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茂田+鄭學富
河北省黃驊市滕莊子鄉(xiāng)朱里口村百歲老人宋茂田,曾跟隨其舅舅、南京中央國術館的創(chuàng)辦人張之江在國術館學習。這期間,正是日軍占領上海、攻破南京之時。后來,宋茂田又考上黃埔軍校六分校,參加了昆侖關戰(zhàn)役,經歷了抗日烽火的崢嶸歲月。筆者前不久采訪了他。
報名參軍,因個頭小未被錄用
1917年1月14日,我出生在武術之鄉(xiāng)河北省滄州。滄州人性格豪爽,習武之風盛行,我自小就非常喜歡武術,14歲時練了一身好拳腳。我的舅舅、中國現(xiàn)代武術奠基人、南京中央國術館創(chuàng)始人、陸軍上將張之江,1934年回家探親,把我?guī)У搅四暇┲醒雵g館學習。那一年,我剛17歲。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后,日軍全面侵華,華北戰(zhàn)場國軍節(jié)節(jié)敗退,日軍氣勢洶洶,步步緊逼。消息傳來,我和同學們義憤填膺,要求參軍抗戰(zhàn)。當時駐防中山門的是教導總隊桂永清部,他致信國術館張之江,如有學生自愿報名參軍的,入伍就當班長。我聞訊后,和兩個大個子同學拿著學校的證明,來到中山陵園征兵處報名參軍。征兵處的一個30多歲的軍官接待我們,問道:“你們來投軍,上有日軍的飛機,地上有日軍的坦克,炮火連天,槍林彈雨,你們不怕嗎?”我們回答說:“為國家收復失地,赴湯蹈火,犧牲生命在所不辭。”軍官很滿意地點點頭,把兩個大個子同學留下,跟我說:“你個頭太小,又是個白面書生,部隊里都是二三十歲的壯丁,你當班長怕壓不住風?!蓖瑏淼膬蓚€同學求情說:“長官,別看他個子小,他可是我們班的尖子生,兩個鬼子兵也打不過他?!避姽僬f:“我們是長期抗戰(zhàn),以后有用武之地?!睙o奈之下,我回到了學校,同學們知道后說:“你還成天能,當兵都通不過。”
當時沒當上兵,我感覺很慚愧。我個頭確實不高,到21歲上黃埔軍校時,才1米66。張之江安慰我說:“當不上兵也不丟人,以后跟著我有用武之地的時候?!?/p>
“八一三”淞滬會戰(zhàn)時,我正跟著張之江在南京國術館,戰(zhàn)報一次次傳到耳中,張之江想上戰(zhàn)場報國殺敵,苦于自己無一兵一卒,急得在屋子里直跺腳,哀嘆道:“老蔣不會用人,能帶兵打仗的不讓干?!?/p>
南京淪陷前,中央國術館從南京遷出,經長沙、桂林、昆明遷到重慶。1938年1月,時任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的李宗仁給張之江打來電話,并派人送來公函,聘請張之江任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高級顧問。因為當時的第五戰(zhàn)區(qū),孫連仲的第二集團軍、韓復榘(后為曹福林)的第三集團軍、張自忠的第五十九軍和龐炳勛的第三軍團等都是西北軍,張之江曾是西北軍五虎上將之首,西北軍的將士大多都是張之江的老部下,對他非常信任。為了便于指揮,李宗仁就請張之江來第五戰(zhàn)區(qū)任高級顧問,協(xié)調指揮西北軍。而張之江在北伐時曾經幫助過李宗仁,這正合張之江的心意。他立即行動,派國術館負責人員遷館于長沙,帶著50名國術館學生親赴第五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部參加工作。我正是其中一員,被安排為張之江的貼身衛(wèi)兵,負責掌管機要文件。當時的這50多名國術館學生有很多滄州籍人,人人身懷武功。
李宗仁夸贊我“短小精干”
我武功好,機靈敏捷,司令部經常派我送命令、文件。有一次,我去送文件,被日軍發(fā)現(xiàn)了,朝我開槍,我應聲倒下。過了一會,日軍的槍聲一停,我又起來飛快地往回跑。如此三次,我終于毫發(fā)無損地到達目的地,圓滿完成任務。戰(zhàn)爭奪去了太多年輕的生命,滄州老鄉(xiāng)孫文伯,給孫連仲送文件的時候,被日軍發(fā)現(xiàn)向他扔了八九發(fā)炮彈,最后他回來后,張著嘴,三天不吃不喝犧牲了,葬在了徐州云龍山坡,那個情形,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在臺兒莊戰(zhàn)役期間,我盡管在司令部工作,但是也遇到過多次險情。有一次張之江帶我們去山東曹縣視察,在隴海路的一個小車站,三架敵機前來空襲,孫桐萱派來一輛小車把張之江接走了,我們20多人被甩在了車站。車站又無防空設施,我們仗著武功好,每人抱著一棵大柳樹與敵機周旋,敵機用機關槍掃射有一個鐘頭飛走了,我們無一人受傷,樹皮都被打穿了,后來孫桐萱派來一輛大卡車把我們接到了曹縣,張之江和我們20多人住在曹縣城東關的一個教堂里。由于漢奸告密,有一天夜晚,日軍四百多騎兵包圍了教堂,而我們只有20多人,形勢異常險峻。但是張之江非常鎮(zhèn)靜從容,向我們說道:“你們不用怕,敵人遠道偷襲,沒有重武器,我們藏在屋里,在暗處,敵人在明處,來多少打死他們多少?!蔽覀儺敃r用的是木把勃朗寧手槍,快慢機,我們的槍法很好,日軍也不敢靠近。我們邊打邊試圖突圍,但敵人人數(shù)眾多,最后我們只剩十幾個人。就在這緊要關頭,孫桐萱軍隊的一個團趕到才給我們解了圍。
由于跟著張之江在指揮部里,我能經常見到李宗仁。李宗仁的衛(wèi)兵劉奮強后來還成為我的黃埔同學。由于練武,我的眼力、記憶力都很好。第五戰(zhàn)區(qū)軍事地圖我都能背下來,哪個軍、師的駐守方位不用看地圖就能說出來。李宗仁很和善,沒有架子,他曾拍著我的肩膀夸贊我短小精干。
臺兒莊戰(zhàn)役后期,張之江曾經給李宗仁提過一個非常重要的建議。當時我就在旁邊,張之江建議李長官說:“敵人武器先進,氣焰囂張,而我們人多,適合近戰(zhàn)夜戰(zhàn),何不效二十九軍夜襲喜峰口之戰(zhàn),給鬼子來次大范圍的夜襲!”這個建議被李宗仁采納,在臺兒莊戰(zhàn)役進入到白熱化的時候,第二集團軍多次組織敢死隊,利用夜間偷襲日軍,用手榴彈炸,用大刀砍,直殺得日軍鬼哭狼嚎,收復大片陣地。
正是中國軍人以血肉之軀,頑強地抗擊武裝到牙齒的日本侵略軍,經過半個多月的鏖戰(zhàn),殲敵一萬余人,取得了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捷,這也是抗戰(zhàn)爆發(fā)后中國正面戰(zhàn)場取得的首次重大勝利。
參戰(zhàn)昆侖關
臺兒莊戰(zhàn)役時,我一直在司令部工作,沒有親臨第一線作戰(zhàn)。要說殺日軍最多的一次戰(zhàn)斗,那就是1939年12月的昆侖關大捷。
日軍為了切斷中國國際交通線并威脅西南大后方,在廣西南寧等地區(qū)發(fā)動了戰(zhàn)爭,在昆侖關作戰(zhàn)的日軍正是參加過臺兒莊戰(zhàn)役的第五師團。1938年6月,我考入位于廣西桂林的黃埔軍校六分校,成為黃埔軍校十六期的一名學生。廣西的戰(zhàn)斗打響后,黃埔的熱血青年學生拿起槍,來到了前線戰(zhàn)場。當時我是縱隊一個連的重機槍手。日軍的炮火可兇了,不過我們的炮火也不弱,我們手中的武器把敵人打得抬不起頭來,3天過去了,日軍奈何不了我們,扔下一大堆尸體后就倉皇撤退了,我殺了不少日軍。后來關麟征的部隊開來,才把我們這些學生兵替換了下去。最后我們黃埔軍校畢業(yè)典禮的時候,上級給我專門戴了兩朵國花——梅花,以表彰我們在昆侖關時的英勇。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張之江以愛國人士的身份,被特邀為第二、三、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我一直跟隨他。張之江逝世后,我回到了老家務農,一直堅持習武鍛煉,前些年還在當?shù)氐奈湫g協(xié)會擔任職務,教過不少徒弟,所以我身體很好。我以書報為伴,喜歡收集一些戰(zhàn)史資料。1955年2月11日,毛澤東曾致信張之江,毛澤東寫的是草書,我用楷書給注釋下來。我一直保留著,可是前段時間不知道讓誰給拿走了,現(xiàn)在找不到了。不過信的內容我能背下來,大意是毛澤東主席對張之江的愛國熱忱表示敬意。
(責任編輯:顧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