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陳薇（1989.12-），女，貴州大方縣人，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現(xiàn)代文學方向。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9-0-02

1921年郁達夫留學日本歸國以后，基本上就處于一種在城市漂泊的狀態(tài)。究其原因，就在于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國內(nèi)政治動蕩，軍閥割據(jù)、黨派林立、社會環(huán)境惡劣，并不是郁達夫所幻想的理想得以實現(xiàn)的溫床。從日本抵達上海以后，為了生計，郁氏游走在國內(nèi)各大城市之間，很快就遭遇了現(xiàn)實社會的打擊，并體會到了失業(yè)的痛苦。回國以后，生計問題緊逼眼前，長時間找不到工作，而他又已經(jīng)有了家室，這給他造成了極大的精神壓力，他特別懷念在日本帶著官費留學的日子。他在日本所懷揣的理想和抱負被國內(nèi)黑暗的現(xiàn)實擊碎一地，回國時的希望逐漸黯淡，熱情也逐漸消退，這更進一步強化了郁氏內(nèi)心深處對日本的懷念。每當郁氏在城市中遭遇不平事，他往往就會想到在日本的生活，想到日本的種種好處。郁達夫在日本留學10年，10年的日本生活，在他的心里打上深深的烙印。可以說，郁達夫在日本的生活體驗和情愛體驗直接影響到他對日本的情感和態(tài)度。

一

在日本時期，作為中國人的郁達夫，是日本人眼中的“劣等民族”的子孫之一。作為弱國子民，郁達夫在日本遭受到的民族歧視和社會排擠，精神上非?？鄲灪歪葆?。他心里的苦悶得不到日本人的同情，他的自卑更使他沒有勇氣去和日本女子搭訕表白得到一絲有同情的愛情?！斑@些無邪的少女，這些絕對服從男子的麗質(zhì)，她們原都是受過父兄的熏陶的，一聽到了弱國的支那兩字，那里還能夠維持她們的常態(tài)，保留她們的人對人的好感呢？支那或支那人的這一個名詞，在東鄰的日本民族，尤其是妙齡少女的口里被說出的時候，聽取者的腦里心里，會起怎樣的一種被侮辱，絕望，悲憤，隱痛的混合作用，是沒有到過日本的中國同胞，絕對地想象不出來的?！本退闳毡旧倥邮芰怂膼矍椋珶o一不是以失敗告終。不公的遭遇使他希望祖國變得強大，而他自己卻找不到拯救祖國的方法。加上他身處國外，不了解國內(nèi)實際的政治情況，對于國內(nèi)工人階級和無產(chǎn)階級力量的壯大知之甚少，正如學者張畢來所說：“他看不見人民的力量，看不見民族的前途”，他特殊的生活環(huán)境和他自身的小資產(chǎn)階級特性蒙蔽了他的雙眼，造成他顧影自憐，自傷自悼的情形，也是造成他消極頹廢的生活狀態(tài)與憂郁感傷的小說形態(tài)的原因！尤其是對日本的仇視態(tài)度，一直伴隨著郁達夫的留學生涯。他曾在《沉淪》里自白道：“‘他們都是日本人，他們都是我的仇敵，我總有一天來復仇，我總要復他們的仇。”

二

然而，在即將回國之際，他對以前遭受的種種不公正的待遇，并沒有采取偏激的態(tài)度和看法，而是用一種比較理性的視角和客觀的態(tài)度去看待日本。首先，日本先進的科技文化，使日本朝著強國的地位逼近，社會狀態(tài)也朝著良好的方向發(fā)展，這是值得肯定的。然而，這種良好的狀態(tài)之下，也附合著黑暗和野蠻的一面。郁達夫自然十分明晰這種界限，并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在即將回國之際，他對日本的仇視心理仍然存在，并沒有釋懷；但是對日本人，尤其是愚弄過他的女性，表示了寬?。骸啊畫D人呀婦人，但愿你健在，但愿你榮華，我今天是不能來看你了。再會——不……不……永別了……”他清楚地認識到，他和日本人之間的仇恨，根源在于兩國的強弱問題，并不是人與人之間的個人恩怨。對原本欺辱他的日本女性， 生發(fā)出決絕的態(tài)度，“你們用了種種柔術(shù)，想把來弄殺了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化作仙人，想回到你們的須彌國去了，請你們盡在這里試用你們的手段罷，他將騎了白鶴，回到他的母親懷里去了。他回去之后，定將擁挾了霓裳仙子，舞幾夜通宵的歌舞，他是再也不來向你們乞憐的了”。眾所周知，愛之深，恨之切。然而于郁達夫而言，他對日本卻是恨之深在先，愛之切在后，這在他的作品和回國后的生活中得到了印證。他在散文《歸航》里所云：“十年久住的這海東的島國，把我同玫瑰露似的青春消磨了的這異鄉(xiāng)的天地，我雖受了她的凌辱不少，我雖不愿第二次再使她來吻我的腳底，但是因為這厭惡的情太深了，到了將離的時候，倒反而生出了一種不忍與她訣別的心來。啊啊，這柔情一脈，便是千古的傷心種子，人生的悲劇，大約是發(fā)芽在此地的吧？”在《沉淪》里，借著主人公的口吻說：“‘你也沒有情人留在東京，你也沒有弟兄知己住在東京，你的眼淚究竟是為誰灑的呀！或者你對于過去的生活的傷感，或者是對你二年間的生活的余情，然而你平時不是說不愛東京的么？‘唉，一年人住豈無情?！S鶯住久渾相識，欲別頻啼四五聲！”然而，日本有何魅力使郁氏產(chǎn)生了不舍之情呢？首先，日本簡潔樸素的生活方式以及它的種種好處，郁達夫是比較認同和習慣的。郁達夫曾說，如果在日本的“滯留年限，到了三五年以上，則這島國的粗茶淡飯，變得件件都足懷念；生活的刻苦，山水的秀麗，精神的飽滿，秩序的整然，回想起來，真覺得在那兒過的，是一段蓬萊島上的仙境里的生涯，中國的社會，簡直是一種雜亂無章，盲目的土撥鼠式的社會?！逼浯?，郁達夫和日本學界的趣味算是比較相投的。比如郁達夫在兄長郁曼陀的引薦下，與日本當時一批喜愛漢詩的詩人交往，并和他們惺惺相惜。在他們的幫助之下，郁達夫的詩歌才情得到了充分的發(fā)揮，并增強了自信，得以“在名古屋一帶的詩人中嶄露頭角?！?。值得一提的是，郁達夫因他的漢詩才情使他贏得不少日本詩人的尊敬。又因為對文學的喜愛，郁達夫又與佐藤春夫等日本文學大家有著親密的聯(lián)系，直到抗戰(zhàn)爆發(fā)，在國家和民族的利益面前，郁達夫才決定和佐藤春夫決裂。由此可見，郁達夫在日本生活，雖然不時遭到日本人的欺辱，心情苦悶。但總體而言，他的日本生活還是比較豐富多彩并且有收獲的。因而，即將離開日本時，他對日本產(chǎn)生眷念之情，是可以理解的。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郁達夫?qū)θ毡镜某鸷蓿饕捎谥腥諆蓢匚坏牟黄降葘е铝酥袊用裨馐苋毡救说钠哿韬臀耆?。而事實上，在郁達夫的內(nèi)心深處，日本獨有的文化生活氛圍和社會風氣，使他感到滿意同時向往，他也希望中國能有這樣的社會狀態(tài)，所以他渴望中國富強。10年留學生活，雖然屢受欺凌，飽感屈辱，但同時也有收獲和喜悅。

三

回國以后，郁達夫?qū)θ毡镜淖窇浐蛻涯畈粫r顯露出來。并體現(xiàn)在他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行動中。他在散文《日本的文化生活》一文中說：“記得有一年在上海生病，忽而想起了學生時代在日本吃過的早餐醬湯的風味；教醫(yī)院廚子去做來吃，做了幾次，總做不像，后來終于上一位日本友人的家里去要了些來，從此胃口就日漸開了；這雖是我個人生活的一端，但也可以看出日本的那一種簡易生活的耐人尋味的地方?！庇绕涫窃趪鴥?nèi)失意時，郁達夫他總會想到在日本的生活，日本的種種好處。他在《歸航》一文中說：“‘一樣的被人虐待，與其受故國同胞的欺辱，倒還不如受他國人的欺辱更好自家寬慰些。……日本呀日本，我去了。我死了也不再回到你這里來了。但是，但是我受了故國社會的壓迫，不得不自殺的時候，最后浮上我的腦子里來的，怕就是你這島國哩！”郁達夫的日本情結(jié)是在他的心里扎下根的。當郁達夫和王映霞遷居杭州后，在風雨茅廬里的生活頻頻遭到官場中人的打擾，夫妻二人間也開始有了嫌隙。為了保家，郁達夫決定赴閩去謀一官半職。他之所以選擇去陳儀處，一是陳儀的權(quán)位可以庇護他，二是陳儀曾在日本留過學。學者羅以民曾說：“讀中國近代史，無論如何一種‘日本情結(jié)都是揮之不去的，無論是孫中山、蔣介石這樣從事政治活動的人，還是魯迅、郭沫若、郁達夫這樣的從事文化活動的人，一個日本的地域觀念，始終包含著一種親和力，甚至是凝聚力?！钡珜θ毡旧畛恋膼垡膊⒉皇敲つ康?，當日本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觸及國家命脈和利益的時候，郁達夫便與佐藤春夫等主戰(zhàn)派作家徹底決裂，毫不猶豫地站在祖國這邊，體現(xiàn)了作為一個中國人偉大的愛國主義情懷。

結(jié)語：總的說來，郁達夫經(jīng)由日本的生活和情感體驗，從而生發(fā)了一種愛恨交織的感情，蘊含著他對日本先進文明的認識、對中國國家命運的擔憂和對社會狀態(tài)的關(guān)注和思考，體現(xiàn)了他偉大的愛國主義情懷。而在日本體驗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郁氏“日本情結(jié)”，對郁達夫的為人和為文都有產(chǎn)生了十分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