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連增

與翰墨結緣以來，我一直有一個癖好，每當漫步于烏魯木齊街頭，抑或旅游在其它城市時，總是不由自主地要瀏覽一下懸掛于機關、企業(yè)、賓館、商店、藥店、餐館，學校等建筑門前的那些大大小小、琳瑯滿目的各種牌匾，尤其是目睹那些具有歷史深度和藝術高度的漢字匾額，更是讓人肅然起敬、浮想聯(lián)翩。

在我看來，這些作為向人們昭示和指認一個單位名稱的符號或標志，其實是可以裝飾得很精致、很文雅、很美觀的。如果在一個城市里，大多數(shù)單位、部門和商業(yè)企業(yè)都很重視這件事，那么這個城市的面貌就會有不同尋常的品位，就會擁有一種文化的意韻和歷史的厚重感。

我不會忘記，在北京，只要看到“故宮博物院”幾個莊重的大字，就會聯(lián)想起中國幾千年的文明史，為它感到由衷的自豪；到協(xié)和醫(yī)院去看病，一眼看到“協(xié)和”兩字，一種信任感便油然而生；想到吃北京烤鴨的時候，“全聚德”仨字頓時就在腦海中閃現(xiàn)出來；而聞名于世的“王致和”腐乳，其牌匾雖在“文革”中被付之一炬，但它的名聲卻早已留在人們的記憶中……一個小小的牌匾，有的竟蘊含著豐富的內涵，甚至在其背后還暗藏著一段妙趣橫生的故事。

幾十年來，我走過大半個中國，在我的足跡所到之處，最讓我著迷和流連忘返的，除了那些古樸凝重、蒼勁秀美的楹聯(lián)書法作品之外，就是高懸于眼前的牌匾經(jīng)典了。在綿延數(shù)千年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它無疑是一枝藝術的奇葩。假如把各地鐫刻在古剎寺院、道觀園林和墓地碑林上的那些極為精致的匾額藝術集納起來，那將是何等的斑斕多彩，令人目不暇接呵。

這里有歷代皇帝的御筆匾額，也不乏一些文人墨客的題詞。比如，李太白為黃鶴樓所題“壯觀”；明代書法家蕭顯為山海關所題“天下第一關”；康熙帝為承德所題“避暑山莊”；乾隆帝為居庸關所題“居庸疊翠”；孫中山先生所題“天下為公”等等，無一不是膾炙人口、為國人耳熟能詳?shù)木摇Ｋ鼈兓虼髿獍蹴?，或清逸典雅，或瘦勁剛毅，雖久經(jīng)風雨剝蝕，有的已經(jīng)斑駁陸離，日漸模糊，但最終都成為江山的勝跡，成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被一代代人所景仰。

這種牌匾藝術不愧為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值得我們傳承并發(fā)揚光大。但令人堪憂的是，多少年來，不論是牌匾的書法藝術水平還是制作工藝，都遠遠沒有達到先賢的高度。姑且不論矗立于風景區(qū)的那些牌匾，就是人們每天目擊所及的街面上的那些牌匾，也幾乎不會給人留下什么印象。以烏魯木齊為例，除了少數(shù)幾個牌匾是當代書法家的作品，大約99%的牌匾均為幾個固定書體的電腦字。我還見過一些城市的所謂“文化街”，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店鋪，其店名牌匾竟是一樣的款式、一種顏色，一體的電腦字?？萍歼M步使牌匾制作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化，但千篇一律的字型不僅讓人產(chǎn)生審美疲勞，也使一個城市失去了應有的文化氛圍和個性風格。一模一樣的建筑加上一模一樣的牌匾，這樣的城市面孔，實在是單調乏味、大煞風景。

難道國人真的如此缺少創(chuàng)造力嗎？也許，我們不能只責怪牌匾制作者，其實牌匾決策人的眼力才是更為重要的。一個缺少藝術眼光又舍不得投入的決策者，是不屑于在這樣的“區(qū)區(qū)小事”上花費心血和精力的。殊不知，就是這樣一塊小小的牌匾，它不僅是一個單位的面孔，也從某種角度展示了一個機構的外在形象。而且從裝飾的水平和藝術造詣上還可判斷這個單位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以及它所具有的實力和與眾不同。

至于選擇怎樣的牌匾字體字型，才能與本單位的性質和特點相吻合，這看起來極其簡單的事，也是頗費心思的。以筆者淺見，黨政軍機關和公檢法部門的牌匾使用規(guī)整而莊重的正書（楷書、隸書）或電腦字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文化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公共場所、賓館飯店和其它以營銷為中心的企事業(yè)單位，可以選擇的字體和書法風格則應是很寬泛、很多樣的。這取決于策劃人的審美情趣，你喜歡什么風格的藝術，自然就會選擇什么風格的書法家。

的確，書法藝術為提升城市的文化品位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只有以漢字為載體的中國書法才有這樣的魅力和功能。每一個牌匾都應是一個完整的藝術品，它是雅俗共賞的，又是獨具個性的；它是單位的標識，又是城市的裝飾。

正因如此，它對書法家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牌匾字一般都比較大氣，與“榜書”密不可分。榜書，古稱“署書”、又稱“擘窠大字”。歷代榜書所用書體多為篆書與正書，到了近現(xiàn)代也不乏風格多樣的行草書。不管是哪種書體，它都要求書家必須具備較高的藝術修養(yǎng)。牌匾上的書法非同一般，它要經(jīng)得起萬眾反復閱讀、品味，百看不厭，經(jīng)久不衰，經(jīng)得起歷史的檢驗。所以，并不是所有的書家都適合寫牌匾，只有那些德高望重、擅寫榜書，具有駕馭大筆能力和豐富經(jīng)驗的書家方可為之。

牌匾作為一門藝術，既要百花齊放，又要精益求精，切不可濫竽充數(shù)，敗壞牌匾藝術的傳統(tǒng)，降低城市的文化品位。

（本文圖片由蔣建斌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