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誠龍
Q半年前,我從縣委安排到某鎮(zhèn)掛職。掛職工作期間,我和群眾關(guān)系處理得很融洽。現(xiàn)在我回到原工作單位,但群眾還是習慣來縣委找我解決問題,導(dǎo)致其他干部背地里對我有意見,說我愛出風頭。我該怎么辦?(華容:李振)
兄弟啊,宋太宗趙光義見您家門口,老朋友、老同事與老百姓與您手拉手肩并肩言笑晏晏,他都眼發(fā)直、臉發(fā)燒、嘴發(fā)紫、口水發(fā)熱。趙官家先在某殿(金鑾殿)掛職的,據(jù)說干群關(guān)系處理很融洽,后來不掛職了,到了“寧壽全宮”(乾隆給此宮定功能:“乃朕茸治為歸政后所居”)當群主,您不曉得,門庭慘淡哪。那天,趙光義去老辦公室周圍轉(zhuǎn)悠,但見“新鎮(zhèn)長”周圍,“京師之人擁道喜躍”,前呼后擁,左環(huán)右衛(wèi),他氣得吐血,酸哪,轉(zhuǎn)頭對寇準說:“人心遽屬太子,欲置我何地?”
“人心遽屬太子”,不是欲置您何地,而是您自己欲置何地?寇準告訴趙光義:那是欲置您福地。您已離職了,人心若不遽屬太子,依然屬您,您問“欲置我何地”,北魏獻文帝拓跋弘會給你一個標準答案:置您于死地。
拓跋弘據(jù)說是德才兼?zhèn)涞模奥旑C悟,幼而有濟民神武之規(guī),仁孝純至,禮敬師友?!焙谓潭Y敬師友?就是跟兄弟您一樣,北魏掛職那會,和群眾關(guān)系處理得很融洽;他是顆政治明星吶,十多歲便當了皇帝,崇文重教,興學(xué)輕賦,政績不錯。只是二十來歲便退二線,“雅薄時務(wù),常有遺世之心”,官癮并不大。
拓跋弘不再掛職,回太上皇殿打打橋牌,搓搓麻將,群里頭聊聊天,發(fā)發(fā)紅包,日子過得好生巴適??墒侨撼歼€是習慣來“縣委”找他解決問題:哎呀,老首長啊,干部崗位調(diào)整太不像話了,您可要給打個電話。哎呀,老首長啊,吳下阿狗都當一方諸侯啦,您得給向上級反映反映。哎呀,老首長啊,鎮(zhèn)里的幾五規(guī)劃像個鬼話,您給出個面,跟新鎮(zhèn)長說說……“今皇帝幼沖,萬機大政,猶宜陛下總之?!毙骂I(lǐng)導(dǎo),不會干事,干不了事,干不成事,還要您老人家出馬。好,好,好。拓跋弘蠻好說話,一口答應(yīng),滿口答應(yīng),有求必應(yīng),有事必應(yīng)?!皣笫?,仍以奏聞”。
耗子太多,我狗來幫著咬,我做好事啊我。是嗎?承明元年六月辛未日(476年7月20日),拓跋弘離奇駕崩于永安殿,享年23歲。怎么死的?人心若遽屬太子,那拓跋弘會死于福地;人心若仍屬老子,看吧,拓跋弘死于兇地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離開了其位,沒誰來找你,不用有失落心理。趙光義已退位,“人心遽屬太子”,那是很正常的,你若還渴望“人心遽屬老子”,那是不正常的。趙光義酸溜溜出此言,毛澤東曾眉批曰“趙光義小人之言”。小人之言還不可怕,可怕的,弄得不好,那是“死人之言”——舍不得放權(quán),老皇帝與新皇帝鬧將起來,那是要死人的。拓跋弘便是這么死的嘛。
兄弟掛職時間那短,贏得群眾尊重,與群眾結(jié)如許深誼,真真可贊。然則,已離開了其位,再去干預(yù)鄉(xiāng)鎮(zhèn),那是越位了。干部對你有意見,那是肯定的;干部罵你出風頭,那還是輕的;若繼續(xù)干預(yù)下去,估計不是罵出風頭的了,甚或告到你領(lǐng)導(dǎo)那里去,還可能當面跟你吵起來——這不是干部素質(zhì)差,而是權(quán)力本身之倫理: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不干其政。兄弟別搞“舊官干政”,別搞“老頭政治”。你得相信,沒得你,鄉(xiāng)鎮(zhèn)之地球一定照樣轉(zhuǎn)。
新官舊官,新事舊事,夾在一起,切割兩者關(guān)系并不難:一者,新官須理舊事;二者,舊官不理新事。新官接任舊官,那是接任其位,舊事不單是舊官個人之事,而是其位之事,換言之,非官人之事,乃官位之事,前任官人在其位謀的事干的事,后任有責任與義務(wù),一任接著一任干,一屆連著一屆干。而舊官已離任,新官若不再分管,那就無理由再來干涉。您都到了湖北,再來管湖南事,您不怕挨罵?新官做得不對,自有“有司”來管,干卿何事?您就省省力氣吧。
群眾來找您了,干不干?干。或:走,咱們喝茶去;或:來,咱們干一杯。自己權(quán)力范圍內(nèi),給群眾解決問題;自己權(quán)力范圍外,與群眾保持情誼??谠E是:舊官不理新事,舊官可敘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