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禮東
衛(wèi)生局新建的辦公大樓啟用一年了,圍墻的門樓仍是一個爛尾工程。
莫局長上任后,就召開了班子會議研究。按職位排序,趙副局長先發(fā)表意見。
趙副局長說:“老朱(原局長)決定建這門樓,意思很明顯,有官有財,官運亨通嘛。對這,我是很有看法的。黨員領導嘛,哪能講風水迷信,不講政治?但我當時不好表態(tài),怕老朱誤會,不支持一把手?,F(xiàn)在,老朱官沒了,財沒了,人也進去了……”
錢副局長說:“我贊同趙副的意見。老朱這人,對我是有看法的,總是疑心我在背后有小動作,爭他的位置坐。所以嘛,我也不好說什么。其實嘛,一個單位的門樓怎么能建成個棺材的樣子呢?常言道,不見棺材不流淚。你看看,老朱不是建了棺材就流淚了嗎?”
孫副局長說:“我心里是最反對老朱這種做法的。但我也非常了解老朱,聽不進不同意見。我說了也是白說,我干脆不說。很多人都說了,衛(wèi)生局怎么就建了個棺材門樓呢?這不是說,衛(wèi)生局是抬死人的局了嗎……”
莫局長聽了這些意見后,嚴肅地說:“各位說得很好,點出了老朱的腐敗問題?,F(xiàn)在要解決的問題是,這門樓不拆吧,影響不好,拆了吧,浪費錢財。拆與不拆,都會有人說三道四。你們看怎么辦好?”
“是??!是??!”幾位副局長的目光都聚焦到莫局長的臉上。
莫局長沉著地笑了笑,說:“那各自都明確地表個態(tài)吧?!?/p>
幾位副局長面面相覷。然后,趙副局長仰靠在椅子上盯著天花板,錢副局長用手撐著大腦袋看著對面墻上的一幅西洋裸女油畫,孫副局長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禿頭上煙霧繚繞。
莫局長左看右看,心里很清楚,這幾位副手是不表態(tài)的了。莫局長只能表態(tài)說:“這段時間,我上班下班,越看越覺得這門樓的原型,不是有點像一艘出海的船嗎?我們能否稍微改造一下,改成一艘船的樣子?這也符合我們沿海開放城市的濱海風情嘛。”
“哦,對啊!對啊!你看看,為什么莫局長能當局長,我們還是個副職?能力水平的區(qū)別就在這里了嘛,還是莫局長高見啊!”幾位副局長不約而同地拍案叫絕!意思明擺著的嘛——一帆風順!
會議決定,棺材門樓改成船型模樣。待門樓建好了以后,很多人都說,絕妙的佳作??!遺憾的是,卻沒有一帆風順,莫局長因花錢買官,東窗事發(fā),被“雙規(guī)”了。這時,有人議論了:“衛(wèi)生局的門樓,風水不好啊,連續(xù)兩任局長都挨捉了!”
這樣的議論傳來傳去,有人還把門樓拍了照片,掛到了網(wǎng)上。如此一鬧,衛(wèi)生局的新門樓,被一把鎖頭鎖死了。局里的人上班下班,走的是大樓后面的一個側(cè)門。直到新任的郝局長上任,這被鎖死了的門樓問題,又被擺到了局班子會議上。按副職的排序,仍然是趙副局長先發(fā)表意見。
趙副局長說:“說來話長,老朱要建個棺材門樓,意圖是有官有財。老莫來了,把門樓改成了一艘船,意思是一帆風順。所有這些,我都是很有看法的,黨員領導嘛,哪能講風水迷信,不講政治呢?但我都不好表態(tài)啊,我若反對了,那不就表明我不支持一把手了嗎?我還怎么和一把手相處?”
錢副局長說:“我贊同趙副的意見。老朱這人,心眼小,疑心重,官癮大。老莫呢,我看與老朱也差不多?,F(xiàn)在回頭看看,老朱的棺材破了,官丟了,財沒了。老莫呢,什么一帆風順啊,呵呵,船也翻了……”
孫副局長說:“老朱的做法,我打心里反對。老莫的做法,我也很反感。但我都想過了,我反對了又能怎么樣?我不同意也沒用啊。我聽很多人說,衛(wèi)生局建個圍墻門樓,也講風水,這不是扯淡嗎?”
郝局長聽了這幾個副局長的意見后,說:“各位副局長的意見都很好……那你們說說,這鎖死了的門樓怎么辦?”
幾位副局長面面相覷,沉默了。趙副局長仰靠在椅子上盯著天花板,錢副局長用手撐著大腦袋看著對面墻上的那幅西洋裸女油畫,孫副局長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禿頭上煙霧繚繞。
郝局長印證了調(diào)研的情況。在會前,郝局長還查閱了上兩任領導班子的會議記要,不單是這門樓的問題,還有用人、用錢的問題,這幾位副局長都是看風使舵。等到出事了,一個個不是幸災樂禍,就是振振有詞,把責任都推了個一干二凈。郝局長打定了主意,要以此為案例,開展整風。
郝局長說:“我看這樣吧,我們必須逐個地表態(tài)!是不是還按順序來,請趙副局長先說說?”
趙副局長一愣,說:“我?我想想,我想想……”
就在這時,樓下“轟隆”一聲巨響,有人驚呼:“門樓倒了!”
〔本刊責任編輯 尹 靜〕
〔原載《精短小說》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