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杰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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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人,鄉(xiāng)下人
◎黃杰貴
春節(jié)期間,我和齊海在街上不期而遇。老朋友多年不見,分外親熱,于是我請他到附近的酒館喝酒。
我和齊海從小一起長大,高中畢業(yè)后,我們一起去北京打工。一年之后,我因吃不了打工的苦,就回到了老家,齊海一人繼續(xù)堅持,連春節(jié)也很少回來。
齊海也不客氣,主動要了獨具家鄉(xiāng)風味的三鮮火鍋,他說他在北京做夢都想吃家鄉(xiāng)的粉絲肉圓筍子火鍋,我笑他鄉(xiāng)情依舊,習慣不改。我們邊吃邊談,我說,兄弟,聽說你在北京混得不錯啊,房子、車子、妻子、工作都有了,你如今可是大都市的人了。齊海抿了一口酒,遞給我一支北京香煙,笑著說,徒有虛名而已,說實話,經過這幾年的打拼,原以為我走出了鄉(xiāng)村,是個“有出息”的那一類人,可回到家鄉(xiāng)一看,多年前的貧窮景象不見了,到處高樓林立,密如森林,路寬了,車多了,連農村人家都有小車了,鄉(xiāng)村真的城鎮(zhèn)化了,這么一比,我那一點自豪感頓時也就沒了。
齊海沖我舉起了酒杯,問我,聽說你自己當老板了,從北京回來你都干了些啥呀?我舉起酒杯和齊海一干而盡,我說,我回來后就跟著一個師傅學木匠,出師后到縣城一家家具廠打工,搞生產學銷售,三年里我也積累了一點經驗和人脈,后來,我就自己辦了一個家具廠,并在縣城買了個專門搞銷售的門面,如今手下有十幾個工人,生意還不錯,去年在老家建了一座小別墅,買了輛奔馳車;我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大孩子已經上小學了,老婆在家具城負責銷售,日子嘛也還過得去。我說,這些與你們大都市的人比簡直算不了什么,說說你吧,你在北京發(fā)展得怎樣?還滋潤吧?
齊海瞇著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慢慢地吐著煙圈,他把煙灰彈進煙缸里,半天也不說話,我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口里吃著美味的三鮮火鍋,卻如同嚼臘。齊海說,兄弟,實不相瞞,跟你比,我可差遠了,我雖然在北京有了工作,買了房買了車,但是你不知道我現(xiàn)在的生存狀態(tài)——累呀,唉!
你在大都市呆著多好啊,你還有什么遺憾的呢?我問。
遺憾可多了,我房子在郊區(qū),因為開車要限號,還屢遭堵車,我?guī)缀趺刻於家斨鴿庵氐撵F霾,花兩個多小時擠地鐵和公交上下班,房子還有二十年的按揭,我們兩人微薄的工資收入,除了交房貸和養(yǎng)車,已經所剩無幾了,這還不是主要的,我和妻子結婚多年,妻子做夢都想要孩子,可是又害怕做“孩奴”,因為孩子要奶粉錢,尿布錢,保育錢,上幼兒班錢,這可是一筆大開銷啊,更為頭痛的是,孩子連在北京上學的資格都沒有,我們倆都是外地戶口,將來孩子在哪讀書,戶口安在哪里,這些問題想想真的叫人焦慮和無奈,我現(xiàn)在真的羨慕你們孩子繞膝般的幸福生活啊。齊海說著,忽然有了一種蒼涼與悲壯,眼里有一股晶瑩的東西在閃爍。
我知道齊海有些喝高了。我說兄弟,何不回家發(fā)展呢?家鄉(xiāng)變化可大了,政府也支持創(chuàng)業(yè),回到家鄉(xiāng)一切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至少家鄉(xiāng)沒有霧霾呀,傷不了身體。齊海嘆了口氣:談何容易呀兄弟,我已被工作、房子、面子等因素捆綁在都市,身不由己了,再也沒有勇氣和信心從零開始了。
我說哥們,現(xiàn)在是過年,我們不說這些不愉快的,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來,我們再干一杯!
來!干!
一個城里人,一個鄉(xiāng)下人,兩只酒杯激烈地碰在了一起。這時,齊海的手機響了,因為公司有急事,他不得不提前回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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