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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藝人

2016-11-22 02:56:55趙勤
綠洲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王嬸紅梅

趙勤

手藝人

趙勤

阿潔的愛和痛

阿潔做著的生意有一個古老的名字——開臉。

阿潔的生意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小的生意,認(rèn)真說起來絞臉上的毛,修眉毛,絞胳膊、手臂、手背手指上、小腿上的毛,都是她的業(yè)務(wù)范圍,價格也因為部位不同,毛的稀疏不同而不一樣,但最多也不過是三四十塊錢,最少的阿潔收過5元。阿潔說,那個女的臉上毛不多,坐下來就要絞,絞完才說沒有錢,只有五元,阿潔就只收到五元錢,這是她收的最少的一筆錢。

走過老街,就會看見阿潔坐在臨街的小店落地櫥窗側(cè)的一角一個紅色的塑料小凳子上。她腳邊放著個打開的小箱子,箱子里面擺放著些瓶瓶罐罐,還有幾轱轆顏色不一樣的線。她穿著件月白色的襯衣,下面是條黑色的半長裙子,臉上、頭發(fā)收拾的干干凈凈。沒有生意的時候,她常常一臉淡然望著街上來來去去的人,好像也沒有要緊的事情,好像有沒有生意都不是她在意的,她就是坐在這里看風(fēng)景呢。

絞臉、修眉一共收十元,一天要做多少個人才能掙到錢呢?我覺得阿潔不夠機靈,做生意太死板了。你這么坐在角落里,沒有招牌,也不吆喝,誰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啊,能有生意嗎?

阿潔抬眼看著我笑了,你看不起我們這一行啊,再小的生意也是有講究的,開臉這一行不能像其他做生意那樣坐在顯眼的街邊,更不能吆喝的。開臉要選擇背人眼的的地方,而且忌諱坐東向西,最好坐南朝北,最差也是坐北朝南。其實開臉這種古法美容很早就有了,那個《紅樓夢》電視劇的第六還是第五集里也有啊,下人議論一個叫什么的女孩兒時,說開了臉,越發(fā)出挑的標(biāo)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

阿潔說到這里,我想起《二刻拍案驚奇》中好像也有“三日之前,蕊珠要整容開面,鄭家老兒去喚整容匠”這樣的句子。

對呀對呀,電視劇《封神榜》中,也有殷十娘為王后開臉的鏡頭啊。阿潔見我了解一點開臉的古老傳統(tǒng),不由話多了起來,傳說隋煬帝經(jīng)常微服出巡,暗中命令侍衛(wèi)攔截迎親轎子,強拐新娘,嚇得百姓迎親時不敢敲鑼打鼓。一個聰明人要娶妻,女方堅持風(fēng)光出嫁。聰明人便交代媒婆將新娘臉上汗毛盡除,略施脂粉,讓新娘坐在朱紅描金的轎子上。迎親隊伍沿途敲鑼打鼓,被侍衛(wèi)攔截時,推說是迎神會。侍衛(wèi)看到新娘臉若盈光,汗毛都看不見,以為是天仙就不敢冒犯,便順利放行。其實以前都是結(jié)婚前開臉,開臉人須是父母子女雙全的婦人,多半是嬸娘和嫂嫂來做,也有叫家里的奶奶輩做的,開臉后,要給開臉人賞封。用新鑷子、五色絲線或錢幣等,絞掉大姑娘臉上四周的汗毛,再將辮子散開,在后腦殼上挽成“轉(zhuǎn)”(發(fā)髻),再插上簪子及各種飾品。姑娘的形象霎時因“開臉”變了樣,臉面皮膚變白了,發(fā)型也變了,這就標(biāo)志著做姑娘的時代已結(jié)束,不再是“毛丫頭”了,好讓新郎一見鐘情,但是古代的人保守含蓄,要編個年代久遠的傳說,阿潔說完,撇撇嘴。

我問阿潔怎么學(xué)會這個手藝的,阿潔說也沒有怎么學(xué),小的時候媽媽經(jīng)常給左鄰右舍的小媳婦拔臉毛,我姐慧茹和我結(jié)婚的時候也是我媽親自絞的,這也不需要學(xué)習(xí)啊,看多了自然就會了唄!南方女人愛美,有來修眉的,有來絞臉的,也有女人來絞腿毛的,價錢的多少要看腿上的毛多少程度,不是很多的那種,兩條腿從腳腕到膝蓋,一共二十元,也有的女人看著很秀氣,長裙子一撩開,兩條小腿上都是毛,有點像是男人的小腿,這樣的就要三十元了。

正說著,一個女人徑直走過來,也沒有講話,直接坐在了阿潔面前的小凳上,

阿潔先用粉在女人的面部、頭發(fā)邊緣處涂擦,不一會,女人的臉上就是白白的一層粉,阿潔放下粉撲,在身旁的一個盒子里,取出一個線軸,扯出一截一咬牙,斷了,一頭在嘴里用牙咬著,手上一轉(zhuǎn),另一頭就拽在手里,變化成有三個頭的“小機關(guān)”,兩手各拉一個頭,線在兩手間繃直,另一個頭用嘴咬住、拉開,成“十”字架的形狀。只需雙手上下動作,那紅色雙線便有分有合。兩線貼近女人的臉面,扯開、合攏,一上一下,左一下,右一下,絞那個女人臉上的細(xì)毛。

女人并不言語,閉著眼睛,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表情,阿潔一邊干活,一邊看了我一眼。她見我老在那個女人的臉上看,以為我在檢查她的勞動成果。我的技術(shù)很好的,這樣絞一遍,等會還會換兩種線再絞,等到完全絞完,臉上是不會再有毛毛的,你要不要來試試?你的臉上盡是毛,她說。

我捂著臉,好像那個繩子剪刀已經(jīng)絞到了我的臉上,涼絲絲的痛。見我這副樣子,阿潔笑了。難道你們新疆人結(jié)婚的時候都不開臉的嗎?這樣毛烘烘的就嫁人了?她說話的神情好像是一個怪物嫁了人。

阿潔說線挨到人的臉面上,臉上呈現(xiàn)出三條線,因此“開臉”又叫“彈三線”。我們那里給大姑娘“開臉”時,還邊扯汗毛邊念《開臉歌》以示祝賀,說著就聽見阿潔念叨起來:“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chǎn)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wěn),小姐胎胎產(chǎn)麒麟。眉毛扯得彎月樣,狀元榜眼探花郎。我們今日恭喜你,恭喜賀喜你做新娘?!?/p>

我給她解釋新疆的漢族人大多是內(nèi)地各省去的支邊青年,五湖四海哪的人都有,各地風(fēng)俗不一樣,不好統(tǒng)一,索性也就不講究風(fēng)俗了。姑娘出嫁之前,雖然不做“開臉”,但大多是要進美容院化個新娘妝,這個和“開臉”是一個意思,都寄托著新娘對美的追求,對新生活的憧憬。

可是結(jié)婚的大姑娘要絞臉上的毛,這個總要的吧,要不一臉的毛,怎么嫁人呢?她還是不明白。

我覺得這個問題一時半會給她解釋不清楚,索性換了個話題,你天天都在這里嗎?

也沒有,星期一到星期五在樟木頭,周末在大朗。大朗的女人們很多都是在周末來街上找我,在大朗生意要好些,女人們經(jīng)常都是排著隊等我絞臉毛呢!

阿潔自己臉上是光潔的,沒有毛。她說是自己對著鏡子自己絞的,因為經(jīng)常絞,阿潔臉上的毛長得并不快,也不多,但她還是半個月絞一次,從不間斷。阿潔不能容忍自己臉上的毛毛長出來,那種別扭就像是身在南方濕熱的夏天,不能沖涼那樣無法忍受。

阿潔是愛美的,這從她穿衣打扮就可以看出來,阿潔也是一個幸福的女人,至少如今是幸福的。

阿潔的愛情說起來有些曲折,她說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了本村的一個木匠。木匠長得白白凈凈的,看著很斯文秀氣。冬天農(nóng)閑的時候,木匠給村頭一家打家具,一早一晚回家時要路過阿潔家,阿潔總是算好時間在門口盯著看,常??此哌^自家的門口好遠,阿潔還呆愣著,沒有回過神來。從來沒有和木匠說過一句話,不知道木匠喜不喜歡自己,她心里沒有底,那個冬天特別漫長。

春天草發(fā)芽的時候,媒婆來阿潔家保媒,媽媽不知內(nèi)情只說阿潔還小。媒婆說十七也不小了,翻過年就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放在家里成了老疙瘩,就要和父母結(jié)怨了……

阿潔聽得面紅耳赤,躲到隔壁屋子里,耳朵卻支楞著,生怕漏了一句話。漸漸聽明白了,媒婆來保的媒說的居然就是木匠。媽媽推說著阿潔還小,并且也得她自己愿意呢!躲在隔壁的阿潔不知哪來的勇氣,顧不得害羞,跑出來說,媽媽我愿意呢!

阿潔就這樣和木匠定了親,兩家商定等阿潔過了十八歲生日,就挑個好日子給他們把喜事辦了。

那時候的阿潔以為幸福的日子就是和木匠結(jié)婚,在村里把日子過下去,生兩個孩子,最好是一兒一女,在農(nóng)村兒女雙全的人是受人尊重和值得驕傲的。阿潔以為她的一生和母親的一生也不會有太大的區(qū)別,在這個村子里出生,也將在這個村子死去。

快要立夏了,木匠跟著村里人去南方打工,他給阿潔說要掙錢回來娶她。阿潔沒有出過遠門,原本是不想讓木匠出遠門的,可是還沒有過門的媳婦,怎么能管住男人的心呢,何況人家說要去掙錢回來娶你呢,阿潔就是有幾千個幾萬個不愿意,小木匠還是跟著村里的瓦匠去了南方。

木匠出來討生活,好幾年不回家,他也許是忘了當(dāng)初給阿潔說的誓言,也許是還沒有掙到錢,愧對深情的阿潔,反正他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一開始還給家里來個電話,寄點錢回來,后來電話沒有了,錢也不寄了,人也找不見了。

過春節(jié)了,同去的阿良回村了,阿潔跑去打問木匠的消息。據(jù)阿良說,木匠一到廣州,在火車站就被工地上招工的老板招走了,后來也見過幾面,可是工地老換,住的地方也不是長期的,后面就沒有聯(lián)系了。

阿潔惦記了木匠好幾年,可是這么個大活人竟然生生不見了,三四年都沒有給家里一點音信。阿潔坐不住了,她要去找他,家里的人不肯,媽媽說她發(fā)瘋了,那么大的世界,到哪里去找呢?

阿潔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也許她更多的是想出去,是想離開這個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小山村,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小木匠怎么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阿潔打工的第一站是深圳,給人做保姆,是鄰村里外出打工的一個嬸子介紹的。嬸子在深圳大學(xué)的一個老教授家里做保姆,老教授的同事家里找人照顧老人,阿潔跟著她去了。

第一次來到大城市,阿潔覺得眼睛不夠用,樓那么高,仰著脖子都看不到頂,街上人那么多,她亦步亦趨地跟著嬸子,生怕一轉(zhuǎn)眼找不到她了,街上的女人好漂亮,都像是電視上走下來的,阿潔看看自己的布鞋和寬寬的褲腿,心里不由有些自卑。我就要在這里生活嗎,她的心里還有一些不踏實和惶恐,嬸子沒有注意到她這些小心思,一路上給她叮囑要注意的事項。

雇主是個四十幾歲的女教師,雇人照顧她的媽媽。

那是個近七十歲的老人,半身不遂,阿潔的工作需要給她做飯、洗衣服、收拾房間,幫她翻身,洗澡等等很瑣碎的事情。阿潔不害怕干活,這些事情比起在家里干的那些農(nóng)活輕松多了,不到一個星期阿潔就熟悉了小區(qū)周圍的菜市場、超市。阿潔一個大姑娘,自己愛美愛干凈,總是把老太太也收拾的利利索索,天天給她洗澡、換衣服。阿潔愛說愛笑,有時候干完活了,天氣又好,就把老太太推出去曬太陽,如果遇上好幾天下雨,出不了門,阿潔就給老太太唱他們家鄉(xiāng)的豫劇,阿潔嗓音一般,可是她唱的認(rèn)真,也不知道老太太聽懂了沒有,反正阿潔一唱,她總是笑瞇瞇地點著頭,好像聽得很陶醉。

阿潔和老太太相處愉快,老太太喜歡吃她做的飯,也喜歡她大聲地講話,老太太說她有喜氣,是個有福的孩子。阿潔在她家做了三年,直到老太太去世,去世前老太太還把手上的一個金戒指送給了阿潔,感謝阿潔給她的晚年生活帶來了樂趣和尊嚴(yán)。老太太臨走給阿潔說的那些話是動了感情的,阿潔心里潮潮的,眼淚都要下來了。一個朝夕相處了那么久的人要死了,阿潔很難過,在追悼會上,她放聲大哭了起來。有人以為她是老太太的親戚,她說不是,可也是親人了吧,那些日日夜夜在一起,一千多天呢。

阿潔是在找工作的時候認(rèn)識的張民權(quán),當(dāng)時張民權(quán)也在找工作,一口相同的鄉(xiāng)音讓彼此都很親切,在勞務(wù)市場擁擠的人群里,兩人說了好多家鄉(xiāng)話,就留了傳呼號碼,那時候還沒有手機。也許是知道小木匠真的再也不會來找她了,也許是張民權(quán)對她真的很好,后來的事情就很順理成章了,那年冬天他們是一起回家過春節(jié)的,春節(jié)過完,出來打工前,兩人就領(lǐng)了結(jié)婚證,這樣出來照應(yīng)著也方便。

婚禮在張民權(quán)家的村子按照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辦的,阿潔的臉是媽媽親自給開的,那天媽媽的手有點抖,沒有絞幾下,線就短了,媽媽終于還是掉下淚來,阿潔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她拿了帕子給媽媽擦眼角,媽媽說我的寶貝女兒終于嫁人了,不哭了,我是高興的。

也許是初戀的木匠莫名其妙地走了,消失了,帶給阿潔不安定的心理,自從和張民權(quán)結(jié)婚后,張民權(quán)去哪里打工,阿潔就跟到哪里。那些年張民權(quán)去過北京擺地攤賣襪子,阿潔跟到北京。租住在民房里,冬天下雪天冷,房子里的水都結(jié)了冰,沒有錢買煤,房子里呆不住人;張民權(quán)在上海的陜西路上賣早點,阿潔跟到上海,幫他買菜、準(zhǔn)備早餐的小咸菜,可是上海人過的精細(xì),他們不愛吃河南人的胡辣湯,生意也不好做;張民權(quán)跟著人來東莞工廠打工,阿潔也在附近找了個鞋廠做工,就這樣亦步亦趨地跟著張民權(quán)過了六年到處流浪的日子,雖然辛苦可也是快樂的,張民權(quán)知冷知熱,是個好丈夫。

阿潔自己做了媽媽,這才體會到母親的辛苦,她和張民權(quán)商量再打幾年工,就回老家找點營生干,雙方父母都老了,需要人照顧。

他們的女兒已經(jīng)四歲,說過的話還在耳邊,張民權(quán)還是拋下阿潔走了。元旦期間,工廠加班,張民權(quán)干了十二個小時,回家來吃過飯,阿潔叫他趕緊睡吧,他笑說老婆辛苦了,要給阿潔買身衣服過新年,就出門了。過馬路時,沒有看清紅綠燈,被一輛呼嘯而來的貨車撞倒,當(dāng)場死亡。阿潔被人叫到出事的地方,看見張民權(quán)躺在血地上,當(dāng)時就呆住了。她轉(zhuǎn)不過來彎,剛才還好好的,有說有笑,一下子人就沒有了。她呆愣著,過了好一會,她才發(fā)出哀嚎一般的哭聲,撲在張民權(quán)還帶著體溫的身體上。

下葬前,阿潔哭暈了好幾次。她哭張民權(quán),也哭她自己怎么那么命苦。孩子太小了,完全不懂事,在她身邊爬來爬去,玩耍著一個布娃娃。

事故責(zé)任主要在張民權(quán),大車司機也是給人家打工,阿潔并沒有拿到多少賠償款。

她帶個孩子還得往下過日子。她只好把孩子送回老家讓父母給帶著,自己又出來打工。她在東莞厚街的一家鞋廠流水線上做工,每天工作十個小時,有時候還要加班,算上加班費,一個月可以拿到2 000多元。給家里寄五百,自己買一些生活必需品,剩下的也存不了多少。

工廠女工多,休息的時候閑來無事,幾個女人在宿舍里閑聊。愛美的阿潔拿出棉線,對著床頭的小鏡子絞臉上的毛。小姐妹看見了,就讓阿潔幫忙給自己也絞絞,絞完了這個的臉,絞那個的臉,絞完了臉上的,絞腿上的,直到實在沒有什么可絞的了這才罷休。那天她們宿舍里爆發(fā)出很久都沒有聽到的笑聲,絞過臉上的毛的女工平添了自信和好心情。慢慢地,左鄰右舍的女工都來找阿潔絞臉毛了,耽誤了阿潔休息的時間,女工自覺地給些錢,阿潔開始收到的錢是五塊八塊的,畢竟女工們收入都不高。就是這一點點錢,也給了阿潔和別人不一樣的自豪感。

阿潔是因為老吳才不在工廠做工的,是老吳鼓勵阿潔在街邊做生意的。老吳比阿潔大七歲,是在工廠燒水的大嬸給阿潔介紹認(rèn)識的。阿潔給大嬸絞臉毛,順便還給她修了修眉毛,大嬸家里還有個孩子在念大學(xué),條件不好,阿潔每次都不收大嬸的錢,大嬸覺得阿潔人好,心善,知道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就想著給阿潔找個伴過日子。

老吳是大嬸七拐八拐的親戚,人很好,在樟木頭一個糧油批發(fā)市場開個小型的貨運車,老家河南商丘人,來樟木頭已經(jīng)快十年了,老婆兩年前得病死了,有一對雙胞胎兒子也已經(jīng)輟學(xué)在樟木頭打工。

阿潔見過老吳三次,就辭了鞋廠的工,來樟木頭投奔老吳。因為老吳對人實誠,也因為他不嫌棄阿潔有個孩子,他愿意娶她。經(jīng)歷了那么多,阿潔已經(jīng)現(xiàn)實了很多,生活總是不能盡如人意,她感覺老吳是個老實人,會對她好,就算賭一把,她是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來投靠老吳的。

剛來到樟木頭,老吳去車站接她,領(lǐng)著她去吃飯,七拐八拐在一個小巷子找到一家河南小吃店,她吃了一碗燴面,老吳沒有吃,說是自己吃過了。吃完面,老吳領(lǐng)著她到他的出租屋,她跟著他的后面走,她想到了這個男人以后就是自己的依靠了,不禁看著老吳魁梧的后背有些發(fā)呆,如果老吳對她不好,她和孩子以后怎么辦呢?現(xiàn)實也容不得多想,沒有走多遠就到了房間,老吳打開門,她迎面看到的是一個混亂不堪的空間,地上煙蒂、啤酒瓶、飲料瓶,桌子上,沙發(fā)上到處是襪子、T恤衫,房間亂的進不了人。沒有女人的男人混亂的生活呈現(xiàn)在阿潔面前,她什么也沒有說,顧不上休息,擼起袖管就干了起來,收拾地上的瓶瓶罐罐,把臟衣服歸置到一堆,掃地、倒垃圾,看著她麻利的干活,老吳撓撓頭,他倒沒有先前的大大咧咧了,有點拘謹(jǐn)和不安地說,太亂了,是太亂了哦。阿潔在這個混亂的房里里,在打掃衛(wèi)生中找到了一點女主人的感覺。

半路走到一起的怎么也不如結(jié)發(fā)夫妻,老吳有自己的子女,阿潔也有女兒要養(yǎng),貧賤夫妻百事哀,日子磕磕絆絆地過著。阿潔卻總可以打起精神,她說不管有錢還是沒錢,總要把男人、家里收拾的干干凈凈,心里才踏實,房子是租來的,可是日子一天一天是自己在過。

如今老吳成了她的丈夫也已經(jīng)有十年了,在樟木頭鎮(zhèn)中心區(qū)也已經(jīng)買了房子,可是說起來那時候的事情,阿潔還是歷歷在目,像是在說昨天的事情。

現(xiàn)在老吳天天還是出去跑貨運,阿潔在家洗洗涮涮。她閑不住,還是想去打工掙些錢。工廠她是不想再去了,四十幾歲的中年婦女了,她能干的工作少之又少。不去工廠,她能干什么呢?最后還是老吳鼓勵她重操舊業(yè),練攤絞臉毛,大小是個事情,想去就去,頭疼了、下雨了,不想去便不去,掙點舒心錢。

老吳說到她心里去了,她也不想再到處跑去見工,看人臉色的,還掙不了多少錢。說干就干,老吳陪她一起去買了兩個塑料小凳子,又買了一個小箱子放線啊、粉啊、膏什么的,總共也沒有花到一百元錢,她的小生意就在老街開張了。

每天給老吳做好飯,吃完早飯,洗凈鍋碗,收拾完廚房,再把自己打扮的利索,阿潔就帶著她的工具箱出門了。阿潔的家在鎮(zhèn)中心,離老街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走著就到了。

如此小的生意,也是淡季旺季,夏天生意好一點,一天有個兩三百的收入,冬天最差也有一百左右,不過偶爾也有坐一天也沒有一個客人來的時候,這樣的日子不多。

有客人的時候,阿潔微笑著干活,一根線在她的手里、嘴里一折就變成剪刀一樣鋒利無比,沒有人來的時候,她就坐著看街景,坐得時候長了,也會想起自己怎么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小的時候那些事情就到眼前來了。

故鄉(xiāng)在阿潔的心里就是父母和家里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樹,如今父母都過世了,兄弟姐妹也都是自己一大家人過日子。想想回去又能干什么呢?地都沒有了,房子也早就拆遷了,哪里又有容身的地方呢?說起這些事,阿潔神情有點落寞下來。

也就是一小會的工夫,阿潔用手捋了捋額前的頭發(fā),仰起臉,又有了笑意,樟木頭也很好啊,老街上飯食都不貴,一碗粉4元,還有前面那家杭州小籠包子店,他家的湯真材實料,煲的很好喝,而且十年都沒有漲價了。阿潔說自己雖然是北方人,可是出來快有二十年了,現(xiàn)在的飲食習(xí)慣也都偏南方,反倒是吃不慣太辣太咸的家鄉(xiāng)口味了。

阿潔說自己這一輩子糊里糊涂地就這么過來了,年輕的時候她以為會一輩子在那個村子到老到死,后來跟著張民權(quán)以為從一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地過下去,她從來都沒有想到臨到老,自己會在異鄉(xiāng)靠著媽媽教給她的絞臉毛掙錢過日子。也許就這樣了,人生再也不會有拐彎了吧?!

裁縫王嬸

王嬸是個有味道的女子。王嬸是個裁縫。

先威大道走到一半的地方有個菜市場,菜市場的右邊有條巷道,在臨街的巷道口兩棟房子形成了一個夾角,王嬸的縫紉機就擺在這個夾角的空地上,側(cè)面有張舊桌子,離墻還有十五公分左右,留著方便人出入,如此圍成一個小空間,王嬸坐在縫紉機后面,頭上方用篷布遮擋了一下,下雨天淋不著,晴天太陽也曬不著,這一方寸間就是王嬸自己的世界。

若是你中午正熱的時候來找她,一定找不見,她在家里睡午覺呢,一直到太陽不那么曬了,她才出來。

王嬸在這里擺裁縫攤已經(jīng)有十年光景了,以前她給人做衣服,現(xiàn)在周圍鄰居、附近工廠打工的人,裁個褲邊,扎個枕頭套,小孩的衣服扯破了什么的都來找王嬸。周圍的鄰居,吃罷晚飯,也會三三兩兩坐在這里,看王嬸“嗒嗒”地踩縫紉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家長里短。

王嬸不太會講故事,她的話也很簡單,我都無法了解她做裁縫時,腦子里會想些什么。偶爾她會說,要是手上沒有什么布,就覺得空落落的。這個話聽起來太簡單了,但它含著很深的意味。

你若是覺得王嬸只會這些縫縫補補的小活,可就是太小瞧她,她曾經(jīng)可是無錫少有的好裁縫,曾經(jīng)也是在上海灘見過世面的人,現(xiàn)如今只是年紀(jì)大了,跟著兒子來到樟木頭生活,不做衣服,只弄些簡單的縫補的小活了。

王嬸大名叫王紅梅,在這里人們都叫她王嬸,本名倒沒有人叫了。王嬸跟隨兒子來到東莞已經(jīng)有十三年了,在這里擺攤也有十年了。

木心在《上海賦?只認(rèn)衣衫不認(rèn)人》一文中,曾經(jīng)這樣寫過江南的裁縫店:大牌名牌的店家陳設(shè)優(yōu)雅,氛圍恬靜。歡迎、請坐、奉茶或咖啡,寒暄幾句,言下十分自負(fù),“先生光臨本店,想是慕名而來……”然后除了幾上的一疊時裝雜志,又從內(nèi)部捧出最新的樣本來。這時是顧客顯骨子的當(dāng)口了。如果你邊看邊品評,眼光兇,門檻精,店伙就起勁奉承。其中夾進微妙的辯論,最后完全聽從你的抉擇,就更加滿足你的自尊心。

接下來是看料作。美奐美輪,像圖書館那樣莊嚴(yán)肅穆,凡你中意的,一匹匹拿下來,近看,遠看,披在肩上對鏡看,裹在腿上假設(shè)為褲腳管看——結(jié)果決定幾套,三件頭、兩件頭、獨件上裝,兩粒鈕、三粒鈕,單排、雙排,貼袋、嵌袋、插袋。還要商量夾里,半里、全里、羽紗?至于襯墊,“放心,阿拉勿會用白麻格,總歸是黑炭,墊肩全羊毛,棉花是勿進門格”。

然后是量尺寸,手勢輕快果斷,頗有舞蹈性。如果你身材好,就量到哪里贊到哪里,“搭儂先生做衣裳,真開心,電影明星也嘸末儂介司麥脫”。尺寸單的項目極其細(xì)致,填滿了,還要想想,加附注,長期保存,作下次的參考,而且說:“假使儂在外國,要做了,請關(guān)照一聲,我伲打包寄過來。”

等到試樣的日期,更是雙方顯骨子的時候。雖是他從旁幫襯,你動作要靈敏,程序要合拍,他手捉劃粉,口噙別針,全神貫注,伶俐周到,該收處別攏,該放處畫線,隨時呢喃著征詢你的意見,其實他胸有成衣,毫不遲疑。而你,在三面不同角度的大鏡前,自然地轉(zhuǎn)體,靠近些,又退遠些,曲曲臂,挺挺胸,回復(fù)原狀,并腿如何,分腿如何,要“人”穿“衣”,不讓“衣”穿“人”。這套馴衣功夫,靠長期的玩世經(jīng)驗,并非玩世不恭。

上海人玩世甚恭,既要應(yīng)和重視別針劃粉的全套動作,又務(wù)必貫徹“唯我獨尊”的見解要求。試樣的過程是一個辯論的過程,若有不恭者不知趣,冒充行家,事態(tài)會激化到“本店牌子有關(guān),還是另請高明吧”。真正懂得“衣經(jīng)”者卻娓娓清談,雙方表示欽佩,“儂先生真講究,講究得真有道理”?!安蝗晃乙参饡ㄒ?guī)要到寶號來哉”。復(fù)試,如果你無興去店家,他可以到府上來效勞。初試僅一袖,這次兩袖全,整套款式俱在。萬一你又有新的意圖,他不惜拆掉重做,是故往往要三次五次試樣,雙方絕不嫌煩,直到你的滿意就是他的滿意,臨了說“先穿兩天,假使有啥勿稱心的地方,盡管請過來指教”――雙方自始至終不提一個錢字,落落大方對大方落落。

這段文字里,木心把顧客和裁縫的心理、心意描繪分析得透徹明白。這是大上海的裁縫店的風(fēng)情,王嬸說小的裁縫店可沒有這么多講究。

好多年前,王嬸還叫王紅梅,她在無錫的后西溪布料市場二樓開有一家制衣店。一個苗條的女人,穿著一條暗紅色的大擺裙,裊裊婷婷地走過長廊,來到后西溪布料市場二樓王紅梅的店里。

老板娘,我身上這條裙子可以用亞麻的布料做嗎,女人說。

王紅梅讓女人轉(zhuǎn)過身,上下看了看裙子的款式和腰線,版式可以做,這裙底的邊我鎖出來和原來的不一樣。

不用鎖邊,但是一定要跟這條一樣有腰線,女人說。

可以的,你上去挑料子,王紅梅很自信地說。

不到半個小時,這位顧客在市場二樓付了八十元錢買了兩米煙灰色的亞麻料子下樓來。王紅梅量了她的腰圍和胸圍,跟她確認(rèn)了尺寸,又在裁縫加工單上簡單畫出了裙子的樣式,然后收了180元錢。你這個版型要專門做,七天以后來拿,王紅梅對女人說。

十幾年前,這樣的場景和對話,對王紅梅來說很熟悉,天天都有年輕的女人或男人拿著各式各樣的裙子、襯衣、褲子來詢問王紅梅是否能復(fù)制一件,而王紅梅也沒有讓他們失望過,王紅梅做出的仿制品幾可亂真。那時候她其實很享受這個過程,那些花花綠綠的各種材質(zhì)的布料,幾剪刀下去,成了幾片布,這樣扎扎,那樣扎扎,翻轉(zhuǎn)過來就是一件衣服了,這個過程很好玩。

買料子做衣服的有年輕人也有老年人,中老年人往往偏好真絲布料,做成襯衫穿起來涼快。年輕人除了買真絲布料做旗袍,還偏愛用亞麻布料做裙子。有的年輕人到商場拿手機拍了照,比著樣式過來挑布料做衣服。只要不是太復(fù)雜的樣式,王紅梅做的又便宜,料子又好。三月開始,氣溫一天天熱起來,就進入了做衣服的旺季。王紅梅白天在店里接活,她晚上回去以后也要趕工,忙起來飯也來不及吃。

即使如今她老了,沒有人再來找她做衣服,她也還是喜歡給人改衣服、縫縫補補地做著和縫紉有關(guān)的事情。這些瑣事都是她慢慢告訴我的。經(jīng)常我在這里待上一個黃昏,才能聽她講出一件很小的事情。

王嬸干活的樣子,照相照出來應(yīng)該很好看,頭發(fā)在腦后挽了個髻,身上穿一件灰藍色的麻質(zhì)中式外套,大多時候都是低著頭在干活,沒有活的時候,她也會和周圍的人說笑一會,但她的聲音是細(xì)的,嗓門不高,舉手抬足間透著一股子嫻雅的靜氣。

做了一輩子裁縫,她有很多自己的小講究,從什么時候開始只穿麻布的衣物,正午不做工,還有她一直喝著的那種紅茶。她最重要的工具是一臺老式腳踏縫紉機,從無錫運到了樟木頭,一直跟了她近四十年。

王嬸回憶,過去人們都穿一樣的衣服,“文革”時期,中央女領(lǐng)導(dǎo)穿了一件連衣裙。第二天,連衣裙就火了。當(dāng)時她姐姐在服裝廠工作,連夜趕出了一批連衣裙,女孩子都搶著買,大家穿起來走在街上,一模一樣。后來,開始流行列寧裝、中山裝,不管男人女人都穿,走在街上又是一模一樣。年輕時候的王嬸是很時尚的,對于這種批量生產(chǎn)的服裝,喜歡獨樹一幟的她,從來不屑一顧。

看到抹胸裙好看,別人覺得太露不敢穿,王紅梅卻穿得自信十足;發(fā)現(xiàn)燈籠袖造型感十足,她又找來碎布拼接成一件雪紡燈籠袖襯衫……那時候人是真年輕啊,什么樣的料子都敢穿,什么樣的衣服穿著都好看。站在人群里,她不一定是長得最漂亮的那一個,卻一定是最特別、最有味道的那一個。

王紅梅是無錫本地人,她的母親在一家街道的布料廠當(dāng)了一名質(zhì)檢員多年,后來母親年齡大了,她頂替了母親的工作,專門負(fù)責(zé)檢測廠里生產(chǎn)的白坯布是否合格。

職工的生活三班倒,空閑時候比較多。年輕的她無處打發(fā)時光,便想著去碎布市場買些碎布做些衣服穿。以前的碎布市場,沒有固定的地點,都是小商販挑著擔(dān)子過來賣,碎布不按米算,論斤賣。

王紅梅一家原先住的街上,一大清早都會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攤販,頗有些集市的味道。上班路上,她就會挑幾塊好看的碎布買走。

那時候家家都有縫紉機,女性也都會點手工活,不過都不太精通。為了學(xué)習(xí)縫紉技術(shù),王紅梅到新華書店買了幾本與縫紉有關(guān)的書,開始自學(xué)起來。說起當(dāng)年學(xué)裁縫手藝,還要感謝《上海服飾》這本雜志。

或許是對縫紉有天賦,漸漸地,王紅梅已經(jīng)不再滿足于制作街上隨處可見的同款式衣服,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潮流一線。當(dāng)時王紅梅很喜歡看一本名為《上海服飾》的時尚雜志,這本雜志不僅從發(fā)型、服裝、飾品等內(nèi)容全方位介紹了當(dāng)時的潮流風(fēng)向,書中還有幾頁幾款服裝的裁剪圖或是毛衣的說明圖。為了這幾張圖,王紅梅幾乎是每期必買。因為服裝款式大都來自上海、北京等地,在無錫這個小城市幾乎見所未見。因此,王紅梅按照書上款式制作出來的衣服,穿出去件件賺足別人的眼球。布廠里女職工不少,看到王紅梅穿的衣服很是喜歡,都稱她為“潮流風(fēng)向標(biāo)”??吹胶每吹囊氯?,就托王紅梅也幫自己做幾套。

在王紅梅的印象中,那個年代幾乎沒有成衣買,每家每戶都是量體裁衣,可選的款式也是寥寥無幾。有一次去同學(xué)家玩,同學(xué)的姐姐從上?;貋?,穿了一套花棉襖和棉褲,她看了喜歡,回家就買布研究了幾天,做了一套。當(dāng)時雨季,大家都穿雨靴,棉襖的褲子塞到雨靴里不好看,她就把雨靴翻下來,變成短靴,一套穿出去,回頭率別提有多高了,到了廠里,還有同事問她這是什么鞋,把她樂壞了。這套花棉襖穿出去后,沒過多久,突然整個街上就有了很多跟她款式差不多的花棉襖在賣,不過只有上衣,沒有下面的花褲子。

這件事當(dāng)時很讓王紅梅歡喜了一陣,也讓她在縫紉的路上越發(fā)癡迷。一日,王紅梅到碎布市場買了幾塊雪紡布,做了一條色彩斑斕的彩虹裙。沒想到由于裙擺太長,騎自行車被卷進了車轱轆里,想著彩虹裙好看但穿起來不方便。她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放到了一個朋友的門店里賣,沒想到,剛掛上不久,就被人買走了。她自學(xué)看懂了《上海服飾》里的裁剪圖,照著上面的樣式給自己做了一套套裝,做好穿起來又感覺不適合自己的氣質(zhì),于是又放到朋友的店里賣,不曾想很快被顧客買走了。那時候王紅梅還沒有想到要靠這份手藝掙錢,只是自己喜歡縫紉,按照性情做點衣服裙子什么的。

1993年,王紅梅從廠里出來謀生,她開過煙酒鋪子,做過保險,但都沒什么起色。后來想,自己那么喜歡縫紉,干脆就開個裁縫店吧,一開始在路上擺攤做衣服,后來搬進后西溪布料市場,這一行利潤薄,她白天看店晚上還要做衣裳,這個小店一年也就能掙個辛苦錢,可她干的歡天喜地的。

上世紀(jì)八九十年代,布店裁縫店曾一度輝煌,人們不只日常穿的衣服要到布店買布做,連結(jié)婚的禮服也都是到布店買布做的。那時候上點檔次的裁縫店還比較少,一到服裝換季時節(jié),到布料市場扯布做衣服的熱鬧場景,至今她還記得。好像也沒有幾年的光景,成衣市場多了起來,人們身上穿的衣服多數(shù)是從商店里直接購買,款式多、色彩亮、面料好、選擇性大,布料市場開始慢慢走向蕭條。

可是人一旦從內(nèi)心喜歡上一件事情,是不會因為市場的蕭條就厭棄的,王紅梅的衣服是越做越簡單了,她做好了,就掛在店里,有顧客來了,喜歡就買走。不喜歡,她不強求,也不張揚,就這樣經(jīng)營著小店,收入也還可以,比那時候量體裁衣的時候也不差。這樣生活了好多年,也有好些人變成了回頭客,一年四季穿她做的衣服。

其實要說起來,她那些年做的衣服大多都是棉麻質(zhì)地的,款式簡單但穿著很舒服那種樣式,并沒有太多花樣。她說自己沒有正式學(xué)過服裝設(shè)計,年輕的時候追求過時尚和流行,但隨著年歲閱歷的歷練,她悟出衣服首先是要人穿的,重要的是它的實用性,這就體現(xiàn)在具體的細(xì)節(jié)上的精工制作;其次才是美觀、大方,若是因為好看反而傷害了實用性,那是功能本末倒置了。

我不懂服裝設(shè)計,但我覺得她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還可以體面地賺取生活所需,這是堅持自己的個性的結(jié)果。如果還是給別人仿制衣物,那也許縫紉店早就關(guān)門了。

王嬸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做裁縫這一件事情上,她只會說簡單的話,她把想表達的都放在了縫紉的衣物上了。六十年來,王嬸一直活得心里踏實,做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有女人的裙子、外套,男人的襯衣、西服、夾克。穿她做的衣服的人自己有了孩子,孩子也來做衣服穿,做著做著自己的孩子也都有孩子了,縫紉就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兒子成年了在東莞打工,不愿意回到無錫去,在樟木頭買了房子成了家。如果不是因為要給兒子帶孩子,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還在無錫,應(yīng)該還是在開小店做裁縫,她喜歡做衣服,也喜歡看客人拿走衣服時的那種滿足感。

年齡漸漸大了,她不再追求時尚和閃亮的東西,她的想法變了,她自己也不再穿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了,只穿些素凈的棉麻衣物,還都是自己做的。這個變化是自然而然的,人生走過了春夏,秋冬季節(jié)終究還是要含蓄內(nèi)斂些,人和萬物都是如此吧。但她還是離不開縫紉機,還想喜歡做些縫紉上的活,哪怕只是縫縫補補。

如今,王紅梅已經(jīng)快要七十歲了,可是她耳不聾,眼不花,她說和布打交道了一輩子,雖然現(xiàn)在不再做衣服了,可是想想原來的那些日子,還是開心的,她一直在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就這就比很多人活的都有意思。

有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會翻出一些碎布來做些靠墊、枕頭,桌布什么的,享受一下擺弄布的小小樂趣,家里來人了,誰喜歡誰就拿走了。

這個下午,沒有人來做活,她靠著椅背上,喝著玻璃杯中的紅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說了好些話。最后她說,在街角擺個裁縫攤,主要是多個生活的樂趣,還可以名正言順地踩踩縫紉機,聽聽那種“嗒嗒”的聲音,晚上睡得香。

張順當(dāng)和硬餅

說起南方,總是潮濕的、溫潤的,那些好吃的蟹點心、蝦餃、干蒸燒賣、馬蹄糕、玉液叉燒包、糯米雞,想起來唇齒都是香甜的,糯糯的。但要據(jù)此認(rèn)為南方的吃食都是這樣偏軟就錯了。這其實是一種誤解,南方飲食中自有一種硬,這是我在橫瀝的半仙村親眼看見硬餅的制作過程后的發(fā)現(xiàn)。

燠熱的午后,思緒昏茫無序,周遭粘搭搭濕漉漉,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沉沉。

張順當(dāng)帶著其他幾個人在樹下做炒米餅,也叫硬餅,炒米餅是非常老派的糕點,現(xiàn)在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人們更趨向高級的糖果餅食,各家飴隆、硬餅都比過去少做了。炒米餅這種“土餅點”已不受孩子歡迎,年冬印硬餅的傳統(tǒng)習(xí)慣也漸漸被群眾冷落。而做“硬餅”這個古老的傳統(tǒng)手藝也基本“絕種”了,只有一些上了年紀(jì)的阿婆們還會做,鎮(zhèn)里四十歲以下的人都不會做了。

張順當(dāng)是主角,其他幾個老人是給她打下手的,就見他們商量了一陣,大約是各自分工,不一會就各自忙活起來。

起初我并沒有在意張順當(dāng),倒是其中一位消瘦的老婦人,總是嚴(yán)肅著一張臉,似曾相識。她在一口大鍋里炒大米,白色的大米,漸漸發(fā)黃,讓我想起祖母和童年一些隱秘的記憶。

我的童年是在新疆一個叫前山澇壩的小地方度過的,媽媽雖然根紅苗正,但爸爸是黑五類,他們已經(jīng)有兩個孩子了,一女一男,相差三歲,看似很美滿。過了五年,媽媽又懷孕了,因為生活的艱難,他們計劃不要了。祖母覺得媽媽會生男孩,若是男丁她要抱給她的大兒子,大兒媳婦生了五個女兒,她非常不滿意。我還沒有出生,她就牽腸掛肚,六十八歲的她不遠千里從甘肅武威到前山澇壩就是為了等我的降生。

可母親終究讓她失望了,我是個女孩。她在產(chǎn)房外一言不發(fā),爸爸也早就過了初為人父的喜悅,臨盆時間過久,還有老母親失望的情緒需要撫慰,這些都讓他一個書生懨懨的??墒切⌒〉奈也⒉恢雷约航蹬R的家是這樣的復(fù)雜,沒有奶吃我哭,酷熱我哭,看不見媽媽我哭。祖母說我是來討債的,我聽不懂她的話,可是她皺皺的一張臉、擰著的眉讓我害怕,我終于嚎啕大哭,仿佛世界真是欠我的。

祖母愛干凈,她不能見我咬手指頭,咬一切可以抓到的東西,她打我的手,我扯心扯肺地哭起來,她作勢再哭就扔掉我。我嚇住了,抽抽噎噎地止住哭聲,那么小就害怕被遺棄。

她是北方人,愛吃面,她會烙餅子、搟面條、包餃子、做疙瘩湯等等和面有關(guān)的一切食物,除了帶我,一家人的飯食也是她操弄。父親灰暗的面色,在她的食物調(diào)養(yǎng)下漸漸滋潤起來,姐姐和哥哥還小,自然沒有分辨祖母來了以后飲食的變化,只有自小出生在海邊的母親不適應(yīng),只好悄悄在自己的盛面條的碗里放一些外婆寄來小蝦米解饞。祖母看見了,不高興。好好的飯食里,怎么能放小蟲蟲呢?母親被逮個正著好不尷尬,訕笑著說不是蟲蟲,是小蝦米,很有些鮮味,你嘗嘗?她疑疑惑惑地用指尖翻檢著,并不往嘴里放。

也是夏季的中午,但新疆不是濕熱,也不悶,單只是熱,干干爽爽的那種熱。爸爸和媽媽出工去了,姐姐和哥哥在另一房間午睡,我醒了卻沒有看見祖母,剛要咧嘴哭,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還不能很好地爬來爬去,我一動不動地躺著,側(cè)過頭,循著聲音看過去,祖母在灶臺前翻找著什么,不一會她拿出個胖肚子的水果罐頭瓶,兩手指伸進罐內(nèi)一捏,拿出一小撮什么東西來,她看了又看,慢慢放進嘴里,咀嚼起來,很快她就撇嘴瞪眼起來,好像被咸著了,她放回玻璃罐,回頭發(fā)現(xiàn)我在看著她。她走了過來,坐在床邊,低下頭也看著我。她的臉上縱橫交錯著紋路,皮膚松垮垮的,可她眼睛里有一種威懾人的亮光,我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哇哇大哭起來。她看了我一眼,拿起一旁納了一半的鞋底,一手扯線,一手拿著鞋底,納起鞋底來。我哭了一會,自己也覺得沒有意思,就不哭了。

再做湯面條時,白色的面條在有綠菜的湯里翻滾著,她疑疑惑惑地問問母親,那個蟲蟲要不要放一點?母親起初不明白,但立即就知道她說的是蝦米。母親拿來玻璃罐給她,她示意母親自己放,母親心滿意足地放了一小撮,抬頭看看她,她好像面無表情卻又是始作俑者的樣子讓母親微笑起來。

因了她的不喜歡我,我變的敏感多疑,沒有安全感。小時候不喜歡吃面條,炒菜拌的面條,帶湯的面條都不喜歡??晌医K究是她帶大的,現(xiàn)在我自己也到了中年,她已經(jīng)入土很多年了,我卻越來越像她,我愛吃面條,也愛像她一樣再倒些醋在碗里,喜歡穿棉麻的衣服,寬寬大大的舒服,喜歡吃各式各樣的餅子,喜歡穿手工做的鞋子,走路不累,她的一些精氣神終究是浸入了我的骨血。

因為母親,我有一副小骨骼,貌似南方女人的形體;卻是因為她,我有一個雜食的胃,我是那么喜歡醋,尤其是用炒果和花椒熬過以后的陳醋,乘著溫?zé)岷纫豢?,那種滋味不能詳說,卻是全身通泰,回味無窮。每每在外面飄蕩久了,精神委頓,若是有一口這樣熬過的陳醋,是可以解鄉(xiāng)愁的。

這些都是她留給我的隱秘記憶吧,固執(zhí)地根植在看不見的暗處,卻如影隨形,遇見合適的溫度就發(fā)酵繼而彌漫起來。

橫瀝是南方以南的一個小鎮(zhèn),前山澇壩在西北以北,這中間到底隔著多少距離和空間呢,眼前這個做硬餅的嚴(yán)肅老婦人和我過世多年的祖母又有什么因緣呢,讓我在這個南方潮熱的下午,面對一盆炒過的大米,想起那么久遠的事情,想起面條,想起她來——那個叫我囡囡的老婦人。

橫瀝鎮(zhèn)。半仙村。

大樹下,一群孩子在唱:凼凼轉(zhuǎn),菊花園,炒米餅,糯米團,阿媽叫我睇龍船,我唔睇,睇雞仔,雞仔大,摞去賣,賣得幾多錢?賣得三百六十五個錢。

張順當(dāng)從小鍋里撈出一粒花生,放進嘴里咀嚼一下,咂摸一下有沒有香味。她接過那個沉默的婦人手里的鍋鏟,翻攪著鍋里的大米,揚起來看炒黃了沒有。轉(zhuǎn)了一圈,這才回頭看干活的老張頭把模收拾利索了沒有。

做硬餅的模很久都沒有用過了,落上了灰塵,有些地方磨損和開裂了,需要擦洗和簡單地整修一番。

老張頭原來是個木匠,從前人們結(jié)婚、搬新房子都要打制家具,老張頭的生意很好,如今板材的機械化生產(chǎn)的家具大行其道,人們早就不用純手工做的木質(zhì)家具了,老張閑了一身本事無處可使,清理硬餅?zāi)J亲詈唵蔚幕钣嬃?,他卻干得很愉快,像是懷揣絕技的高人,終于可以在眾人面前一展絕活的樣子。

硬餅?zāi)R簿褪歉恻c模,俗稱餅印,是生產(chǎn)糕點的制作工具。在過去傳統(tǒng)糕點文化中,木模可是不可缺少的工具,以前是老糕點店必備的用品。

溫潤的木頭上雕刻著花草、瓜果、龍鳳……各種各樣美麗的紋飾,通過反復(fù)壓印、敲打、覆膜等,一個個刻上各式精美圖案的糕點,典雅美麗,猶如小巧精致的藝術(shù)品。

鎮(zhèn)上原來有個姓白的手藝人就是以制作各種糕點模具為生,據(jù)傳最初他是做刻字、刻章,后來跟隨一位老人學(xué)習(xí)制作糕點木模。

傳統(tǒng)糕點模子直徑大都有三四寸,小的直徑一寸左右,形狀多為圓形,也有正方形、橢圓形的。制作一個糕點木模往往有十幾道工序,開方、雕刻、修飾、打磨、拋光……從木料到完工往往要一天。做糕點模子首先要選好木材,主要用的是質(zhì)地堅硬、紋理簡單細(xì)膩的梨木,其次要有很好的雕刻技術(shù),再次是悟性和耐心要好,這樣才能制作出受人喜愛的模子。

大約刻字刻章跟刻模具道理是相同的,這位白師傅學(xué)成之后手藝精湛,名聲很快在糕點業(yè)傳開,有“刻糕點木模第一名手”之稱。當(dāng)時他名聲在外,每年都有很多來自全國各地的糕點店、糕點師找他定做糕點模子。

幾十年來,他一直堅持用最好的梨木制作,由于雕刻刀法簡練、剛勁有力、進刀快且深,因此制作出來的木模畫面印紋清晰、邊牙均勻、字面光滑、脫模爽快,便于操作,適合生產(chǎn)需要,這也是他家木模供不應(yīng)求的主要原因。

傳統(tǒng)糕點木模有一定的內(nèi)容和形式,題材有人物、動物和花卉圖案,木模手工制作人把民間對幸福生活的期望全都刻在上面,圖案具有吉祥如意的寓意,有的還配以文字。一些老糕點店還會要求刻上店名,如“五福月餅”等。當(dāng)時做糕點木模的以中秋月餅?zāi)榇笞?,最大?斤、3斤的,小的則是幾兩的。此外,還有各類糕點模,如杏仁餅、綠豆餅、重陽花糕、核桃酥、米餅等,形狀各異、規(guī)格不一。

有些老糕點店通常是先過來訂貨,等制作好他們再來提貨。那個時候前來訂貨的人非常多,白師傅基本上沒有閑下來過。每年的中秋節(jié)是最忙的時候,糕點店會做各式各樣的糕點模子,活兒多得忙不過來。由于白師傅的手藝在當(dāng)時是獨活兒,為了將這一手藝傳承下來,便招收了幾名徒弟。后來,這幾個徒弟學(xué)成之后,就到全國各地去發(fā)展,銀川、西安、鄭州等地都有他的徒弟。

以前糕點模子非常暢銷,除了糕點店要用,家家戶戶的婚事嫁娶都要做喜餅的,那時候物種匱乏,喜餅大多都是自己做的米餅,逢年過節(jié)各家也要做些糕點,自然也都要用到模子。一年可以賣出幾千個模子是很正常的,如今不行了,利用木模制作傳統(tǒng)糕點已經(jīng)成為成年舊事,即使在鄉(xiāng)下,古色古香的糕點模子也很少能見到了。

現(xiàn)在張順當(dāng)家保存的一個3斤的月餅?zāi)W泳褪钱?dāng)年白師傅刻的。

這邊說著話,那邊婦人已經(jīng)把炒過大米已經(jīng)碾成了粉狀,炒過的花生也碾成碎顆粒了。張順當(dāng)說再拌上白糖,加一些香草葉子或是檸檬葉子碎片,用手將米餅按入木模內(nèi),敲打緊實,使其成型;再輕輕敲打木模,使模內(nèi)成型的米餅脫落;將米餅一個個擺放;再放在特制的竹籮筐里,在炭爐上進行烘干,需要十分鐘轉(zhuǎn)一次,慢慢焙干硬餅就制作完成了。

過去臨近中秋時分,到了傍晚和晚上的時候,家家戶戶的廊下就會傳出“砰砰砰”的敲打聲,小孩子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敲打木模,砰砰聲聽著好玩。那時候的鄉(xiāng)下,晚上聽到成片的敲打聲,就知道月亮快圓了,快到中秋了。制餅的敲打聲與中秋,就像蟬聲與夏天,鞭炮聲與春節(jié)總是聯(lián)系在一起一樣的。有些年頭的模具邊上可以看到有深深的敲打印記。

敲打完畢了,米餅也已經(jīng)放在了竹籃筐里了,地上架起了一堆篝火,大火燃盡,燒好的炭還是紅色的,把竹籮筐架上去焙火,一會翻轉(zhuǎn)一下,烤烤背面。

過去誰家做硬餅,鄰居都去幫忙,過兩天自家做時,別人也會來幫忙的,那時候的鄰里關(guān)系很融洽,街坊鄰居都相互有個照應(yīng),不像現(xiàn)在的城里人,對門住上十年也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陌生人。

一邊坐著焙火,一邊閑聊,不知怎么就說起了很多年張順當(dāng)嫁到半仙村的事情。婚禮上的喜餅是姐妹們和媽媽一起做的,月亮出來,云淡了,她半夜起來上廁所,經(jīng)過門口,才發(fā)現(xiàn)媽媽還沒有睡,長長的夏夜,有一點涼風(fēng)吹過,媽媽坐著焙火,翻轉(zhuǎn)著竹籠,她走過去坐在媽媽身邊,媽媽摸摸她的頭,囑咐她嫁過去以后要有眼色,早上不要睡懶覺,少說話,盡量多干點力所能及的活,要孝敬公婆……媽媽說著說著,聲音有點哽咽,她伸手輕輕抹去媽媽臉上的淚水……那是她第一次看見母親流淚。

張順當(dāng)一生果真如父母給她起的名字一般,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剡^了大半輩子,丈夫家在半仙村也是殷實的大戶,婆婆對她還算和善,如今她和老伴都老了,兒女也都大了,各自成家,她和丈夫跟著小兒子和兒媳過。兒子和媳婦對他們很孝順,她和老伴每天也沒有什么事情,就是曬曬太陽,說說閑話,一天也就過去了。有時候她就想,時間怎么過的這么快,轉(zhuǎn)眼孫子都會跑了,自己怎么就老了呢?

具體是什么時候?qū)W會做硬餅的,她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好像四五歲就跟著忙碌的母親后面,看大人做硬餅,一會抓一把炒好的花生嚼嚼,一會偷吃一小塊糖,在敲打模子的時候,媽媽會讓她坐好,一邊敲打,一邊教她唱點歌謠。就是這樣看多了,也沒有很正式地學(xué),自然就會了。

張順當(dāng)說村里上了一點年紀(jì)的人有些會做硬餅,只是覺得她性情溫和干活利索,就叫她來牽頭。時至今日,炒米餅的品種多了去,傳統(tǒng)炒米餅外,還增加了山楂餅、茶葉餅、巧克力餅、椰蓉餅等20多個品種?;邮窃絹碓椒?,品種也越來越豐富,但是小時候吃炒米餅的那種感覺卻消失殆盡,那首百唱不厭的甜美童謠也仿佛越來越遠。

“硬餅”曾是孩子們最愛零食。上世紀(jì)90年代前,橫瀝人習(xí)慣在舊歷除夕前做好這些餅子,用瓦缸或鐵罐密封,用作來年春節(jié)親友互相饋送的禮品;同時也作為當(dāng)時孩子們的零食,就相當(dāng)于“年糕”。由于“硬餅”的味道比較好,吃起來口感香酥爽脆,令人回味無窮。所以吃了還想吃,常常饞得貪吃的孩子直流口水,本地人稱:“食過返尋味”,意思就是“吃過還想回去吃”。

說著這些閑話,張順當(dāng)有點落寞起來,如今她做的越來越少了,也只在有人來參觀時,社區(qū)的人要求她做給客人看時,才召集幾位上了歲數(shù)的老人一起做一點。

慢慢地轉(zhuǎn)動著竹籠,在炭火上烤了約摸四十分鐘,空氣中可以聞到一些甜香的氣味。張順當(dāng)說好了,幾個人搭手,取下竹籠,餅焙烤的有點微黃,散落在竹匾上,等待放涼。

取一個來吃,這味道果然快樂而難忘。餅很香、很松,可能因為剛剛出火風(fēng)涼的關(guān)系,還有著暖暖的溫度,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感動。

因為是自己做的,用料足,花生粒又大又多,散在餅中,更添香口脆身,加上堅持以木炭烘焙,均勻的火力仿若賦予硬餅以生命力,比起那些在外面賣的糕點,口味是不一樣的,它酥脆的口感和清雅的味道,不會濃厚過甜。

在其中,吃到的是認(rèn)真、是用心、是堅持。

責(zé)任編輯劉永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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