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鋼/著
魏藍天從小就希望頭上有片清亮亮的天,可是,命運老是捉弄他。
從小,他就沒了爹。爹死時,魏藍天還小,他站在一旁,望著傷心欲絕的娘,聽著娘的號啕大哭,就有些納悶兒,娘怎么說天塌了呢,天不是好好的嗎!
這樣想著的時候,魏藍天還抬頭看了看天,當時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天很藍,云很白,風(fēng)一陣一陣地刮過,吹在臉上癢癢的。
魏藍天望著那個前些天還逗他玩給他買好吃的男人,此時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就想了,那個叫爹的男人,這會兒怎么睡著不起來了?為什么家里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為什么娘哭得這么難受,好像比他被伙伴欺負了還委屈。
再大一些,魏藍天知道了娘哭著說的天塌了的含義。魏藍天就哭,在暗夜里流淚。很多時候,他推開窗戶,望著滿天的星星,望著深邃的夜空流淚。
后來的幾年,魏藍天就感覺自己頭頂?shù)奶觳皇悄敲此{,是混沌的,是迷糊的,尤其是碰到別人家欺負他娘倆的時候,魏藍天這種感覺更強烈。
魏藍天逐漸長大,上完小學(xué),上中學(xué),后來魏藍天就不讀了。他回家?guī)湍锔苫?,幾畝田,娘一個人忙不過來,況且魏藍天根本不是上學(xué)的料。
很多時候,魏藍天望著娘勞累的身影,望著娘漸漸白了的頭發(fā),就深深嘆息,他這會明白一個理兒,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沒了天的女人,很苦,很苦!
幾年后,魏藍天娶了媳婦。娶了媳婦的魏藍天,當天晚上,沒有急著進洞房,而是在人群散盡以后,把娘和媳婦喊來,魏藍天說了一句話,說了一句讓兩個女人至死都不會忘記的話,魏藍天跟兩個女人說,今后,俺就是你們的天,發(fā)生什么事都是俺頂著!
娘哭著去了自己的屋子,媳婦也激動地撲進他的懷里。
后來的一天,魏藍天去田里干活,是半下午,日頭亮亮的,田里的玉米有一人高了。柔柔的風(fēng)兒吹來,魏藍天感覺很好受,就握著鋤朝玉米地深處蹚去。走到莊稼地中間時,他停了下來,他側(cè)著耳朵,聽到一種讓他臉紅燥熱的聲音。
魏藍天就回了頭,一個下午沒出門。
從那天起,魏藍天變得沉默寡言。跟媳婦,跟娘,都不說話。只是悶頭干活,牛一樣拉莊稼,牛一樣朝屋里扛糧食。
娘做好飯,喊他,喊他媳婦。魏藍天就磨磨蹭蹭,老半天才上飯桌,端起飯碗呼嚕呼嚕扒完扭頭就走。
前院的人家,翻蓋了樓房,擋住了魏藍天家的視野,也就是說擋住了魏藍天的天。媳婦嘟囔著,說,魏藍天,你不是說你是俺們的天嗎,現(xiàn)在咱家的天被人家擋住了,藍天變小了,白云看不到了,連鳥兒都不從咱這里飛過了,你看,你看……
魏藍天低頭吃飯,娘坐在一旁不吭聲。媳婦還想說什么,魏藍天猛地一砸桌子,你個娘們家的嘟囔什么!這個天,俺等些時候給你,可有的天是俺不能給的。
都不做聲。魏藍天吃過飯,瞥了娘一眼,又瞥了媳婦一眼,吭哧著進了屋里。
改年秋后,魏藍天家也翻蓋了樓房。蓋好樓房的第二天,魏藍天進了村里鰥夫?qū)O喜的院子。
魏藍天握著酒瓶,臉膛紅紅地放光,一字一頓地跟孫喜說,男人是女人的天,在我家,我是我媳婦和我娘的天??墒牵夷?,有些東西是我不能給的。你要是有種,不要偷偷摸摸,就做我娘的天!說這話時,魏藍天眼里放出一道光。
孫喜咬著嘴唇,舉起酒瓶,眼里流出濕濕的東西,同時拍著胸脯點著腦袋。
魏藍天舉起酒瓶對著院子外藍藍的天哈哈地笑起來,眼里甩出的淚珠砸落了地上浮動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