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麗
短篇小說
迷藏
李心麗
“脫?!?/p>
吳沒的手糾纏在溫麗華的胸鉤上,他試了幾次,都沒有如愿地解開。從溫麗華的反應(yīng)看,她不在狀態(tài)里,即使這時候,吳沒看出溫麗華還是心猿意馬的,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這是一個沒有注意力的女人,也是一個非常寂寞的女人,吳沒被她這種病態(tài)的落寞吸引著,他想走進(jìn)她的世界。
你去洗洗吧。
為了推拒開糾纏不休的吳沒,溫麗華說。
溫麗華是猶疑的,一直在打退堂鼓。在吳沒進(jìn)去洗澡的時候,她望著窗外漸漸落下去的夕陽,心里還在不斷地掙扎,這個時候如果她要走,她還是能走掉的。可是為什么要走呢?她又在心里問自己,她怕什么?在接到吳沒約她來他工作室坐坐的邀約之后,她就在心里期待著什么了。
來的時候她洗了澡,洗得很仔細(xì),所有的衣服都換上了干凈的。她在潛意識里為著即將要發(fā)生的什么做了積極的準(zhǔn)備,內(nèi)褲、胸罩她特意穿了粉色蕾絲邊的,胸罩故意選了小罩杯的,襯托出了她的飽滿和豐韻。她在落地鏡前仔細(xì)地端詳了她的身體好久,這身體寂寞了好些時間了,讓她生出了一種被遺棄的蒼涼感。
她的手指從她的臉頰開始滑動,沿著下巴,鎖骨,胸,沿著小腹和大腿,緩緩地上下滑動,她無法把自己的手想象成別人的手。她試圖想象這是胡建平的手,從她的胸罩里探進(jìn)去,之后像她熟悉的那樣,專注于某一處。但胡建平現(xiàn)在不會這么愛撫她了,他沒有時間和心情。他的壓力太大了,整天有開不完的會,搞不完的調(diào)研,推不掉的應(yīng)酬,高血壓,高血脂都找上了他。
躺在胡建平身邊的時候,他總是早早就說太累了,早點睡吧。于是不安分的溫麗華只能變安分。她也對他說過,你這種情況我跟大夫咨詢過了,應(yīng)該去看看。他卻不高興地說,我好好的,看什么醫(yī)生。
溫麗華說你這種情況醫(yī)生說有兩種可能。胡建平翻看手機的動作停了下來,問溫麗華說哪兩種可能?一種是身體確實出現(xiàn)了問題,一種是你有外遇。第二種可能說出來后,溫麗華定定地盯著胡建平,他說我這種人還能有外遇?心有余而力不足嘛。胡建平打著哈哈,他沒有像溫麗華想象的那樣,聽到第二種可能后會暴跳如雷,他只是打著哈哈,敷衍著溫麗華。本來嚴(yán)重的事他被這樣一打哈哈,就化解成一樁無足掛齒的小事了。溫麗華現(xiàn)在討厭他這一點,溫麗華說,那我們好久都不在一起了,這個年齡就這樣,醫(yī)生說不正常,你應(yīng)該去看看醫(yī)生,應(yīng)該調(diào)理一下。胡建平說我不去看,可能確實是年齡大了嘛。
溫麗華在心里很是郁悶了一段時間。之后她又去咨詢那位大夫,大夫說,你愛人自己不愿意看醫(yī)生,那誰也沒有辦法,說不定是他的身體真的出現(xiàn)了問題,這是可能的。男人壓力大,競爭激烈,都會影響身體的狀況,等這段時間過去,你再觀察觀察,如果沒有起色,那是自然規(guī)律,誰也抗拒不了的。女大夫說完,用沒有感情色彩的目光看著溫麗華,溫麗華還想問什么,沒有心情了。這本來是胡建平著急的事,他不著急,她這不是瞎著急嗎。
兩種可能不管是哪一種,導(dǎo)致的后果是相同的。但溫麗華就是有點不相信胡建平的身體出現(xiàn)了狀況,她懷疑他有外遇。
胡建平在家里可以說養(yǎng)尊處優(yōu),結(jié)婚后,襪子、內(nèi)衣從來沒有自己動手洗過,也從來沒有動手做過一次飯,因為她是家里的全職太太。脫離了社會之后,胡建平幾乎成了溫麗華的另一種意義上的老師,他怕溫麗華在思想上太落后,經(jīng)常給溫麗華推薦“百家講壇”之類的文化普及節(jié)目,有時候帶回來一大摞的光盤,讓溫麗華操持完家務(wù)之后,看這些社會上所有的人認(rèn)為文化類的東西,這樣溫麗華也不至于是一個精神荒蕪的人。
溫麗華后來感覺到胡建平把她與自己劃了一條界線,胡建平是胡建平,她是她。一次,她的一位同學(xué)從老家來市里辦事,給溫麗華打電話,這位同學(xué)曾經(jīng)在溫麗華媽媽住院的時候,幫助照顧了一段時間,溫麗華和她一直相處得很好。溫麗華給胡建平打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胡建平問她有什么事?溫麗華說想請同學(xué)夫婦一起吃個飯,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胡建平說:我為什么要和他們一起吃飯。這句話一下子讓溫麗華愣怔在了那兒,溫麗華的大腦出現(xiàn)了長時間的短路,居高臨下的胡建平讓溫麗華一下子覺得,他與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之后母親去世,在答謝送葬的親友時,胡建平坐在桌前,一動不動。溫麗華舉著酒杯去敬酒了。父親年邁,已經(jīng)不主事了,所有的事都由她張羅安排,她去給這些親友敬酒,自然她也喝了幾杯。沒想到胡建平打發(fā)兒子來叫她了,說又不是開慶功會,喝什么酒。那時兒子小,照直把胡建平說的話說給了溫麗華,當(dāng)著周圍那一桌子的人,溫麗華恨不能有個地縫鉆進(jìn)去。胡建平在這樣的場合讓她難堪,溫麗華能有什么作為呢,她什么也沒有說,后來虛虛地晃著酒杯,好給胡建平一個交代。
在胡建平的眼里,這事都是因為溫麗華沒有覺悟發(fā)生的,而不是胡建平要主動給她難堪,這是胡建平的解釋。溫麗華為這樣的事爭吵半天,還是理屈得敗下陣來。胡建平不愿意把她當(dāng)回事,現(xiàn)在經(jīng)過這么多年婚姻里的培養(yǎng)和熏陶,她變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個附庸,他還理直氣壯地說溫麗華是在小題大做。溫麗華鬧半天,哭半天,偶爾生氣去外面逛蕩一天,也不見胡建平著急找她,他該打球打球,該應(yīng)酬應(yīng)酬,他已經(jīng)把她拿捏準(zhǔn)了,她不會鬧騰出什么動靜來,她本來就沒有占多大理。
吵完之后,平靜下來,溫麗華該干嘛干嘛,照例洗胡建平脫下來的襪子,換下來的內(nèi)衣,照例在胡建平上班之前把衣服放在床頭,皮鞋擦得锃亮。她目送著胡建平出門,然后再繼續(xù)睡回籠覺。有時胡建平倒是羨慕她,說你看你不用上班多好,想做什么做什么,什么事也不用操心。但她知道他并不是真正地羨慕她。
種種的跡象讓溫麗華陷入了一種苦惱中。有時候,她在偌大的時間的包圍里,坐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現(xiàn)在鏡子里是一個到中年的女人。她能看到時間走過的痕跡,她清楚地看到時間在她的眼底眉間、頰邊頸側(cè)拂去了曾經(jīng)充滿朝氣的光輝。呈現(xiàn)在她面前的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作為女人,看到自己韶華已去的光景,再沒有什么比這更令人痛惜了。
溫麗華決定去給自己充電,她報了各種興趣班,她就是在興趣班里認(rèn)識吳沒的,吳沒教她們畫芭蕉葉。
胡建平對溫麗華去文化館興趣班里學(xué)習(xí)不以為然,他說他了解那兒的師資,水平一般,溫麗華去那兒學(xué)習(xí),還不如在電腦上自修,或者買名家的授課光盤。溫麗華很奇怪,這些事,胡建平倒是經(jīng)常給予中肯的建議,好像很把這當(dāng)一回事,溫麗華說我喜歡去那兒學(xué)習(xí),那兒有那么一種氣氛,再說,自己周圍還有那么幾個同學(xué),大家還能在一起交流。這么多年,一直待在家里,也沒有什么社會活動,再不活動活動,就老了。
我了解那兒,文化局的領(lǐng)導(dǎo)來匯報工作,說沒有錢,請不到一流的授課老師,只能是他們館里的工作人員代課,來聽課的都是退休了的或者即將退休的老頭老太太,你現(xiàn)在就混在那么一些老頭老太太中間,不覺得別扭嗎?
溫麗華知道這是胡建平不同意她去,所以就把那兒說得一無是處。溫麗華說我這樣的水平,只是想去湊個熱鬧,而且我覺得再不濟的老師,對于我來說,也還是老師。溫麗華有點生氣,她討厭胡建平的那種腔調(diào)由來已久,主觀臆斷,以自我為中心,時時處處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俯瞰她以及她周圍世界的感覺,她有一種直覺,凡是在她周圍的,由她組成的一部分,他都會持一種俯瞰的態(tài)度。
沒有說服了溫麗華,胡建平也就任由她去了。溫麗華倒是學(xué)得認(rèn)真,閑暇的時候,在電腦上,在手機上,瀏覽各種畫法,各種畫派,各種名畫,有的畫派是吳沒介紹的,她就認(rèn)真地找了看。溫麗華的興趣是濃厚的,不過也許沒有那么的濃厚,但她想讓自己表現(xiàn)得有那么濃厚,或者她想讓自己熱愛上它。這個年齡,溫麗華發(fā)現(xiàn)要熱愛上什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比班里其他的學(xué)員有好的條件,年輕,會借助現(xiàn)代手段學(xué)習(xí),吸收知識較快。她沒有對胡建平講,她是她們班固定學(xué)員里最年輕的,她知道假如她把這個信息講給他,他的眼神里是怎樣的奚落和嘲諷,她不用費什么力氣,就能想象出他的神情,滿是揶揄,混在一堆退休干部中說年輕,那年輕能年輕到哪兒去?
這期間出了一件事,讓溫麗華窺視到了胡建平的一個秘密。
胡建平要去深圳參加一個博覽會,該到司機接他的時間了,司機打來了電話,說老婆送孩子上學(xué)途中被車撞了,他來不了了。胡建平打車去了單位集合,等到上了飛機,要關(guān)機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手機沒有帶著。
胡建平的手機蜂鳴聲響的時候,溫麗華正在做水果色拉,她喜歡把各種新鮮的水果都切碎了,拌奶油和酸奶一起吃,她來到客廳,發(fā)現(xiàn)胡建平把手機落家里了,之后看到了喬師傅發(fā)來的短信,親,我已經(jīng)快到了,你觀摩完來我住的酒店,春天咖啡館。之后,順著這條短信,溫麗華看到了胡建平與那個“喬師傅”之間往來的其余一些短信。有兩次胡建平發(fā)去的內(nèi)容是,親,今天有事去不了。順著那些短信研究了半天,溫麗華發(fā)現(xiàn)他們的約會軌跡,在星期三。
胡建平打來電話的時候,溫麗華已經(jīng)把所有的內(nèi)容瀏覽過了,有的她拍了照片保存在她手機里研究,她把胡建平的手機關(guān)機了。
溫麗華說沒有落到家里,胡建平說那一定是落到出租車上了,走得急,什么時候丟的也不知道。剛才我試著給我的手機打電話了,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說不定卡已經(jīng)被出租車司機扔掉了。溫麗華說你給出租車公司反映一下,讓他們出面找找,胡建平說回去再說吧,我現(xiàn)在先去補辦一張卡,買一部手機吧,要不太不方便了。之后匆匆掛了電話。
溫麗華猜想胡建平一定急急地給“喬師傅”打電話去了。從“喬師傅”發(fā)來的短信里,溫麗華一下子就明白這是一個女人,只不過是胡建平把她冠名為“喬師傅”罷了。
那天溫麗華沒有去上課,她在通訊錄里翻找到了“喬師傅”的手機號,把它保存在了她的手機里,她給她冠名為“胡麗”,意即狐貍。之后她把胡建平的手機卡取出來,藏在她的錢夾里,又把胡建平的手機放在床底的一只鞋盒子里,她舒了一口氣。
人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動物,都這時候了,溫麗華想對策的時候,還是站在胡建平的角度,胡建平希望她怎么樣處理身邊的這樣一件事才算智慧?或者同樣的一個女人,遇到這樣的事如何處理才得體,才能無傷大雅,才能既打敗第三者還能保全得住自己的家庭?有一個智者不斷地從溫麗華的大腦里鉆出來,給溫麗華講一些經(jīng)典的道理。那一整天,溫麗華覺得自己的精神無比強大,她知道她首先得戰(zhàn)勝自己的沖動,然后才能戰(zhàn)勝隱形人。她沒有喝一滴水,沒有吃一口飯,她的身軀仿佛不是一座五谷之軀了。
深夜的時候,溫麗華一點睡意也沒有,她腦中出現(xiàn)的一些影像讓她的神經(jīng)處于緊張工作的狀態(tài)。她突然間想,自己為什么沒有遠(yuǎn)赴春天咖啡館,把胡建平抓一個現(xiàn)形?這個念頭讓溫麗華僅僅沖動了那么幾分鐘,之后她想何必呢。
想到在這樣的夜里,胡建平與別的女人魚水之歡,云云雨雨,回來在她面前,卻表現(xiàn)出無能為力的樣子來,這一點讓溫麗華受不了。他有外遇的可能她很早就意識到了,但等溫麗華真正去面對這層被捅破的紙時,還是相當(dāng)艱難的。
溫麗華睡不著,只能起床,之后泡了一個熱水澡。熱水澡之后,溫麗華為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在紅酒的作用下,她總算有了一些睡意。她關(guān)掉手機,關(guān)掉燈,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胡建平,不要再想這件事,她終于睡去了。
等到胡建平回來的時候,溫麗華內(nèi)心的風(fēng)波平息了,她居然沒有什么變化,一切還是老樣子。還是胡建平所熟悉的那種狀態(tài),安逸,秩序井然。
從那一晚開始,溫麗華患上了失眠癥,為了不影響胡建平,溫麗華提出分房睡。時間久了,胡建平納悶,說去看看吧,調(diào)理調(diào)理。溫麗華說去看過了,胡建平說什么原因呢?溫麗華說焦慮癥,大夫這樣說的。胡建平說你這樣的人焦慮什么呢?除了擔(dān)心芭蕉葉畫不好,竹子畫不好,你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呢?溫麗華說說出來我也不相信,我并沒有焦慮什么,可偏偏大夫說我有焦慮癥。胡建平探詢地看著溫麗華,溫麗華趕緊說,大夫說這病有時潛伏著,不易發(fā)現(xiàn),說我患這病時間久了。胡建平說以后你少喝茶,喝茶多了容易興奮,不利睡眠。這樣,你這段時間就不要喝茶了,等試上一段時間,看有沒有效果。溫麗華說好的,我試試。
溫麗華就搬到了靠陽臺那邊的臥室里。
睡不著的時候,她數(shù)過阿拉伯?dāng)?shù)字,數(shù)過星星,但數(shù)著數(shù)著,她的注意力就會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個潛藏在暗處的女人。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年齡多大了,她與胡建平是如何開始的,他們約會經(jīng)常是在什么地方,為什么偏偏選在星期三?溫麗華有時感到害怕,這個女人是不是未婚的單身女人呢?還是離異的單身女人?她對胡建平有什么企圖?這問題真的讓溫麗華焦慮。還有一個問題她想不明白,如果這個女人足夠的年輕,那么她為什么要看上胡建平,胡建平是重金包養(yǎng)還是贈她豪宅名車了?溫麗華在她的認(rèn)知里猜測這件事,無數(shù)種可能,無數(shù)種不可能,就這樣揣摸來揣摸去,不知不覺,天就亮了。然而睡意卻在此刻襲來的,天快亮的時候,所有的可能與不可能都失去了光彩,不再吸引她繼續(xù)想下去了,她就有了睡意。不過她睡不多久就會醒來一次,之后繼續(xù)再睡。
時間是最好的藥。
除了失眠,溫麗華的生活恢復(fù)了正常。
她又開始去文化館聽課,她主要去聽吳沒講芭蕉葉的畫法。她有幾個星期沒去了,發(fā)現(xiàn)自己快有點跟不上了。
吳沒在休息的間隙問她干什么去了,幾個星期都不來了,她說感冒了,身體不舒服,吳沒說打了你的電話好幾次,你都不接,想問問你有什么事?有沒有我能幫忙的。溫麗華說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睡著,沒有聽到,后來怕你上課打擾你。吳沒說上完課你先不要走,我把上幾節(jié)課的課件拿給你。溫麗華說好的。
溫麗華就去了吳沒的辦公室,她看出吳沒是在關(guān)心她,但她羞于說出讓她寢食不安的星期三,羞于說出她的焦慮,羞于說出她面臨的尷尬處境,她幾乎是一個被遺棄的人,這讓她覺得很沒面子。吳沒見她什么也不愿意說,看出她的形容有些憔悴,反而激發(fā)了他的好奇,他想幫幫她,從他與她見面開始,他就覺得她是一個病態(tài)的女人,他就想做點什么。
之后他們?nèi)コ粤孙?,在一個黑暗幽靜的卡座里,吳沒又一次擁抱了溫麗華,吳沒喜歡溫麗華性感的嘴唇,這一點他沒有說出來,在他想繼續(xù)別的動作的時候,溫麗華推開了他,當(dāng)他再次纏繞在她身邊的時候,溫麗華再次推開了他。
之后吳沒就約溫麗華去他的工作室坐坐。
吳沒說了幾次。溫麗華能感覺出來吳沒這句話里的內(nèi)容。
在興趣班,溫麗華經(jīng)常幫助吳沒做些小工作,建立電子檔案,收發(fā)學(xué)員作業(yè),這樣單獨的接觸讓她與吳沒的關(guān)系拉近了許多,有事沒事的時候,吳沒喜歡叫她一起去吃飯。私下里,吳沒喜歡問她一些個人的情況,見溫麗華不愿意談,也就不問了。但吳沒能看出溫麗華經(jīng)常在苦惱著什么。
星期一吳沒又約她的時候,溫麗華說好的,星期三吧,如果星期三你有時間的話。當(dāng)然如果吳沒沒有時間,那就算了。到底該不該去吳沒的工作室,溫麗華覺得大可不必那樣緊張,吳沒說那下午五點,怎么樣?溫麗華說好的。
午飯溫麗華是一個人吃的,之后午休了一個小時,不到兩點的時候她就起床了,泡了一個熱水澡,看了看表,時間還早,她為自己泡了一壺阿根廷馬黛茶,茶是胡建平帶回來的,聽說是一個從阿根廷回來的朋友送的。溫麗華喜歡各種茶,家里擺放著泡茶用的各種茶壺,溫麗華自己還學(xué)到了不少茶藝,這個下午,溫麗華獨自坐在為自己裝扮的茶桌前,消磨接下來的時間。
她的心情有點復(fù)雜,胡建平現(xiàn)在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吳沒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她一樣的捉摸不透。自從脫離社會之后,吳沒是第一個出現(xiàn)在她生活中的異性,當(dāng)她在這樣的下午回想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的時候,潛意識里她就知道他們之間要發(fā)生什么。如果要發(fā)生,溫麗華愿意就在星期三發(fā)生,這個日子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劫數(shù),她要讓胡建平在這個日子里得到了什么,再失去什么,她討厭他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的那種得瑟,她想在自己的精神和意念里給予他狠狠的打擊。
他不從科學(xué)的角度審視她對他身體的看法,而是將她作為一個無知的人來欺騙。馬黛爾茶是他給予她的另一種安慰,白茶,紅茶,綠茶,他以為這些茶就能平復(fù)她的那一個個悵惘的日子嗎?他自以為是地認(rèn)為,在各方面她都以他為榮,她對他都言聽計從,他就可以騙她,溫麗華想到胡建平對她的陰損招數(shù)的時候,給他捅刀子的心都有。
她以前一直害怕這樣的日子會來,有一個看不見的第三者生活在她周圍,取代她。被取代對于她來說是一件無法容忍的事,她無法與誰結(jié)成聯(lián)盟去戰(zhàn)斗一次,這生活,早在多年前她就有危機重重的感覺,胡建平說我們又不是小市民,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沒有自律意識哪能在領(lǐng)導(dǎo)身邊做好工作,將來自己哪能做得了領(lǐng)導(dǎo),溫麗華喜歡讓胡建平用這樣的說辭來麻醉她,她樂意把自己腌泡在那些謊言里。
溫麗華倚在沙發(fā)上,腦袋里亂亂的,困惑,迷茫,不知所以。這時候她不知道胡建平在哪兒。她突然間非常想知道胡建平是不是又去約會了,他約會的女人是什么樣的,她糾結(jié)于自己的好奇中。突然間有一種不知哪兒來的力量,讓她有勇氣給胡建平撥了個電話。
電話是通的,但沒有人接,這是經(jīng)常的事,這時候溫麗華的猜疑無限地把她綁架了,她認(rèn)定胡建平一定是去約會了,以前即使他約會,他都說是在開會,工作,應(yīng)酬,讓她對他的話不能有絲毫的質(zhì)疑,你自己閑著沒事干,以為別人也沒事干嗎?上班時間沒有事,你最好不要給我打電話。有事打過來我不接電話,那就是我不方便接。
胡建平不接電話,也沒有發(fā)一條短信過來,說明他正在干什么,她可是好久沒有在上班的時間給他打過電話了,在這樣的下午,這樣一個讓溫麗華感覺像凝固般的下午,胡建平把溫麗華激怒了。不過,她想,胡建平肯定做夢也不會想到,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她在吳沒的工作室與吳沒約會。
溫麗華現(xiàn)在一點也不猶疑了,她是來約會的,她為什么要走,不管吳沒是什么心態(tài),現(xiàn)在對于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了,哪怕他僅僅只是想與她上床,有這一點就夠了,她要配合吳沒與他完成一次徹底的約會,但一個念頭不由得從她的大腦里冒出來,吳沒是不是經(jīng)常設(shè)計這樣的約會?
之后她就用吳沒的手機給胡麗發(fā)了一條短信,想到胡建平與胡麗在一起,溫麗華的胸口被點著了,她在短信中說,我撿到了一只手機,與你有關(guān),里面有許多私密的短信,不知你想不想知道?短信發(fā)出去之后,溫麗華舒了一口氣,她一定要給他們放點煙霧彈,不聲不響的,把他們給她的痛苦還給他們。
沒有一點反應(yīng),溫麗華以為對方在收到她的短信后,一定會在第一時間作出回應(yīng),但沒有,這個短信淹沒在了寂然的時間里,現(xiàn)在,溫麗華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如果對方?jīng)]有回應(yīng),那她該怎么辦?
不過溫麗華突然有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讓她覺得像靈感迸發(fā)出火花一樣感到眼前一亮,她總會讓她開口的,之后她又發(fā)了一條短信,你好好想想,下周這個時間我會再與你聯(lián)絡(luò)。
之后她心情復(fù)雜地完成了與吳沒的約會。
她問吳沒這是第幾次婚外情,她非常想了解男人什么狀況下會發(fā)生這種事,吳沒說第幾次呢,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有過三次婚姻,前兩次離婚的原因都是因為第三者,第三者成為了我的下一任,我與一個女人無法保持一種固定的長久的關(guān)系,時間一久,我就會喜歡上另外的女人,我喜歡與不同的女人保持親密的關(guān)系,她們身上都有一種不同于別人的靈光,我就是被那種靈光吸引,我講這些你一定會反感,沒有一個女人能受得了我的這一點,現(xiàn)在我的第三次婚姻也名存實亡,所以我需要和女人約會,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女人。
哦,那么今天如果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溫麗華問吳沒,吳沒說你想聽實話嗎?溫麗華說我就是喜歡你說實話。吳沒說你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在床上為什么要那么拘謹(jǐn)呢?你以為男人喜歡這樣嗎?這是一個新鮮的非常刺痛溫麗華的話題,溫麗華說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不喜歡這樣我就走人了。吳沒說你不會走,走了就沒意思了。我們一起看部電影吧。
吳沒與溫麗華一起看了一部大片,那是溫麗華從來沒有看到過的,在這部片的啟發(fā)下,溫麗華很快就放松了,之后她心甘情愿地投入了吳沒的懷抱。
在把自己收拾好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溫麗華想起了她發(fā)出去的那一條短信,她有點后悔了,她告訴吳沒她用他的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如果對方與他聯(lián)系,讓他不要搭理。吳沒說好。
在從吳沒的工作室出來的時候,溫麗華覺得自己像賊一樣,覺得到處有眼睛盯著她,到處有說話的聲音議論她,她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溫麗華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胡建平還沒有回來,家里冷冷清清,現(xiàn)在,溫麗華就是需要這種冷靜,好梳理自己紛亂的心。
接下來的兩次課,溫麗華都沒有去,吳沒給她打了一次電話,問她有什么事,為什么不去,溫麗華說去了會覺得別扭,吳沒說那我單獨教你,你什么時候有空就來。溫麗華說好。
胡建平好像比往常還忙,有時候晚上都不回家,不回家的時候會給溫麗華發(fā)一條短信,有時候是加班,有時候是外出開會,只要胡建平不在家,溫麗華就會覺得胡建平一定是去約會了,她的心里就會像打翻醋瓶子一樣不是滋味。
又一個星期三,胡建平不在家,他周一就出去了,說是去調(diào)研。溫麗華就給吳沒打電話,打電話的時候吳沒在他的工作室,吳沒約溫麗華去,吳沒說都一周不見你了,我還真想你了。
吳沒在他的工作室作畫,他在創(chuàng)作一幅大作品,要參加一個大的國展。溫麗華很欽佩吳沒的才氣,但對于吳沒的那種隨便的生活態(tài)度,又有點看不慣。吳沒把他的作品講給溫麗華,他講構(gòu)圖,講色彩,講畫面?zhèn)鬟f的情感,講畫面里隱藏的戀愛,吳沒說他崇拜土地,崇拜女性,崇拜子宮,凡是一切孕育生命的生物,他都崇拜,現(xiàn)在我崇拜你,崇拜你讓我產(chǎn)生欲望。盡管這是瘋話,但溫麗華一下子就醉了,溫麗華主動地脫掉自己的衣服,還沒有等吳沒像上一次一樣命令她去脫衣服,她就主動把自己的衣服脫掉了,她不能讓吳沒看出她拘謹(jǐn),她為什么要拘謹(jǐn)呢?
她與吳沒完事后,她會在心里說,我得趕緊走,這是最后一次了,走到哪里去呢,她覺得從吳沒這兒一走出去,她就會走在一種寂寞的虛空里。
吳沒又去作畫了,她查看吳沒的手機短信,她發(fā)出去的那條短信還在,沒有誰回復(fù)過。溫麗華猶豫了很久,她本來想就此作罷的,不回復(fù)就不回復(fù)吧,可是她覺得她無法忍受他們的心安理得,胡麗難道沒有對胡建平講過嗎,一貫謹(jǐn)小慎微的胡建平知道后不會就這樣袖手旁觀,溫麗華覺得他們做賊一點也不心虛,他們竟然這樣沉得住氣,溫麗華現(xiàn)在都有點氣憤了。
都一周了,你考慮得怎么樣了,如果你不介意,我會把這只卡轉(zhuǎn)贈給另一個人。想聽聽你的意見。溫麗華又發(fā)了這樣一條短信,蜂鳴聲告訴她發(fā)送成功。這次她沒有上次那么緊張了,發(fā)出去之后,她定定地盯著手機屏,她覺得在這個看不見的如大海一般的深處,一定會有一只泡泡冒上來,現(xiàn)在,她覺得胡建平和那個隱身女人就住在這只手機的深處,他們不冒一縷氣,他們不在意有人知道他們在一起偷情。
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天暗下來了,吳沒還在作畫,吳沒說等等與溫麗華出去吃飯。自從有了這層關(guān)系之后,溫麗華除了在吳沒的工作室見吳沒,別的地方她都覺得別扭,仿佛任何一個人都能看穿他們之間的這種關(guān)系,溫麗華說她回去吃。內(nèi)心里她是非常排斥這種關(guān)系的,這關(guān)系本身是見不得陽光的,她怎么還能這樣與吳沒相跟著一起去吃飯呢。吳沒說回去不也是一個人嗎?溫麗華說經(jīng)常一個人吃也習(xí)慣了。
溫麗華說她又借用吳沒的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如果有回復(fù)讓他通知她,吳沒說知道了。吳沒說要不你晚上不要走了。一起看電影。溫麗華說她得回去。吳沒說那你什么時候還來,溫麗華說大概下周三,吳沒說這么久?溫麗華說如果不回去也好,可是終究得回去。吳沒說那你回去吧。
溫麗華走到樓底的時候,看到家里亮著燈,看來胡建平回來了。以前,胡建平不回家的時候,溫麗華還要聯(lián)系他,問他什么時候回來,吃不吃飯,最近這段時間,胡建平不通知她,她也不與他聯(lián)系,見胡建平在家里,溫麗華轉(zhuǎn)身朝家屬院門外走去,以前遇到這種情況,他不打電話直接回家,她一定會很高興,現(xiàn)在她想躲著他。
溫麗華一個人來到附近的一間茶餐廳,進(jìn)去后她點了一份比薩,又點了一杯咖啡,靜靜地一個人用餐。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把胡建平一個人扔在家里,結(jié)婚這么些年,胡建平是這個家里的圓心,她是圍著胡建平轉(zhuǎn)的半徑,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脫離她的軌道。
快吃完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是胡建平打來的,胡建平問她在哪里,問她什么時候回家,說他還沒有吃飯。溫麗華說她現(xiàn)在還回不去,她在外面吃飯,讓胡建平自己想辦法解決他的晚餐。胡建平說那我等你吧,溫麗華說我可能得很晚呢,胡建平說好你先吃吧。胡建平甚至沒有問溫麗華與誰在一起,在哪兒,不管溫麗華與誰在一起,胡建平大概是不屑的,他對溫麗華都是不屑的,與溫麗華在一起的人,他是更不屑的,溫麗華懂得胡建平的那種心里,平凡像她一樣的人,現(xiàn)在入不了胡建平的法眼了。
溫麗華一個人坐在茶餐廳里,用完餐之后,她看了一下,時間還早,她又要了一壺水果茶,她本來是什么也吃不下了,但她總得去消磨這樣的時光。現(xiàn)在她是一點也不敢想到吳沒的,可是她又不可避免地一次又一次想到他,她竟然與這樣的一個人上床,除卻他的三次婚姻,他曾經(jīng)有過的女人他自己都不記得有多少了。想起吳沒,溫麗華有一種非常復(fù)雜的心情,她疼痛,不過這種疼痛比那種虛空感覺要好。
胡建平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電視空洞地開著,他有些心事重重,溫麗華很少看到胡建平這樣。溫麗華說你怎么了?胡建平說沒怎么,溫麗華說你想吃什么我去做,胡建平說不早了,不用做了。要不我給你熬一碗粥去,胡建平說不用了,沒有食欲。溫麗華見胡建平這樣,說你到底怎么了,胡建平說你別問了,什么事也沒有。
溫麗華看到胡建平有些反常,她知道胡建平不管有什么事也是不會講給她的,溫麗華現(xiàn)在覺得他們這種關(guān)系非常尷尬,她對胡建平越來越不了解了,他們現(xiàn)在這種關(guān)系,既不能同甘苦,也不能共患難,胡建平的世界是胡建平的世界,她的世界是她的,除了兒子,他們之間幾乎沒有共同的集合。
溫麗華在衛(wèi)生間洗漱的時候,胡建平敲了敲門,說單位有事,他去單位了。溫麗華說都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呢,胡建平說有事就是有事,你就別問了,我走了。溫麗華沒有吭聲,她聽到胡建平關(guān)門出去的聲音。
現(xiàn)在,溫麗華對胡建平的行蹤是無法知曉的,胡建平不愿意告訴她,她便無從知曉,胡建平說去單位加班,就是去單位加班,胡建平說要去出差,就是要去出差,她沒有可以去求證的人,或者溫麗華把電話打給胡建平的單位,去打聽胡建平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她知道她絕對不能這樣做,這樣做是胡建平不恥的。
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溫麗華接到了吳沒的電話,吳沒說剛剛手機短信有回復(fù)了,對方問要什么條件,說想取回那只卡。問溫麗華怎么辦?溫麗華說你先別回,我想想再做決定。吳沒說到底怎么回事,溫麗華說以后告訴你。之后不久,吳沒又打來電話,說對方要求見面,溫麗華說你先別理,吳沒說對方打電話我沒接,發(fā)短信問我要多少錢,讓開個價。溫麗華說知道了,他說什么你都別理,電話也別接,這兩天你關(guān)機吧,重辦一張卡。
重辦一張卡倒是可以,要不你把這只手機拿去,這樣你就直接去處理了,省得我還得向你匯報。吳沒說。你明天來一趟吧,怎么樣。溫麗華說好,吳沒說你到底干什么呢,讓人莫名其妙。溫麗華說你現(xiàn)在別問了,以后我告訴你。不過,你別擔(dān)心,不會連累到你。吳沒說我是擔(dān)心你,你可千萬別干什么傻事。溫麗華說我知道。
胡建平一夜都沒有回來。
溫麗華對胡建平的徹夜不歸做了幾種猜想,她覺得他一定是通過胡麗知道了這件事了,然后與胡麗一起想應(yīng)對措施。他們以為那個發(fā)短信的人一定是一個詐騙分子,想從他們這兒撈一筆錢。接下來他們會怎么辦呢,溫麗華一整夜想這件事,想到這件事她就有點哆嗦。
第二天還不等她去找吳沒,吳沒就用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了電話,說他剛從移動公司出來,讓溫麗華去一趟。
吳沒把那只手機給了溫麗華,囑咐她不要干違法的事。拿到這只手機后,溫麗華不知為什么處在了一種焦躁不安中,手機是關(guān)機狀態(tài),吳沒連同充電器給她一起帶了來。一時間溫麗華不知該把這只手機放哪兒??熘形绲臅r候,她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盒咖啡和兩盒餅干,然后把這些東西連同這只手機一起放到了超市的存包柜里,她這才回了家。
中午胡建平?jīng)]有回來,快十二點的時候她給胡建平打了一個電話,胡建平說有一個會議,他得加班,中午不回家了。從胡建平的聲音里,溫麗華能聽到胡建平懶洋洋的,那晚上回來吃嗎?溫麗華問,胡建平說晚上說不定,到時我通知你。之后,胡建平就把電話掛斷了。
他的聲音叫溫麗華說不出的難過,現(xiàn)在他通常這樣,他一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沒有一點耐心等她再說,也不問問她在干什么,或者一整天他不在的時候她在干什么,她的存在對于他來說僅僅是存在而已。他好像很忙,與她說話仿佛是浪費時間,他的前面等著他去忙碌的都是些什么事,她不知道,但仿佛那些事都比她重要,他就這樣忽視著她,這種感覺她現(xiàn)在受不了了。
其實溫麗華現(xiàn)在非常渴望胡建平回家,她想窺視他內(nèi)心里的動靜,她想看看他坐臥不安的樣子,然后她會因此在他的這種虛弱里軟下心來,她就再也不會通過那個電話威嚇?biāo)?,她知道,她想威嚇的就是他?/p>
溫麗華是坐臥不安的,下午,她又去了一趟超市,打開了存包柜,她的東西在,之后她看了看,又把它轉(zhuǎn)存在了另一個存包柜里,她想把這只手機打開看看,看里面有沒有新來的信息,但她還是忍了忍,之后她就去超市里繼續(xù)逛。她漫無目的,又心事重重,時間如凝固的冰一樣,窒息,毫無生氣,讓人厭倦。這期間,溫麗華想,晚上是讓它們繼續(xù)在存包柜里放著,還是把它們拎回家,她猶豫不決。
快六點的時候,胡建平打來了電話,一句話,告訴溫麗華他有事不回家吃飯了,還不等溫麗華要問他什么,他就把電話掛斷了。溫麗華拿著手機從耳邊緩緩地移開,這個來電不知給了她一股什么力量,讓她突然間有種想破壞什么的沖動,有那么一刻鐘,她覺得自己非常強大,她什么也不懼怕了,也沒有悲傷,就是在這種力量的驅(qū)使下,她從存包柜里把她的東西取了出來,打開手機,之后,手機里連續(xù)闖進(jìn)來兩條短信,一條是用胡麗手機發(fā)來的,一條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發(fā)給吳沒的,胡麗的短信還是問:你要多少錢?
溫麗華定了定,她仔細(xì)看了一番,胡麗一直在發(fā)短信問要多少錢,要她出個價,溫麗華回復(fù)問她愿意出多少錢?她的短信發(fā)出去不久,對方就回復(fù)過來了,說一萬怎么樣?溫麗華無意與對方談錢,她說這不是錢的問題,對方說那你想怎么樣?溫麗華好久都沒有吭聲,對方又說五萬怎么樣?溫麗華說這不是錢的事。對方說你說說,到底想怎么樣,我們商量商量。溫麗華還是不吭聲,溫麗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那十萬怎么樣?見她不吭聲,對方又給她加價。每加一次價,她的心就狂跳一陣,胡建平的那只卡里留存的秘密,真的就值這么多錢嗎?
溫麗華的好奇心被胡麗不斷的價碼引誘著,最后胡麗與她約好了,星期三下午四點,胡麗會把一只存著十萬元的卡放在那年時光的茶吧柜臺上,讓溫麗華去取的時候把遺失的電話卡留在那兒。溫麗華說晚上我們見個面交換吧,既然你把這個東西看得這么重要,我就奉還給你。胡麗說好。
到了約定的時間,溫麗華在茶吧對面的酒樓里看著茶吧進(jìn)出的人,當(dāng)她接到胡麗的短信時,她朝茶吧的門前看了看,她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子,胡麗說我到了,你呢?溫麗華說你就在茶吧門口等等我,你穿著什么衣服?胡麗的短信馬上就到了,她說我穿著一件男式的風(fēng)衣,溫麗華就定睛看,但她沒有發(fā)現(xiàn)胡麗。
溫麗華感到不對頭的時候已經(jīng)太遲了,警察來到了她面前,說他們接到了報警,她有詐騙的嫌疑,讓她跟他們走一趟。
溫麗華在被帶出來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她該怎么回答,她是誰,她要詐騙誰,為什么詐騙,溫麗華沒想到胡麗這么陰損,之后她又想到了胡建平,如果她必須交代,她該不該如實相告呢?
警車?yán)镎l也不開口,但溫麗華覺得別人都把她看作了罪犯,她看到了來自別人的那種陌生的眼光,探究而鄙視的眼光,現(xiàn)在在警察面前,她覺得就像被剝光了衣服,連靈魂都赤裸了出來。
一定還會問到吳沒,這事該怎樣收場呢?
溫麗華沒想到這期間警察已經(jīng)把吳沒叫到了問訊室,她去的時候,吳沒已經(jīng)在那兒了。溫麗華看了看,她沒有看到胡麗的影子,溫麗華不知道她該如何陳述這件事,她不知道吳沒說了什么,之后吳沒走了,胡建平進(jìn)來了。
關(guān)于對溫麗華的問訊,一直沒有開始,漫長的時間里溫麗華想了無數(shù)個對策,但一個也沒有派上用場。胡建平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盯著溫麗華看,之后他出去了。溫麗華在還沒有開口交代的時候,就允許被胡建平帶走,沒想到溫麗華說她不愿意走,既然來這兒走了一趟,她不能莫名其妙地回去。
我想見那個報警的人。溫麗華說。警察與胡建平對視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末了警察走了,留下她與胡建平,胡建平說你不回家想怎么樣?溫麗華說你是怎么到這兒來的?誰通知你來的?我還沒有交代清楚我的問題呢,現(xiàn)在,我覺得我被剝光了衣服,被所有的人嘲笑了一通,憑什么受到嘲笑的人是我,憑什么?
胡建平無法說服溫麗華和他回去。她情緒失控了一般,掏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緊接著,在凝固的空氣中,突然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寂靜。胡建平下意識地拿出了手機,她是要把電話打給胡麗的,但不料接電話的人卻距離她這么近,就在問訊室的墻角邊,是她的丈夫胡建平。
溫麗華什么也說不出來了,她這才恍然明白,與她短信周旋的原來一直都是胡建平,而不是胡麗,那這個胡麗到底叫什么名字?她長什么樣子?她與胡建平為什么只在星期三約會?這些疑問如霧氣一般彌散在她心里,遮蓋住了她眼前的一切。而這一刻,這些迷霧好像從溫麗華的胸腔里飄散了出來,把胡建平也嚴(yán)嚴(yán)實實地籠罩住了。
他們誰也看不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