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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戲劇跨文化表達的途徑

2016-11-25 22:16周夏奏
中國文藝評論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鈴木戲劇身體

周夏奏

中國戲劇跨文化表達的途徑

周夏奏

臺灣戲劇學者石光生“主張劇場文化的傳播是基于一定的程序模式”:“首先是原汁原味的展演……接下來,當外國戲劇文本被翻譯成本國文字后,影響的層面急速擴大,異文化之間的隔閡日益縮小?!谌A段是譯本的改編……最后階段,也就出現(xiàn)較成熟的表現(xiàn),那就是運用原劇中的劇作技巧、戲劇結(jié)構(gòu)、風格等,創(chuàng)作出屬于本地的原創(chuàng)劇本?!保?]石光生:《跨文化劇場:傳播與詮釋》,臺北:書林出版有限公司,2008年,第12-13頁。石光生把戲劇文化傳播的重點放在劇本上,也就意味著,把戲劇主要理解為戲劇文學。這一觀點,頗顯狹隘,或者說,不同于阿爾托系譜(Artaudian lineage)中諸導(dǎo)演關(guān)于戲劇的理解,但僅就“四階段說”而論,則依然能給我們啟發(fā)。

中國現(xiàn)代戲劇已有一百多年歷史,然而,回顧這段歷史,石光生所提出的“程序模式”,實則并不適用,或者,更確切地說,在中國現(xiàn)代戲劇史中,第一階段“原汁原味的展演”,幾近于無。目前所謂新時期戲劇的“二度西潮”,則恰好彌補了這一缺失。從這一點來看,西方戲劇文化在中國的傳播,可以說才剛剛開始。

在這一語境下重提“戲劇的中國表達”,我們的思考,將聚焦于不同于以往的面向。簡單地說,以往的思考主要關(guān)注“戲劇文學的中國表達”,重點在觀念、意義等層面上;我們現(xiàn)在的思考則主要關(guān)注“戲劇演出的中國表達”,重點在表演、呈現(xiàn)等層面上。

一、“中國”的缺失

關(guān)于戲劇,古今中外都有很多定義或理解,彼此之間可能較為相近,也可能有霄壤之別。但它們都相信,戲劇總是要表達什么,無論這個“什么”是思想或情感,還是真理或懷疑,抑或是本質(zhì)或經(jīng)驗,等等。

從這一角度來考察“戲劇的中國表達”,首要的問題就是,“中國”在“戲劇”中是否得到了“表達”。很明顯,無論是皮影戲、昆曲、京劇等本土戲劇形式,還是話劇、歌劇、舞蹈劇場(dance theatre)等外來戲劇形式,其中大部分演出,都是中國演員在中國舞臺上用中國話演給中國觀眾看,因此,這個問題并不成其為問題。

那么,既然我們的“戲劇”中有“中國表達”,很自然地,問題立即就置換為,“中國”在“戲劇”中是否得到了足夠“表達”。同樣很明顯,在“中國表達”上,我們的“戲劇”有所缺失。這一缺失,體現(xiàn)在多個方面,就目前而言,它尤其體現(xiàn)在,戲劇歷史的斷裂與“當代現(xiàn)實感(feeling of reality)的喪失”[1]阿諾德?蓋倫:《技術(shù)時代的人類心靈:工業(yè)社會的社會心理問題》,何兆武、何冰譯,上海:上??萍冀逃霭嫔纾?008年,第51頁。。缺乏本土原創(chuàng)劇本而又過度倚重外國劇本、復(fù)排太多而又缺少“再戲劇化”(retheatricalization)、拼貼傳統(tǒng)而不是吸收轉(zhuǎn)化傳統(tǒng)、現(xiàn)實批判性不強而商業(yè)味又太濃、且過度迎合觀眾口味,只是眾多現(xiàn)象中的幾個。而通過回顧歷史,我們可以看到,關(guān)于“中國”的缺失感,從西方戲劇“中國化”那一天開始,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據(jù)當前狀況判斷,在可預(yù)見的未來,這個問題似乎也將繼續(xù)存在。

從“中國”的缺失這一面向來考慮,重提“戲劇的中國表達”,就有其必要性。同時,彌補這一缺失,也就勢在必行。但要彌補,則不能從缺失入手。因為第一,缺什么補什么,很容易讓我們陷入頭痛醫(yī)頭、腳痛醫(yī)腳的局部觀中;第二,即便我們打算從“中國”的缺失入手,但“中國”這一概念本身就極為復(fù)雜,甚至難以厘清。雖然,在過去的百年里,已有眾多學者,如柳詒徵、錢穆、梁漱溟、余英時、許倬云、孫隆基等,借助于中西比較視野,勾勒出中國文化的獨特性,但這些“獨特性”本身,實則極為混雜。葛兆光在《何為“中國”:疆域民族文化與歷史》中重新思考“中國文化”,認為從文化上看,“中國”其實并不清晰,“中國文化”是一個復(fù)數(shù),而不是單數(shù);[2]參閱葛兆光:《何為“中國”:疆域民族文化與歷史》,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四章“歷史:從長時段看中國文化”(作者在這一章中討論了“中國文化的復(fù)數(shù)性”)。第三,即便“中國”是清晰的,我們也不能從“中國”入手,因為這將偏離“戲劇的”思考——畢竟,我們要討論的,是“戲劇的中國表達”,而不是“中國表達”。

二、“戲劇”的立場

很多人之所以陷入局部觀中,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他們把關(guān)注點放在“中國”而不是“戲劇”上,正如很多人在討論“跨文化戲劇”(intercultural theatre)時,首先把重點放在“文化”而不是“戲劇”上,結(jié)果偏離戲劇屬性,或?qū)ⅰ皯騽 迸c“中國”、“戲劇”與“文化”割裂開。但我們所從事的工作,是戲劇研究(theatre studies),因此,如周寧所說,我們理應(yīng)以專業(yè)的方式,回應(yīng)時代的重大問題。[3]周寧、周云龍:《他鄉(xiāng)是一面負向的鏡子:跨文化形象學的訪談》,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11-12頁。葛兆光在《何為“中國”?序》中也說,作為一個“歷史學者”,他討論“中國文化”,總是習慣性地從“歷史”出發(fā)。也就是說,所有關(guān)于戲劇的討論,都應(yīng)建基于,我們?nèi)绾卫斫饣蚨x戲劇?;仡櫄v史也可發(fā)現(xiàn),無論是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還是20世紀西方戲劇革新者們,也都是在這個基礎(chǔ)上進行其研究與實踐。[1]即便是一些通識性或入門性著作,例如吉姆?帕特森等撰寫的《戲劇的快樂(第8版)》(張征、王喆譯,北京:人民郵電出版社,2013年)、埃德溫?威爾森與阿爾文?戈德法布合著的《戲劇的故事(插圖第7版)》(孫菲譯,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年),也都在第一章討論了作者們對于戲劇的理解。

就當代戲劇觀念而言,我們應(yīng)把討論建基于格洛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布魯克(Peter Brook)或巴爾梅(Christopher Balme)所提出的戲劇觀。而考慮到彌補缺失的后續(xù)思考,相較于格洛托夫斯基與布魯克的著名觀點,巴爾梅在《劍橋劇場研究入門》(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Theatre Studies,2008)中所表達的如下理解,可能更為合適:“若還原到最簡單的共通元素,劇場,或者更精確地說一個劇場事件,是表演者與觀眾聚在一個共同空間,同時進行演出與觀賞的雙向交涉行為。所有其他的元素——如舞臺設(shè)計、服裝、戲劇文本、導(dǎo)演等,都被認為是可有可無的附屬品,都可視情況增減而不會危及劇場演出本身?!保?]克里斯多夫?巴爾梅:《劍橋劇場研究入門》,耿一偉譯,臺北:書林出版有限公司,2010年,第22頁。

當我們以“戲劇”為立場,來思考“中國”的缺失時,首先就應(yīng)考察“表演文本”(performance text)或“戲劇事件”(theatrical event),也即,從表演者與演員(performers and actors)、觀賞者與觀眾(spectators and audiences)、空間與場所(spaces and places)這三個維度來考察;其次,才是文字文本(written text)或文學文本(literary text)。

在這一視域下,“中國”的缺失就變成了另一個問題,也即,“表達”的乏力,因為中國現(xiàn)代戲劇,始終是中國演員在中國舞臺上用中國話演給中國觀眾看。

三、“表達”的乏力

“表達”的乏力,不僅在中國舞臺上是一個大問題,在西方劇場內(nèi)同樣是一個大問題。表面上看,“表達”的乏力是體現(xiàn)在演出上,但最終則是體現(xiàn)在觀眾接受上。20世紀西方戲劇革新,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就是在解決觀眾接受問題,因為其問題意識,就來自于觀眾的反應(yīng)。這種反應(yīng)的精簡版,來自于阿爾托(Antonin Artaud),也即,“敏感性”的“磨損”。[3]安托南?阿爾托:《殘酷戲?。簯騽〖捌渲赜啊?,桂裕芳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年,第74頁。這種反應(yīng)的繁復(fù)版或描述版,來自于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表明主旨的一句話是:“他們睜著眼睛,他們在瞪著,卻并沒有看見;他們在聽著,卻并沒有聽見”。[4]貝托爾特?布萊希特:《戲劇小工具篇》,見《布萊希特論戲劇》,丁揚忠等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0年版,第15頁。更詳細的描述如下:“讓我們走進這樣一座劇院,觀察一下它對觀眾所產(chǎn)生的影響。只要我們向四周一望,就會發(fā)現(xiàn)處于一種奇怪狀態(tài)中的、頗為無動于衷的形象:觀眾似乎處在一種強烈的緊張狀態(tài)中,所有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雖極度疲憊,亦毫不松弛。他們互相之間幾乎毫無交往,象一群睡眠的人相聚在一起,而且是些心神不安地做夢的人,象民間對做噩夢的人說的那樣:因為他們仰臥著。當然他們睜著眼睛,他們在瞪著,卻并沒有看見;他們在聽著,卻并沒有聽見?!?/p>

但觀眾作為一個如此龐大的群體,可以得到討論[5]例如,蘇珊?蓓內(nèi)特(Susan Bennett)的《劇場觀眾:一個關(guān)于演出與接受的理論》(Theatre Audience: A Theory of Production and Reception,1990),赫伯特?布勞(Herbert Blau)的《觀眾》(Audience,1990),馬爾文?卡爾森(Marvin Carlson)的《鬧鬼的舞臺:劇場作為記憶機器》(The Haunted Stage: The Theatre as Memory Machine,2003)。關(guān)于觀賞者/觀眾研究的一般討論,可參考巴爾梅:《劍橋劇場研究入門》,第二章。,卻很難在一般意義上進行“培養(yǎng)”(契訶夫用語)或“改造”(布萊希特用語)。在戲劇中培養(yǎng)或改造觀眾,只能通過一次次演出,而不能靠一般意義上的觀眾養(yǎng)成。[1]布勞認為,“沒有看戲歷史的觀眾根本成不了一個觀眾”(轉(zhuǎn)引自巴爾梅:《劍橋劇場研究入門》,第45頁)。否則,就可能像格洛托夫斯基那樣,由于對觀眾有極高要求,以至于最終走向演員訓練,走向“藝乘”;或者像博奧(Augusto Boal)那樣,使觀眾變成“觀—演者”(spect-actor)。

因此,我們看到,無論是阿爾托,還是布萊希特,抑或是其他革新者,他們的主要關(guān)注點,始終是在演出上,是在如何挽救演出“表達”的乏力上,而他們進行挽救嘗試的立足點,就是空間與身體——也即,“表演文本”的兩個組成部分。細分之下,阿庇亞(Adolphe Appia)是從燈光進入,戈登·克雷(Edward Gordon Craig)是從布景進入,阿爾托則是從“空間的詩意”(相對于“語言的詞意”)[2]安托南?阿爾托:《殘酷戲?。簯騽〖捌渲赜啊?,桂裕芳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年,第32頁。進入——當阿爾托將思考往前推進時,最終把立足點放到了身體上。自此之后,布萊希特、格洛托夫斯基、布魯克、柴金(Joseph Chaikin)、巴爾巴(Eugenio Barba)、謝克納(Richard Schechner)、博奧、鈴木忠志(Suzuki Tadashi)、特佐普羅斯(Theodoros Terzopoulos)等等,都把立足點放在身體上。[3]這也是為什么,桑塔格(Susan Sontag)會說,阿爾托在戲劇領(lǐng)域“發(fā)揮了極其深刻的影響”,因此,西歐與美國晚近一切嚴肅的戲劇,不妨說可以分為兩個階段——阿爾托前與阿爾托后。(蘇珊?桑塔格:《走近阿爾托》,見蘇珊?桑塔格:《在土星的標志下》,姚君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第42頁。)而在各自所選定的方向上,或多或少地,他們都是從本土與異域這兩個人所共知的面向,來汲取挽救所需的資源。

回顧中國現(xiàn)代戲劇史,從胡適改編《玩偶之家》,到張庚提出“話劇民族化”,從焦菊隱提出“心象”說、黃佐臨倡導(dǎo)“寫意戲劇觀”,到王曉鷹提出“詩化意象”、郭小男重申“言情說”與“身心論”,無論是在空間與身體這兩個立足點上,還是在本土與異域這兩個資源面向上,中國戲劇家們一直在嘗試各種努力。那么很顯然,如果我們的“戲劇”在“中國”上存在缺失,如果我們的“戲劇”在“表達”上顯出乏力,那么,問題不是我們在本土與異域上汲取得不夠,就是我們在空間與身體上革新得不夠——甚至于,兩方面兼而有之。而如果這個判斷成立,那么,我們勢必需要思考,該如何挽救?

四、“他者”的啟示

挽救,需要一個起點;而“起點決定方向”[4]周寧:《政治化與美學化:戲劇觀念的正題與副題——20世紀中國戲劇批評的基本問題之一》,《藝苑》2013年第2期。。中國現(xiàn)代戲劇作為藝術(shù)形式,是所謂舶來品,也就是說,中國現(xiàn)代戲劇的起點在西方。我們尋找挽救的起點,同樣也應(yīng)在西方。中國現(xiàn)代戲劇在“原汁原味的展演”上的先天失調(diào),塑造了百年來以戲劇文學為主導(dǎo)的傳統(tǒng)。而新時期戲劇的“二度西潮”則給我們帶來了重塑傳統(tǒng)的可能性,通過討論“他者”的相關(guān)作品及其體現(xiàn)出來的戲劇思想,我們有可能找到新起點。

對于我們來說,“他者”的啟示可能是在美學上,也可能是在方法論上,但首先應(yīng)該是在戲劇觀念上。近幾十年,我們接觸了太多新穎的戲劇觀念,然而,經(jīng)常的結(jié)果,不是我們從新觀念身上走過,就是新觀念從我們身上走過;“不是癡人說夢,人云亦云,就是一哄而起,一哄而散”[1]田本相:《田序》,見鐘明德:《現(xiàn)代戲劇講座:從寫實主義到后現(xiàn)代主義》,臺北:書林出版有限公司,1995年,第iv頁。??傮w而言,我們只是接觸,而不是接受。新觀念并未更新舊觀念。即便在學術(shù)研究中,情況也可能十分悲觀:“新時期以來中國戲劇學研究范式發(fā)生過兩度轉(zhuǎn)型:一是從‘文革’時期的政治中心論轉(zhuǎn)向改革開放時代的審美中心論,‘戲劇觀’大討論是這次轉(zhuǎn)型的發(fā)動力,這次轉(zhuǎn)型的動作很大,但成果不大;二是新舊世紀之交的文化研究轉(zhuǎn)型,西方后現(xiàn)代戲劇理論的嘗試是這次轉(zhuǎn)型的動力,這次轉(zhuǎn)型動作不大,成果也不明顯。第一次轉(zhuǎn)型是內(nèi)向性的,第二次轉(zhuǎn)型是外向性的,兩次轉(zhuǎn)型中出現(xiàn)了多種理論,但沒有一種理論得到過深入探討與創(chuàng)造性研究。”[2]周寧:《戲劇學研究的二度轉(zhuǎn)型》,《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1期。

面對理論時如此,面對實踐時也并不樂觀。尤其是近幾年,我們可以看到大量外國戲劇演出,各種媒介上的相關(guān)討論,也是熱鬧非凡,然而,更多的討論還只是淺嘗輒止,缺乏必要的學理性,以至于出現(xiàn)“肢體話劇”“舞蹈話劇”這類完全沒有學理性的生造概念。戲劇批評,尤其是學院派批評,在這個過程中,幾近缺席、失聲。[3]最近關(guān)于戲劇批評的相關(guān)思考與討論,可以參考丁羅男、湯逸佩主編:《新時代?新媒體?新批評:“E時代的戲劇批評”學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14年。我們很難看到一篇批評文章,是能夠結(jié)合批評者的個人體驗、戲劇史知識與戲劇理論。以“二度西潮”中最大的盛事“第六屆戲劇奧林匹克”(2014·北京)為例,期間演出的幾十個作品,有好有壞;而在好作品中,重要性也并不相等。例如,崔致林的《鮮花、水和風之歌》(韓國自由劇團演出,2014年11月7日,天橋劇場)與巴爾巴的《鹽》(歐丁劇院演出,羅貝塔·卡瑞、揚·菲爾斯列夫主演,2014年11月26日,人藝實驗劇場),無論是從情節(jié)、表演還是舞臺設(shè)計等方面來看,二者都有較大差距,如果我們等量齊觀這兩個作品,那么,在考察“二度西潮”時,就可能忽略那些更為重要的部分。

鑒于此,考察“林兆華戲劇邀請展”“愛丁堡前沿劇展”“第六屆戲劇奧林匹克”等戲劇活動中屬于“二度西潮”的作品,巴爾巴的《鹽》、特佐普羅斯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希臘阿提斯劇院演出,2014年11月6日,長安大戲院)、鈴木忠志的《大鼻子情圣》(鈴木利賀劇團演出,2014年11月11-12日,長安大戲院)與《李爾王》(鈴木利賀劇團演出,2014年11月15日,長安大戲院)等作品,可能更為重要。這些作品,至少提供了以下幾個觀念,或者說,一個觀念及其延伸觀念:

第一,戲劇的核心在表演,表演的核心在身體。[1]在20世紀西方戲劇革新中,這是一個核心觀念,且隨著時間往前推移,相關(guān)認識也有所改變:阿爾托在看了巴厘島戲劇后,只是開始提倡身體戲劇,到特佐普羅斯,已經(jīng)認為“身體戲劇”這個提法是同義反復(fù)。在某次訪談中,喬治?珊帕塔卡基斯問特佐普羅斯,是否同意將他的作品歸入“身體戲劇”。特佐普羅斯正言道,他“絕對不同意”、“一開始就不同意”這種說法,并且補充道:“再說了,沒有身體就沒有戲劇”。(喬治?珊帕塔卡基斯采訪整理:《混沌中出秩序:組織與抽象化——今日阿提斯劇院(提奧多羅斯?特佐普羅斯訪談錄)》,見《特佐普羅斯和阿提斯劇院:歷史、方法和評價》,特佐普羅斯等著,黃覺、許健譯,沈林校,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11年,第89頁。)這一點,在鈴木忠志的“語言實驗”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在《李爾王》與《大鼻子情圣》中,鈴木忠志都盡可能地縮減了字幕。在《李爾王》中,鈴木忠志更讓中日韓三國演員用母語對話。這樣的“語言實驗”,一方面,是因為觀眾大多都熟悉這兩個文本;但更重要的,則是因為鈴木忠志希望演員與觀眾把關(guān)注點放到演出、身體與聲音上。同樣地,在《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中,甚至于《鹽》中,我們都可以感受到這一點,也即,僅憑演出而不懂語言,我們依然可以感受到這些作品所要傳達的情感及其戲劇力量。

第二,建立在這一觀念基礎(chǔ)之上,巴爾巴、鈴木忠志、特佐普羅斯等導(dǎo)演,都有其演員訓練方法。布魯克曾在《敞開的門》中主張,西方演員應(yīng)向東方演員學習“節(jié)奏感”與“敏感度”。[2]彼得?布魯克:《敞開的門:談表演和戲劇》,于東田譯,北京:新星出版社,2007年,第22-27頁。但是,當我們看到——或者應(yīng)該說,經(jīng)歷過——歐丁劇院演員的表演(“走進歐丁”大師班工作展示之“諾拉的方式”,2014年11月23日,中戲北劇場),或鈴木利賀劇團演員的示范(人藝實驗劇場,2014年11月12日,鈴木忠志講解,除日本演員外,亦有美國演員一名,中國與韓國演員數(shù)名),所體現(xiàn)出的感受力與表達力,同時考慮到現(xiàn)在大多數(shù)戲曲演員都用麥克風來唱念,那么,以當今戲劇界而言,在身體感受力與表達力上,我們應(yīng)該說,無所謂東方與西方之別,而只有好演員與壞演員之分。

第三,同樣建立在這一觀念基礎(chǔ)之上,文字文本的角色便不同于以往。在《燃燒房屋——關(guān)于導(dǎo)演與演出法》(On Directing and Dramaturgy: Burning the House,2009)中,巴爾巴把對待文字文本的不同態(tài)度,歸結(jié)為兩種傾向:“為文本服務(wù)”(working for the text)和“與文本一起工作”(working with the text)。[3]Eugenio Barba, On Directing and Dramaturgy: Burning the House, trans. Judy Barba, Ox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10, p. 123.具體論述如下:“一次表演的敘事語境,可以從一個文字文本中得到,而在戲劇中處理它的方式,則多種多樣。但它們都可以歸入兩種傾向當中:為文本服務(wù)(working for the text)和與文本一起工作(working with the text)。為文本服務(wù),意味著把文學作品視為表演的主要價值。……與文本一起工作,意思是,選擇一個或多個文學腳本——而不是把自己置于為它們服務(wù)的位置上——并擇取其中一個材料,以便滋養(yǎng)表演這一新有機體。”20世紀西方戲劇革新者們對待文字文本的態(tài)度,可以說,都秉承了阿爾托的觀點,也即,反對“話語至高無上”[4]安托南?阿爾托:《殘酷戲?。簯騽〖捌渲赜啊?,桂裕芳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年,第60頁。的觀念,而主張把語言/劇本視為戲劇的其中一個因素。

第四,連帶著,空間的角色也將得到不同理解,它不再為文本服務(wù),而具有獨立性與自足性。舞臺設(shè)計在西方,基本上經(jīng)歷了三級跳:從提供地點與場景,到提高自身的表達力,再到作為一個獨立因素,并與其他戲劇因素形成互動。第二點,可在阿庇亞、克雷或羅伯特·愛德蒙·瓊斯(Robert Edmond Jones)的論著與實踐中看到。第三點,則在羅伯特·威爾遜(Robert Wilson)的作品中體現(xiàn)得最為明顯,例如第六屆戲劇奧林匹克參演作品《克拉普的最后碟帶》(由威爾遜本人演出,2014年12月6日,國家話劇院國話劇場)。

第五,依然建立在這一觀念基礎(chǔ)之上,布魯克、巴爾巴、鈴木忠志、特佐普羅斯等都將關(guān)于身體的認識置于跨文化視域中,認為文化雖有所差異,身體(動作)卻具有相通性,因此,“身體戲劇”同樣具有跨文化潛力。[1]例如,布魯克認為,身體的表現(xiàn)方式由于受到各異的風格和文化的影響會有所不同,但是,“身體的功能全世界都一樣”,“所有人種的肢體大致相同”(布魯克:《敞開的門:談表演和戲劇》,第22頁);鈴木忠志認為,“拋開民族文化差異的觀點,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動作或姿勢本身有它的共通性;像下半身和足(跟上半身比較起來),似乎都是控制身體的主要部位。足可以單獨踩踏、敲擊土地,代表著人類獨特的基底和權(quán)威。直到現(xiàn)在,足仍然提供了人與土地之間溝通的最重要方法”(鈴木忠志:《文化就是身體》,林于竝、劉守曜譯,臺北:中正文化中心,2011年,第18頁);特佐普羅斯則認為,在很多不同的文化中,“身體做出反應(yīng)的方式其實大同小異。當身體的基本需求被觸發(fā),亞洲和非洲的手勢和體態(tài)非常相似。這說明所產(chǎn)生的需求在所有文化中都是一樣的。身體在相同的境況下做出相同的行為,并以相同的方式形成定式。身體無所謂希臘、德國或日本。天下身體都一樣,是同一棵大樹的無數(shù)支根須?!保ㄌ刈羝樟_斯:《酒神的歷程》,見《特佐普羅斯和阿提斯劇院:歷史、方法和評價》,第54頁。)

以上這些觀點,在西方戲劇觀念史上,早已不新;在中國,也早已為很多人所熟知。但以中國當前主流戲劇觀念而論,這些觀點,依然有其新意。從戲劇文化的傳播來看,借助于“原汁原味的展演”,重新思考我們的“戲劇表達”,或許正是時候。而如上所說,后四個觀點,都由第一個觀點衍生而出,因此,如何從身體角度來重新思考“戲劇的中國表達”,可能是我們的第一要著。

五、“身體”的中國

我們提倡“文化”的中國,很多時候,其實是在提倡“文明”的中國;而在戲劇領(lǐng)域提倡“文化”的中國,則尤其應(yīng)提倡“身體”的中國。鈴木忠志認為,一個有“文化”的社會,“就是將人類身體的感知與表達能力發(fā)揮到極限的地方,在這里身體提供了基本的溝通方式”;“而一個‘文明’的國家也并不代表是一個有‘文化’的社會。文明源自于人類對身體機能的需求……或許可以解釋為人類為了擴大、延展身體的基本功能,比如眼睛、耳朵、舌頭、手跟足的機能,所做諸多努力的結(jié)果。……這些為擴大與延展身體機能努力得到的產(chǎn)物,其累積的效應(yīng)就是‘文明’?!保?]鈴木忠志:《文化就是身體》,林于竝、劉守曜譯,臺北:中正文化中心,2011年,第7頁。

鈴木忠志的戲劇思想,聚焦于身體;而聚焦于身體,才可能在此基礎(chǔ)上提出一套演員訓練方法——即便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Constantin Stanislavski),也不例外。鈴木忠志以現(xiàn)實經(jīng)驗為起點,從日本戲劇傳統(tǒng)中汲取資源,結(jié)合個人哲學觀念與當代社會關(guān)切,參考世界戲劇潮流并與之對話,最終創(chuàng)建或總結(jié)出一套演員訓練方法,所謂“鈴木演員訓練法”(Suzuki Method of Actor Training)??紤]到日本傳統(tǒng)戲劇與中國傳統(tǒng)戲劇的親緣性,以及二者作為“人體性傳統(tǒng)”[1]河竹登志夫:《戲劇舞臺上的日本美學觀》,叢林春譯,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99年,第194頁。的相似性,對于我們來說,鈴木忠志的思想與實踐,不僅是可以參照的對象,它簡直就是一種范式。

然而回顧中國現(xiàn)代戲劇史,雖然我們也在不斷地從中國戲劇傳統(tǒng)中汲取營養(yǎng),但因為沒有將身體視為戲劇的核心,因此,始終沒有出現(xiàn)像鈴木演員訓練法那樣具有世界影響力的演員訓練法:焦菊隱和黃佐臨沒有做到;王曉鷹努力在中國舞臺上凸顯“詩化意象”[2]參閱王曉鷹:《從假定性到詩化意象》,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年。,關(guān)注“中國式舞臺意象的現(xiàn)代表達”[3]王曉鷹在第六屆戲劇奧林匹克“國際戲劇高峰論壇”上所作演講的題目。,但身體與演員訓練法則并未得到足夠重視;盧昂曾在“東西方戲劇的比較與融合”視野下,在王曉鷹的基礎(chǔ)上,“從舞臺假定性的創(chuàng)造看民族戲劇的構(gòu)建”,但在身體與演員訓練法上,依然是霧里看花;[4]參閱盧昂:《東西方戲劇的比較與融合:從舞臺假定性的創(chuàng)造看民族戲劇的構(gòu)建》,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0年。其他中國現(xiàn)代戲劇家,亦復(fù)如是。

對于中國現(xiàn)代戲劇來說,僅僅在美學上倡導(dǎo)“寫意化”,可能并不足夠;僅僅在方法論上借用一些戲曲動作或形體訓練方法,可能也不足夠。如何形成一套既有個人性,又立足于中國戲劇傳統(tǒng),且具世界影響力的演員訓練方法,可能是擺在中國現(xiàn)代戲劇家面前的最重要的問題之一。就這一點而言——尤其是聯(lián)系到鈴木忠志創(chuàng)建其演員訓練法的過程——郭小男的思考與實踐,可能值得注意,因為那里閃現(xiàn)著火花。在第六屆戲劇奧林匹克“國際戲劇高峰論壇”上,郭小男演講的題目是《中國戲劇特征論》。郭小男講中國戲劇的特征,主要是兩點:言情說和身心論。言情說論劇本,身心論談表演。尤其是身心論這個部分,既把戲曲表演的身體運用方式,放入世界性身體語境當中,可與特佐普羅斯和鈴木忠志所論相參照,同時,又突出本土性,結(jié)合中國古代哲學的身體觀,強調(diào)肢體運動最能表現(xiàn)民族文化精神。在《秀才與劊子手》(同樣是“戲劇奧林匹克”參演劇目)中,這些想法部分地得到了實現(xiàn)(文本依然處于核心位置,但身體動作開始具有某種獨立性)——雖然火花還未躥成火焰,但畢竟是一個開始。

而當我們將視線聚焦于身體時,對于戲劇中的其他因素,我們也將獲得不同于以往的理解。在這些不同理解中,文字文本的角色,無疑是最重要的部分。從1980年代開始,“劇本荒”似乎就成了中國現(xiàn)代戲劇的一道魔咒,成也劇本,敗也劇本。然而,考察“劇本荒”這一說法,可以發(fā)現(xiàn),它其實是在“劇本戲劇”(dramatic theatre)或“文學戲劇”(literary theatre)傳統(tǒng)內(nèi)討論問題,而如果我們將視域引向“身體戲劇”(theatre of the body)傳統(tǒng),那么,“劇本荒”在很大程度上,就不是一個問題。與其說我們?nèi)鄙俸脛”?,毋寧說,我們?nèi)鄙佟昂谩比恕@個“好”,是“好劇本”之“好”,也就是說,對于世界的切實理解,對于生命的深刻體驗,對于藝術(shù)的敏銳洞察,等等。

我們可以將視線轉(zhuǎn)向中國之外。對于特佐普羅斯來說,“劇本荒”是一個問題嗎?對于鈴木忠志來說呢?莫虛金(Ariane Mnouchkine)呢?都不是問題。太陽劇團演過很多原創(chuàng)劇本,例如《最后的驛站》《河堤上的鼓手》,但莫虛金也說,他們需要時時回答莎士比亞,回到埃斯庫羅斯。[1]亞莉安?莫虛金、法賓娜?巴斯喀:《莫虛金:當下的藝術(shù)》,馬照琪譯,臺北:中正文化中心,2011年,第68頁。鈴木忠志也導(dǎo)演過《特洛伊婦女》《厄勒克特拉》等古希臘悲劇。而特佐普羅斯最大的貢獻之一,就是導(dǎo)演古希臘悲劇?,旣惏病溈颂颇龋∕arianne McDonald)在《古代的太陽,現(xiàn)代的燈光》(Ancient Sun, Modern Light: Greek Drama on the Modern Stage,1992)中討論古希臘劇作及其當代呈現(xiàn),五個研究對象中的兩個,就是鈴木忠志與特佐普羅斯。麥克唐娜所謂“現(xiàn)代的燈光”,絕不僅僅是把古希臘劇作在現(xiàn)代舞臺條件下呈現(xiàn)出來,更是說,在演出中加入個人性與當代性,簡單說,就是要把古希臘戲劇“再戲劇化”。

視線轉(zhuǎn)回中國,當我們審視“《雷雨》笑場事件”時,我們的問題,真是“劇本荒”嗎?不是。我們的問題是,世界在變,觀眾在變,然而演出依舊,在“現(xiàn)代的燈光”下,我們迎來了一場舊《雷雨》——這與布萊希特要求柏林劇團原樣演出其劇作,可不是一回事。而當我們?nèi)タ疾熘袊承┣嗄陸騽?dǎo)演的作品,例如王翀的《雷雨2.0》與《椅子2.0》,我們同樣可以看到,“劇本荒”也不是一個問題。

因此,總結(jié)而言,問題的癥結(jié),似乎就在戲劇觀念的未曾變革,或變革不足。我們總喜歡宣揚“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結(jié)果,中國現(xiàn)代戲劇經(jīng)常既不是民族的,也不是世界的。但很可能,或“那條沒有選擇的道路”是,世界的就是世界的,民族的就是民族的。鈴木演員訓練法雖深深扎根于日本傳統(tǒng)戲劇,但這套方法之所以是世界的,并不是因為它是民族的,而是因為它就是世界的,因為身體具有跨文化性。

我們倡導(dǎo)“戲劇的中國表達”,很大程度上——如果不是在全部意義上——是因為我們處在“全球化”與“跨文化”語境之中,我們希望中國現(xiàn)代戲劇既具有“中國性”,又可以“走向世界”,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卻總是把目光聚焦于“中國”而不是“戲劇表達”。而當我們把關(guān)注點挪到“戲劇表達”上,我們的重心就會變成身體——這個身體當然是中國人的身體。鈴木忠志力圖在舞臺上呈現(xiàn)日本人的身體,最終我們看到,這一身體具有跨文化能力。把“戲劇的中國表達”的重心,置于中國人的身體,或許,也是中國現(xiàn)代戲劇能夠跨文化的可能途徑。

周夏奏:中國傳媒大學戲劇戲曲研究所講師

(責任編輯:陶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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