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適遠

吐魯番的熱、安西的風、巴里坤的涼被稱為“西域三絕”。交河故城和高昌故城把吐魯番的身影支撐得飽滿而有張力，這個地勢極低的綠洲在文化上卻高大偉岸，令人羨慕不已。西域時期它和庫車、和田并稱著名的三大佛教中心。

“送君九月交河北，雪里題詩淚滿衣”；“交河城邊飛鳥絕，輪臺路上馬蹄滑”；“渾炙犁牛烹野駝，交河美酒金叵羅”。唐代著名的邊塞詩人岑參長期供職北庭都護府，對于高昌可謂極熟，一年四季往來于高昌和輪臺之間，讓他感嘆于軍旅生活的艱辛和豪放。不知是否由于他的繁忙，沒見他敘述過當時高昌人生活的場景，盡管如此，中唐時代的達觀精神卻從岑參的詩中展露無疑。《高昌樂》想必岑參一定盡情欣賞過?！杜f唐書·音樂志》對高昌樂記得很詳細：“西魏與高昌通，始有《高昌伎》，我太宗平高昌盡收其樂?！边@件事是指原高昌王麴文泰的叛亂被侯君集平定后，把《高昌樂》帶回了長安一事。麴文泰篤信佛教，他聞聽玄奘到哈密后，派專使把玄奘迎接到高昌，給予了極高禮遇，和玄奘結(jié)為兄弟，并請玄奘開壇揚法。玄奘離開時，他派專人一路護送到碎葉。但他在政治上卻是個糊涂蟲，鬧著搞分裂，自然沒什么好結(jié)果。侯君集的大軍突然出現(xiàn)在高昌城外時，他驚嚇之下一命嗚乎?！陡卟龢贰繁惶铺诹袨椤妒繕贰分唬妄斊潣?、伊州樂都是享有盛譽的著名大曲。

“《高昌樂》舞二人，穿錦袖白襖，赤皮靴，赤皮帶，紅抹額。樂用答臘鼓一、腰鼓一、雞婁鼓一、羯鼓一、簫二、橫笛二、篳篥二、琵琶二、五弦琵琶二、銅角一、箜篌一?！庇纱?，可以看到高昌樂中樂器的豐富性，樂隊也由16名樂工組成，已有相當規(guī)模。尤其是其中提到的“銅角”是西域諸部樂中只有高昌樂才有的樂器。至宋朝進入高昌西州回鶻時代，《高昌樂》已經(jīng)發(fā)展的較為成熟，在宋朝宮廷中用于禮儀典禮和欣賞娛樂的節(jié)目主要是“隊舞”。宋代隊舞規(guī)模宏大，可以分為兩個大的類別：其中一個是72人表演的“小兒隊”，其中至少有《柘枝隊》《劍器隊》《婆羅門隊》《醉胡騰隊》《玉兔渾脫隊》《異域朝天隊》《射雕回鶻隊》和西域有關(guān)。其中,《射雕回鶻隊》就是純粹的高昌樂。

說吐魯番在文化上是個大個子絕不是一句妄言。幾乎沒有一個綠洲在文化面貌上像吐魯番那樣豐富多彩。從地域上講，它位于東西絲路和南北絲路兩條大道的交匯點上。東西線經(jīng)由哈密進入蒙古大草原，通向敦煌；南北路線則把樓蘭以及塔里木河流域絲路連接起來。從文化上講，吐魯番就像一塊海綿，從各個方面吸收精神內(nèi)容與文化形式，大量的文物和史實證明，吐魯番是世界上影響深遠的中國文化、印度文化、希臘文化、伊斯蘭文化四大文化體系和薩滿教、襖教、佛教、道教、景教、摩尼教、伊斯蘭教七大宗教的交融交匯點。除此而外，還有十八種以上的古文字記錄的二十五種語言，是迄今為止世界上最為知名的宗教、語言博物館。

夕陽下的交河故城，沉浸在一片光的和諧中，當風從城墻嗚嗚地飛過去時，一種蒼涼的飽經(jīng)風霜的美從故城升起。難怪著名學者、作家余秋雨說：“新疆的一切美，最能彈拔我心弦的，就是故城的廢墟?！?/p>

二、精靈起舞——吐魯番木卡姆

吐魯番地區(qū)兩縣一市流傳的《吐魯番木卡姆》，版本大同小異，現(xiàn)在存有11套，即《拉克木卡姆》《且比亞特木卡姆》《木夏吾萊克木卡姆》《恰爾尕木卡姆》《潘吉尕木卡姆》《烏夏克木卡姆》《納瓦木卡姆》《薩巴木卡姆》《伊拉克木卡姆》《巴雅特木卡姆》《刀郎木卡姆》。每套《吐魯番木卡姆》由“木凱迪曼”、“且克特”、“巴西且克特”、“亞郎且克特”、“朱拉”、“賽乃姆”、“賽勒克”、“尾聲”等八部分組成。11套《吐魯番木卡姆》共含66首樂曲，全部演唱需要大約10小時。除絲竹相和歌唱之外，還采用鼓吹樂表演的形式，即由一支或幾支蘇乃依（木嗩吶）奏旋律，三對納格拉（鐵鼓）和一只冬巴克（低音鐵鼓）擊節(jié)。

《吐魯番木卡姆》中的“木凱迪曼”部分也被稱為“艾再勒”（意思是兩行詩），賽乃姆部分又稱“麥西熱甫”，是多首歌舞曲組成的一個“大口袋”，演奏、演唱的人可以根據(jù)舞蹈者的情緒任意增添節(jié)奏相同的節(jié)目。

和《哈密木卡姆》的組成一樣，《吐魯番木卡姆》也包含了清代魯克沁王府的宮廷音樂和民間流行的木卡姆。著名木卡姆學者周吉先生曾以親身經(jīng)歷記述了1985年在鄯善縣搜集《吐魯番木卡姆》其中的《潘吉尕木卡姆》《木夏吾萊克木卡姆》時的情景：“那是一個不大的禮堂，人們都坐在圍墻跟的花氈上，蘇乃依的引子開始了，明亮、起伏的散板樂曲召喚了一批又一批的群眾。隨即，四個壯實的農(nóng)民擊起了三對納格拉鼓和一只冬巴克，蘇乃依在鼓聲中繼續(xù)吹起旋律，一對發(fā)音較低的“尾鼓”擊打著樂曲的基本節(jié)奏，另外兩對特別是其中發(fā)音最高的“頭鼓”在不斷加花，激越的鼓聲使我們聯(lián)想起了古代西域‘洪心駭耳’的記載。人們隨著音樂聲漸次入圍手舞足蹈，歡笑聲、唱歌聲此起彼伏?！?/p>

吐魯番地處新疆南部和東部的結(jié)合點，但從文化屬性上觀察，《吐魯番木卡姆》依然是《十二木卡姆》的一個地方變化版本，有著許多的共同點：既填唱民間歌謠，也填唱中世紀以來的文人詩作，尤其令人驚訝的是兩者之中相同的各套木卡姆的樂調(diào)基本一致，甚至主旋律主題也十分接近。這就難免使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西連南疆，東接東疆，仿佛一個肩頭挑著新疆兩頭的吐魯番，為何在文化血緣上卻更接近和親近南疆呢？莫非里面還藏有更多我們所不知道的遙遠的故事呢？

（本文圖片由金煒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