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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張英與清初醇雅詩風

2016-09-28 21:04:55溫世亮
文藝評論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張英詩學

○溫世亮

論張英與清初醇雅詩風

○溫世亮

張英(1637年—1708年),字敦復,一字夢敦,號樂圃,晚號圃翁,謚文端,江南桐城(今屬安徽)人??滴趿辏?667年)進士,康熙十二年(1673年)以翰林編修充日講起居注官,康熙十六年(1677年)入直南書房,官至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是一位深受康熙皇帝器重和愛護的政治人物。其實,張英不僅擁有優(yōu)越的政治地位,而且具備了較高的文學才華,并取得了一定的文學成就,《四庫全書總目》“《文端集》提要”便稱他“遭際昌辰,仰蒙圣祖仁皇帝擢侍講幄,入直禁廷,簪筆雍容,極儒臣之榮遇”,詩文作品亦不乏特點,“雖未能直追古人”,“亦無忝于作者焉”①。至今流傳下來的張英文學作品,尚有《篤素堂文集》十六卷、《篤素堂詩集》七卷、《存誠堂詩集》二十五卷,以及《存誠堂應制詩》五卷等。

不過,目前學術(shù)界對張英文學的研究尚未深入,相關(guān)的文學探討還留有較大的空間,例如,張英的詩學旨趣、張英的詩歌創(chuàng)作,及其與清初醇雅詩歌風尚的關(guān)系等一系列問題,均有作進一步厘清的必要。對于深入探討桐城文學、清初詩壇生態(tài),乃至清代文學的發(fā)展演變等問題而言,這一工作都有其積極意義。

一、性情世運,本乎禮義:張英的詩學旨趣

張英并沒有專門的詩學論著傳世。不過檢其本集,論詩之語卻是非常的豐富,上至康熙御制、士夫清吟,下至村夫野云、閨門詩詠,每見其評點和指摘。這些言說,雖然散見于文集序跋,但觀點卻較為統(tǒng)一,與他的學術(shù)思想、創(chuàng)作實踐以及時代風會等相聯(lián)系,并表現(xiàn)出一定的體系性。就張英的詩學旨趣,我們可從兩個方面展開具體論述。

其一,將情作為詩歌創(chuàng)作的根本。張英論詩強調(diào)情感投入,要求詩人能以情運詩,能于詩中見出詩人的情志。因此,諸如“性情”“性靈”“精神”一類的詞語,便成為其論詩的關(guān)鍵詞。一方面,他將有無“情”作為評判一個詩人能否被稱為真正詩人的前提條件。在《云圃詩序》中,他說:

今之為詩者最眾,必先辯其為詩人之詩,而后詩可以論也。詩人之言,思曲而語新,詞近而趣遠,狀難名之景若接于耳目之前,述難言之情如見其欣戚之貌,脫唇離吻,瀏漓頓挫,經(jīng)營于一字之間而曲折乎萬物之表,故古今人有一篇一韻而千載傳之不及者,其言則詩人之言也。其氣味纏綿于偏什之中不可得而名狀,如蘭蕙之芳澤,名泉之清冽,奇石之肌理,物各得于其天,不可得而強也。②

古有詩人之詩、文人之詩、學人之詩之謂,而張英似乎更鐘情于以情融于詩的“詩人之詩”。在此,他認為情不可以偽飾,只有那些具有真情而且能借助于萬物并以不同的方式將之融入字里行間的詩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詩人,也就是他所謂的“詩人之詩”。另一方面,他同樣強調(diào)詩歌應該具備承托情感的載體功能。他先是從小處著眼,在《南汀詩集序》中宣稱“唐宋人詩皆出于性靈”,并且分別以陸游詩、杜甫詩的“沈摯處,亦不相遠”為個案,予以佐證。③同時,他又能于大處落筆,在《聰訓齋語》中進一步指出,“古人終身精神識見,盡在其文集中,乃其嘔心劌肺而出之者”,而且將白居易、蘇軾、陸游等著名詩人的詩歌作為典型,稱述他們“自少至老,仕宦之所歷,游跡之所至,悲喜之情,怫愉之色,以至言貌謦欬,飲食起居,交游酬錯,無一不寓其中(詩)”;相反,對“世人于古人詩文集不知愛,而寶其片紙只字”④的做法,他卻甚不以為然。與此同時,張英認為情感不僅僅是引發(fā)詩人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的動機和源泉,而且還應該具有感發(fā)讀者情思志趣的牽引功能。在《潘木厓詩集序》中,他稱:

蜀藻詩少宗少陵,中年沉酣于香山。少陵雄渾蒼深,體兼眾,香山排宕灑麗,自為一家,要皆不束縛于聲律比偶之中,獨抒寫其性情,務(wù)為極言竭論,窮變盡妍。凡所為憂樂歡戚之言,千古而下猶如即乎其人,見其事而聞其聲。此則杜與白旨趣之所以同,亦即蜀藻宗二家之意也。⑤

借用前人“詩緣情”的表述來評價杜甫、白居易之詩。認為少陵、香山詩能流傳千古為后世瓣香師法,原因正在于他們能將真實的情感熔鑄于辭,并以此引發(fā)讀者的共鳴,而不斤斤于聲律、比偶等外在形式。應該說,張英這一見識的形成,至少跟以下兩重因素相關(guān)。一是深刻的時代詩學背景。明末清初詩壇,延承明七子“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論而形成的摹擬因襲風習依存,而且甚為當時有識文人所詬病,錢謙益、吳梅村、朱彝尊等文學名流,就此癥結(jié),都曾作出過不遺余力的討伐、批判。張英論詩,雖然尚未輕忽于外在形式的展示,但確乎又更重視詩人內(nèi)在情感的表現(xiàn)。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其所持守的性情觀,顯然有其明確的針對性和現(xiàn)實性,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矯正當時詩壇摹擬因襲的不良風習而發(fā)聲的。二是與張英自身的詩學經(jīng)歷有密切的聯(lián)系。誠如清初著名文士陳廷敬《篤素堂文集序》所稱,張英詩學于白居易、蘇軾、陸游三家,且一生矢志不改其衷,能“跡其風流,會其神解,皆超然于自得之余,此其有意焉競秀摛華,角一字句之榮名者哉?蓋先生所蓄積者然也,窮達不易其操,約樂不改其度,故其得于心而溢于辭者,有不蘄然而然者矣”⑥。結(jié)合詩學旨趣來評價張英的創(chuàng)作,陳氏所言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張英以情論詩觀的形成有其深厚的詩學祁尚作前提,又是以其創(chuàng)作實踐為建構(gòu)基礎(chǔ)的。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張英也是一個虔誠的理學信徒。受桐城地域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一如其《龍眠古文初集序》所言,張英讀書治學均能“以六經(jīng)為根源,以諸史為津梁,以先秦兩漢文為堂奧,以八家為門戶”⑦;事翰林講官職,參講經(jīng)書每以“朱子本義為標準而詮解訓釋”(《恭進易經(jīng)參解序》)⑧。所以,其論詩亦以儒家詩學觀為基礎(chǔ),所言之“情”又是以儒家禮義為規(guī)范,追求性情之正,而未能超逸于儒家傳統(tǒng)的詩教之外。其《陳問齋杜意序》有言:

少陵處君臣朋友間,情致纏綿真摯,好規(guī)諷人過失,而要不失其溫厚之旨。遇一草一物,寥落不偶,必為之摹寫其形狀,而詠嘆惋惜之,此少陵之意也。人茍非具深情厚意于倫類,交游之間視萬物漠然寡情者,則不能言少陵之意。⑨

張英以“溫厚”二字來修飾限定少陵詩之“情致”,顯然是在強調(diào)詩人的“情”絕非漫無檢束,同時又要受詩人主觀的駕馭,并以禮義倫常加以操控。在其《履雪閣詩序》中,亦有類似之言說,只是那種借儒家的禮義規(guī)范來抑情約性的意識更見深刻、更見明晰了,謂:“《柏舟》《黃鵠》之詩,人所以弁冕乎《國風》與兩漢,而非后世紛紛彤管玉臺之所得,兢其貞潔之操,蓋發(fā)乎情,止乎禮義,動乎天性而不能自己也。”⑩

其二,重視世運與詩歌創(chuàng)作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據(jù)史載,張英“在講筵,凡生民利病,四方水旱,知無不言,造膝前席,多社稷大計”?,緣于這種致君澤民的懷抱,他同樣重視利用詩歌表現(xiàn)世間盛衰治亂的更迭變化,以發(fā)揮它的經(jīng)世價值。他以文章關(guān)乎世運相倡,在《補巖居近科程墨選序》中稱:

國家得人才之用,非僅詞章、比偶、聲律之學而已也。從來世運當太平之日,朝野清宴,民物恬安,則其文應之,亦必有鴻龐醇厚、邕和寬博之氣。上以此求,下以此應,不謀而合,譬如春林之鳥,暖漾之魚,不自知其聲音之和而泳游之適,暄融之草木不自知其枝葉之扶蘇,華實之昌茂,必無有激楚噍殺之音,蕭槭寒枯之色足以奸乎其間。漢之極盛則有董子、賈子之文,唐之極盛則有許公、燕公之詩,類皆典碩敦厚,足以養(yǎng)國家長裕之氣,以蘊藏涵蓄其所不盡,斷非末季文人之所能及者。噫,文章關(guān)乎世運,可不慎哉!

以漢唐盛世的懿榮典則為模范,以末季文人的枯槁噍殺為戒律。在此,他儼然以盛世榮臣的姿態(tài),呼吁通過典雅和平之音來渲染王朝的修明之治,并以此來充養(yǎng)國家長盛不衰之氣。他既要求詩歌反映出鴻龐寬博的盛世面貌,又強調(diào)詩歌必須為國家的持久強大服務(wù),言之鑿鑿中,充滿了儒家的事功追求,從中確乎能體察到他那濃重的社會擔當意識,而并非專為歌功頌德而發(fā)論。

張英《篤素堂詩集》卷三有一首題名為《讀元道州〈賊退示官吏詩〉慨然有作》的五言古風,云:

我愛元次山,詩篇自簡質(zhì)。短章如長謠,仁心自洋溢。至欲委符節(jié),甘心就魚麥。昔人志康濟,豈云耽暇逸?置身君民間,無能澹憂恤。汗顏拖長紳,不如腰帶铚。賢哲恥曠官,斯義久蕭瑟。誰無湖畔山,浩歌撫遺帙。

徐璈稱:“讀此等詩,可以見公憂樂之懷,居高處崇,能以行藏為膏澤也?!?其實,對于此詩,我們也可以將它當作論詩詩來讀。元結(jié)乃開唐代“新樂府運動”先聲的詩人之一,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繼承“美刺”傳統(tǒng)而不乏溫柔澹折的韻致。顯然,對元氏其人其詩的推崇,實際也從一個維度反映了張英的詩學旨趣,是其“文章關(guān)乎世運”思想的側(cè)面表達。當然要注意的是,這一見解與其以情論詩觀一樣,也是以儒家傳統(tǒng)的詩教作為淵緒和準則的,既遵循其禮義規(guī)范,又符合其“溫柔敦厚”的審美理想。正因如此,加上盛世初顯的時代格局,以及久居于廊廟的經(jīng)歷,也使得在張英詩集中那種事關(guān)民生而鞭辟及里的作品并不多見,相反更多的是基于時代人生而發(fā)出的盛世清吟,而缺少那種批判社會現(xiàn)實的強勁力度。但是,立足于當時的清宴盛世而言,借助于這些作品,我們?nèi)钥梢钥吹綇堄⒃娬撍哂械臅r代基質(zhì),其背后所蘊藏著的文化價值一樣厚重。

綜上可知,張英論詩以禮義為本,既重視情感的投入,又強調(diào)詩歌與世運的關(guān)聯(lián)。作為康熙朝重要的文學侍從之臣,其論雖然未能突破儒家詩學規(guī)范,但也因此具有了一定的精神內(nèi)涵和時代氣質(zhì),在當時尤其是那些館閣詞臣中自有其典型意義,其所具有的詩學乃至于詩史意義同樣勿容輕忽。

二、臺閣山林,典雅和平:張英的詩歌創(chuàng)作

張英今所存詩歌,主要有《存誠堂詩集》二十五卷、《存誠堂應制詩》五卷,以及《篤素堂詩集》七卷,卷帙不可不謂浩繁。據(jù)張英《存誠堂詩集詩集自序》,《存誠堂詩集》所收乃“順治乙亥年以迨康熙壬申約略凡三十四年”間作品,《篤素堂詩集》為康熙“癸酉以后詩”?,《存誠堂應制詩》則為扈從雅頌之什。今從題材內(nèi)容和藝術(shù)風格兩方面,就其詩歌創(chuàng)作予以分析。

張英詩歌創(chuàng)作的題材非常廣泛,內(nèi)容也較為豐富。關(guān)于張英詩歌創(chuàng)作的題材內(nèi)容,有學者曾將它劃分為應制、即事述懷、詠史懷古、閑適情趣、狀景抒情、離情送別、規(guī)勸勵志等七大類別。?這一劃分,固然還存在著一定程度的內(nèi)容交叉,或者說重復,但是大體也與張英詩歌創(chuàng)作的實際相符契。不過,在《存誠堂詩集自序》中,張英稱“自幼至老,多好言山林、農(nóng)圃、耕鑿之事,即與人贈答往來、游歷之所至,亦不能離乎此。迨年五十以后,山林之思愈迫,引退之思愈急,每不憚其言之重復,而恒苦出于不自覺……余自弱冠,即抱此志”,繼而又言:

夫詩以言志,雖中更出處進退而無中變其志之事,洵如此,則其詩可知矣,則其人可知矣。余詩谫鄙,固多重復,而自少至老,止言其志之所在而無暇計論工拙,聊可免于讀其詩不知其志之所在云爾,敢云望古人之堂奧哉??

由上引可知,除應制詩之外,其它幾類又是以山林田園之思為中心進行編次,在張英看來,這與他自己歷久彌新、至老不衰的志趣正相吻合。以《存誠堂詩集》為例,便是以《擬古田家詩》八首開篇,又以《秋日退直》——“好將半閑日,對此一秋花。月夕明朝是,垂簾候彩霞”——作結(jié),首尾之間雖然也夾雜了諸如游歷、贈答、唱酬、題畫一類的作品,但透過字里行間,我們又不難覺察到那種濃郁的林下之想。茲舉以下兩首:

虎山橋外柳溪斜,接屋連村學種花。自是山田收獲少,梅園桂圃是生涯。(《入鄧蔚山》九首其一)

湖海人歸已廿年,卜居猶待賣文錢。欲諧禽向三山約,須覓樅江二頃田。花雨紅時攜鍤往,荷香深處抱書眠。翦鐙頻話家園好,未遂滄浪意惘然。(《送錢飲光歸里門》)

前者記游歷,后者述送別,在情感上因詩人所處時境的不同,兩者固然存在憂樂之懸殊,但若就山林田園情趣而言,彼此又是完全相通的。

總體而言,張英的臺閣應制詩和那些浸淫山林情思的作品數(shù)量最為厚實,也最為藝林所稱道。惟其如此,以兩臺閣、山林一類的作品為中心對張英詩歌的藝術(shù)風格進行觀照,無疑是最合適不過了。

綜觀張英一生,久直南書房,事講筵職迨幾十年,深得康熙皇帝榮寵。而康熙皇帝“幸南苑”,必命張英“扈從于行宮,進講詔,獻南苑賦”,“每巡行必侍從”,敘論天下,奉旨進詩,成為太平氣象的秉筆描繪者。今留存下來的《存誠堂應制詩集》,可以說便是其“際昌時,遘景繪”(《講筵應制集序》)?的記錄。關(guān)于張英的應制臺閣詩歌,《四庫全書總目》“《文端集》提要”稱他生逢于盛世,侍講禁直,深得皇帝榮寵,“矢音賡唱,篇什最多。其間鼓吹升平,黼黻廊廟,無不典雅和平”?。其實,這樣的作品在《存誠堂應制詩》中確又是俯拾即是,館臣之評騭實不誣。如《夏日從幸景山蒙恩書賜御制詩一章恭紀》一首,無論結(jié)構(gòu)布局,還是內(nèi)容抒寫,亦或?qū)徝辣憩F(xiàn),內(nèi)中所有的雄麗景致的描繪,無不籠罩在“圣慈揮寶翰,麗句寫銀鉤。盛事誠希遇,深恩豈易酬。同分圭璧彩,千古照滄洲”的感喟之中,足稱“嫻雅懿美”盛世元音的典范。所以,后來徐璈將張英與唐代的張說和宋璟相提并論,稱此詩“典重肅穆,布置亦周密,有初唐張燕公、宋廣平氣象”?。也正因如此,一如沈德潛所謂“本朝應制詩,共推文端,入詞館者奉為枕中秘”?,張英的臺閣詩也深得官閣大臣的寶愛和揚譽。

至于那些飽含山林、田園之思的作品,實際最能體現(xiàn)張英溫純和雅的人格性情,清微淡遠,既展示張英的詩學旨趣,又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水平。因此,這類作品同樣受到歷代文人的青睞。陳廷敬《篤素堂文集序》便從性情與詩歌創(chuàng)作的關(guān)系出發(fā),對張英詩歌作出了總體性的評價,稱其“神明寄托嘗獨在于邱中、田間、野云、流泉岑寂之地。既操筆內(nèi)廬,暨均衡臺席,以經(jīng)術(shù)潤色廊廟,浹鬯幽遐,時以其意發(fā)為歌詠。高文清思,孤行獨賞,田家漁夫,樵夫牧童,則儲公之格高調(diào)逸,趣遠情深也。在泉成珠,著壁成畫,則輞川之秀詞雅韻,意愜理精也”?。在《問花樓詩話》中,陸鑒更是將張英與王維、孟浩然等相媲美,稱其“所為田家詩,淳古質(zhì)樸,王、孟不及”?。而當時著名的館閣文學詞臣韓菼,則選擇張英的具體作品作為議論的生發(fā)點,對其詩歌展開了分析,嘗謂:

公(張英)歸,有園林之適,作《芙蓉雙溪圖記》,系詩二十六首,勝情至致,讀者有褰裳之思。?

眾所周知,《褰裳》乃《詩經(jīng)》中一首,采自鄭國的民間歌謠,表現(xiàn)女子在追求愛情中的潑辣奔放,但行文卻簡潔凝練,純用白描手法。顯然,韓氏所謂的“褰裳之思”,不僅指向張英曠達的性情,也指向其詩作不事雕琢而素凈端莊的藝術(shù)表現(xiàn)。

又《擬古田家詩》八首,既是《存誠堂詩集》的開篇,又是張英的得意之作。試看其一一首:

柴門擁溪水,溪響無朝昏。農(nóng)夫荷鋤倦,獨倚秋樹根。顧我田疇好,念我桑麻繁。脈脈不能語,感茲風雨恩。風雨歲時熟,古俗今猶存。遙指煙生處,親戚滿前村。稚子驅(qū)雞犬,夜來忘閉門。何以酬清時,努力從田園。

對此詩,沈德潛作如是評:“感風雨恩,忘寵辱念,尋常田父有此襟抱耶?題云《擬古田家詩》,公之寄托,蓋在陶處士一流人矣?!?詩描寫自然景象,抒發(fā)田園情懷,敘述農(nóng)家和諧的生活,古樸平淡。就整體而言,實不乏陶淵明《歸園田居》的意境,最能體現(xiàn)詩人親近田園、向慕山林的情懷。而《田園雜興》五首,全用六字句,如其一“買畚偶來城市,祀神一著衣冠”“車馬不聞叩戶,雞豚自識還家”、其三“今歲秋田大稔,稻苗高過行人”、其五“磕餉并攜稚子,采桑不摘閑花”,同樣是以沖淡洗練的筆墨抒寫日常田園生活情趣,語意親切,如道家常,即便是恃“性靈”孤傲一時的袁枚,在讀過后也要發(fā)出“公終身富貴,而詩能淡雅若此”?的感慨。

綜而言之,就藝術(shù)表現(xiàn)而言,張英的詩歌既有雍容典雅的臺閣氣象,也不乏清新寫意的山水田園風情。而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的創(chuàng)作又是與“溫柔敦厚”的詩學傳統(tǒng)相統(tǒng)一的。趙士麟嘗序《篤素堂文集》,稱其詩文“滃然而云雷興,沛然而河海流,蔚然而蛟龍升,彪然而虎豹騰,煦然而百卉滋秾麗之極,固若未易得其涯涘。及其造乎平淡淵微,則又若太羹玄酒,不假調(diào)靦而至味自具”?。由前文分析來看,趙氏所言并非過譽之辭,實將張英詩文典重醇雅與古樸和平兼具的特點作出了辯證概括。

三、大呂黃鐘,競鳴迭奏:張英與清初醇雅詩風

在統(tǒng)治者文治策略的引導之下,“清真雅正”的審美觀逐步演化成為清初詩壇的一大風尚。從某種意義而言,作為皇帝文學侍從之臣的張英,無疑是清廷文治策略的見證者,也是這一風尚興起、發(fā)展的鼓吹者和執(zhí)行者,在其中發(fā)揮了不可小覷的作用。就此問題,我們可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討論。

首先,張英的詩學觀點及其詩歌創(chuàng)作與清廷的文治思想相統(tǒng)一。進入康熙朝,政治社會已開始顯現(xiàn)出清明之象。以此為契機,康熙帝繼承“稽古右文”的家訓,強調(diào)“治道在崇儒雅”,重視“詩賦詞章”的治道功能,?廣攬文學之臣入駐詞垣,積極引導清真雅正的文學風尚。在《升平嘉宴同群臣賦詩用柏梁體自序》中,他更是向天下發(fā)出“朕發(fā)端首倡,效柏梁體,班聯(lián)遞賡,用昭太平盛事,翼垂不朽”?的詔令,自覺地擔當起“盛世元音”的主持者。與統(tǒng)治者的文治思想相適應,在詩學理論上,張英講究“性情”,重視“世運”,又以儒家“禮義”相制衡,以鳴國家之盛,儼然步趨于康熙皇帝的文學規(guī)范;創(chuàng)作上,他同樣能遵循“溫柔敦厚”的審美傳統(tǒng),詩歌創(chuàng)作每每見出“典雅和平”的面貌,堪稱清明廣大之音的范本,而他的應制作品,更是被“入詞館者奉為枕中秘”。這樣的表現(xiàn),實為張英參與到清初“清真雅正”文學風尚的引導行列之中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機會。

其次,張英內(nèi)直講幄、外秉文衡的身份為其引領(lǐng)清初詩壇風尚創(chuàng)造了客觀條件。張英康熙六年(1667年)中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充日講起居注官;康熙十六年(1677年)入直南書房,日奉康熙事“經(jīng)史講誦”職,官至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一時典誥文,多出其手”?,深得康熙器識和愛護。為官其間,張英又有過歷任各級科考主考官、同考官和分校禮闈的經(jīng)歷。從某種意義而言,特殊的身份決定了張英會有“鼓吹升平,黼黻廊廟”的動力和興致,也決定了他在獎掖后進、引導詩文風尚等方面會擁有一定的話語權(quán)力,實際也是如此。一方面,他為康熙文治思想的宣揚不遺余力,以“文章關(guān)乎世運”相號召,力倡清明廣大之音。在《丁丑會試錄序》中,他稱:

皇上萬機之暇,即研窮六經(jīng),殫究諸史,博羅百家,游心翰墨,自晨興至于夜分,祁寒盛暑,罔有間輟……詩書之氣洋溢充塞,可謂極盛矣。是以以上之所向,下之所趨,潛化默孚,捷于桴鼓,宜乎海內(nèi)文學之士,日新月盛,咸蔚然奮興,而彬彬乎進于大雅之林也。?

另一方面,他也不斷地向康熙引薦能延承正統(tǒng)的風雅文士,名震于有清一代詩壇的王士禎,即是其中典型。對于張英的知遇之恩,王士禎在《漁洋山人自撰年譜》中亦作出過極為明確的闡述:

康熙丙辰,某再補戶部郎中。居京師。一日,杜肇余臻閣學謂予曰:“昨隨諸相奏事,上忽問:‘今各衙門官讀書博學善詩文者,孰為最?’首揆高陽李公對曰:‘以臣所知,戶部郎中王士禎其人也。’上頷之,曰:‘朕亦知之?!泵髂甓∷攘拢笫?,輟講一日。召桐城張讀學(英)入,上問如前。張公對:“郎中王某詩,為一時共推。臣等亦皆就正之?!鄙吓e士禎名至再三,又問:“王某詩可傳后世否?”張對曰:“一時之論,以為可傳?!?

而王士禎于十七年(1678年)應康熙“召試”,并最終授職于翰林,亦得力于張英尤多。對此事,甚至還有“張文端代作詩草”?一說,這雖然有類小說家言,但也從一個側(cè)面說明王士禎何以能就高位、改詞林,張英可謂功莫大焉。王士禎早歲便以《秋柳》詩名揚宇內(nèi),順治十五年(1658年)進士及第后卻仕途偃蹇。他能以一部曹小臣授翰林院侍讀學士之職,升遷為南書房行走,又通過《唐賢三昧集》等詩歌選本的編纂,大力倡導、弘揚“大音希聲,藥淫哇之習”?的“神韻說”,實際成為“清真雅正”文治理念的鼓吹者、規(guī)范者和參與者,而最終被譽為一代詩壇之正宗,這又離不開張英的延引和薦舉。正因這樣,后來張英的詩名雖然遠遜于王士禎,但卻一道被稱作清初“盛世元音”的引導者。如清初人蔣便在其《清詩初集序》中稱:

今上(康熙)藻思天縱,萬幾之暇,留神墨翰,日與臺閣侍從諸臣,賡歌拜手。一時若高陽、寶坻、益都、真定、蔚州、昆山、定州、桐城、華亭、宣城、新城諸作者,莫不大呂黃鐘,競鳴迭奏。?

蔣氏文中所言及之“桐城”者,即是名噪于當下的張英的別稱。文中“大呂黃鐘,競鳴迭奏”云云,不但概括了清初詩壇那種醇雅雍容的藝術(shù)特點,而且也對趙進美、李霨、徐乾學、張英、宋徵輿、施閏章、王士禎這些館閣文學詞臣,圍繞著康熙皇帝的文治思想,在開啟一代詩風中所發(fā)揮的作用、占據(jù)的地位作出了評判。后來,金天翮《張英廷玉傳》亦有類似之言,其謂:“王士禎詩名滿天下,而困于郎署。英延譽于上,得召試,改詞林。而英亦著有《篤素堂詩文集》,粹然盛世之元音焉?!?結(jié)合康熙詩壇的實際情況,我們不難理解金氏這段語焉不詳?shù)脑u價,卻又是一語雙關(guān),實為張英和王士禎的關(guān)系以及張英與清初“清真雅正”詩風的關(guān)系下了一個較為精簡的斷語。

最后,張英的詩壇影響也借助其后輩們的努力而得以傳衍和擴展。張英家族科宦盛極一時,“自祖父至曾玄十二人,先后列侍從,躋鼎貴,玉堂譜里,世系蟬聯(lián),門閥之清華,殆可空前絕后已”?。一如政治上的世代清華,張英家族的文脈也是遞嬗相繼,不僅詩文著述宏富,而且多能秉承張英的詩學旨趣。伯子張廷瓚,與張英一起為康熙皇帝的近侍大臣,“詩情清雋,倏然出塵,時謂其燕許手筆,而兼冰柱、雪車之勝”?。仲子張廷玉,以講官事康雍乾三朝,久執(zhí)文衡,論詩崇尚“醇正典則”,反對“風云月露之詞”,而每以“崇實學而黜浮華,明理義以祛放誕,信足以贊襄文治,津梁后學”?號召詩壇,創(chuàng)作亦與其父張英“相肖”,“秀骨天成,清新拔俗”?。季子張廷璐,嘗督江蘇學政九年,不但能以順成和動之響弄詩為文,且以此啟發(fā)士林,在乾嘉詩壇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以“溫柔敦厚”相尚的沈德潛便是他的門下士。在《清詩別裁集》中,沈德潛便以詩壇祭酒的身份對張廷璐作出了這樣的評價,謂:

心平者,多順成和動之響。言為心聲,不可強也。藥齋公(廷璐),不干進,不務(wù)華,以介自矢,以誠感人,視學江蘇九年,如和風著物,萬類萌動。既久,士林猶歌頌之,宜發(fā)言為詩,比于水之瀠洄,春之和盎,讀者心醉,氣夷而不自知也。?

乾嘉年間,張曾虔輯曾祖張英至兄張曾敞四世十人應制詩為《講筵四世詩鈔》十卷。以應制為選,詩鈔標榜溫柔敦厚的審美規(guī)范,自不乏醇雅和婉的面貌。而張曾虔此舉,一則是欲借此來表達自己守先待后的忠敬意識,傳承先輩所塑造的詩學傳統(tǒng);再則則是在為家族歷代相承的“雅正”詩學觀及其產(chǎn)生的影響尋求依憑。對張曾虔此舉,后來詩家便有“故家喬木,地望猶存,巨集聯(lián)珠,國華益廣,誠承平之盛事也”?一類的論贊。應該說,這一論贊一方面較為貼切地概括了張英家族的詩歌特點,同時也對張英與清初詩歌風尚的內(nèi)在關(guān)聯(lián)作出了公允客觀的評判。

結(jié)論

通過上文的分析,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即張英以朝廷文學重臣的身份“鼓吹升平,黼黻廊廟”,無論他的詩學旨趣還是創(chuàng)作實踐,都與康熙皇帝的文治思想桴鼓相應,在清初醇雅詩風興起和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了館閣詞臣應有的作用,而他的詩壇影響,同樣借助于后嗣的努力得以延展。顯然,就張英的詩學作出初步的討論,對以下問題的研究當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一是桐城張氏家族文學的研究。桐城張氏家族乃明清時期的文化望族,以科宦、文學享譽海內(nèi),英敏之才輩出,與清祚相始終,張英則為其中代表,是引導張氏家族文化走向繁興的關(guān)鍵人物。惟其如此,通過張英詩歌成就的梳理論述,無疑為張英家族文學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chǔ),有助于對張氏家族文學展開深入的探討。

二是張英與桐城派文學關(guān)系的研究。目前有關(guān)桐城派的研究已成果甚豐,但張英尚未被學界重視,他在桐城派中的文學地位未得到正視,這并不符合桐城派的實際。其實,張英的文學觀點和創(chuàng)作不僅與桐城派相契合,均以清醇和雅為規(guī)范;而且,張英也是桐城文學的鼓吹者,他嘗為李雅等人所輯錄的《龍眠古文》作序,力推“昌明剴直”“深醇奧衍”“溫文爾雅”?的桐城地域文學傳統(tǒng);他又曾以“以是攬龍眠人才之盛,而以吾詩為嚆矢也”?為目的,組織像“兩園唱和”這樣的地域性詩會,以興鄉(xiāng)邦文學之繁興,實際也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就某種意義而言,我們完全有理由將張英乃至張英家族納入到桐城派的范疇中,這無疑有利于豐富并深化桐城派文學的研究。

(作者單位:南昌師范學院中文系)

①?紀昀等《欽定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346頁,第2346頁。

②③④⑤⑥⑦⑧⑨⑩??????張英《篤素堂文集》[M],清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卷四、卷四、卷十六、卷四、卷首、卷四、卷四、卷四、卷五、、卷四、卷首、卷首、卷首、卷四、卷四。

??李元度《國朝先正事略》[M],長沙:岳麓書社,2008年版,第213頁,第213頁。

??徐璈《桐舊集》[M],,民國十六年景印本卷二十一、卷二十一。

???張英《篤素堂詩集》[M],清光緒二十三年桐城張氏重刊本,卷首、卷首、卷五。

?江小角、楊懷志《張英及其詩文述評》[J],《合肥工業(yè)大學學報》(社科版),201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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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整理《康熙起居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9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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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仲聯(lián)《廣清碑傳集》[M],蘇州:蘇州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27-329頁。

?陳康祺《郎潛紀聞初筆》[M],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93頁。

??徐世昌《晚晴簃詩匯》[M],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813頁,第3356頁。

?張廷玉《古文雅正序》[A],《澄懷園文存》[M],濟南:齊魯出版社,1997年版,第368頁。

?錢澄之《田間文集》[M],合肥:黃山書社,1998年版,第304頁。

南昌師范學院“博士科研啟動基金”項目(編號:NSBSJJ201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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