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串

簡介：男神說他看上了我，這使我的內(nèi)心無比澎湃，但是……啥？男神看上的是我的手？看上的就只是我的手嗎？

【一】你……你要買豬肉嗎？

我叫平小包，城東“發(fā)財豬肉鋪”家的養(yǎng)女。

數(shù)年前，我來到漠城，憑借一雙忒會摸豬的妙手而揚名天下，只要是經(jīng)過我的手篩選出來的豬，一定是豬中的戰(zhàn)斗豬，基本剛宰完就被一搶而空！

在度過了一年眾星捧月般高調(diào)的日子后，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桃花怒放的季節(jié)，他穿著一件繡著浮云紋的淺色袍子，宛若臨世的謫仙緩緩而來，路過了所有的人，卻偏偏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觀察你很久了，平小包。”他開口，嗓音如醇酒一樣動人。

那一刻，我的整個世界仿佛都飛滿了桃花瓣，這些年來找我的男人，十個中有九個是請我去摸豬的，剩下一個還是來買豬肉的！

沖我個人來的，眼前這位男神是第一個，他還這樣俊得好像戲本子里的白馬英雄！

我的臉開始發(fā)燙，心跳加快，愣愣地立在那里好久，才憋出一句傻話：“你……你要買豬肉嗎？”

剛剛還謫仙一樣的男神鼻子一皺，一臉快要嘔吐的表情：“平姑娘，你能別提豬肉嗎？”

呔！

我瞬間清醒了：不愛豬的男人，為什么還要來招惹專業(yè)摸豬的我？

我失望地搖搖頭：“小哥，你沒戲，咱倆沒可能?！?/p>

“是嗎？”小哥溫柔地說，“可我看上你了呀！”

表白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我忍不住問：“你為什么看上我呢？”

“因為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的?！?/p>

小哥微微一笑，襯得滿城桃花都瞬間失了顏色，令我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二】只是看上我的手？

就因為一個令滿城桃花失色的微笑，鬼使神差的，我放棄了前途一片光明的摸豬事業(yè)，決定跟小哥走！

小哥說，他家在王城，是玉器世家。他大名楚中天，但因為我這人寫字太丑，第一次寫他名字時寫得太開，看起來就像“林蛋大”，所以我管他叫“蛋大哥”。

我很快就弄明白了，蛋大哥看上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手！

江南玉行三百家，想拔得頭籌，就必須有上等的玉源，而想找到上等的玉源，就得有一雙會辨玉的手！

不巧的是，楚家百年傳承的辨玉本事到了蛋大哥這里，連個渣渣都沒被他繼承到！

我覺得難以置信：“怎么可能呢，你們家百年傳承的手藝，你爹不教你？”

蛋大哥嚴肅的表情難得閃過一絲尷尬。他咳了一聲，說：“那什么，我有病?！?/p>

“?。俊?/p>

“我無感?！?/p>

“……”

楚中天說：“所以平姑娘，我需要你這雙手替我辨玉?！?/p>

辨玉？

我顫了顫，干笑道：“雖然我很想幫你，但是蛋大哥，我這雙手是用來摸豬的?。　?/p>

蛋大哥一副任重而道遠的模樣：“你要堅信，你這雙手天生就是用來辨玉的！”

我藏著手，笑得比哭還難看：“蛋大哥，我不行的，天下辨玉師千千萬，你干嗎非要揪著我一個摸豬師不放？”“天下辨玉師千千萬，可沒有一個人的手能比得上你的手。”

楚中天握住我的肩膀，煽情道，“包子，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楚家百年基業(yè)不能毀在我手里，你會幫我的，對吧？”

他看著我的目光充滿期待和鼓勵。

我愣愣地和他四目相對，抗拒的力道逐漸消失了。

我想：嗯，我只是同情蛋大哥而已，絕不是被美色迷惑了！

【三】摸豬師的轉(zhuǎn)型之路

我跟著楚中天回到王城楚家，被人供著好吃好喝的，當了三天土豪。

三日后，楚中天指著滿密室的玉，委婉道：“平姑娘，雖然我對你的手感特別信任，但是出于對楚府辨玉師甄選必經(jīng)流程的尊重，我只能對你進行一番測試?！?/p>

我拍拍胸脯：“摸豬摸玉不都是摸嘛，盡管放馬過來！”

楚中天從袖中摸出一條黑綾，向我道一句“冒犯”，伸手替我系在眼睛上。

彼時視線突然黑了下來，但屬于男子陌生的淡雅味道卻離我極近，上好的衣料不經(jīng)意碰到我的臉頰，我的心跳有點兒加速。

“平姑娘，開始吧。”

他牽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指引到一塊棱角分明的玉石上，我的指尖忍不住抖動了一下。

觸感微涼，入手后卻溫潤細膩，腦海中無端出現(xiàn)一個聲音，用慈祥而蒼老的聲音念著：“質(zhì)地滋潤，狀若凝脂，油性重，水頭足，是為羊脂玉上品……”

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濕潤了，我趕緊搖搖頭，摸向下一塊玉石。這一次觸手沁骨都是寒涼，放在舌尖嘗一嘗，寒意澀得舌尖都縮了縮。

“平姑娘有何高見？”蛋大哥期待地問。

我侃侃而談：“第一塊玉摸起來就像母豬的肚皮，又軟又暖，明顯是好貨，哪像第二塊，跟臘月的豬屎一樣又冷又硬，口感也不好！”

說完半晌沒聽到回聲，我扒拉下黑綾一看，蛋大哥正以一種謎之微笑看著我：“第一塊雖然是上等羊脂玉，但第二塊是冰魄寒玉，價值在第一塊的三百倍以上。”

我滿懷期待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辨玉方面特別沒天分，你是不是特別想放棄我？”

“并不會?！彼麥厝岬卣f，“但是，一個月之內(nèi)，你要是不能成功地在摸豬師的道路上轉(zhuǎn)型成為辨玉師，我就把你賣了抵債！”

“……”

【四】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林蛋大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亮，楚中天就將我從被窩里拎出來，將一摞關(guān)于辨玉的專業(yè)教科書堆在我面前。

“天啊，你不會是打算讓我把這些都看完吧？”我驚呆了，“蛋大哥，您長得這樣有深度，為何行為如此簡單粗暴？”

楚中天從那摞書中間抽出來一本古舊的書遞給我：“其他的都是給你看的，除了這一本。一個月之內(nèi)你要把這本書里的內(nèi)容統(tǒng)統(tǒng)背下來！”

我瞪著那本比我腦袋還厚的書，覺得蛋大哥真是喪心病狂！

楚中天極力推薦：“這可是我楚家珍藏的孤本，世間難求，不看看嗎？”

我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敬畏地翻開所謂的孤本。這孤本就叫《辨玉》，記載用的還是百年前的人才用的鐘鼎文，第一頁只寫著三個字——虞美人。

腦中有一瞬間的轟鳴，仿佛那些血色還未散去，在大火中熊熊燃燒著，無數(shù)的刀劍砍了下來，無數(shù)的人倒了下去。

“平平，爹要你立下血誓……”

那只沾滿鮮血的蒼老的手，好像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猛地起身往后退，滿臉驚恐。

楚中天嚇了一跳：“小包子，你怎么了？”

我眼淚汪汪地指著那本書，悲痛欲絕：“林蛋大，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林蛋大！你居然拿了一本鐘鼎文的書讓我背，你太壞了！”

楚中天無語地看著我。

我特別有骨氣地告訴他：“想我平小包也是摸豬界的一把手，你居然如此欺負我，當我沒脾氣是不是？”

反抗楚中天的下場就是，我被拎到院子里罰做俯臥撐！

所以說，當初我為什么為了一個壓根兒不是沖著我，而是沖著我這雙手的那個微笑，一個就想不開跟他走了呢？

現(xiàn)在羊入虎口，倒霉了吧？

我憤憤地做了幾個俯臥撐，聽到楚中天離開的腳步聲，立刻跳起來告訴自己：“平小包，這地方咱不待了！”

結(jié)果我扭頭就見楚中天搖著折扇站在樹蔭下，似笑非笑道：“小包子，你去哪兒？”

我：“……”

楚中天走過來將垂頭喪氣的我拉到樹蔭下，替我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動作細致而溫柔，就像對待一件上等好玉。

我別扭地抗拒了一下，力道卻小得就像我此刻偃旗息鼓的怒火。

“真生氣了？”他哄我，“那大不了你兩個月背下來那本書？”

這個死人！

我一個沒忍住，狠狠給了他一拳，他竟然沒有躲開！

我張了張嘴：“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楚中天淡淡一笑：“不疼，你忘記了，我沒有感覺的?！?/p>

那笑容明明淡得毫不在意，我卻莫名能感覺到他的難過。

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嘆了一口氣：“好吧，誰讓我這人心眼好！得，那本鐘鼎文的書我背，我背還不行嗎？”

【五】你怎么這么拜金？

孤本記載的是幾百年前的各種奇玉，大部分都還有存于世，唯有一樣，世間僅存一件。那玉俗名“活人玉”，別名“虞美人”，傳說是慕家一位祖先，因常年服食滄海鮫人淚，死后尸身不腐，化成半尺玉人。

虞美人三百年來一直由避世隱居的慕家子孫守護，但五年前卻突然出現(xiàn)在大燕王宮，之后沒多久，就被人從王宮里盜走了，從此下落不明。

一個月后，我背完了那本鐘鼎文，讀光了所有辨玉書籍，然后我成了一個會使用各種形容詞的才女，并且因為背書太用功，成功減肥十斤！

“很好！”

在對我進行了無數(shù)辨玉考試之后，蛋大哥滿意地點點頭：“你已經(jīng)成了一個合格的辨玉師，有些事我就不瞞你了。”

我一聽，喲，還有秘密可以聽啊？

我立刻激動地湊過去：“你要告訴我什么？楚家后院二三事？或者楚家主子你有什么怪癖？”

話音未落，我就被狠狠敲了個栗暴。

“你腦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什么？我是要告訴你，王宮里貼出了皇榜，要在民間選玉，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我搖頭。

蛋大哥一臉恨鐵不成鋼：“這意味著楚家一旦被選中，就將成為江南三百玉器行之首，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你怎么這么拜金？”我無端升起一股怒意，尖酸刻薄道，“你又沒感覺，吃啥穿啥都一樣，榮華富貴對你很重要嗎？”

蛋大哥有些委屈地看了看我：“可這次民間選玉的賞賜是——頻婆果。”

我愣了愣，頻婆果樹只生于東海織夢一族，年產(chǎn)一顆，能治百??！

楚中天一敲手中折扇：“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啟程前往敦煌，此番一定要尋得這天下最好的玉，一舉奪魁！”

【六】許愿石什么的都是套路

商隊不日就起程了，楚中天的目標很明確——敦煌最大的玉商云霄手里那塊千年血玉！

“云家說了，血玉可以易主，但那人得過關(guān)斬將。此番三百玉器世家都在趕往敦煌，包子，你緊張嗎？”

我表示只有一顆平常心。

蛋大哥見我這樣無趣，悠悠道：“不知你聽說沒有，敦煌有一處月牙泉，泉中有一塊許愿石，若是對著它許愿，就能實現(xiàn)畢生夙愿?！?/p>

我說：“那你還奪什么血玉，直接去許愿治好你的病不就成了？”

蛋大哥嘆息：“不是每個去月牙泉的人都能看到許愿石，它只為有緣人現(xiàn)身?！?/p>

果然，又是這個套路！

經(jīng)過大半個月的日夜兼程，我們的商隊終于抵達敦煌。三百玉器世家齊聚敦煌求玉，一家?guī)е粋€商隊，一時間敦煌人口劇增，交通堵塞，場面不可謂不壯觀。

于是云家發(fā)話了，除了玉器行的老板及其血親以外，其他人包括其妻子在內(nèi)，統(tǒng)統(tǒng)被拒之城外！

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只能對蛋大哥表示抱歉：“你看，不怪我不幫你，只怪我不是你的血親。”

楚中天倒是一點兒不著急，他吃著葡萄，睨了我一眼：“誰說你不是我的血親？”

我瞪圓了眼睛，懷疑他腦子受了刺激。

楚中天沖我溫柔一笑：“你不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嗎？”

“……”

講真，騙子我見過很多，楚中天這樣不要臉的騙子，我服！

【七】咱能不提摸豬嗎？

休息一日，第二天一早云家便擺了擂臺。

敦煌第一玉商之主云霄坐在一片帷幔后面，聲如碎玉：“想得到血玉很簡單，只需連闖兩關(guān)即可?！?/p>

第一關(guān)，是辨識百玉。

蛋大哥捏了捏我的肩膀：“包子，好好干！”

我看了他一眼，他還是往日的淡笑如春風，只是捏在我肩頭深深的力道泄露了他的緊張。

我張了張嘴，反手捏捏他的肩膀：“放心，我平小包摸豬手藝贏天下，區(qū)區(qū)辨玉算個鬼？”

“咱能不提摸豬嗎？”

但對于我而言，辨玉和摸豬確實沒有什么分別，甚至是，比摸豬重復(fù)了更多遍的事……

上百玉石一一過目，用手指觸摸，用舌尖品嘗，這些步驟早已刻在了心里，玉的品種和成色自然出現(xiàn)在腦海中。

一個時辰后，我記下最后一塊藍花冰，率先交了紙筆。

楚中天全程淡定，我嚇他：“你不怕我使壞，故意搞砸了？”

他笑了：“我了解我的小包子，她不是這樣的人，就算搞砸了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只能怪我命不好?！?/p>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很認真，看我的目光也是充滿了信賴。

耳根莫名發(fā)燙，我出于掩飾，慌忙抓起茶盞喝茶，喝完后發(fā)現(xiàn)楚中天面色緋紅，表情也很尷尬。

我疑惑地歪了歪頭，他紅著臉，小聲說：“這茶……我剛剛喝了一半。”

我：“噗！”

【八】流氓，放手！

第一關(guān)結(jié)果很快出來了，我完勝三百玉行，震驚全場！

就連帷幔后的云霄都贊許道：“平姑娘在辨玉方面有此等成就，真是天縱奇才。”

另一位入選的李家一臉不服，哼了一聲，道：“小姑娘不過是運氣好，接下來我可不會讓你了！”

第二關(guān)還是認東西，只是這次呈上來的只是個巴掌大的錦盒，盒子內(nèi)的東西更是讓人無語：一顆比珍珠大不了多少的透明珠子……

李家跟我面面相覷。

他研究了一番，試探著猜了一個，但看表情，顯然自己都覺得不是。

云霄問：“平姑娘以為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我一臉茫然，瞪著那顆珠子，楚中天朝我握拳鼓勵，示意我不必緊張。

可我還真不是緊張，我只是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傳說中的鮫人淚，居然能在這兒看到！”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眾人難以置信地問：“這真的是鮫人淚？”

帷幔后面?zhèn)鱽砣暪恼坡暎葡龊Φ穆曇魝髁顺鰜恚骸捌焦媚锕粎柡?，這正是滄海鮫人淚，我云家千年血玉，姑娘當之無愧！”

就這么贏了，我覺得太不真實了！

我家蛋大哥興奮地沖上來抱住我，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圈，開心道：“我就說過，我家小包子這雙手，天生就是用來辨玉的！”

他抱我抱得那么緊，我整個胸脯都貼在他身上了，臊得我老臉一紅，咬牙切齒低吼：“楚流氓，你放手！”

楚中天死活不放手，還嬉皮笑臉地問我：“但是包子，你怎么知道那是鮫人淚的？”

我鄙視他：“不就是你給我的孤本里面記載的嗎？”

“啊？”楚中天懵了，“哦，我只看了第一頁虞美人那篇，因為鐘鼎文實在太難認，所以我就沒看了?！?/p>

所以說，沒文化，真可怕！

【九】還能有誰呢？

因為贏了血玉，楚中天開心，說要請我吃大餐。

我回客棧梳洗完畢，準備去酒樓找楚中天，云家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家主云霄卻在半路上攔住了我。

“不知姑娘從何得知這滄海鮫人淚的？”他單刀直入，上來就問問題。

我本能地不喜歡他，更不喜歡他直勾勾盯住我的眼睛。

但出于我們覬覦他手里的血玉，所以我只能回答：“我哥哥有一本孤本，叫作《辨玉》，那上面有記載?！?/p>

“若我沒記錯，你哥哥是楚家公子吧？”

我愣了愣：“你認識他？”

“《辨玉》只有一本，一年前輾轉(zhuǎn)到我這兒，最后被楚中天花重金買了去?！?/p>

“……”

我欲哭無淚，說好的楚家珍藏呢？

“《辨玉》賣給楚中天時，我特意將鮫人淚一章撕了下來，這也是為何我今日會以鮫人淚為題的緣故。平姑娘若知道鮫人淚，那一定不是在楚公子那里看的《辨玉》?！痹葡鲂α?，“讓我猜猜，能看過慕家從不外傳《辨玉》一書的，除了慕家后人，還能有誰呢？慕——姑——娘？”

我的手腳有些發(fā)涼，慕姑娘……是啊，我可不就是慕家在這世上最后的血脈，慕平嗎？

我瞧著云霄手腕上故意露出來的蛇形刺青，勾起嘴角道：“原來敦煌第一玉商，就是當年被燕王當作妖人追殺，最后被迫遷徙大漠避難的巫人族族長呀？失敬失敬。”

云霄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笑了：“客氣，比起將《辨玉》遺落在我這個外人手中的慕家人，在下至少還好好地活在這世上?！?/p>

“你想怎樣？”我冷了臉色。

云霄也斂了笑意：“很簡單，楚中天入宮獻玉時，在下希望你們能帶上我。”

我冷笑道：“你憑什么覺得我會同意？”

“世人只知燕王好玉，卻不知當年他為了得到虞美人，滅了慕氏全族?！痹葡龆ǘǖ乜粗?，“這幾十條人命，慕姑娘就不恨嗎？”

眼前仿佛又有熊熊大火在燃燒，無數(shù)落下的刀戟里，曾經(jīng)熟悉的面孔一個一個倒在我面前……我怎么可能不恨？

我緩緩地松開滿是冷汗的掌心：“我爹臨死前逼我立了血誓，重新開始，絕不復(fù)仇。”頓了頓，我平靜道，“我很感謝爹爹?！?/p>

云霄被拒絕，竟也不怒。他似笑非笑道：“慕姑娘，你一定會答應(yīng)我的?！?/p>

【十】日久生情，你知道的

我在酒樓找到楚中天時，他已經(jīng)等我等得睡著了，桌面上的菜涼透了。我無聲地坐到他對面，托腮看他的睡顏。

嗯，他長得真好看，可惜，他有病，得治！

“唔？包子你來了？”

楚中天揉了揉眼睛醒過來，看見我，勾起嘴角，揶揄道：“嘖嘖，打扮這么漂亮，來相親??？”

我挺了挺胸脯，傲嬌道：“相親又怎樣，我配不上你？”

“誰說你配不上我？”楚中天脫口而出，“我一年前就對你挺有好感的！”

“一年……前？”我咬重了字眼。

楚中天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口，立馬捂著嘴巴裝死，俊臉緋紅。

片刻之后，敦煌含著細沙的夜風里多了一個男人緊張的慘叫聲。

我拽著楚中天，站在敦煌岌岌可危的最高的洞窟上方，指著丈高的地面威脅：“說，我認識你還沒有一年，為什么你一年前就對我有好感了？”

“包子！冷靜！你冷靜！我……我說還不行嗎？”

蛋大哥嚇得臉都白了，我哼了一聲：“說！”

“一年前我到處找辨玉師，偶然聽說漠城平小包有一雙妙手，我就跑來買你的豬肉，只要你賣不掉的豬肉我統(tǒng)統(tǒng)都買回去，本來只是單純地想招賢，但那個……日久生情……你知道的……”

我愣了愣：“我就說怎么每次都被搶購一空，原來是你？”

他耳根泛紅：“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一聽到豬就想吐？都是吃你的豬肉吃多了?！?/p>

我也紅了臉：“那……那你暗戀我這么久，怎么到現(xiàn)在才說？”

“因為……我有病。”最后五個字的聲音明顯低落了下來。

我下意識地松開了手，楚中天咳了咳，又理了理袖子，只是不好意思看我。

我拍了他一把：“蛋大哥，等你拿到頻婆果，你的病不就好了？”

“說到這個，”楚中天皺了皺眉，“我在酒樓等你時，偶遇云家的仆人。聽他們談話，似乎云霄并不相信你是我妹，搞不好明天就讓我們滴血認親才給血玉，這可怎么辦？”

我道：“你這么沒文化，有我這么一個天才妹妹，被懷疑也正常。”

楚中天怨念地瞪我。

我想了想，招手讓他湊近我。

楚中天一臉?gòu)尚撸づつ竽?，我正奇怪他抽什么風，不料他忽然湊來，飛快地在我的嘴角印下一個吻。

我整個人都酥麻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這廝還紅著臉，小聲抱怨：“哎呀包子，雖說我跟你告了個白，但你這樣熱情回應(yīng)……”

“暗戀中的人果然都是白癡嗎？”我惱羞成怒，恨不得將他推下去摔死他！

楚中天傻了眼：“啊？什么意思？”

我吼道：“你這頭豬！我本來是要悄悄告訴你，只要在水里加點兒鹽，無論什么血都能融合在一起啦！”

楚中天：“……”

【十一】血玉被盜了

但老天沒有給楚中天跟我滴血認親的機會。

第二天天還沒亮，云家就被一聲慘叫打破了平靜：“血玉被盜了！”

這消息如滴入滾油中的水滴，瞬間炸開來。一時間三百玉行世家議論紛紛，有的幸災(zāi)樂禍，有的搖頭嘆息。

最開心的就數(shù)李家人，憑著第二名得到了鮫人淚，血玉丟失，鮫人淚自然成了最罕見的東西。

我憤怒地指著云霄：“一定是你干的！”

云霄反問我：“平姑娘有何證據(jù)？”

“我……”

我憤怒地瞪著他，雖然知道是云霄為了逼我跟他合作而故意藏了血玉，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卻不能說出來。

我忍著怒意，委曲求全道：“云霄，那血玉是楚中天拿來換頻婆果治病的，我求你給他吧！”

云霄一臉假惺惺地難過：“平姑娘，真的不是我，說不定是得了鮫人淚的李家人為了奪魁，偷了血玉。”

我咬緊牙關(guān)瞪著云霄得逞的笑容，憤怒地轉(zhuǎn)身，身后的云霄得意道：“平姑娘，在下等你的好消息?。　?/p>

我在城外找到了楚中天。

他站在漫無盡頭的大漠中間，風夾雜著細細的黃沙吹過來，將他的衣袍吹得高高的，落下來時，又十分蕭瑟。

我默默地走到他身邊，看了看他的側(cè)臉，有些蒼白。

沒有了血玉，就換不到頻婆果。他一定很難過……

“蛋大哥……”

“小包子?！彼犷^看我，笑容在陽光下很溫暖，“你陪我去月牙泉找許愿石吧？”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笑容：“好。”

【十二】慕家虞美人

我和楚中天共乘一匹駱駝，悠悠地走向月牙泉。

午后的陽光很厲害，身后的蛋大哥脫下外衫，貼心地為我蓋在頭頂。

“蛋大哥，說不定我們運氣好就見到了許愿石，到時候你就許愿治好自己的病??！”

“那包子你呢？”他自身后環(huán)住我，輕笑道，“如果能見到許愿石，你想許的愿望里有沒有我？”

我的臉龐發(fā)燙，我立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裝糊涂道：“啊？你在說什么？”

“要是能見到許愿石，包子你許愿以后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嘖嘖，虧他還是堂堂七尺男兒，居然還不要臉地撒嬌！

姑娘我緋紅著臉，傲嬌道：“好啊，前提是，你每天都要吃我挑的豬肉！”

楚中天的表情就像吞了蒼蠅，我捧腹大笑，他也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傳在鳴沙山之間，好似這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小包子你看！”楚中天忽然驚喜地喊我，“月牙泉到了！”

不遠處的鳴沙山間，赫然出現(xiàn)一片綠洲，蘆葦蕩漾，微風習習，那湛藍色的泉水，仿佛金色沙漠之間的一塊寶石，如此令人驚嘆。

楚中天將我從駱駝上抱下來，牽著我沿著鳴沙山往下跑。一陣熱風迎面吹來，我正要開口，忽然心口一燙，腳下一個趔趄。

“包子！你怎么了？！”

他慌忙回身扶住我，可我卻震驚地瞪著那片碧波蕩漾的月牙泉，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包子你……”

我緩緩地推開楚中天攙扶我的手，跌跌撞撞地朝著月牙泉跑。隨著我的靠近，平靜的水面開始不安地泛濫起來。

心口的熱度越來越強烈，有種感覺這樣熟悉！

一道紅光突然自泉底射了出來，爾后是一座通體血紅，高約半尺的人形玉慢慢浮出了水面，那分明就是——

“這是？！”楚中天驚呆了。

“虞美人……”

原來月牙泉中的許愿石，就是我慕家的虞美人。我伸出雙手接住了它，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

“《辨玉》有載，虞美人通靈，若遇慕家血脈，必現(xiàn)華光……”楚中天喃喃道，“包子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三】對不起，我騙了你

“對不起，蛋大哥，我騙了你?！蔽疫煅手?，“我不是摸豬師，我本就是一個辨玉師，我……我姓慕！”

楚中天睜大了眼睛：“你姓慕？”

“我就是當年被燕王滅了全族的慕家后人。”我抱緊虞美人，痛哭出聲，“所以蛋大哥，對不起，即使現(xiàn)在只有虞美人可以為你換到頻婆果……我也做不到把它獻給燕王！”

頭頂良久沒有傳來聲音，半晌，我的蛋大哥輕輕將我攬入懷中，抱得那么緊。

他說：“怪不得當初你看到《辨玉》那么大反應(yīng)，怪不得你在辨玉上有這樣的天賦……”

停頓許久，他的聲音里也帶了哽咽，一字一句，是承諾也是誓言：“小包子，沒有頻婆果也沒關(guān)系。有你在，楚家的產(chǎn)業(yè)就不會敗，我對得起列祖列宗。就算一生無感又如何，難道你會嫌棄我嗎？”

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話。

眼前這個人，他對我這樣好，可我卻什么也不能為他做……不！

等一下！

“小包子你做什么？”

我突然點住楚中天的穴道，他沒有防備，保持著將我抱住的姿勢，一臉震驚。

我抹去臉上的淚珠，小心地將他扶到蘆葦中間坐好。

“蛋大哥，云霄是巫人族的族長，他已經(jīng)知道我的身份，逼我跟他入宮行刺。正好，我可以乘機入宮找頻婆果。”

楚中天瞬間慘白了臉。他定定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問：“包子你清醒點兒。就算你不怕死，可現(xiàn)在三百玉器行都以為你是我妹妹，你要是去了就是害我，就是害楚家！你想害我，想害楚家嗎？”

“你放心，一旦出事，我會說出自己的身份，而你只是被我蒙蔽，我絕不會連累你，連累楚家?！?/p>

“平小包你要是敢去，你會后悔的！”身后傳來男子帶著嗚咽的大罵，“你這個蠢姑娘，你給我回來！回來！”

視線被涌起的淚水模糊，我抱緊了懷中的虞美人，一步一步，終究是沒有回頭。

【十四】只求一個恩典

我將虞美人葬在了慕家的祖墳里，然后去找了云霄。

血玉果然是在他手里，他笑道：“慕姑娘，我早說過你會答應(yīng)我的，因為你喜歡楚中天對不對？”

我冷冷地瞧著他：“燕王歸你，頻婆果歸我。”

“成交！”

我們?nèi)找冠s路，不日就抵達了王城。

云霄安排了人在王宮外接應(yīng)，而我和他一起帶著血玉進宮去獻玉。

大燕王宮威嚴森森，長長的甬道兩旁全是舉著長戟的禁衛(wèi)軍，仿佛沒有盡頭。

“聽聞你是楚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此次帶著千年血玉前來獻玉？”

我跪在地上：“是?！?/p>

帝王的威氣勢自然不容小覷：“那你將血玉呈上來給孤看看?！?/p>

我順理成章地示意云霄上前，他捧著托盤弓著腰，緩緩地踏上玉階，托盤的暗格之中，藏著薄如蟬翼的匕首。

眼見距離燕王只有一步之遙，云霄驟然出手：“昏君，還我巫族人命來！”

在匕首刺到燕王的那一剎那，一柄細劍不知從何而來，宛如游龍般，徑直貫穿了云霄的心臟。

血，一滴一滴地流下來，云霄震驚地看著沒入心口的細劍：“你……”

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機會，細劍被狠狠地抽了出來，血花四濺，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呆立在當場，頭腦一片空白。

突然，我看到有個挺拔的身影，緩緩地走出來。

那人走到我身邊，沒有看我，單膝跪了下來：“妖人云霄已經(jīng)被斬，草民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懲罰?！?/p>

“楚家冒死前來舉報云霄妖人謀逆之舉，如今又護駕有功，孤怎么會降罪于你？”燕王哈哈大笑，“孤會賞你無上富貴，外加可治你頑疾的頻婆果，如何？”

“謝陛下恩賜。”

他深深地磕了一個頭：“但草民只想求陛下一個恩典?！?/p>

燕王龍心大悅，十分大方道：“你說，孤現(xiàn)在就答應(yīng)你！”

楚中天的整個身子伏地更深了：“草民愿意放棄無上富貴和頻婆果，來換陛下饒過一個人……”

后面的話我聽不太清，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聲音在嗡嗡作響。我本想替他拿到頻婆果，可到頭來，我卻害了他……

【尾聲】我想和他在一起

那一日當著滿殿的人，燕王親口許下的承諾無法更改。

他陰著臉，意味深長地看著楚中天：“她冒充你楚家嫡女的身份前來行刺，你確定要為了她求情？”

楚中天的聲音很穩(wěn)，甚至沒有一絲猶豫：“求陛下恩準。”

眼淚順著眼角不斷地往下流，我看不清我的蛋大哥，卻能感覺到他將我抱起來的懷抱很暖，很踏實。

他就這樣抱著我，在燕王陰鷙的目光注視下，穿過前來護駕的禁衛(wèi)軍，一路走出了大燕王宮，將他的生路，楚家的生路徹底放棄。

我哽咽著，幾乎說不清話：“他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楚家的……”

“我知道?！?/p>

“他會殺了你，會滅了楚家……就像當年對待慕家一樣……”

他小聲說：“我都知道?！?/p>

我終于失聲痛哭出來：“那你為什么還要護著我？”

楚中天將我抱得更緊了：“從前是我太固執(zhí)，可現(xiàn)在我想通了。小包子，楚家沒了可以再重建，只要活著，還愁什么做不到嗎？我們離開這里，離開燕國，去東海找織夢一族，即使希望很渺茫，但誰知道呢，也許我們能找到他們，然后求到了頻婆果呢？”

我怔怔地看著他：“這樣……可以嗎？”

“當然?！?/p>

他微微一笑，笑容自信而堅定，仿若初見時那樣，令滿城失色的驚艷，讓我心動。

我想，或許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人，他會是這世間對我最好的人，所以，我想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