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 李子卿 孫慧 楊子
[摘要]段義孚將經(jīng)驗界定為感覺和思想的復合體,進而聚焦于感覺,以感覺來聯(lián)結(jié)空間和地方。我們認為,段的研究奠基于一套基本理念之上:人們通過身體(body)形成空間感,通過心性(mind)形成地方感,從空間感到地方感,空間與地方被感覺聯(lián)結(jié)成為一個連續(xù)體。當下的歷史人類學研究同樣面臨如何處理空間與地方之間的關(guān)系,跨越地理學與人類學的學科藩籬,段的研究對歷史人類學和感覺人類學來說值得借鑒。
[關(guān)鍵詞]感覺;空間;地方;地方感
中圖分類號:C912.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16)05-0015-06
在相當長的學科史里,人類學、民族學一直將自己的研究定位為“客觀的”、“理性的”、“集體的”、“普遍的”的社會和文化現(xiàn)象,從而使得這個學科看起來“客觀”而“科學”。這就造成,那些“主觀的”、“個體性的”和“不屬于理性”的領(lǐng)域在該學科話語體系里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排斥,并被邊緣化。感覺,正是這樣一種傳統(tǒng)人類學拒絕碰觸的領(lǐng)域。
人類學研究走向“感覺”是自20世紀后期從美國開始的①。1997年,美國學者Classen Constance提出“感覺人類學”(anthropology of the senses)這一概念以來,“感覺”(sense)逐漸成為當代西方人類學研究領(lǐng)域的一個“熱詞”。在這一基礎(chǔ)上,在歷史人類學一貫關(guān)注的“國家與地方”、“地方與空間”等議題中,引入“感覺”視角(也即地方感)就成為一種必然。國內(nèi)“地方感”的研究目前仍然主要集中在旅游學和地理學領(lǐng)域,在歷史學、人類學領(lǐng)域尚鮮有涉及,但已有一些學者正在探索:楊念群通過北京“四大門”信仰的個案研究②,指出該信仰之所以可能,不是源于其“地方性知識”(local knowledge),而是源于人們?nèi)粘I钪蟹e累起來的地方感。臺文澤通過西漢水流域“犯喪”信仰的研究,呈現(xiàn)出地方感在當?shù)厝巳盒叛?、實踐與社會整合中的關(guān)鍵意義③。與此同時,一個根本性的命題也擺在了人類學家面前:地方感何以可能?
對這一問題的探索,必須回到人文地理學大師——段義孚及其代表作《Space and Place:The Perspectives of Experience(空間與地方)》(以下簡稱《Space and Place》)中去加以梳理。
一、段義孚其人其書
Yi-Fu Tuan(段義孚)這一名字在20世紀七十年代以來的美國地理學界名噪一時。段義孚的學術(shù)特色在于注重“人的感情和感覺”,將傳統(tǒng)地理學的“人-地關(guān)系”的“地”進一步引申為“地方”,為將感覺(sense)引入到空間(space)與地方(place)的研究中奠定基礎(chǔ),從而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地方研究范式。
段義孚生于1930年,美籍華裔學者,段祺瑞之孫。1933年隨家人移居澳洲。先后就讀倫敦大學、牛津大學、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獲地理學博士學位。2005年6月4日,曾到北京師范大學做題為《人文主義地理學之我見》的學術(shù)報告。
學如其人。學術(shù)與人生經(jīng)歷在段義孚這里緊密地交織和糾纏在一起。作為一名華裔學者,他從未使用過英文名字,一直沿用“Yi-Fu Tuan”,據(jù)說是出于他對中國的特殊感覺[1](P.25)(Tuan,1998:25)。獲得博士學位后,他曾爬到落基山上,遠眺自己曾經(jīng)多年辛勤研究的地理空間時,他不禁自問:自己的所有研究能夠完滿地表達這地方的性質(zhì)嗎?自己真的了解這地方嗎?得到的是否定、失望與迷茫的自答后,他頓悟:印第安人原住民、黑人或白人的移民、路過的卡車司機或旅游者與他對這一地理空間的感覺和感情并不相同,這些依附于同一地理空間的“意義”不應該排除于學者的研究之外。在墨西哥大學任教時,他開了一門“干燥地形”課程的同時,還開了一門“對干燥地區(qū)的態(tài)度”(Attitude to Dryland),從此“感覺”開始成為他學術(shù)的關(guān)鍵詞,他將主觀的感覺經(jīng)驗與客觀的“空間”聯(lián)系起來,成為人本主義地理學的開山鼻祖,從此在地理學史上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Space and Place》一書出版于1977年,很快成為美國地理學學生的必讀書目,并一版再版,至2001年出版到第八版,也即本文討論的版本。在地理學領(lǐng)域,該書之所以是“巨著”是因為傳統(tǒng)的地理學者都是用客觀的地理知識來解釋地理現(xiàn)象,段義孚認為地理知識應包括客觀的和主觀的兩方面,這樣才能完整地解釋地理現(xiàn)象。
全書一共十四章,可以分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為第一至三章,介紹了經(jīng)驗(感覺與思想)、空間、地方三個主要關(guān)鍵詞,并將本書的主題定位為人們?nèi)绾握J識、理解、并經(jīng)歷這個世界。第二部分闡述感覺與空間的關(guān)系,包括第四至九章。第三部分為第十至十四章,闡述地方和感覺的關(guān)系。后兩部分雖然是分別側(cè)重闡述“感-空”、“地-感”的相互關(guān)系,但空間-感覺-地方的相互關(guān)系其實是交織在一起并始終貫穿于全書的。
二、從經(jīng)驗到感覺
本書的三個關(guān)鍵概念分別是:經(jīng)驗(experience)和空間(space)、地方(place),在英文書名中已經(jīng)全部體現(xiàn)。段義孚在導論中定位本書的主題是“人們?nèi)绾谓?jīng)歷或體驗(experience)、理解世界”[2](P.5)。那么,經(jīng)驗的本質(zhì)是什么呢?
經(jīng)驗在本質(zhì)上是人們認識真實和建構(gòu)真實的模式[2](P.8),包括原初模糊的感覺(inchoate feeling)和清晰的觀念(explicit conception)兩部分(preface,v)。簡言之,就是感覺④和思想的綜合。
人們通常認為,感覺和思想是對立的。感覺是主觀的、感性的,甚至非理性的和碎片化的;而思想則代表客觀的、理性的。段義孚糾正道:二者是經(jīng)驗連續(xù)體(experiential continuum)的兩端,都是認識世界的方式(ways of knowing)[2](P.10)。也就是說,任何經(jīng)驗都同時混合了情緒(emotion)色彩和思想(thought)或理性色彩。所以不存在完全非理性的感覺經(jīng)驗,也不存在完全理性的觀念經(jīng)驗。我們不應該將二者分割開來看。段義孚的這一理解來自于英國著名的哲學家和政治思想家奧克肖特(Michael Oakeshott,1901-1990)及其代表作《經(jīng)驗及其模式》(Experience and Its Modes,1933)。在后者的研究基礎(chǔ)上,段義孚對經(jīng)驗作出如下模式的理解:
段還認為,經(jīng)驗“不僅包括(難以言說的)感覺強烈的經(jīng)驗和可以言說的經(jīng)驗,也包括個體性的經(jīng)驗和集體性的經(jīng)驗”[2](P.100)。任何經(jīng)驗都含有情緒(emotion)色彩,同時任何經(jīng)驗都含有思想色彩[2](P.8)。所以,在段義孚看來,經(jīng)驗是感覺(feeling)和思想(thought)的復合體[2](P.10)。在英文里,視覺的“看見”即理性的“理解”(英文的I see意為I understand),法文里的“知道”(法文savoir為“知道”之意)即英文的“味道”(英文savour為“味道”之意)。根據(jù)語言中的“見”“解”合一,“知”“味”一體可知,感覺和思維之間并不存在截然的分離,所謂感覺(feeling)/思想(thought)與主觀/客觀,非理性/理性這樣的二分對立應受到質(zhì)疑。正如段引用的蘇珊·朗格(Susanne Langer)的觀點:“物理世界本質(zhì)上是一個通過數(shù)學抽象來解釋的真實世界;感覺世界(the world of sense)是一個通過感官直接提供的抽象來解釋的真實世界”[2](P.9),二者都是對真實的解釋,盡管差異迥然,但并不意味著孰對孰錯,孰優(yōu)孰劣。
學界對感覺的偏見確實存在,在實證、實驗等“科學原則”下,包括社會科學在內(nèi)的幾乎所有學科都傾向于做“客觀研究”。傳統(tǒng)的空間-地方研究和地理學研究均偏向客觀理性的領(lǐng)域,將感覺從“空間-地方”的體系內(nèi)排除。段義孚從根本上剔除這一偏見,為他后來的人本主義研究奠定了基礎(chǔ)。
通過對經(jīng)驗的重新理解,段義孚將感覺納入到“空間-地方”的研究中來,如下圖所示:
由于傳統(tǒng)的經(jīng)驗偏重的是理性的、科學的、實證的和客觀的分析(即上圖中的思想方面),段義孚在本書中聚焦于感覺,也就是說,本書就是嘗試在空間與地方之間,建立感覺之橋梁(見后文)。
需要說明的是,這并不意味著段排斥客觀的和實證的經(jīng)驗,而是在既有的研究體系下為感覺找回應有的位置。
三、空間感何以可能:身體
所謂“空間”(space),在段義孚看來,可以理解為“一個幾何學單位(geometrical unit),如面積或體積,是可以度量的且能精確量化的單位。不太嚴謹?shù)卣f,空間就是房間⑤”[2](P.51)??臻g是運動的能力給予的(is given by the ability to move),或者說是因我們在其間運動而直接體驗到的[2](P.12)。這似乎意味著,段的空間是自然空間或物理空間,與今天人類學、社會學研究的空間有一定差距。
但是段對空間的界定并不止于此,他的空間觀念更像是從自然向人文,從物理空間向神話空間(第七章)過渡的,這一問題我們將在下文予以回答,我們權(quán)且將段的空間的起點理解為物理空間。
感覺,無疑是身體(body)的感覺。因而討論感覺與空間的關(guān)系可以落實到身體與空間上來(第四章)。為此,段義孚在第四章中詳釋了身體與空間的關(guān)系,他認為,身體與空間的關(guān)系本質(zhì)上是人與世界的關(guān)系。而“人”與“世界”在詞源上同根(英文的world的詞根為wer,意思就是man)。二者的關(guān)系是人作為客體包含于世界,同時人還棲居于世界,改造并創(chuàng)造世界。同樣身體并不僅僅是空間里的“肉體”(body),身體居于空間之中并通過人的意向(intention)去控制和規(guī)劃空間。因之,身體是有意識的鮮活肉體(body is “l(fā)ived body”),空間是人所理解(construed)的空間[2](P.34-35)。這就為“感覺與空間”這一論題奠下了“身體”之基。
引入“身體”這一概念加以討論時,段義孚很自然從知覺現(xiàn)象學那里找到了哲學的理論支撐。在后者那里,對身體、感覺、空間早有研究。
在日常生活里,我們在言說空間位置時,總是或多或少暗示了身體的在場。段義孚引入梅洛-龐蒂(Merleau-Ponty)的現(xiàn)象學論斷:“當我說某物在桌上時,我在意識里把我自己和桌子或物置于一起,而且在理論上,我試圖使用某個合適的范疇去解釋一種關(guān)系——我的身體和外界物體之間的關(guān)系”[2](P.45)。舉個例子:
書在哪里?
書在桌上。
這樣的回答不僅僅是明確物的位置,還暗含了對話雙方的身體與空間的關(guān)系和進一步的行動,比如它可能意味著“你(身體)離書比較近,你幫我拿過來”,或“你(身體)離書比較近,你自己拿”等等。人們對空間位置的陳述往往暗含了身體的在場,“距離是指對“我”(self)而言的距離”[2](P.47)。事實上,最初對空間的度量,也是從身體的某些部位轉(zhuǎn)化而來的。如詹姆斯·斯科特(James Scott)注意到的:“早期大多數(shù)的度量單位都是以人為尺度的(were human in scale),例如表示距離時,‘扔石頭那么遠,‘能聽到的那樣遠,表示體積用‘一捧”[3](P.25)(Scott,1998:25);在中國西南的日常用語中則會使用“一拃”、“一排”(展開雙臂成直線的距離)等度量詞匯,都能說明這一點。
身體是充滿感覺的軀體,空間是相對于身體而言的或暗含了身體在場的空間,空間是一種感覺,無論空曠(spaciousness)還是擁擠都一樣(第五章)。但是空間又不僅僅是一種復雜和多變的……感覺(feeling),它還是人們生存之條件[2](P.57)。由此,段義孚研究了附著于建筑空間的意識(第八章),這種空間意識(awareness)其實是一種人們對建筑空間的感覺:“房屋蓋在哪里,用何種材料,蓋成何種形式……造屋者在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個中他要調(diào)適身體和及其所處的外在自然之間的關(guān)系[2](P.102)”。
同樣基于身體與空間關(guān)系的基礎(chǔ)上,段義孚提出了空間能力(spatial ability)的概念(第六章),空間能力其實基于身體或軀體對空間的感知基礎(chǔ)上形成的能力,是一種人和動物都擁有的能力,它相對于空間知識而言,后者為人所獨有。正是基于身體這一特性,所以“空間能力本質(zhì)上是活的(livelihood),空間知識則不是”[2](P.74)。這種空間能力源自空間感(sense of space),對于空間感這一概念,段義孚并未給出明確界定,但這并不影響我們的理解。段稱空間感是我們的移動帶來的[2](P.118)。比如當我們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飛舞,并準確地打出一行行文字時,我們對鍵盤上每個單元的空間感知就會體現(xiàn)出來,尤其是對比于一位不熟悉電腦輸入的人來說,兩個人對同一個空間(鍵盤)的不同空間感對比就會非常明顯。
四、地方感
空間與感覺有著難以割舍的關(guān)系,地方與感覺的關(guān)系同樣錯綜復雜。段義孚問道:“什么能做為一個地方的認同身份(identity)”?或許就是這個地方的氣味(aura)[2](P.3)。
地方(place),在段義孚看來,是一個對象(object)[2](P.17),一個能夠抓住我們注意力(attention)的安穩(wěn)的對象(stable object)[2](P.161);一個凝聚了價值觀念并且能夠棲居的對象[2](P.16);是價值和養(yǎng)育支持(value, nurture and support)的焦點[2](P.29)。
我們對某一特定空間會形成特定的空間感,同樣我們對地方也會形成地方感(sense of place)。如我們對故鄉(xiāng)的依戀(第十一章)。
如果說空間感是因為人的移動或遷移而形成的,地方感則是因為人們遷移或移動的中止而形成。當某一個點(locality)能滿足人們的生存需要,人們停留在那里,使得那個點成為感覺價值中心[2](P.138),地方感的形成就得以可能。如果說我們的空間感是身體賦予的話,那么地方感則是由人的心性(mind)運作而成[2](P.198)。從游牧民到都市白領(lǐng),都會對那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形成一種地方感,盡管各自的地方感迥然不同。
最典型的地方感就是戀地情節(jié)(Topophilia),所謂戀地情節(jié)就是人與地方或居住地之間的情感連帶(Tuan,1974),簡言之,就是“人地情”。這種連帶可以是美學意義的,感覺層面的或情感方面的。即便是經(jīng)常遷移的游牧民也會有地方感。盡管他們經(jīng)常遷移,但其實是在特定區(qū)域內(nèi)按照固定線路移動,每年停駐和扎營的地方因水草而可循跡。與定居的農(nóng)業(yè)社會一樣,會形成了對某一地方(如“敕勒川,陰山下”)的特定感覺和情感(如“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xiàn)牛羊”)。
在地方感的意義上,段義孚認為,所謂的民族-國家(nation-state),就是各個成員對一個“大地方”注入情感,依戀和依附它,盡管成員們對其沒有多少直接性的感覺體驗(direct experience)[2](P.18)。因此可以說,如果說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是主張成員通過想象建構(gòu)了“共同體”國家(Anderson,1983)的話,那么段義孚則認為是成員對一個“大地方”進行地方感的建構(gòu)而形成民族-國家。
五、地方—心性(mind)—地方感
空間和地方都與感覺有著復雜關(guān)系,二者也有著許多共同之處,一些哲學家甚至混用二者,如亞里士多德,就使用處所(place)來作為他的十大范疇之一,但亞里士多德的處所又含有明顯的空間(space)色彩。
在段義孚這里,二者顯然不能混用:“地方是安全的,空間是自由的”[2](P.3)。段認為在西方文化里,空間意味著自由,(因為)空間意味著開放(open)。但另一方面,開放又意味著自由被威脅,被暴露和易受攻擊。“壞的(bad)”這字的原義就是“開的”(open)。開闊的空間意味著沒有道路和路標,就像一張白紙,缺乏人文意義。我們可以“野的”(wild在英語中兼有“荒野”和“未開化”之意)或自然色彩濃烈來理解空間。
但是空間與地方并非截然分離,二者絕非是對立的兩極,段認為空間可以轉(zhuǎn)換為地方:
“當空間被封閉(enclosed)且被賦予人文意義(humanized)時,它就變成地方”[2](P.54)。
“當我們對空間感覺到十分熟悉的時候,空間就變成了地方”。[2](P.73)
“當空間獲得定義(definition)和意義(meaning)的時候,空間轉(zhuǎn)變?yōu)榈胤?。這種意義和定義便是親切經(jīng)驗(intimate experience)。這種親切經(jīng)驗根植于人們的內(nèi)心,難以言說,甚至我們沒有意識到其存在”。[2](P.136)
綜合考察下來,這里的空間轉(zhuǎn)換為地方的關(guān)鍵因素是文化,具體來說,是經(jīng)驗。鑒于段義孚在本書中對感覺自始至終的貫通,我們進一步認為,在段義孚這里,空間與地方的關(guān)系,可能正如段義孚對經(jīng)驗的理解一樣,是一個連續(xù)體。感覺則是這個連續(xù)體的重要銜接因素。如下圖所示:
幾何空間或物理空間處于這個連續(xù)體的最左端,地方處于連續(xù)體的最右端。因為身體(body),我們對于空間擁有空間感;因為心性(mind),對應于地方擁有地方感,無論空間感還是地方感,都以人的感覺為根基。隨著感覺和感情色彩自左向右地不斷加重,地方感日益凸顯,空間會轉(zhuǎn)變?yōu)榈胤?。這意味著,不存在完全自然的空間(空間都是人所理解的空間),也不存在完全文化的地方(地方必然位于一定的地理空間),二者通過感覺連成一個有機的連續(xù)體,而不是孤立的和對立的兩極。
致謝:本文的完成得益于蒲濤、王君、楊旸、李金蘭、吳學成等人的參與討論和支持,在此一并致謝。
注釋:
①這一轉(zhuǎn)變起于20世紀八十年代甚至更早。其起因可能與后現(xiàn)代對人類學一貫的“視覺中心主義(visualism)”的批判與反思密切相關(guān)(具體參閱James Clifford等主編的Writing Cultural一書的“導論”)。感覺人類學研究的先驅(qū)代表人物有Walter J. Ong (1969;1982),Steven Feld(1982),David Howes(1988;1991),Desjarlais(1992),Classen Constance(1997)和Paul Stoller(1997)等,其中Steven Feld在1982年出版的Sound and sentiment(聲音與情感)可以看做是感覺人類學的第一部民族志。
②參見楊念群《民國初年北京地區(qū)“四大門”信仰與“地方感覺”的構(gòu)造——兼論京郊“巫”與“醫(yī)”的近代角色之爭》,載孫江主編《事件·記憶·敘述》,浙江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③參見臺文澤《地方感、民間信仰與村落整合——西漢水流域“ 犯喪” 信仰的人類學研究》,載《中國農(nóng)業(yè)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1期,第77-82頁。
④在這里有必要說明的是,在本書的寫作中,關(guān)于“感覺”一詞的英文表述,段一直交替使用feeling和sense兩個詞。檢索全書正文部分:sense一共出現(xiàn)176次,而feel與feeling共出現(xiàn)149次。但若說段將兩個詞混用,則欠妥。段在“空間感”和“地方感”等涉及到意義(sense的另一重釋義就是“意義”,如make sense)色彩較重的關(guān)鍵表述時,一直堅持使用sense;在強調(diào)人們直接的感官感受的語境中,段使用的大多是feeling。借用本文段對經(jīng)驗的“連續(xù)體”解讀模型,我們認為:或許可以將feeling和sense理解為一個從左至右的“連續(xù)體”,隨著感覺的“意義”從左至右的加強,feeling變成了sense。
⑤原文為space means room。英文中的room有“房間”的意思,也有“空間”、“余地”等意思——筆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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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6-07-11
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