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輔
假如威廉·梅克比斯·薩克雷生在這個時代,那他在寫《名利場》的時候一定會改寫貝基·夏普的臺詞:“如果我有5000英鎊,我也會是一個好女人。”從經濟學角度看來,人口基數的攀升、物質供需關系的改變以及歷史進程中不可遏制的通貨膨脹等因素,一個半世紀前的5000英鎊放在現在實在頂不了事,更別提對一個人的一生能夠產生太大影響。薩克雷對金錢的熱衷并不僅僅表現在小說人物上,現實生活中的他也一樣對財帛表現出狂熱的掌控欲。江湖越老膽子越小,而薩克雷在初涉江湖時的那種稚嫩卻讓他實實在在地摔了幾個跟頭,被波詭云譎的資本市場一通組合重拳打得佝僂軀體差點慘淡退場。
其實,薩克雷的家境殷實,盡管父親過世早,但因為他是獨生子女,繼承的遺產相當豐厚。薩克雷既有坐擁金山的實力,卻也有揮金如土的氣質,在他成年后的那些年月里足跡幾乎踏遍歐洲風景名勝區(qū),其間學過繪畫、研究法律,還投資過一家報社。只有支出沒有進項,再龐大的遺產終有用盡的一天,等到薩克雷先生囊空如洗時就跑到繼父管理的報社混飯吃,可見親情才是多數人最后的避風港。但使得薩克雷真正獲得在社會上立足的資本、贏得身前身后名的還是靠他寫出的小說。倒是十分契合后人沈從文那句話:“你手里有一支筆,怕什么。”
人到中年的人脈圈已經建立事業(yè)亦趨漸穩(wěn)定,可是就在年富力強的正好時候,薩克雷的妻子卻因精神失常被隔離起來。人前是一個意氣風發(fā)的人氣作家,人后又是一個既當爹又當娘的艱辛存在,薩克雷沒有跟隨妻子一起精神失常說明其抗擊打能力夠強悍。作家是種心思空靈情感豐滿的特別生物,更需要在生活中與他人的傾述溝通和交流,生活已經決定了他作品中悲觀色彩的感情基調。據說在其最孤獨彷徨的那段時間里,他真心愛上了一位好朋友的妻子。真是滿眼琉璃琥珀色,不及心中素衣人。好在兩人發(fā)乎情止于禮,不然的話只怕后來的薩克雷就是榮耀和丑聞齊飛,非議和贊譽共存,完全不是現在幾乎是一邊倒的叫好聲。
薩克雷算得是好父親楷模,獨力撫養(yǎng)子女并為女兒們能有更好的生活和學習條件而到處搞寫作講座這種有償活動。與朋友妻子的那段情早已湮滅,而子女們業(yè)已長大,此時的薩克雷談愛已老談死又太早,只能把精力寄于創(chuàng)作上,終于做到了維多利亞時代文壇雙雄之一,與另一“之一”的狄更斯比肩齊名。事實上,薩克雷與狄更斯之間在開始還頗有情分,互通書信及宴請,同去友人家中做客,一副兄友弟恭模樣。只是在后來兩人關系交惡,到了相互指責詆毀的程度,狄更斯甚至寫了本以兩人為原型的小說來嘲諷后者。作家果然不是能夠輕易得罪的個體,各種隱喻暗諷口誅筆伐劍光繚繞。超級巨匠的友誼小船也是一樣說翻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