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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時有人伸出援手的話，他現(xiàn)在可能還活著，”金黛爾說，她對沒有人幫助自己的兒子感到氣憤，“每個人都跟我說他們是因為害怕警察?！?/p>

當發(fā)生交通事故時，路人一般會盡可能地幫助傷者，至少愿意幫忙打個電話叫救護車。但在世界上交通事故發(fā)生率最高的國家之一——印度，事故傷者很可能會遭遇“無人伸手援助”的窘境，無助的他們只能自求多福。

2013年，坎內亞·拉爾一家四口共乘的摩托車在印度北部被一輛卡車撞翻，肇事車輛逃逸。拉爾的妻子和8個月大的女兒躺在路邊，渾身是血。拉爾抱著4歲兒子在路邊苦苦呼救40多分鐘，路過的摩托車、轎車和巴士無一理睬，直到一名收費站員工發(fā)現(xiàn)情況后通知警方，才得以將他們送至醫(yī)院，但拉爾的妻子和女兒到院時已不幸身亡。

這段監(jiān)控錄像在電視臺播放后，舉國震驚。拉爾妻女的死亡引發(fā)了全民關于交通事故中“路人”角色的激烈爭論。印度媒體稱這次事件為“公眾冷漠的新低點”，有的甚至將這稱為“人性泯滅的一天”。

而在致力于提高道路安全的活動家皮沃什·特瓦利看來，這個事件的重點不在于人們同情心的缺失，而在于整個制度設計并不鼓勵人們救助事故受害者。

特瓦利自身的經(jīng)歷讓他開始關注這個議題。大約在10年前，他17歲的表弟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車撞傷?！昂芏嗳硕荚隈v足旁觀，但沒有一個人上前幫忙，”特瓦利說，“表弟最終就在路邊失血而死?！?/p>

后來，特瓦利嘗試分析人們的這種冷漠行為。他發(fā)現(xiàn)同樣的事件在全國范圍內一再地發(fā)生。本來可以伸出援手的路人卻退縮不前，站在一旁什么都不干。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害怕警察，”他說，“如果你幫助了別人，很常見的情況是，警察認為是你犯了錯，出于愧疚才幫助傷者?！?/p>

這個發(fā)現(xiàn)促使特瓦利成立了“拯救生命”基金會。在2013年的一份調查中，他們發(fā)現(xiàn)74%的印度人傾向于不幫助交通事故受害者——無論是在單獨面對傷者還是有其他旁觀者的情況下。而其中的原因除了害怕無辜承擔罪責之外，還包括擔心成為案件證人，受累于庭審——印度的訴訟程序是出了名的冗長。另外，如果他們送傷者到醫(yī)院，醫(yī)院要求他們支付醫(yī)療費用也會成為他們擔心的事情。

在一個急救服務健全的國家，遇到這種情況，路人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叫救護車，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急救措施，安撫傷者，告訴他救護車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但在印度，救護車資源供不應求，而且救護車抵達事故現(xiàn)場的速度常常過慢，救護裝備也太落后。這讓交通事故現(xiàn)場的救助極大依賴“樂善好施”的人。按照特瓦利的說法，印度有很多好心人，只是他們在行動前，也不得不權衡利弊，顧慮再三。

特瓦利對比了路人對火車事故和爆炸事故中傷者的反應?！斑@種情況下，在警察和媒體趕來之前，傷者就已經(jīng)被路人們送到了醫(yī)院?！边@類大型事故和一般的車禍最大的區(qū)別在于，后者的受害者常常只有一兩個人，“這樣被冤枉的概率就會高很多。”特瓦利說。

“拯救生命”基金會于是向印度最高法院提出了訴訟，要求為路人提供法律保護。在一年前，這項工作取得了重大突破，印度最高法院發(fā)布了一系列的指導方針，包括：允許人們在撥打急救電話報告交通事故情況時匿名，向他們提供刑事豁免權，禁止醫(yī)院要求送傷者到醫(yī)院的路人支付醫(yī)療費用。

然而，指導方針發(fā)布僅僅兩個月后，又一起被監(jiān)控攝像頭拍下的交通肇事逃逸案震驚了全國。

“看到他們袖手旁觀的樣子了嗎？”安妮塔·金黛爾一邊翻看著手機上的視頻一邊憤慨地說道。在這段被網(wǎng)絡瘋傳監(jiān)控錄像里，金黛爾20歲的兒子維奈騎著一輛摩托車，突然被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撞倒，當時有一群人在旁邊圍觀，但是沒有人上前幫忙。

去年7月，這段視頻在社交媒體引發(fā)了人們新一輪的反思，甚至總理莫迪也在每月例行的廣播講話中向全國民眾談及此事。

“如果當時有人伸出援手的話，他現(xiàn)在可能還活著，”金黛爾說，她對沒有人幫助自己的兒子感到氣憤，“每個人都跟我說他們是因為害怕警察?！?/p>

對于瓦特利和他的“拯救生命”基金會來說，他們的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

今年3月，印度最高法院宣布強制執(zhí)行去年頒布的指導方針。為了確保指導方針真正能得以落實，“拯救生命”基金會積極游說印度的29個邦和7個中央直轄區(qū)將這些內容寫進“好撒馬利亞人法”（給自愿救助者免除責任的法律）中。

什瑞吉塔·拉威德蘭是印度一家連鎖餐廳的總經(jīng)理，在他看來，相關立法刻不容緩。

今年1月，他在印度西部的普納市街邊發(fā)現(xiàn)一個流血受傷的老人，圍觀的人群都在討論該如何是好，卻沒有施救。拉威德蘭將傷者抱上了自己的車，然后載他去醫(yī)院。

最近的那家醫(yī)院先讓拉威德蘭填一堆表格?？戳颂畋韮热莺螅t(yī)院就把他們打發(fā)走了。到了第二家醫(yī)院，被要求填寫的表格更多，拉威德蘭說，光是填表前后就花了三個小時。

“他們會問，‘你是病人的親屬嗎？只要你一說‘不是，他們就什么都不愿意干了?！崩绿m說，“必須有人出面確保一定會支付醫(yī)療費用，他們才會予以治療。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寶貴的時間就流逝了?！?/p>

所有表格都填完后，這位受傷的老人終于得到了救治，但為時已晚，他最終還是因傷勢過重而離開了人世。

摘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