◎昱 樺

新銳批評

生活就是最美的詩句
——讀散文集《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

◎昱 樺

主持人語：本期新銳批評選取了三位曲靖作家、詩人的作品為研究對象，包含了詩歌、散文和小說，管中窺豹，我們可以從這個小小的窗口了望到曲靖文學創(chuàng)作的些許狀況。我們對曲靖的文學創(chuàng)作了解實在太少，那里確有一些相當不錯的作家、詩人。三篇文章也寫得不是那么“學術(shù)”，多少有些輕松和隨意，三位評論作者，兩位是曲靖的，另一位是網(wǎng)上相識的同道，對他們的評論對象較為了解，抓住了他們所理解的作家、詩人的特色，給予介紹式的評論。更為深入的評論寄希望于有更多的評論家們參與到曲靖文學的研究中來。（宋家宏）

葉淺韻是70后女作家，寫作時間不長，潛力卻不可小覷。憑借散文的力量，獲得過“2013年中國散文年度獎”“2013年滇東文學獎”“第五屆寶石文學獎提名”，躋身曲靖女作家才氣寫作者前列，用才華和勤奮將“脫穎而出”演繹成“葉淺韻模式”。

葉淺韻的散文行筆華麗，情感釋放追求極致。華麗的詞句挾持下，毫不顧忌抒發(fā)所想、所悟、所喜、所憎，并且務(wù)求窮盡，滿紙不留“余地”。文章寫作講究空靈，留白，給讀者思考回味的余地。葉淺韻反其道而行之，堅定到固執(zhí)，將她的情感體驗一二再，再而三后還喋喋不休與讀者分享。她要看著這份滋味到達讀者的嘴里，五臟，最后在心靈深處安家才罷休。你想拒絕？她睿智的語言是香甜的藥引，欲罷不能的閱讀快感中悄然伴隨的情感體驗、人生感悟趁機直達心底，激發(fā)讀者的共鳴，接受她的愉悅和快樂，擁抱她毫無保留的情感贈予，一起燃燒出生活的激情，驚訝平淡的人生居然如此美妙神奇……

女作家散文追求華麗筆法的不在少數(shù)，然達到文章一旦上眼，非一睹到底的“嚴重吸引”效果的不多，鳳毛麟角而已。華麗的筆法不與真摯的情感，善良的天性，大氣的胸襟結(jié)合，只是矯飾的蠟制水果，食之無味不說，還壞了胃口。所以華麗跟質(zhì)樸有機結(jié)合，筆法才會躍升到藝術(shù)美的至高境界。云南的馬纓花是美艷和質(zhì)樸渾然天成的自然尤物，生于山野，長于嚴寒酷暑之中，怒放之時，鮮艷奪目，艷壓群芳，其枝葉卻樸素低調(diào)到可以忽略的程度。整棵樹用全部堅實的力量，支撐花的綻放，鼓舞花的張揚。而馬纓花正是作者喜愛且極力推崇的花種，也許正是來自大自然的饋贈引發(fā)作者藝術(shù)領(lǐng)域的頓悟，才有將平凡生活抒寫得津津有味的精妙文思。

推測無證據(jù)，文字暴露的信息顯而易見，葉淺韻的筆法跟她的情感達成了一致，她華麗的文風才得以招搖成佐餐的花瓣，吸引讀者饕餮。

《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是葉淺韻結(jié)集出版的第三本散文文集，華麗的筆法不變，熱情的分享依然，境界變了，更廣闊，更接地氣，更有人間煙火味。共七輯，73篇散文，葉淺韻在序言中這樣解釋：“生活如詩般純粹美好，一朵小花，幾聲鳥鳴，一灣秋水，半個月亮，我用心聆聽，用心感悟，用不一樣的視角進入它們的世界。于是，我便有了一個打開美好的途經(jīng)……始終相信心存美好，世界便是美好?！鄙疃乳喿x后，發(fā)現(xiàn)寫作特色愈發(fā)鮮明。

首先是情感表達直接坦然，寫到“從祖母”：“我百歲的從祖母正坐在門口曬太陽，她閉著眼睛，安詳?shù)刈?，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與她的無聲構(gòu)成一幅安靜的畫面。那一刻，一百年的時光，凝固成一尊雕像”——自豪和欣慰溢于言表，渴望將這位高壽的從祖母立刻交給讀者的心情急切而直率。不帶“心機”的直白，讓閱讀親切、愉悅，仿佛面對面的促膝交談。這類文字，文中多處可見：“在生活的細微之處，學會體諒和寬容；在人生的大節(jié)上，絕不求全讓步，做一個一輩子都直立行走在腳下這片土地上的大寫意的人?！薄笆郎嫌蟹N方式，叫我媽喜歡?！薄岸颊f婚姻中的兩個人，不是東方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事實上，我更愿意把婚姻理解成一個盆地，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進入一個舒緩的平地，它們交匯相容，然后產(chǎn)生出一片溫柔繁華之地。”……直抒胸臆，用準確的文字將情感精準表達，熱情灌注的文字不由自主吸引閱讀者的興趣，從中發(fā)現(xiàn)文章的韻味?！拔馁F曲”，作者用開放的胸襟，細密的文字彌補了這一缺點，將意蘊十足的段落鋪排在讀者眼前，目不暇接的敘述達到了“以直換曲”的效果。

其次是平凡處見靈性。文集的題材十分普通，皆來自身邊的人和事及偶然的靈感，不算是創(chuàng)作的富礦所在。作者偏能從人們熟視無睹的事物中發(fā)現(xiàn)美的火花，其獨到的眼光，敏銳的生活捕捉能力是關(guān)鍵所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忽略的情感、場景、人物，作者偏能發(fā)現(xiàn)其閃光點，以小見大，演繹出優(yōu)美的文字。一輛馬車、一朵鮮花、一個身影、一件往事，小到瑣碎的程度，卻螺絲殼里做道場，袖里乾坤文飛揚，游刃有余。這份寫作能力如何得來？這種經(jīng)驗表達的厚度在何處？原來起始于動筆之前的生活感悟。她先讓生活感動自己，觸發(fā)靈思，于瞬間捕捉靈感，再將這份感動與感恩以節(jié)日的火花形式不加克制燦爛噴放，不引人注目都不行。一旦進入作者的字里行間，執(zhí)著的分享立刻如影相隨，刻骨的愛意化為閱讀的快感，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非要將所有的感悟及情感淋漓盡致澆灌滿讀者心田才肯罷休。可以張口及景、及人、及物，開篇便笑逐顏開，然華麗的語言修飾如七彩披風，從衣領(lǐng)到衣擺，針腳細密，剪裁出眾，任山風雨雪洗滌，更見妖嬈。文章的層次，也無重復(fù)鋪張，一個感悟接一個感悟，一份快樂接一份快樂，如好客的女當家，待客之道，不醉不許歸，你醉我也陪你一起醉，豪情大氣不輸男兒。

文章好讀，耐讀，文字跟思想同步，開篇便引起共鳴，是這本文集的又一特點。作者每篇文章的語言處理張弛有度，每個段落的轉(zhuǎn)換克制到位，開篇布局追求“鳳頭”的精氣神效果，該抒情時絕不留余地，語言經(jīng)過華麗的修飾后，閱讀快感不期而至。不僅如此，文章結(jié)構(gòu)的精巧也是一大特色。開篇、中間部分、結(jié)尾的設(shè)計始終環(huán)環(huán)相扣，緊密銜接，看不出破綻，也無可挑剔。視角的快速轉(zhuǎn)換，方向的及時改變，都是經(jīng)過精心的謀篇布局完成，嚴謹?shù)膶懽鲬B(tài)度無處不在。比如進入《散文選刊》的《我媽喜歡》這篇文章，篇幅不長，內(nèi)容緊湊，主角是母親，但是“我”無處不在，時時“暗中”與“我媽”互動，同時巧妙將父親、姐弟四人穿插其中，避免了平鋪直敘的表達，生活氣息躍然紙上。再比如《豬事》，我、祖父、母親、小豬的成長過程、殺豬飯，豐富的信息將農(nóng)業(yè)社會家畜與家庭的重要關(guān)系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女性作家在創(chuàng)作初期都表現(xiàn)出鮮明的性別意識，文集中的女性寫作痕跡同樣不加掩飾。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女性散文”的繁盛影響鋪天蓋地，作為女人的驕傲與艱難在女作家們的筆下得到了最真切的表現(xiàn)。至今，大量女性作家仍然在汲取當年的營養(yǎng)為寫作所用，將女性獨到的觀感體驗用文字精心描摹。顯然，作者也受此影響。文集中的第五輯的九篇文章，專門以女性題材為話題，以擁抱陽光的開放和欣喜，將女性有能力攜手世界、并肩社會還肩負男人不具備的生育使命的驕傲和自豪盡情展示。情感大膽、得意，頗為自得。《想做妖精》這么說：“她們不顧一切美容美體美心，甚至冒著生命危險整形，為的就是有一天，讓自己變成一個從千年古墓中爬出來的迷人小妖?！薄杜酥馈愤@么說：“己心嫵媚，則世間嫵媚，己身美麗，則時間美麗。”《女人心》這么說：“所有母性的光輝日漸彰顯，她被一種來自孩子的全心需要激勵，為來自家庭多種角色的轉(zhuǎn)換而努力付出。”……

“村莊的秘密被記載在一本書里，我的祖母們的秘密都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我們都忽略了一次偶然的邂逅，抑或只是一種際遇，但我們從來沒有忘記過生活的主題”“我收藏了時光里遇見的美好情愫，從不敢忽略生活里與生俱來的平淡甘苦”——就文采來看，敏捷和機智的語句也是文章一大特色，珠璣遍布文集，精妙的語句令人齒頰生香，閱讀的享受抵得上一杯上好的茗茶，半杯下午的咖啡。比喻隨心所欲，聯(lián)想不留痕跡，情感的伏筆機鋒四藏，熱情洋溢之間，春風何止十里，滿紙春色早已漫邊……

由小我到大我，由小愛到大愛的境界，將生活的甜美苦楚升華為文藝之美，藝術(shù)之美，處處引發(fā)閱讀的驚喜，開心于從文章中發(fā)現(xiàn)平凡人的平凡生活中，還有這么多值得銘記的親情、友情、鄉(xiāng)情，還有這么多觸手可及的發(fā)現(xiàn)之美，還有這么多溫暖人心的世俗快樂。

總之，《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73篇文章，均來自作者自身的生活經(jīng)歷和生活體驗，不同的是在別人眼中平淡普通的人物、事件、景物、小品，到了作者眼中，都成為最美詩句中春意盎然的一行。針對建國以來散文題材狹窄，僅寫花花草草、矯揉造作的蒼白無力的小巧甜膩的散文文風，賈平凹提出了“大散文”的美學觀，認為散文的內(nèi)涵要有時代性，要有生活真實感，境界要大。當代散文創(chuàng)作缺乏詩性的精神，缺乏思想的底蘊和精神的指向，缺少意境內(nèi)涵和語言魅力是許多評論家多次提及的觀點。令人欣喜的是《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不缺乏生活的真實感，不缺乏開闊的思想境界，不缺乏語言魅力，所寫題材皆為生活日常所見，撲面而來的生活氣息親切無比。從小處入手，寫出人生大感悟，距離“大散文”的境界，一步之遙而已。作者如果不是心存陽光，胸襟透亮的生活熱愛者，難以從瑣碎的生活發(fā)現(xiàn)那么多優(yōu)美的詩行。

然而《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并非無懈可擊，從“大散文”角度看，軟肋顯而易見。

受散文的“真實性”文體要求影響，文集中作者寫作目光基本集中在身邊的人和事、景上面，卻少有空間層面的大范圍突破。這種以務(wù)實為主導的精神漫游本無可厚非，作者的缺陷是只將觀察和評判的眼光集中在情感的極致表達，女性自尊獲得尊重的竊喜和成就感的自我陶醉?！靶∥摇?、“自我”甚至“私我”的情感欲望明顯，幸而還有“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友情支撐，才彌補了開放胸懷中隱藏的“私情”。

賈平凹的“大散文”境界，實則是具體事物與務(wù)虛漫游有機結(jié)合后，散文不僅限于情感表達，視野依托具體事物但游離其上，以哲學的思維，美學的評判，歷史學家的視角，形而上的自審，輔以冰凍的激情，精雕細琢為雕塑之后的全方位展現(xiàn)。這樣的散文是一個系統(tǒng)，遠離了單一的結(jié)構(gòu)，偶發(fā)的事件，生活被有機融合在一片文思中，探索的是沒有性別沒有歧視的人性根本。從這個范疇來看，《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只是正在搭建的“大散文”意境中的一根主梁，三角支撐還有待努力。周曉楓的散文《初洗如嬰》，寫家人得了阿爾茨海默?。ɡ夏臧V呆癥）時，筆鋒不限于家人，而是以筆為刀，劃破枯萎的、失去價值的個體器官，將疾病上升到哲學、社會、人類的高度，再用悲憫的情懷一點點修復(fù)個體的記憶，既形而上，又形而下，二者水乳交融，大愛坦坦蕩蕩如熱湯溫暖所有需要關(guān)愛的赤裸的靈魂。少有散文大家敢將意識流手法大量運用在散文中，敢在一篇散文中進行大量的全方位的多維的立體的時空轉(zhuǎn)換，周曉楓敢，并且游刃有余，將全球的時空在文中隨意疊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其意何在？意在告訴大家，阿爾茨海默病是全球存在的，生命屬于地球，疾病同樣存在于地球，毀滅生命的力量無處不在，你無處躲避，惟有抗爭。這才是“大散文”的力度和震撼力所在。

再看《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作者的靈感俯首皆是，令人驚嘆，又心生惋惜。驚嘆的是作者善于捕捉靈感的能力，惋惜的是靈感在理性的熔爐里熔煉時間不夠，練出金子的同時，成色不足，還將大量稀有元素無意中廢棄。

總體來看，《把生活過成最美的詩句》對一個寫作時間只有六、七年的女作家來說，已是值得贊揚的成績。其寫作，是“向善向美思想形成的女性思維向男性主義縱躍的時代脈動，用X光透視心靈世界，用CT找到一個肉體生命對時代敘說的原動力，你不難發(fā)現(xiàn)這種寫作心態(tài)的成長離不開精神背景。內(nèi)心生長向善向美的思想，眼睛攝取美的晨光，朝著晨光走，力量總是無限的。”（引自詩人清川評論）

把生活過成美麗的詩句，是作者的文學愿景，驅(qū)動她以生動的文字，把生活寫成了美麗的詩句。把生活過成美麗的詩句，相信也是作者人生的目標和希望向熱愛生活的人們推崇的生活方式。作者話外之音一定是：生活就是最美的詩句，熱愛生活，表現(xiàn)生活，享受生活，我們共勉之！

（作者單位：曲靖市麒麟?yún)^(qū)婦幼保健院）

責任編輯：楊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