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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二題

2016-11-08 09:27吳文君
青年文學 2016年10期
關鍵詞:阿米楊梅表姐

⊙  文 / 吳文君

小說二題

⊙ 文 / 吳文君

吳文君:一九七一年出生,浙江海寧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十月》《收獲》等刊,部分被《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等刊轉載。出版有短篇小說集《紅馬》。

寄生草

三年前我一個人回過一次流河。在鎮(zhèn)上的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打車到市里,小薺帶我去了博物館和相王公園,中午阿米也來了,她們都是表姐的同學。吃過午飯,我就坐火車走了。

去車站的路上,我告訴小薺和阿米,這次突然回來,想問問遷戶口的事,我爸退休那么多年,戶口還在流河。小薺和阿米都說是啊,李叔的戶口能遷回去隨你們當然還是遷回去。

我沒說,父親像是不太愿意把戶口遷到吳江我的戶頭上,至于為什么,他是不會告訴我的。從流河回來,我順路先去找了叔叔。叔叔說遷回他沒意見,不過叫我別聽信有些人的話,把錢砸水里。說我爸有他自己的命運,不是我這個當女兒的能改的。

送我出門時,叔叔很隨意地提起有筆款子父親到現(xiàn)在還沒還。

怪我太認真的性格,把欠叔叔錢的事回去跟父親講了。這件事最后到底黃掉了,父親和叔叔本來就淡薄的一點親情也扯斷了。

今年夏天我又說起去流河,行的話最好下一次井,以前聽多了父親講井下怎么樣怎么樣,比如迷路了要找風口,火燒起來,拿濕毛巾捂住嘴巴鼻子,找不到水往毛巾上撒尿……

兒子說他也要下井。

你?你算了,在上邊等我吧,煤礦里,事故說來就來的。父親對我兒子說。

不,兒子說這次不下井,以后我們也不會再下了,沒事不可能去那地方。

我呆了片刻,想他說得對。那兒沒我親人了。對那兒我只有記憶,就那一點記憶,也一天天地淡下去。

母親知道了也要去,說再去看看。然后是阿姨和表姐,也說再去看看。她們在那兒都住過不短的年月。對這件事置若罔聞的只有父親。半年前,他突然咽不下東西,檢查結果不太好。他查過美國霍普金斯大學的網(wǎng)站,說手術放化療只能加速人的死亡。為了找到不以手術放化療治療的醫(yī)院,我?guī)е臋z查結果一家家醫(yī)院跑,最后只能同意他自我治療。我的進修計劃也擱下了,半年來,我老了不止五歲,從青春的尾巴,一下跳到中年。

流河是淮河的一段支流,煤礦以河為名,叫流河礦;行政上屬張莊,又叫張莊礦。流河在八幾年就干了,河道也慢慢消失,和周邊的荒地融為一體?,F(xiàn)實世界不知道有沒有人會關心這段河,可不提這河,不足表明我對那地方懷的隱痛,對三年前小薺和阿米的陪伴懷的感激。

我一個月大時就被母親抱著坐長途火車去的那兒,在那兒上的學,戴的紅領巾,為了看大合唱排練,瘋了一樣翻過墻爬過教學樓屋頂??晌译x開那兒太早,七歲半的孩子,如今找不到一個同學一個舊友。三年前聽我說去流河,表姐打了小薺和阿米的電話。

其實到了流河我只憑感覺就找到礦上,找到父親的辦公室,遇到父親的徒弟。我還去了學校和以前住的房子,它們居然都還在,除了更舊一點,并沒有別的變化。

這次阿米接到消息一早在路口等我們,她還喊了錦紅,錦紅又喊了毛妮,呼呼拉拉,來了好幾個。唯獨不見小薺。

小薺怎么啦?電話不接,短信不回。表姐說。

阿米說,找不到她了,跟哪個都不理。

錦紅剛買了菜回來,路上聽到表姐來了,激動地沖過來,把菜往地下一墩,抱著表姐就哭。

還記得我不?毛妮拉著我的手直搖,又問稀毛呢?稀毛沒來?

我小時候頭發(fā)少,都喊我稀毛。

我知道毛妮弄錯了,可也不能不回答我就是稀毛。

??!你可真變了!毛妮詫異地看著我。

她呀,現(xiàn)在讀書可多了,做雜志編輯呢。表姐一說,大家都看我。

我以為她們要問什么雜志,就說金屬方面的,小雜志。她們看了我一會兒,似乎看不出我像讀書人,都把頭轉過去了。

我坐到客廳最里面的椅子上看著她們,想起小薺,想起三年前小薺坐在公園林子里,有那么一點憂郁。表姐這些同學,能陪我去博物館的,只有她吧。

后來,是錦紅說,你們不知道?上月小薺媽跳河死了,哎呀,就礦門口這條。

伴隨錦紅一拍大腿的哎呀,我們又意外,又難過,八月天的起一身寒。

毛妮說了更深的緣由:她爸生了病,治不好了,她弟弟弟、媳婦想著早點把房子賣了。

阿米說,我是真不想說,她媽說活到?jīng)]地方住不如死了,跑出門就跳了河。她爸過了一個多月也死了,一死她弟弟就賣了房。不賣不行,他媳婦不肯將就著跟他過,還有孩子,咋辦?

也是,出了這樣的事,叫小薺怎么若無其事接電話,會老同學,談笑風生?

我順著推開的窗看外面的河。礦門口這條河不是流河,是煤礦塌陷變成的河。河上架了九曲橋,兩邊種了荷花,曲曲彎彎,很有河的味道,我看了一會兒,突然發(fā)現(xiàn)河那頭原本頂天高的幾座矸石山?jīng)]有了。

矸石山呢?怎么不見了?我看看阿米,看看錦紅和毛妮。她們這會兒在熱火朝天地商量午飯去誰家吃,我這么大聲,都沒人聽見。

小薺的父母長什么樣,我沒有印象。聽說小薺老家是合肥的,卻也不常聽說他們回合肥走親戚。

我那時跟阿米最熟,跟著表姐到阿米家玩,要吃飯了,阿米媽就說,別走別走,一個不準走,姨做大饅頭給你們吃!我怕被她拖住不讓走,乖乖地聽話不走??赡丘z頭總在廚房里端不出來,說著快了,還是沒有,最后只好餓著走了。門后頭阿米媽響亮地說,唏,怎么都走了?下回不準走哈,做饅頭給你們吃!

小薺家我從來沒去過,每次見小薺,都在表姐家。小薺不像表姐別的同學,一到樓下就又喊又叫,她來了就上來了,經(jīng)常我們坐在屋里說著話,忽然看見她甩著兩根麻花短辮子笑瞇瞇地進來了。都說她的臉是標準的鵝蛋臉,她一來,我就愛看她的臉。她的衣服也像被太陽曬得特別久,比別人的顏色要淡一點。

⊙ 黃土路·亂荷霜外凋

表姐立刻拋下我跟她說話去了。我注意地聽著。其實表姐和她的同學無非說說哪個同學父母的事,那時一對男女偷情、一對夫妻離婚足以轟動整個礦區(qū),比出事故死人還吸引人;再就是罵哪個老師布置作業(yè)多,罵哪個同學不知道神氣啥。沒說多久,她們開始哧哧地笑罵“這逼樣子”。“逼樣子”是流河最普遍的罵人的話,像南方人罵“神經(jīng)病”,翻譯小說里的“雜種”,很小的女孩也會追著某個上些年紀、面孔猥瑣、動作下流的男人痛罵幾聲。在流河這個南北雜居的地方不彪悍哪行。可我聽不清小薺說什么,她的輕言細語好像讓表姐受了影響也文雅起來,聲音也輕起來。有時她問我看什么書,表姐怕我奪走她似的拉她到里屋去說,鎖上門半天不出來。我不耐煩等,恨恨地走了。可小薺好看,她一來,我還是愛看她。

小薺最讓我著迷的,是她去市里看歌舞表演,迷上了大提琴。

大提琴多稀奇??!

雖然父親說房子是大的好,汽車、鐘表呢,是小的好,琴呢,也是小的好,我還是不相信小薺真有了一把大提琴。

表姐說大提琴聲音怪怪的,嘭,嘭嘭,聲音那么粗,那么沉,哪有小提琴好聽。

再說,拉得好,也沒用。父母在礦上的女孩,多數(shù)讀到初中就不往上讀了,最好的去處也只是到礦上。礦長太遠太高,見不到,拜個師傅,嘴再笨手再笨,讓師傅罩著,日子也是好過的。

小薺做了洗煤工。

小時候我整天在礦里玩,好像都知道我是誰家的,沒人趕我,我肯定看過洗煤,卻沒有一點洗煤的印象了。父親說洗煤就是把好煤劣質煤挑出來,我想的是煤那么黑,那么臟,小薺洗煤,還不把兩只手弄黑了。

風從矸石山上刮過,上上下下全是煤塵,我想小薺的臉大約也被煤弄黑了。

即使生活在煤礦,煤離我也是遠的。我和父親雖然靠煤養(yǎng)活(最怕的就是礦里挖不出煤了),煤在我的腦子里卻淡成一塊布景。在我還小,不懂什么是布景的時候,甚至以為它是沒有的,以為和它沒有任何關系。父親管安全,辦公室很干凈,我不用提著布袋擠來擠去揀煤核,沒讀完小學就去南方外婆家了,離煤更遠了。

表姐在流河讀完小學,也來投靠外婆,我們又在一所學校上學了。表姐跟礦上的同學一直通著信,所以我知道小薺做洗煤工做到二十多歲,相鄰的平山礦樂團招人,把小薺招去了。

聽說小薺成了平山礦的大提琴手,我第一個反應是小薺的兩只手不用抓煤了。在煤礦這個王國,小薺可以像藝術家那樣自由自在地活著了。

可我說不上哪里不對,總覺得小薺和藝術家還隔著什么。拉大提琴的小薺,站在我記憶的薄冰上,有一點點讓人心驚。

然而接踵而至的都是好消息:

小薺拜了老師,煤礦文工團退下的。

小薺調市里的樂團了。

表姐收到小薺寄來的錄像帶,拿給我看。

什么?小薺拉琴拉到北京去了?我開了錄像機,把帶子塞入卡槽,心里有點亂。我也想當藝術家卻沒當成,父親避免我走他的覆轍,他學過的、愛好的一切東西全都不讓我沾染。他只要我做最底層的最普普通通的人,痛苦都是從一個人的不肯普通來的,這是在醫(yī)院等CT報告單時他告訴我的。雖然從不肯普通,到甘愿普通,得脫一次胎,換一次骨,可小薺的不普通還是深深地讓我意外,好像她的成功證明我丟掉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屏幕上出現(xiàn)了音樂廳現(xiàn)場亮閃閃的畫面。我們沒心思弄明白這是場什么演出,在北京演給什么人看,我們一心等著小薺。

這個,穿黃衣服的。表姐點著屏幕上一個小小的黃點子。

真是小薺。她的麻花短辮子沒有了,頭發(fā)剪到齊耳的地方,濃密的額發(fā)下是渾圓的額頭下巴。

我說,她的臉以前不是這樣的……

表姐說,她一直這樣。她剪辮子,你還在流河呢。

難道那一年我都沒見過她?我依然狐疑。

表姐說,你整天捧一本書看,誰來都不理。

唉,我這樣???

就是這樣真討厭啊……表姐說,又說小薺走到這一步吃了許多苦,到處拜師,花錢不說,還碰到過騙子。

表姐抽抽眉頭,小薺的秘密就在她嘴邊,她卻收緊口,不肯說了。

表姐走后,我又放了一遍錄像帶。沒人在邊上,我有了新的感想。

這曲子里大提琴的部分不多,小薺彈幾下,要等上好一會兒;可她的情緒那么飽滿,就是閑著,也在曲子里,等著輪到自己這段,奏出整支曲子不可缺少的低音。

從頭至尾,她都在這支曲子里。

她拉得很投入,我后來想。

我有些傷感。

不管做什么我從沒這么投入過。

我愛過一個人,卻整天懷疑他不愛我,直到他真的不再愛我,跑得離我遠遠的;我從來沒有為自己的愛好,比如讀書、唱歌、畫畫兒拜過師,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會畫了,卡拉OK都唱不好,算是看過的那點書只夠應付工作。我這人,沒有別的可能了,一點都沒有。我悵悵地關掉錄像機,把錄像帶放回到綠色的盒子里。

小薺變得像一顆星星,在遙遠的天邊亮著,有她在,我的人生格外黯淡。后來,我干脆忘記了她。

小薺的好日子只有五年。

市樂團解散,她回了流河。

流河的塌陷區(qū)就像湖一樣一個連著一個,讓人擔心地底的窟窿也一個連著一個。煤一天比一天少,附近的煤區(qū)都在萎縮。有實力的礦干脆丟了老礦,另找地方開新礦。

小薺去不了別的礦,留在流河,重新做洗煤工。煤少,干半天歇半天的,日子倒也清閑。再過幾年她就退休了……表姐說得輕描淡寫。

三年前我去流河見到的小薺仍剪一頭齊耳的短發(fā),橘紅上衣深藍牛仔褲把她勾勒得很年輕。這哪像一個要退休的人呢?

那天她邀我去博物館,我有點意外。猜她聽了表姐的誤傳,以為我對歷史知識感興趣。可我不想解釋,也不知道怎么解釋市級博物館陳列的都是些復制品,再配上枯燥無味的文字圖片。我還是和她一起去了,也認真看了。

從博物館出來,小薺說,我們去相王公園。不遠。

嘿,怎么我沒想到?我又一次覺得意外。

覺得到了山上你會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她說著笑了,鼻翼兩邊微微皺著,太陽下,她是有一點老氣了。

我們一起上山,要是表姐,肯定挽住她親密地和她靠在一起走。我想起表姐說我“真討厭啊”的語氣,看來我真是不習慣跟人太近。是看書看的,還是因為小時候的某些經(jīng)歷?我討厭那些剛剛還親親熱熱摟在一起的人一轉身就罵“這逼樣子”;討厭阿米媽永遠做不出給我吃的那只饅頭……我可怕地發(fā)現(xiàn)這些親熱都是假的,是做樣子的。這種可怕的親熱我寧愿不要……我邊想邊看著太陽投在她的橘紅上衣上,怎么辦呢?就讓她認為我是一個性格古怪的人好了。

爬到山頂,我們拍了照片,繞到山腰的相王廟。我認出門口的石龜,除此全記不起來。走廊上有人在做碑拓,一下一下拿布球拓著。

我看了一會兒,扭頭對小薺說,我突然發(fā)現(xiàn)對這個地方的記憶也是龜裂的模糊的。她笑笑,很寬容的樣子,并不怪我說這么奇怪的話,也不怪我把好多事給忘了。

下了山,小薺說阿米還有一會兒來,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林子很清靜,我們面對面坐到兩塊石頭上。我說起她拉琴的錄像帶,她說早不拉了,拉這么多年,也沒勁了,不過偶爾還是會拉一拉,拉這么多年,還是有感情。

我問她當年怎么就回了流河,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笑笑,說她半路出家,樂團換了領導,只要正經(jīng)音樂學院畢業(yè)的,她不是,給退了。找誰呢?反正都是活著。

我一時沒有說話。

她笑笑,又說,沒什么,拉來拉去老是那一點,也沒長進。

她問起我,說表姐告訴她我做了編輯。

我說只是家小雜志。

你從小就愛看書,她說。似乎還帶著一點羨慕。

我詫異一下,明白了,她一定以為我很幸運地做了自己喜歡的工作??晌以趺锤嬖V她失敗的命運很早就纏住我,它不像魔鬼那樣有雙尖利的魔爪,它是一個柔和的聲音,不管做什么都不讓我沖到前面,只會讓我站到一邊,不搶任何人的風頭,不占任何人的便宜。好像我的曾祖父他們占過太多的便宜,過過太好的生活,輪到我這一輩只有往下走才算平衡。我說不清為什么要這樣,我完全可以不這樣的,我完全可以拋開這些不管,攀著抓著一切攀得上抓得上的,可我就是沒法這樣。

樹的影子落在我們兩張臉上,我很想問問小薺,是不是我們只能退在別人后面,不管投不投入結果都一樣?——可這怎么說得清。所以我沒有問。

后來我們談起兒子,小薺的兒子還有一年半就要讀大學,我的兒子還有四五年,不過也很快。我邀她來吳江。她說她還沒有去過蘇州。我說你來呀,蘇州離吳江很近。她說那行,她帶兒子一起來。我說那一定來??!她笑著,臉上有一點憂郁。

回吳江后,我?guī)状蜗虢o她打個電話,提醒她別忘了蘇州之約。

然而遷戶口扯出來的不堪的事,讓我畏畏縮縮提不起跟人聯(lián)系的勁。

我算著她兒子已經(jīng)讀大學,不知道什么學校,我只是想想,沒打她電話。

因為有表姐,這次在流河很熱鬧。下井卻沒成。好不容易找到管這事的人,說至少提前半年申請,還不一定批準。

第三天中午吃了飯,我們就該去火車站了。

一早醒來,看著窗簾轉白,起來倒了杯水。喝著,撩起窗簾看了會兒,突然想一個人走一走。從住的地方往北到底就是相王山。和兒子說好吃了早飯上山,可我走著,看到山影,腳就停不下來了。

路越來越往上斜,是上坡的道。

難道今天爬兩次山?腳還是不肯停。越往上走,越想去小薺帶我去過的林子。

我記得進了公園大門往左走一會兒就是。可我進了公園,兜來兜去找不到。

也沒往山頂走,走另一條路,以為也能繞到出口回旅館。

到了出口,發(fā)現(xiàn)不是進來的門。

正想找個人問問,有人走近,是個胡子拉碴的男人,繃著一張黑臉,胸肌厚實。幸而他也不是壞人,看了我一眼走了。

吃了這一驚,我想不如往外走,天已經(jīng)亮了,賣菜的做小生意的多起來,在這冷僻的圍墻邊,還不知會遇著什么人。順著出口出來,果然不是先前來的大路。一條白土路向遠處繞去,路兩邊的樹丫間依稀透進灰白柔和的光線。

說不定是個大湖呢。走得太快,我的心微微發(fā)跳。而且這路看著短,走了很久,回頭看看還沒走出一半。走到底,我知道更不對了,眼前哪有湖,只有平坦的連綿幾里地的荒地。零散的紙花,東倒西歪的竹篾骨架,讓我想到這可能是片舊墳地,太陽曬在草尖上,閃閃發(fā)光。在這荒地上卻立著十來米高的青石碑,光禿禿的還沒有題上字。

碑前站了個人,太陽照著她的短頭發(fā)、綠上衣。

走上前,我嚇了一跳。

小薺!我叫她。

她看我一眼,把臉轉了回去。

我懷疑她連我長什么樣都沒在意。

我問這是哪里,這碑做什么用,怎么沒有字?

她說她也是誤走到這里來的,本來想看看爸爸媽媽。

?。∥蚁肫饋?,她媽媽跳河死了,她爸爸也死了,唯一的弟弟弟、媳婦成了殺母殺父的仇人。

我說我都聽說了,我見了阿米她們,我還說表姐也來了,大家挺想她的。

她回過頭,還是不認識我似的看了我一眼。

我問她咋這么早出來。

她說早上好,她昨天、前天、大前天也是早上來。早上空氣好,有鳥兒唱歌,你聽——聽見嗎?

我凝神聽了一會兒,是有鳥兒的叫聲,不止一種,也不止一只,很清脆,也很寂寥。

我說是有鳥兒在叫,很好聽,那,這青石是干什么的?我實在很好奇這塊巨大的瓦片一樣的東西。

你忘啦?以前老人講有個明朝的大將在這兒被殺的,種什么不長什么,荒下來成了墳地。五幾年開始一批批的人來這兒支援建設,死了就葬在這兒。他們來的時候,這兒連西紅柿都沒有,沒人知道怎么吃。小時候每次聽到哭聲就是出事故有人死了,這些人也葬這兒。

是啊,我說,小時候上課時被老師叫出去折小白花,因為有人因公死了。他們有的很年輕,沒結過婚,沒孩子,也永遠留在這兒了。

看來這片地方還是又被人想了起來,我說。又想,這樣一個地方,誰來看?誰來紀念?紀念什么?

我們很久沒有說話。

我想起一首詩:山坡,樹林,鳥叫,只是沒有白雪。

我現(xiàn)在知道大自然的聲音是最好聽的,勝過一切樂器演奏的音樂。小薺又說。

我看著她的側臉,一剎那,我懷疑看錯了人。這根本不是小薺,或許,僅僅是一個有那么一點像小薺的人。

小薺!小薺!我在心里喊著她,想撲上去拉著她的胳膊,分擔掉一點她的痛苦,可她聽不見我心里的聲音。

石碑四周的草順風飄搖著,忽左,忽右。

我們多像這些草啊,父親,母親,我,很多年前被撒到這里,我以為把自己連根拔走了,扎到別處,沒想到還是留了一點在這里。

小薺一家也是被那只看不見的手從合肥撒到這里。這感覺這么強烈,它從我的頭頂灌入,沉到心里,又化為一縷輕煙,從頭頂飄走。

有一剎那我想到旅館里的兒子,擔心他已經(jīng)醒了,可我還是和這個像小薺的人一起站著沒動。

我知道把父親召喚來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我沒懂事的時候就過去了,卻還想揪住一個尾巴,想順著這個尾巴看到更多的過去,就算讓兒子等我一會兒,也沒有什么。

楊梅

一個姓費的人給了我一筐楊梅。趁我開門的時機,往我手里一遞就走了,說了什么我都沒聽清。

上午我見過他。他來結賬。跟以前一樣,不到抽一支煙的時間,我核對好噸位里程,在單據(jù)上敲上章,坐我對面的主任老紀也敲上章,他又坐了一會兒,說了說他的兩個兒子——一個要結婚了,一個還成天只曉得玩。然后,他笑呵呵地拿著單據(jù)去財務科了。

他手里有輛大平板車,當我們要往下面工場運大個頭的機械,就找他。有時候一個月找他幾回也有,用不著呢,一兩年想不起他這個人。每次來他都笑容可掬,要請我跟老紀吃飯。多數(shù)時候老紀是不吃的,說:一點子事,吃啥飯。也有去吃了的,是司機老王隔天說出來的,問我怎么沒去?我開始照實說,老紀沒叫我。老王一聽就炸了:吃個飯都不叫你?又不是他出錢,小氣什么?還共產(chǎn)黨員哪還老先進吶……

后來我只好改說,正好有事沒在。

反正我也不愛跟人喝來喝去地鬧,只約莫記得他矮墩墩的,挺壯實,有口白牙。

關上門,望了一眼提在手里的楊梅,卻有點一籌莫展了。這種裝在手編小竹筐里的楊梅家里有十幾筐了,都是學生家長送給欣欣的。

城北面有兩座山,一座大黃山,一座小黃山,靠海近,老被水淹,是個窮地方。前些年在新來的市長的倡導下,一半山開發(fā)成旅游度假區(qū),釣魚,吃農(nóng)家飯;另一半承包給私人,種楊梅種柑橘都有,還有養(yǎng)蛇養(yǎng)壁虎蝎子的。雖說沒有正式的楊梅節(jié)柑橘節(jié),拿這種本地產(chǎn)的新鮮水果當禮品簡直成了風。

我不喜歡楊梅,是因為欣欣嫌它沒皮,什么蟲子都往上面爬,不夠干凈,又放不久,一悶一擱就壞了,不像別的,可以存在冰箱里慢慢吃。而且,畢竟是一種熱性水果,雖說品種改良了,甜,吃多了要上火。

欣欣還說楊梅既生得嬌貴,偏在熱得要命的夏天成熟,也算紅顏薄命了。可楊梅上市的短暫的時間里,來我家找她的人會突然多起來。有些人還好,來之前打個電話,有些人不打招呼就來了。那一陣一聽見有人敲門我就去書房,把客廳讓出來,我總覺得有我在,她們表達對老師的感謝會不自在。

我和欣欣坐在床頭吃第三筐楊梅時,我問她家長送這東西到底為了什么,我是真不想吃了,要不發(fā)動一下親戚叫他們自己過來拿,總比扔了好。欣欣聽得直笑,說我妒忌她的“剩余價值”。我知道她還是很在乎老師的形象的,碰到太熱心的家長非要塞個禮券什么的窘得臉通紅,推推讓讓像打架。

這會兒我掀開上面那層顏色翠綠的楊梅葉,望望底下圓滾滾的楊梅,突然有些好笑。

算起來,上班快十年了,還沒人送過我東西。我媽說這怪我爸。也是,我至今記得,小時候和小朋友出去,摘了人家種在路邊的茄子辣椒,裝了滿滿兩口袋,立了功似的跑回家,叫我媽明天別買菜了,他忽然走出來沉著臉說:下回再偷人家東西,打斷你的腿。說著手一揚,好像真有一個大耳光要刮過來,那股涼氣被我吸到肚子里,好幾年沒敢散,見了再想要的東西也不敢拿。讀了大學,他跟我說得最多的就是“規(guī)矩”?!耙?guī)規(guī)矩矩的”算是他對我這個唯一的兒子的唯一要求。別人過年放假回家,父母都看帶回家什么煙酒滋補品,拿了多少錢,分到多少東西。我爸呢,只問我規(guī)矩不規(guī)矩。這叫我說什么?他的規(guī)矩歸納起來就是:單位的活兒別打馬虎眼,老老實實給干好,還說現(xiàn)在生產(chǎn)社會化,不以家為本位了,以社會為本位了,講民主,人給社會做事,不是替人家做事,是替自己做事。再就是不是自己的東西別要,貪的念頭都不要有。我阿姨背后叫我爸“圣人卵子”,卵子是她最順嘴的話,包子肉少了不好吃,她就說“卵子包子”,想占女人便宜又舍不得錢的男人,她全管他們叫“卵子男人”。我和我媽免不了也拿看“圣人卵子”的眼光看我爸。實際上,我上班的第二年偷吃過同事的餅干(那聽瑞士黃油薄脆餅干就放在辦公桌上,邊上又沒人)。也是那一年,我被派到下面工場,對面村小學的一個小老師常來宿舍找我借英語辭典,一次我只顧脫她的衣服,忘了拉上窗簾,讓好多學生看見了,弄得她一出門就有人跟在身后起哄;她悄悄給我信,問我怎么辦,我不知道怎么辦,沒回她信。她后來不見了,聽說調別的地方去了,不當老師了,從此沒再找過我。還有一次一個賣東西的忙暈了,多找了我?guī)资畨K錢,我沒說破拿了就走。

為了我過年唱“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爸打過我,作為反抗,上班以后,我有好幾年沒回家,一心離他遠遠的。可他的規(guī)矩像個鐵籬笆,不知什么時候牢牢地把我扎在里面。我媽說我爺爺也這樣,不過我爺爺好歹做過官,我爸也算高工,我家這棵大樹到我可好,萎縮成一個小辦事員,還說三歲看到老,我從小不是跟自己玩,就是跟在別人屁股后面,從來不跑到別人前面,天生不是做領導的料。現(xiàn)在想起我媽看不上我的樣子還挺不好受。只有欣欣說我應該當詩人,可我從不寫詩,也沒覺得身邊真有哪個人會寫詩?,F(xiàn)在我三十一,在一家專門生產(chǎn)混凝土的單位上班,跟人還算合得來,沒事解解“殘缺算式”解悶。究竟來說,任何等式存在都有其可以推算的必然的規(guī)律。把一個七零八落的算式推算出來的樂趣不去說,以此來打發(fā)時間可不會給家里帶來一分錢收益。早些年,我還能歸到好學富有上進心那一撥人里去,欣欣也是因為這個撂下追她的人的,這些人現(xiàn)在都挺有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后悔,她倒是只說我做丈夫最好。

我爸常說有得必有失,這一點還是別再說下去吧,我就是缺少得的機會,又不會制造得的機會,其實一拿到這筐楊梅,我馬上想到的就是快點把它拿回家去,告訴欣欣是一個姓費的人送給我的。

可天這么熱,大中午的,回家路又遠。我坐下,順手把楊梅往桌子里側一放。那地方靠窗,比較隱蔽,空調也能吹到。接著我又玩起算式,回到姓費的人敲門之前,平心靜氣,心無雜念。但是這筐楊梅硬是又從數(shù)字里冒了出來,因為我忽然想到這別是給我和老紀的,萬一姓費的人跟他打過招呼,說,給了你們一筐楊梅,放在小夏那兒,我卻以為是給我一個人的,還想把它帶回家,不是太可笑了?

姓費的人當時怎么講的,給你?給你們?我越想越覺得糊涂。都怪我光忙著推辭,他口音又重,閑說幾句沒關系,關鍵時候就出差錯。

走廊上漸漸響起開門的聲音,還有去那頭衛(wèi)生間洗臉漱口的聲音,留在辦公室休息的陸陸續(xù)續(xù)都起來了。再過一會兒,就是回家午睡的老紀也快來上班了。要不要跟老紀說一下?就說,你看,姓費的人剛才給的。接下來,干脆讓他帶回家去吧。我想著,輕松下來,同時也覺得有點可惜,那等于是說,“姓費的人給了我一筐楊梅”這句話沒機會說給欣欣聽了。

不過,我馬上又想到姓費的人給了我楊梅,不會不給部門領導的老紀吧?老紀這個人一向神神秘秘,填張報銷單也瞞著我,不讓我看見,即便我應該知道的,他也盡量事后讓我知道,而不是事前。

不然姓費的人怎么知道我在辦公室午休?多半是老紀說的。那么,老紀早就拿到楊梅了。他拿了沒說,我拿了卻說了,表面他不說什么,卻在心里鄙惡我多事。這么一想,我真有點坐不住了。無論如何,還是裝作忘記了的好。萬一老紀問,我就說,你看,差點忘了,姓費的人給了一筐楊梅。

鎖嘩啦一響,老紀開了門進來。離上班還有一二十分鐘,他一向來得早,早上更早,大家還在那邊食堂吃粥,他就來了。司機老王有次說他為了屙屎省水費才來那么早,大家都不信,說老王嘴毒,這能省多少錢。不過稍微留一下心,就發(fā)現(xiàn)老紀上了班,頭一件事果然就是上廁所屙一泡屎。司機老王見大家信了,一得意,抖摟出好些老紀省水費電費的招數(shù)。就算這樣,我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把一副讀書人樣子的老紀和憋著一泡屎往公司趕的形象聯(lián)系起來。我倒是覺得他更像俄國小說里的小公務員,一件灰撲撲的舊外套,肘彎那兒都磨薄了,一進來就坐下接著擬他早上沒擬好的半年度工作報告,點著煙,冥思苦想,看都沒看我一眼,更沒提姓費的人。

他不問,我就不說吧。有人過來問我拿打印紙大頭針,還好拿了就走了,要是他們往里走近點,就看見那筐楊梅了。嘴快的會馬上問我,咦,小夏,你哪兒買的楊梅?啥時買的,多少錢一斤?也有一聲不吭什么都不問,拿了打印紙大頭針就走,也不那么讓人放心,他們更喜歡在背后說,小夏桌子邊上有筐楊梅,是上午來的那個姓費的給的?

我看看卷起的窗簾,問老紀是不是太亮了?老紀說還行,擦著火,又點了根煙。我坐了一會兒,站起來,說還是太亮了,電腦屏幕都反光了,把窗簾放下,往放楊梅的地方多拉幾下,把整框楊梅給罩住了。同事進進出出倒沒說什么,雖然辦公的地方搞得太昏暗不像樣,也有人說窗簾拉上陰涼多了,我說是啊是啊,天實在熱啊,更覺得從背心里熱了上來。

糟糕的是,我去財務那兒核對了這個月的非固定資產(chǎn)臺賬,再回來,突然聞到滿屋子都是楊梅的酸甜味兒。姓費的人為什么給的不是一筐雞蛋?就是一筐紅薯一筐土豆也行啊。說不定老紀早就聞到了。他鼻子頂靈,去食堂吃飯,還在電梯里就猜得出食堂做了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老紀出去,我聽聽外面沒有聲音,把楊梅從桌子里側拿出來,飛快地打開那只放舊書報的柜子,塞了進去。

開窗散掉楊梅味兒,我心里踏實了一些。但是沒過多久我就后悔了,萬一老紀要用那些書報呢?為了找本書,挨著個兒把柜子全都打開呢?這兩年他有時很健忘的,叫我算個什么數(shù)字一轉身就忘了,還問我干嗎要算,怎么算的。那么密不透風的柜子,楊梅一會兒就要悶爛了吧?可老紀的大嗓門在隔壁只響了一會兒就打道回來了,我不時瞥一瞥那只舊柜子,心里越來越沮喪,覺得干了一件傻事。

時間慢吞吞地從三點轉到四點,又朝五點轉過去,我有了新的焦灼。怎么把它拿回去?最好老紀先走,離下班還有十來分鐘的時候,嘎吱一聲響,他果然把椅子往后面一拖,伸著懶腰說,怎么都要下班了?是啊,我說,走了老紀!他應著好了,就走!我把鑰匙啊包啊放在桌上,說,我去廁所,門我來關!

廁所里倒是沒人,清潔工拖了最后一遍地,濕乎乎的,有股消毒水味兒。我拉開最里面的廁位,蹲下,手里夾支煙,倒也舒暢。就在這時,欣欣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她。她大概聽出我有點猶豫,問我是不是還有事。我說沒有,問她有什么事,她說沒事,下班早,想跟我一塊兒走著回家。我說一個姓費的人給了我一筐楊梅,過十來分鐘就走。那你在門口等一會兒,我這就過來,欣欣說著掛了電話。我又蹲了會兒,估摸老紀走了,他老婆上班的地方比較偏遠,他回去還要買菜做飯,一到點兒就走,很準時。我沖了水,洗了洗手,一進辦公室就見老紀還在,一板一眼對著桌上那沓厚厚的稿紙呢。

都下班了老紀,還不走?我問老紀。

你先走,門我關,老紀說,看上去牢騷滿腹。我知道他為的是檢查的事,一檢查,有很多東西就得補起來,不補是不行的。這個事上個禮拜開會決定的,老紀的習慣不僅是一五一十地補起來,還要補得讓別人一點都看不出臨時補的,好像這些東西天然地日積月累在那兒,連筆跡老紀也會想辦法做得天衣無縫,所以他平時很注意把別人用壞的、不要的筆積攢起來,別人笑他這樣的筆也要,他就反過來笑別人你們可不知道哪天就用得著了。不管司機老王嘴怎么毒,老紀的老先進是貨真價實的。而且老紀是有這樣的本事,會往鋼筆里摻點水,造成記錄本上的筆跡新舊不一的感覺,或者把筆跡換來換去的怎么也看不出是同一個人寫的,老紀很樂意教我懂得這些竅門,94.67%比95%更像計算出來的就是他教的。

我實在坐不下去,只好走了??晌覠o論如何裝不出真的忘了那筐楊梅,越往前走,因為惦記著楊梅,走得越慢。我還擔心,老紀會不會去開那個柜子?拖延著走到路口,想想,又往回走了。萬一老紀還在,我就說書落下了,過來拿。還好,剛走到大門口,就碰到老紀騎著自行車出來。他果然大聲問我怎么又回來了,我大聲地跟他撒了個謊,他已經(jīng)騎出很遠一段,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經(jīng)過這一下午折騰,楊梅躲在葉子下倒還水靈靈的。為了不引人注目,我拿紙罩上,才拎出辦公室。走到電梯口想想還是不妥。萬一老紀跟我一樣也半路返回呢?

我決定從后門走。雖然我上班從不走后門的。這個點兒大部分人都走了,后門這一帶很冷清。我如愿以償不被發(fā)現(xiàn)地下了樓梯,沿著花壇邊兒正走著,就是這個時候,司機老王大聲地喊了我一聲,咦,小夏,才走???眼睛很自然地落到我手上。我尷尬地笑笑,說,是啊,等領導?。肯氲嚼贤醪火埲说淖?,又是黃山人,這種裝楊梅的筐閉著眼睛也認得出;他果然洞察分明似的笑了笑,才慢悠悠地轉過身去。

老王點著了我躲閃了一下午的氣??晌以趺匆膊荒芟癜⒁棠菢铀斓亓R一聲“卵子楊梅!”再補一句“看什么看,你老王什么沒拿過!”帶著這件累贅的東西從后門出去,繞了一圈回到前門,正好看見欣欣。她等我等得不耐煩,看著我的手,快要暈倒了似的嘆一口氣,天!又是楊梅!

我把這半天的經(jīng)過告訴她,末了,氣急敗壞地說,不就是一筐楊梅!

她開始還捂著嘴巴,后來越笑越響,越笑越響,馬路上的人都奇怪地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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