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干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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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者她的西部
□ 干海兵
火車穿過的沙漠,細(xì)微的內(nèi)心在震動
芨芨草和駱駝刺綻放著柔軟的秋霜
有人的腳印,斜掛在流云的下面
這是十月,毛烏素的沙子聚集著溫暖的寒冷
一條正在迷路的河流將和我猝然相逢
宿命中的黃河打著羊皮的燈籠,在草原的夢中
在沙棗開始落下的季節(jié)里,溫暖的火掛在枝頭
黃河帶著一億顆流浪的心
每一段人生都會有冬眠——你說過的話
在沙坡頭開出一簇最小的花:沙漠姑娘
誰都知道這個姑娘將終老在另一個黃昏
被另一條遠(yuǎn)去的河流,帶回來
列車在24點到達(dá)格爾木,城市看不見了
人也看不見了,滿地的石頭在月光下
滿地起伏的影子,風(fēng)也吹不動
擦也擦不干凈。仿佛就在月亮上
月光也會凝固,讓列車一動不動
旅客們停止在時間當(dāng)中,被影子照亮
僧人、小販、大肚子的孕婦
在格爾木奶酪一樣的戈壁上,關(guān)滅了
窗前的燈
奶酪一樣的夜晚,高原空無一人
羊群不見了,梭梭草不見了,遠(yuǎn)處的雪
不見了。我聽到的聲音是山在呼吸
我日行千里,現(xiàn)在卻深陷在格爾木的月光中
我又冷又亮
大樹依次熄滅,草們屏住呼吸
怒江在洗天空,怒江
在每一顆星星間搖搖晃晃
只有我在那被黑暗侵蝕的山上
一個人,在落葉中燃起篝火
多少時候我都是一個人,守在
那棵正在死去的樹、那肢體不全的森林
那些火的每一滴掙扎旁邊
在高黎貢山,黑暗讓我變得陌生
一團(tuán)火讓所有的回憶安靜
十二月的倒影如染血的瀑布
駱駝刺壓低一長串散碎的腳印
流沙之丘,如時光堆積的乳房
但亂云清遠(yuǎn)啊,一點閃爍的失血的
鐵,從靜謐中砸向畫面的高處
凌厲,如羊角樽垂下的最后一滴
鋒利的酒
流星高蹈。一刃響羽自西向東
此者如晝
彼者如夜
青稞地里舞動時光之刀的人啊,你的一滴血
讓這黃昏有了隔世的疼痛
它洇散之處愛和恨都在哭泣
它微瀾之處漂浮著日喀則前生的油燈
遠(yuǎn)足的人啊你來到扎什倫布寺,難道
只為在這混沌的血中打撈昨天和明天?
只為把長夜托付給那孤寂的靈魂?
大湖安靜,水面跳躍著下午慵懶的日光
浩淼處有一葉浮在空中的船
向白云飄去。浩淼處有一個在山路上跋涉的
年輕人,已經(jīng)20多年失聯(lián)
我要蘸海水給他寫一封信,讓青春模糊的痕跡
在時光中迭現(xiàn)。我借南高原的風(fēng)
告訴他這么多年的游走,讓我丟失了小路
丟失了路邊的小花,丟失了花上的露珠
告訴他我越走越遠(yuǎn)的軌跡,沒有了方向
我也想問問他這么多年去了哪兒
途中是否見到了草原、大海和高山,是否遭遇了雷電
懸?guī)r和險灘。這么多年,他是否與狼為伍
是否愛上了罌粟,是否在眾聲俱寂的夜晚
與星星對話,與一小堆篝火,交換溫暖
我要告訴他這么多年我依然愛著回不去的小路
我渾身風(fēng)塵,唯有回憶干凈
我要告訴他我一次又一次的遠(yuǎn)足,在青春的心上
刻下過細(xì)密而溫馨的裂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