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莎++++君翎

“所以，你認為你姐姐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喬年將少年的話記錄下來，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的線索可以證實他的話。喬年合上筆記本，給少年倒了一杯熱水，“你放心，既然我們接了你的委托，就一定幫你查出真相，不管兇手是誰?！?/p>

這個俊秀的少年叫關(guān)小楓，他的姐姐是影后關(guān)敏敏。

雖然喬年不怎么關(guān)注娛樂圈，但是也知道影后關(guān)敏敏自殺的新聞。當時看到新聞，喬年還對簡寧感慨，娛樂圈的壓力是不是太大，怎么連影后都自殺了。誰也不會想到，僅隔了兩天，關(guān)小楓就來到了“萬能事務(wù)所”。

——哦，簡寧是事務(wù)所的掛名老板，兼吉祥物。

事務(wù)所只有三個成員，除了她和簡寧，還有擅長黑客技術(shù)、負責收集資料的魚妖林小羽，聽說她的真身非常美麗。

送走了關(guān)小楓，喬年、簡寧和小羽開了個簡單的會議。

“你們發(fā)現(xiàn)了沒有，容氏娛樂公司的藝人死亡率很高啊?！眴棠耆粲兴嫉?。

小羽坐在桌上，兩只腿晃啊晃的，齊眉劉海襯得她一雙眼睛愈發(fā)烏黑。她附議道：“這兩個月死亡的藝人，有五個是容氏旗下的?！?/p>

簡寧補充道：“按照關(guān)小楓所說，關(guān)敏敏根本沒有自殺的動機，事業(yè)正值巔峰，和男朋友的感情也非常穩(wěn)定，已經(jīng)定好了婚期，不過……”

小羽打斷了他的話：“所以說容氏娛樂絕對有問題！可惜警察都是笨蛋，查來查去，什么都查不出來。我覺得，肯定是他們怕開罪容氏，所以才這么敷衍。網(wǎng)上傳言，容氏的背景很復(fù)雜，所以沒人敢揭發(fā)他們?！?/p>

“警察要是太聰明，我們不是沒活路了?！焙唽幚硭斎坏卣f。

“說的也是啊?！?/p>

“喂喂，現(xiàn)在是案情分析時間！”喬年敲敲桌面，等他們安靜下來，繼續(xù)道，“關(guān)小楓其實還提到了一個線索，關(guān)敏敏曾經(jīng)對他說，她見過世上最美麗的妖怪，她的成就和美貌都是與妖怪換來的。關(guān)小楓當時并不相信關(guān)敏敏的話，但是關(guān)敏敏自殺前夕，她又提到了妖怪?！?/p>

“所以？”簡寧和小羽一起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著喬年。

喬年擺出認真嚴肅的表情：“所以說，關(guān)敏敏如果不是被妖怪索命，就是連環(huán)殺人案之類的！”

簡寧和小羽一起鄙視她：“這還用你說！果然是三流天師！”

喬年一點也不介意他們的鄙視，笑瞇瞇道：“雖然警方查不出容氏娛樂公司有什么問題，但是我們可以私下調(diào)查。如果影后的自殺真和公司有關(guān)系，公司內(nèi)部應(yīng)該會有小道消息?！?/p>

有了大致的查案方向，三人就各自行動去了。

喬年負責調(diào)查容氏，竊聽各種八卦和小道消息；小羽負責攻破警署的數(shù)據(jù)庫，拿到關(guān)敏敏的案件報告；而一直負責當吉祥物的簡寧，去了關(guān)敏敏的家里查看。如果是妖怪索命，家里肯定會有線索留下。

喬年仰著腦袋，看著面前高聳入云霄的建筑物，心里感慨，容氏不愧是大集團啊，財大氣粗！市中心的地段寸土寸金，居然這么豪氣地在這里蓋大樓，簡直是囂張的炫耀：我們很有錢！

喬年感慨了許久，才走進公司。

最近容氏旗下的娛樂公司在招聘明星助理，喬年是打算借應(yīng)聘的機會埋伏到里面，如果不能應(yīng)聘成功，只好依賴紙鶴式神來完成任務(wù)。

和前臺確認過面試地點，喬年搭乘電梯上了六層。走廊上貼了許多電視劇的宣傳海報，畫面美輪美奐，不乏一些耳熟能詳?shù)拇笾谱鳌?/p>

喬年正看得出神，此時右側(cè)傳來聲響。她下意識地側(cè)過腦袋看去，就見一個年輕的男人被眾人擁簇著從電梯里走出來。男人身上那種強勢的BOSS氣場，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存在。

喬年微微呆怔?。?/p>

不是因為這個男人生了一副好相貌，符合小說中男主角的形象；也不是因為周圍看起來是高層的人對他很恭敬——而是當他朝著她的方向越走越近，喬年的腦袋有那么一瞬間的空白，直愣愣地盯著那雙鳳眼。

“……容玄？”

男人似乎聽到她的聲音，鳳目輕輕地掃過她的臉，神情冷淡而陌生。

喬年盯著他，眼睛出奇的亮：“容玄，是你嗎？”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希冀。

男人微微皺了下眉，表情帶著一點不悅，有種被冒犯的感覺：“我是容琛。”語氣冷淡，神情更冷淡。

喬年有一點恍惚，慢慢地才想起“容琛”是誰。容琛，容氏企業(yè)的終級大BOSS，曾榮登過“女人最想要的情人”排行榜第一名，傳聞脾氣不太好，深居簡出，很少出席商業(yè)活動，也少有情色緋聞。

可是喬年盯著他——為什么這個男人長得和容玄一樣？

直到他們一行人走遠了，喬年還在發(fā)愣，腦袋里一團漿糊。也不知道發(fā)了多長時間的呆，才聽見手機的鈴聲，慌慌張張地從包里找出手機，一看，居然是爺爺?shù)碾娫挘s緊接通電話。

喬爺爺?shù)碾娫挷]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和大多數(shù)的長輩一樣，嘮叨著讓喬年按時吃飯，別太拼命工作，有空回來陪爺爺之類的。此外，喬爺爺還交給喬年一個委托。雖然這個委托的時間比較長，但好在報酬也高。喬年自然應(yīng)下，就算沒有酬勞，爺爺交代的事情也得辦妥當不是。

和爺爺講完電話，喬年差點錯過面試時間。

來應(yīng)聘的人不少，都是很年輕的女孩子。面試過程也很簡單，走進來一胖一瘦兩個大叔，掃了她們幾眼，問了幾個問題，伸手一點，帶走了兩個人，而剩下的女孩子紛紛露出失望的神情。

喬年在心里郁悶地吐槽，怎么和挑白菜一樣啊。

還以為潛伏計劃失敗的喬年，正打算回家，沒想到這個時候，又走進來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喬年聽到負責招聘的組長和他交談，叫做Jason，貌似是很有名氣的經(jīng)紀人。

“姜朵兒的助理又辭職了？這個月都第四回了?！苯M長先生有點頭疼，“雖然她現(xiàn)在很紅，但是也不能老擺譜。”

Jason倨傲道：“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吃不了苦?！?/p>

“行了行了，那你們這次選個吃苦耐勞的，別三天兩頭地換助理。”

“就她了，看起來比較勤快?！盝ason的視線停在喬年的身上。

看起來吃苦耐勞的喬年：“……”

郁悶的喬年打量了下其他女孩子，又在心里開始吐槽了，這些女孩子是來應(yīng)聘助理的，還是來選秀節(jié)目的？怎么打扮得一個比一個光鮮亮麗？——三流天師真正郁悶的其實是Jason那句話“看起來比較勤快”，這個不是贊美吧，好歹用“長得比較討人喜歡”這樣的話語，讓人心里舒服一點??！

無法明白喬年內(nèi)心郁悶的經(jīng)紀人，帶著喬年去上工。她以后的雇主是大明星姜朵兒——至于姜朵兒是誰，不看電視的喬年自然不知道。比較讓喬年在意的是，之前組長說姜朵兒這個月都換了四個助理。

助理換得這么勤快，脾氣到底是有多壞？

見到姜朵兒本人之后，喬年的揣測都立刻被推翻了——分明是個脾氣溫柔，相貌出眾的美人，而且臉上一直帶著笑容，讓人見了，心情也變得愉快，哪里有半分壞脾氣的影子？

喬年心里稍稍懷疑了一下，然后就放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過是來探聽消息的，扮演好助理的角色就好了。——喬年覺得，哪天事務(wù)所倒閉了，她都可以直接去演戲了，任何劇本都能演繹得爐火純青。

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查清案件，喬年他們可謂不擇手段。小羽除了擅長黑客技術(shù)，還喜歡寫劇本。和上次簡寧扮演牛郎、喬年當花癡顧客的劇本相比較，這次只是來當助理，她覺得這次任務(wù)實在太輕松了。

姜朵兒的人氣貌似很高，喬年一下午都跟著她跑節(jié)目。

在一個采訪節(jié)目里他們遇到同公司的藝人，喬年趁著姜朵兒上節(jié)目的時間，向坐在她隔壁位置的助理套話，還真打聽到不少消息。

關(guān)敏敏性格很好，人也很開朗，是很多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她的未婚夫英俊斯文，對影后很深情，他們感情很好，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

但是公司好像非常不滿影后擅自宣布結(jié)婚，擔心影后結(jié)婚會影響人氣，找影后談了好幾次話，但是影后不聽公司的勸，所以后來公司不僅換掉了影后的經(jīng)紀人，也叫停了影后的巡演，幾個重要的通告都給了姜朵兒。

小助理知道的八卦還不少，還悄悄告訴喬年。影后自殺的前一天，她看到姜朵兒和影后在茶室說話。影后的樣子很憔悴，眼睛紅紅的。她覺得，姜朵兒可能知道影后為什么自殺，有可能是被公司逼死的。

喬年聽八卦正聽得起勁，就被尖叫聲給打斷了。

“救護車，快點打電話！”

“快，拿冰塊過來！”

“朵兒你感覺怎么樣，大腿還有知覺嗎？”

喬年趕緊跑過去，一看，姜朵兒正一臉痛苦地坐在沙發(fā)里，小腿在流血，杏眼里盈了一汪淚水，看起來楚楚可憐。喬年仔細觀察了下她的傷勢，放在普通人身上不算特別嚴重，但是對明星來說就嚴重了。萬一留疤，拍片上節(jié)目都非常不方便。而且，這個傷勢看起來需要靜養(yǎng)，近期的活動肯定受影響。

姜朵兒的脾氣是真的很好，事故發(fā)生到現(xiàn)在都沒有發(fā)怒。Jason一邊安撫她的情緒，一邊指揮現(xiàn)場，把事情安排妥當了才開始找節(jié)目制片人：“你們要為這個意外負全部的責任！”

聽到周圍小聲的討論，喬年這才知道，剛才姜朵兒的節(jié)目做到一半，她身邊的一個布景忽然倒了下來，正好壓在了她的大腿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姜朵兒的臉沒有受傷。

喬年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姜朵兒身上，走過去檢查了下布景，蹲下身，看了又看，一顆形狀扭曲的螺絲滾到她的腳邊。她撿了起來，嘴角彎出一點兒了然的笑意。布景上的小洞、扭曲的螺絲，這哪里是意外？

螺絲釘應(yīng)該是兇手不小心遺落下來的證物，那人把布景上關(guān)鍵幾處的螺絲釘都拔了，就是要布景支撐不住，砸到姜朵兒。

有人想害姜朵兒？是電視臺的內(nèi)部問題，波及到無辜的姜朵兒？喬年有點煩惱地揣測，小助理剛才提過，影后死掉的前一天，她們倆碰過面，會不會這個意外和影后的死也有關(guān)系？

大概是因為白天見過容琛的關(guān)系，這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喬年夢見了容玄。夢里，她站在回廊上，呆呆地看著那只美貌的妖怪。他走到她的面前，神情寂寞，眼里有委屈和指責：“為什么你將別人當做我？”

她搖搖頭，想要解釋。但是容玄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忽地從她的眼前消失不見了，連同山中古宅也憑空消失，只剩下大片大片望不穿盡頭的桃花。無論她多么努力地奔跑，面前還是開得燦爛的桃花……場景又一轉(zhuǎn)，卻是喬年的前世，人身蛇尾的妖怪對她說：“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p>

第二天喬年醒過來的時候，坐在床上發(fā)了很長時間的呆。

“容玄，你要是不想我將別人當成你，你就出現(xiàn)吧?！彼龑χ諝饽剜暗降装l(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都消失了……”

數(shù)月之前，她重傷離魂，被上古妖獸鳴蛇困于山中，一魂一妖和和氣氣相處了數(shù)日，和和氣氣聽他說了兩人前生的故事，本以為能和和氣氣地了結(jié)他們之間的恩怨，誰知冒出一個心狠手辣的天師，為了除妖，連她一個生魂都下得去手。容玄為了救她一命，將內(nèi)丹放入她體內(nèi)，并助她還陽。

唉，前生恩怨未了，又欠下這么一筆情債。

她曾經(jīng)回去找過他。

那日，她在醫(yī)院醒過來，拜托簡寧幫她查出蒹葭山的位置，定了機票。僅隔了五個小時，她就回到蒹葭山，然而記憶里的古宅卻仿佛黃粱一夢，從未出現(xiàn)過。她在山下的古鎮(zhèn)住下，等了又等，卻一直等不到他。

他死了嗎？魂飛魄散了嗎？

每次這樣猜測，她心里頭都難受極了。幾乎每個晚上，她都會夢見自己還陽前的情景。山崩的聲音，重傷吐血的容玄。他說“便是死了，我也定去尋你”，可是已經(jīng)這么多個月了，她一直沒有等到他。

——你別怕，我不會讓他傷了你。

——便是讓我一直等下去，也是無妨。

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與你重逢的機會，怎么舍得讓你消失，怎么舍得讓你再一次從我眼前消失。

喬年吸吸鼻子，罵了一聲“混蛋”。明明就是她被無辜牽連，可是最后卻變成了她虧欠他一條命，哦，還有一顆內(nèi)丹。摸摸丹田的位置，一團冰冷。上次回老宅給爺爺過壽，一屋子的天師對她身上的妖氣不解。她哪里敢說自己吃了大妖怪的內(nèi)丹，所以才渾身上下都是妖氣。

發(fā)完呆，喬年一看時間都九點了，才無精打采地起床。

她現(xiàn)在是姜朵兒的助理，雇主受傷住院，她怎么可能不細心照顧。出門的時候特意帶了保溫桶，在樓下的飯店買了份鴿子湯裝好。

姜朵兒的傷勢不是很嚴重，連針都沒縫，只是行動難免不便，而且現(xiàn)在天氣漸漸熱起來，萬一傷口感染，肯定會留疤的，所以Jason和公司都特別注意，大動干戈地安排姜朵兒住院。

Jason也在病房里面，看到喬年的時候，還暗示了加薪的意思。

喬年自然是溫順地答應(yīng)下來。

她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姜朵兒脾氣那么溫和，可是助理一直換，原來都是被頻頻發(fā)生的意外嚇跑了，加上最近網(wǎng)上新聞亂七八糟的，都說容氏旗下的藝人被人盯上了，稍微紅一點都會有性命危險。她還在奇怪，姜朵兒是不是太透明了，所以受傷的消息都沒見報。原來是公司壓下來，不想引得其他藝人也不安。

乖巧懂事的助理角色扮演完，喬年又馬上趕到事務(wù)所。剛踏進“萬能事務(wù)所”的大門，喬年就聽到小羽和簡寧吵架的聲音。喬年真是無奈了，吃貨二人組的感情可真好啊。

等他們打得兩敗俱傷，喬年才一手奶茶，一手奶黃包，慢悠悠地說：“好了，現(xiàn)在我們各自說下昨天的調(diào)查成果……我先說下我這邊的發(fā)現(xiàn)，第一，容氏旗下死掉的五個藝人，相同點是相貌極好，事業(yè)穩(wěn)定，但是在大紅之前都是丑小鴨的類型，星運極差。傳聞他們都整容過?；蛟S，可以從整容醫(yī)生這方面入手。第二，目前還無法判斷影后的死和公司有沒有關(guān)系，但是可以確定，因為旗下藝人接連死亡，容氏也被流言波及，旗下藝人有被挖角的?！?/p>

小羽整理下衣服和頭發(fā)，道：“警方那邊已經(jīng)結(jié)案了，他們判斷影后是用水果刀自殺。資料我已經(jīng)打印出來，你們看看有沒有可疑的地方……根據(jù)報告顯示，案發(fā)現(xiàn)場沒有第二個人的指紋，臥房的門是從里面反鎖。地上的血跡有點奇怪，而且門把上有血跡，影后似乎臨死前想開門求救，說不定是后悔了?！?/p>

喬年邊看資料邊分析：“臥房就有電話，如果她想求救，根本沒必要舍近求遠去客廳。而且影后是死在床邊的，這樣可以推斷出，她是在重傷的情況到了門口，又折返到床邊才停止呼吸的?！?/p>

小羽也疑惑地抓抓腦袋：“是很可疑?！?/p>

簡寧從地上爬起來，也抓了一個奶黃包塞進嘴巴里，聲音含含糊糊的：“影后的家里沒有妖怪的氣息……可以判斷不是妖怪直接殺人。從尸體上看，警方的結(jié)論是正確的，但是——”他頓了一下，微微疑惑道，“影后的頭七還沒過，應(yīng)該還沒有去投胎，可是我無法召喚到她的魂魄?！?/p>

“是不是因為你被年年傳染了，所以法術(shù)也不靈光了？”小羽打趣道。

簡寧瞪她：“召喚魂魄的咒語，我用得最熟練了！”

于是又吵起來了。

喬年懶得理會這倆活寶，事情有點大條啊，簡寧都召喚不到魂魄，那肯定就是魂魄出了什么問題。什么樣的情況，會導(dǎo)致魂魄失蹤？

喬年其實更傾向于連環(huán)殺人案事件，或者自殺，而不是妖怪索命。妖怪要在人類世界生活，就必須遵守一些約定成俗的規(guī)矩，不可能無緣無故殺人。再者，云海市的修道之人不少，如果真的有妖怪鬧事，不可能沒人發(fā)現(xiàn)。

至少喬家那邊沒有傳出任何動靜。

可是影后的魂魄不見了。

那么就是說，有妖怪也參與到了里面？有妖怪喜食魂魄，是不是它們貪了小便宜，將影后的魂魄給吃了？

或者，是被夢貘這類的妖怪所害？

根據(jù)《山海經(jīng)》的記載，夢貘以夢為食，也可以使被吞噬的夢境重現(xiàn)。曾發(fā)生過夢貘操縱夢境殺人的事情，如果是用夢境殺人，現(xiàn)場自然沒有線索留下。喬年微微皺起眉，他們是不是想得太復(fù)雜了，或許影后真的是自殺？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可能和影后的案件有關(guān)聯(lián)?！眴棠旰鋈坏?。

“什么事？”二人默契地停戰(zhàn)。

“小羽你查查姜朵兒的交友情況，或者工作上有沒和人結(jié)怨之類的事情。根據(jù)小道消息，影后死掉的前一天，和姜朵兒聊過天。昨天姜朵兒遇襲，之前頻繁換過許多助理，就是因為這個關(guān)系！”

“我怎么忘記了姜朵兒！”小羽懊惱地拍自己的腦袋，快聲快語道，“她也是容氏旗下的藝人，而且之前長得普通，也是忽然變漂亮，接著就大紅了！和影后分明就是一個類型，丑小鴨變天鵝?！?/p>

知道喬年和簡寧都不怎么看娛樂新聞，于是小羽又詳細解說起姜朵兒奇跡一般的成名史。——只要姜朵兒主演的電視，不管劇情多腦殘都能奇跡般大紅；只要她想代言的廣告，不管競爭者多強大都會敗于她手。這樣恐怖的大紅大紫速度，讓許多人想起了剛剛隕落的巨星關(guān)敏敏。

姜朵兒這個月三號發(fā)行了唱片，十號銷量就已經(jīng)破了百萬。

什么叫做奇跡，姜朵兒就讓業(yè)內(nèi)人士看到了一個奇跡。在唱片市場如此低迷的情況下，卻以黑馬姿態(tài)殺出重圍，占了一塊市場。

“誤打誤撞，沒想到年年運氣這么好?！焙唽幮Σ[瞇地說。

這個話題討論到一半，喬年接到關(guān)小楓的電話。不知道關(guān)小楓說了什么，喬年露出驚喜的神情，馬上和她約了見面的時間。

結(jié)束了通話，喬年才解釋道：“關(guān)小楓找到影后的日記，里面可能有線索。我去他家里取，順便看看有沒其他的線索?！?/p>

“我去查影后的人際情況吧，說不定是情殺?！毙∮鸬陌素韵胂罅τ珠_始了。

“那我呢？”簡寧發(fā)現(xiàn)就自己沒事情做。

喬年頓了頓，忽然想起爺爺交代的委托，改了主意：“你去找關(guān)小楓吧，我下午得搬家?！?/p>

喬年回家收拾好行李，按照爺爺給的地址打車過去。爺爺朋友的孫子因為八字輕，從小就經(jīng)常被亂七八糟的東西糾纏，以致于從小體弱多病。這次拜托給她的委托，是要她住到那個容老爺子的家里，近身保護老爺子的孫子，將騷擾他的妖怪全部干掉。

下了車，望著眼前的豪宅，喬年吐槽無力。

喬年目測，豪宅占地約有上千坪，看起來是老洋房的格局，屋頂尖尖的，琉璃瓦壓著，透過繁麗的花園柵欄，就能看到里面漂亮的花木、在草坪上懶洋洋睡覺的大狗，還有一些類似地錦的植物纏在柵欄上、墻壁上，連成一片清涼的綠色，給炎熱的午后帶來幾分舒適之感。

這宅子婉約而生動，看起來非常有底蘊，毫無現(xiàn)代浮華的氣息。大概建造了有些年頭，看著就像已經(jīng)住過幾代人，并且一直被好好保護至今的老宅。喬家也有類似感覺的老宅，只是沒有這么大，這么漂亮，這么夸張。

喬年按了門鈴，稍稍片刻，對講器傳出一個老成的聲音，問她找誰。喬年自報家門，說清來意，大鐵門就自動打開了。

一個看起來很樸素慈祥的大媽迎出來，她一邊接過喬年的行李，一邊說道：“喬小姐是吧，老太爺?shù)攘四辉缟?，剛才還在念叨著，怕您迷路了?！?/p>

喬年干笑了下，她也聽不出大媽是在指責她遲到，還是就這么一說。

豪宅的花園很大，從大門口走到住人的地方，大概就花了三四分鐘。喬年默默地在心里吐槽，電視上的豪宅弱爆了，分明是忽悠觀眾。

走進客廳，風格擺設(shè)也皆非俗物，偏向書香門第的老式做派，只是沒有什么生氣。漂亮是漂亮，雅致是雅致，只是在喬年的概念里，房子就是用來住人的，就應(yīng)該讓人一下子就覺得溫馨。

容老爺子倒是個和氣的老人，笑瞇瞇地和喬年打招呼，寒暄了幾句，才說起孫子的事情：“阿琛最近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糾纏上，發(fā)生了好幾次意外。但是這孩子的脾氣不好，不喜歡修道的人，之前請來的幾位大師都被他趕走了?！?/p>

喬年見老人家一副擔憂的模樣，就安慰道：“放心，在確認他安全之前，就算他趕我走，我也不走。”

容老爺子果然露出笑意。

“我沒告訴阿琛你也是修道的人，只說是朋友的孫女來做客……”

喬年了然，點點頭：“我明白，我絕對不暴露身份！”以前的委托也有類似的情況，雇主就是上帝，隱瞞身份完全是小事情啦。

喬年正陪著容老爺子說話，就聽見一個沉穩(wěn)的腳步聲漸漸靠近。

抬頭一看。

雙方都呆愣了下。

容琛大概也很意外在自己家里看到喬年，推推無邊眼鏡，眉心微皺起來，神情愈發(fā)的冷淡，那種嫌棄的表情讓喬年郁悶極了。

“你就是爺爺說的孩子？”

“你就是體弱多病的容家少爺？”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是同一時候響起，老爺子還在一旁笑呵呵地問：“阿琛你手上提著什么東西，是不是給年年帶的禮物？”

容琛一副吃到蒼蠅的表情，把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喬年好奇地往里面一看，全是各種各樣小孩子的玩具，還有粉紅色的小娃娃。喬年囧了，老爺子你到底怎么對你家孫子說的，為什么對方認為我是小孩子？

老爺子見孫子冷著臉不說話，笑呵呵地打圓場：“阿琛你和年年認識？”

“認識?！?/p>

“不認識。”

又是異口同聲，不用猜，回答“不認識”的那個人肯定是容琛。男人冷著一張臉上樓去，心情看起來十分不好。

喬年看著桌子上的一堆玩具，心里直樂，原來面癱又傲慢的BOSS大人喜歡小孩子啊?！驗檎`會客人是個可愛的孩子，所以不僅早下班，還特意賣了這么多的玩具。BOSS大人現(xiàn)在肯定很失望，難怪臉色那么差。

其實現(xiàn)在看仔細了，容琛和容玄也不是那么相似嘛。

容玄的相貌更精致幾分，眉目如畫，形容風流而雅致，仿佛古畫中走出來的神仙。容琛的輪廓更深刻、面癱、冷酷，尤其他戴著眼鏡的樣子，把一雙鳳眼都遮住了，看起來就是一副很精英很干練的樣子。

晚上吃飯的時候，容琛的表情還是一樣冷冰冰的，不過喬年不敢取笑BOSS大人悶騷。借機觀察了下，容琛的身上沒有妖氣，看不出是被什么東西纏身。或許是容老爺子緊張過分了，那些意外只是普通意外。

吃過晚飯，喬年去庭院散步消食，吃撐了。

庭院里的路燈都開了起來，燈火與星光爭輝，都一同碎進了那湖里，于是那彎湖水頓時就變得如夢似幻起來，美得讓人都發(fā)不出驚嘆了。若是此刻有美人到這湖邊一游，美景與美人互襯，那才叫完美。

喬年正這么想著，就見著了容琛的身影。

容琛沒有戴眼鏡，也沒穿西裝，神情放松，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里，踩著慢悠悠的步子散步，正往她這個方向走過來。大概是因為少了眼鏡的關(guān)系，形容多了幾分風流雅致，而淡了七分銳利。喬年看得微微失神，不得不推翻了之前的評價，容琛和容玄，相貌當真有七分相似。

那三分不像的，卻是因為氣質(zhì)。

晚飯后散步是容琛的習(xí)慣。他走近，看到喬年對他發(fā)傻的模樣，臉色瞬間就冷了。腳步幾乎沒有停留，他越過她，就走了。

“等，等一下。”喬年回過神，她肯定，容琛現(xiàn)在肯定是認為，她暗戀他，仰慕他，所以千方百計混進他的公司工作，又厚顏無恥地住到他家，做了這么多的事情就是為了追求他，勾引他，想嫁給她。

“……”腳步停住了。

喬年追上去，站在他的面前：“剛才那個鄙視冷淡無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你以為我喜歡你嗎？我想我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都要住在這里，所以為了杜絕麻煩，我要聲明，我對你沒有任何的窺視之意，你不要有任何自戀的想法?！?/p>

她說了這么長的一段話，容琛只淡淡回道：“這樣最好。”

喬年不滿他的態(tài)度，又解釋：“我對你發(fā)呆，是因為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嗯，一個人，當然，他長得比你好看多了?！眴棠赀@樣說是為了在嘴巴上占容琛的便宜，他的相貌自然是不遜色于容玄。

容琛眉心微微一皺，卻沒有說什么，徑自走開了。

喬年解釋完，心里舒坦了，往反向走了幾步，又想起一個事情，趕緊轉(zhuǎn)過身追上去，沖著容琛的背影喊： “再等等?！?/p>

容琛緊擰著眉停下來等她。

喬年被容琛的表情嚇得瑟縮了一下，復(fù)又笑瞇瞇地湊上去：“我有個小小的問題要請教一下您?！庇星笥谌说臅r候，她態(tài)度一向良好。

“什么事？”他沉聲問。

“是關(guān)于容氏旗下的藝人接連去世，容先生您有什么看法？”喬年并不指望對方會回答，只是抱著“說不定會有線索”的想法試試，反正BOSS大人對她的印象已經(jīng)夠差勁的，不怕這個問題又開罪對方。

容琛的眼神變得銳利：“你問這些事情做什么？”

“我所在的事務(wù)所接了一樁委托，是關(guān)敏敏自殺的案子。雇主認為關(guān)敏敏并非自殺，而是他殺。”喬年一邊說著，一邊悄悄觀察容琛的臉色，“我知道容氏也被流言波及，造成一些負面影響，難道容先生不想快點真相大白？”

容琛神情不變，淡淡道，“昨天你出現(xiàn)在公司，是為了調(diào)查這起案件？”

喬年笑瞇瞇地承認：“是啊，你有消息提供嗎？”

容琛面無表情：“沒有?！闭f完，毫無猶豫地走了。

喬年象征性地抱怨了句“真是冷淡啊”，可是——話題完全被扯開了，難道BOSS大人真的知道些什么？可是神情看起來沒有變化啊。

翌日一早下起了暴雨，容老爺子強制要求容琛送喬年上班。不用雨天出門等公交車，喬年當然高興地答應(yīng)下來，而容琛雖然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但是礙于容老爺子的面子，并未拒絕這個提議。

“你也覺得關(guān)敏敏真的是自殺的嗎？”上車后，喬年繼續(xù)昨天的話題。

“……”

“聽說關(guān)敏敏的性格很傲，作風很女王，很多人不相信她會自殺，包括她弟弟都這么認為?！?/p>

“……”

“網(wǎng)上都在傳言，關(guān)敏敏其實是被公司逼死的。你們真的強迫影后去做一些不和諧的事情嗎？或者用艷照威脅人家什么的？”喬年笑瞇瞇地問。

容琛臉一沉，冷冷命令道：“閉嘴。”

喬年依然是笑瞇瞇道：“其實只要你解了我的疑惑，我就不會煩你。難道你不希望真相大白嗎？……”

車子忽然顛了一下，喬年的腦袋沒防備地撞上前面的玻璃。喬年摸摸被撞疼的地方，邊問：“怎么停下來了？”

容琛面無表情道：“沒路了?！?/p>

喬年撲哧一聲就笑出聲：“ BOSS大人你轉(zhuǎn)移話題的手段太拙劣了?！?/p>

容琛沉著臉，冷冷道：“關(guān)敏敏的死和公司無關(guān)。她弟弟拜托你們事務(wù)所來查真相，將會是他一生最錯誤的決定?！?/p>

“人身攻擊什么的太討厭了。吶，BOSS大人，沒人說過你很毒舌嗎？”喬年郁悶了。見容琛已經(jīng)完全無視她了，順著他的視線往車窗看去，神情一僵——真的沒路了！BOSS大人原來不是在轉(zhuǎn)移話題。

容琛注意到窗外的建筑標志，車子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原地繞圈子。他微皺了下眉，熄了火，打算下車看情況。

喬年伸手攔住容琛：“不要下車！”

剛才還在大馬路上，現(xiàn)在卻進了死胡同，分明是鬼怪作祟。而BOSS大人又是容易招鬼的敏感體質(zhì)，這會兒下去，不是羊入虎口嗎？

容琛似乎也察覺到不對勁：“怎么回事？”

“鬼打墻，或者是穿越了?！眴棠隂]有一點危機感地說著。

容?。骸啊?/p>

喬年無所謂地攤手：“我下去看看，BOSS大人麻煩你鎖好車門?！?/p>

喬年一手拿傘，一手打開車門，風雨馬上迎面撲來，帶著寒意。喬年冷不丁地打了個哆嗦：這雨水的味道有點古怪啊。

“不要擅自行動，上車！”容琛冷冷地命令道。

喬年無視BOSS大人的命令，撐著傘站在車邊，沖他討好地微笑：“放心放心，我可是很厲害的天師，我會保護你的啦?！薄走?？她剛才說了什么，怎么會這么笨，居然把自己是天師的身份被曝光了！

容老爺子，我對不起你。

郁悶完，喬年觀察起四周的情況，他們應(yīng)該是遇上鬼打墻，下雨天陰氣重，鬼怪出沒的頻率也高，有的小鬼喜歡捉弄人，嚇唬人。容琛的體質(zhì)屬陰，最招小鬼的喜愛了。

喬年正在認真分析，就見容琛打開了車門，也下來了。

“你下來做什么？”喬年邊說著，邊把傘往容琛那邊送，不讓他被雨淋到。

容琛眉心微皺著，只道：“九點半有個重要的會議?！?/p>

喬年馬上保證：“放心，我馬上解決，不會趕不上會議的?！蹦萌隋X財，與人消災(zāi)，金主的要求不管是合理還是不合理的，在萬能的金錢面前都必須完成！看在容老爺子的支票的份上，她絕對不會讓小鬼什么的傷害到BOSS大人！

喬年并指虛空疾畫，嘴巴念著咒語，稍頓片刻，一道亮光繞著喬年周圍飛來飛去，繞了老半天，忽地往下墜，直直地掉到水坑里，滅了。

“咦？為什么沒反應(yīng)？”喬年傷心地低頭看。

容琛的表情帶著不信任：“三流天師?！?/p>

喬年：“……”

毒舌！小心眼！喬年在心里吐槽，分明是因為她隱瞞自己是天師的事情，所以BOSS大人不高興了，認為老爺子和她在算計他。

喬年正打算繼續(xù)念咒語，忽地覺得脖子涼颼颼的，轉(zhuǎn)過身一看，呆愣了下，下意識拉拉容琛的衣袖：“BOSS大人，你看看，那個女人是不是關(guān)敏敏？”

容琛也轉(zhuǎn)過身，神情一滯。

雪白的墻壁上仿佛是在放著無聲的電影，美貌的女人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在接吻。等男人離開后，女人用手帕細致地擦拭嘴巴，然后將手帕扔進垃圾桶，面無表情地走進公寓……

“這個老男人不就是姜朵兒的經(jīng)紀人嗎？”喬年驚道了，“他和關(guān)敏敏是什么關(guān)系？”

“在半年前，他是關(guān)敏敏的經(jīng)紀人?！?/p>

墻壁的場景轉(zhuǎn)到了一個化妝間，Jason和關(guān)敏敏似乎在吵架。關(guān)敏敏打了男人一個耳光，情緒很激動，不斷地對他吼著什么話。男人面帶愧色，嘴巴動了動，不知道說了什么話，然后關(guān)敏敏又甩了他一巴掌……

喬年有點郁悶：“怎么沒聲音？哪只鬼弄的？太沒技術(shù)了?！?/p>

容琛淡淡地看她一眼，不說話。

墻壁上還在“播放”關(guān)敏敏的場景劇，這次男主角終于換了一個人，是個年齡不到而立的英俊男人，外表很精英。看場景，應(yīng)該是在關(guān)敏敏的家里——喬年看過關(guān)敏敏住宅的照片。男人的神情很凝重，嘴唇動得很慢，然后關(guān)敏敏的眼淚順著臉頰緩慢地滾下來，睫毛微微濕潤，哭泣的樣子也美麗到了極點。

喬年不吝嗇地贊美道：“關(guān)敏敏果然長得很漂亮啊?！薄?，喬天師你搞錯重點了吧，不要真的以為這是在看電影啊！

容?。骸啊?/p>

“這個男人的照片我見過，他是關(guān)敏敏的未婚夫秦楚吧?！眴棠昴X袋一歪，有點困惑不解，“難道關(guān)敏敏的死和秦楚、經(jīng)紀人都有關(guān)系？到底把我們引到這里來的人……或者鬼怪，有什么目的？”

雨下得更大，忽地一道雷電落下，墻壁上的場景一下子就消失了。

喬年皺起眉，忽地意識到什么，速度拿出一張符咒，并指念出顯形的咒語。隨著咒語的落下，他們的側(cè)前方漸漸顯現(xiàn)出一個輪廓——那身影漸漸清晰起來，最后出現(xiàn)在他們視線里的是一個男人。面孔英俊，身材挺拔，看起來穩(wěn)重而可靠，但喬年看清他的樣貌后卻打了一個寒顫。

她恍惚想起自己被渾天火焚燒的場景，這個男人手持青劍，一臉冷酷地看著他們。他明知道她是不小心離魂的生靈，卻對她用了對付妖怪厲鬼的大招，置她于死地。如果不是容玄的內(nèi)丹，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

“巫越，居然是你?！眴棠甑难鄣子幸环N森冷的寒意，她下意識地站到容琛的前面，警惕道，“他不是容玄?！?/p>

——她沒有注意到，容琛在看到巫越的那一瞬間，眸光微閃，帶著某種古怪的意味。

喬年從來沒有這么討厭過一個人，簡直到了憎恨的地步。

這是她第三次見到巫越。

第一次是他追殺容玄，第二次卻是在蒹葭山山下的小鎮(zhèn)，那是容玄失蹤的第四天。同樣是下著雨的天氣，男人撐著把黑色的傘，靜默地站在旅店的門口，看起來溫和而守禮。

他說，他是來道歉的。

她冷言相對，冷眼相待，男人卻絲毫不介懷的樣子，仿佛是真的懷著歉意。但她是半分不信，在明知她是生靈的情況下，還能毫不猶豫地下手殘害，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幡然悔悟，心理難安。

她問他，容玄在哪里，她還陽后，發(fā)生了什么？

他卻只字不肯透露。

他不是來道歉的，他是看她笑話的，看她擔憂，看她焦急，而他卻從容悠閑、一本正經(jīng)地告誡他：與妖為伍，不是正道。

她也召喚過蒹葭山的山神，但是山神卻知之不詳，只知道一妖一人在蒹葭山打了一架，打得天昏地暗，弄得山崩了，也驚嚇了無數(shù)山林里的精怪，這般動靜，誰還敢上去瞧個仔細啊。喬年不敢揣測，失去內(nèi)丹的容玄，是不是已經(jīng)遭了巫越的毒手，不然他怎么會失蹤？

“我可是好心來提醒你影后死亡的真相?！?/p>

喬年不相信他，警惕地瞪他：“這是你設(shè)的結(jié)界？你有什么目的？”

巫越“唔”了一聲，神情自若道：“看在我曾經(jīng)誤傷過你的份上，所以來幫你一次，希望這些線索能讓你早日查出關(guān)敏敏自殺的真相。”而后他將視線停在容琛的身上，微笑著打招呼，“早安，容先生?！?/p>

喬年眉心皺得更緊，重復(fù)道：“容琛不是容玄，不要認錯人了?！?/p>

她對這個濫殺無辜的偽天師沒有半分信任。

什么誤傷！那分明是不擇手段！

“喬小姐不必這么緊張，對于他們的事情，我比你知道得更詳細?！蔽自秸f完就撐著傘離開。

喇叭聲和急促的口哨聲在同一瞬間響起，喬年還在呆愣的時候，一個聲音粗暴地吼道：“前面的，違規(guī)停車……看什么？說的就是你們！你們這些有錢人不要無視交通規(guī)則，知不知道暴雨天交警很辛苦啊……”

喬年腦袋一歪，視線對上交警憤怒的臉。

咦？結(jié)界沒了？

巫越的法術(shù)果然厲害，也囂張得很，居然是直接在市區(qū)的大馬路造了一個結(jié)界，不過這人忒壞，就這么把他們?nèi)釉隈R路中間，是存心的吧！

此時正在打車的巫越，打了一個重重地噴嚏。

誰在想我？！

早上十點，萬能事務(wù)所營業(yè)中。

喬年將早上發(fā)生的鬼打墻和場景劇描述了一遍，雖然極度不愿意提到巫越這個人，可誰知道他是不是嫌疑犯之類的角色。簡寧和小羽對她離魂時發(fā)生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并不知道她和巫越之間的恩怨。

面對兩人的追問，她轉(zhuǎn)移了話題：“好了，你們那邊有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沒有，簡小呆你昨天不是去取影后的日記嗎？”

“哦哦哦，我差點忘記了。”簡寧趕緊在一堆文件里面翻東西。

“小羽呢，你不是去查姜朵兒的交友情況嗎？有什么發(fā)現(xiàn)？”喬年叼了一片餅干，走到飲水機旁邊，給自己接了杯熱水，順口問，“要喝水嗎？

“我要奶茶?！?/p>

“我要橙汁?！?/p>

吃貨二人組異口同聲，喬年的臉黑了一下，真是不客氣哦。最后喬年只給他們接了兩杯熱水，二人組不滿地對喬年翻白眼。

“影后的日記寫得不多，但里面有兩個很重要的信息?！焙唽幇逊奂t色的筆記本放到桌子中間，“第一，就像年年說的那樣，影后和經(jīng)紀人Jason關(guān)系匪淺，Jason曾經(jīng)威脅過影后，不許她和秦楚結(jié)婚；第二，影后和妖怪有過交易，事業(yè)和美貌都是換來的。”

喬年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巫越在這次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為什么他會知道影后的三角戀情？這種地下情，影后肯定藏得很嚴實，巫越是從何得知的？而且，他為什么會刻意告訴她這些事情？

喬年有點憋氣，影后的三角戀，就算他不提示，他們也能查出來。這么卡著時間點似的來提示她，簡直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能力，查案速度比他慢?！獑烫鞄熌闶遣皇窍胩嗔税。?/p>

“啊，原來秦楚真的被戴了綠帽子?！毙∮鹭Q起食指，一本正經(jīng)地說，“如此說來，Jason和秦楚豈不是都有殺人動機？可是按照警方的筆錄，案發(fā)的時候，Jason在日本，而秦楚在公司加班，兩人都有不在場證據(jù)?！?/p>

案子暫時走進了死胡同，三人都頗為傷腦筋。

“是不是有人作了偽證？”喬年如此猜測，“如果證據(jù)是偽造的呢？還有現(xiàn)場也可以偽造，就像一些密室殺人案的真相，兇手是用了我們想不到的辦法離開，比如借助妖怪的力量，比如咒殺?！?

“有這個可能。是不是有人作偽證，這個就交給我來查?！毙∮鹫f道。

簡寧眨眨眼：“那我呢？”

喬年沉吟片刻，嚴肅道：“你可以繼續(xù)扮吉祥物?！?/p>

簡寧“……”

小羽趴在桌子上偷偷地笑，還一邊附議“是啊是啊，這個建議好”。簡寧憤怒地瞪著她們倆，臉頰都氣鼓鼓的，正要發(fā)作，小羽卻轉(zhuǎn)移了話題，“另外，根據(jù)我昨天的調(diào)查，姜朵兒的交際圈比較低調(diào)簡單，除了拍戲上通告，她幾乎不出門。而且她和影后的關(guān)系并不是很好，經(jīng)常會有一些矛盾，影后的通告和經(jīng)紀人是姜朵兒搶過來的，而不是公司主動安排?！?/p>

小羽轉(zhuǎn)移話題成功，看著簡寧郁悶又發(fā)作不出來的樣子，在心里壞笑，但是臉上卻很認真，“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姜朵兒匯出的幾筆款子，最少一次的金額是十萬，日期是姜朵兒剛紅的那一年。而且，這幾筆錢都是匯給同一個賬戶。其他更詳細的資料，我還沒查出來。”

喬年一邊聽著，一邊將線索做歸納總結(jié)，現(xiàn)在線索還是不太明朗，最大的突破口在姜朵兒身上，還有影后的三角戀。喬年又看了影后的日記，大致推測出影后的三角戀是怎么回事。

Jason喜歡影后，在她才出道的時候就一直很幫她。為了成名，影后和已經(jīng)是金牌經(jīng)紀人的Jason有了情人關(guān)系。后來，愧疚又懊悔的影后遇見了妖怪，他給她美貌和運氣，不久后，她就大紅，并且和秦楚順利訂婚。

后面的發(fā)展就比較千篇一律，影后要斷絕和Jason的關(guān)系，不想做任何對不起未婚夫的事情。可是愛慕影后的Jason一直苦苦糾纏，并且威脅她，如果她敢結(jié)婚的話，他就去曝光他們的關(guān)系。影后在日記里面寫了自己的掙扎、痛苦、懊悔，擔心秦楚知道這一切，會與她分手。

日記寫到這里就沒有了，時間是影后自殺的一個星期前。寫日記應(yīng)該是影后發(fā)泄壓力的方式，為什么忽然不寫了？她死前的一個禮拜，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讓她無暇分身的大事情？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毙∮鸷鋈坏?。

喬年和簡寧的注意力一起轉(zhuǎn)到她身上。

“我昨天在姜朵兒的微博上看到她說，今天晚上會出席容氏幫她舉辦的慶功酒會。這種場合，人肯定很多，萬一有人混進去殺害姜朵兒，不是很容易得手?！毙∮鹣肓讼耄悬c擔心，“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暗中保護她，萬一她也死了，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又要中斷了。”

“說得有點道理。”喬年也知道這個慶功酒會，“可是姜朵兒還沒有出院，還不確定她晚上會不會參加慶功宴?！?/p>

“年年不是她的助理嗎？去問問就知道了。”簡寧提議。

“那好吧，我先去醫(yī)院看看姜朵兒?！眴棠暾f完就走了。她今天還沒去醫(yī)院，這太不符合她乖巧懂事的助理形象，嗯，得先去餐館買湯，昨晚姜朵兒稱贊過，他們樓下餐館的魚湯很美味。

姜朵兒入住的醫(yī)院，環(huán)境非常好，尤其是高級住院部那邊，保密和安全方面做得極好，不會出現(xiàn)有娛記偷拍的情況。這家在云海市是排得上號的大醫(yī)院，也是公認收費最貴的醫(yī)院，光是一天的住院費就五位數(shù)。

喬年一進病房，就聽見姜朵兒向醫(yī)生要求出院。

醫(yī)生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Jason也在里面，看見喬年提著保溫桶進來，神情溫和地和她打了個招呼，大概是對她的“懂事勤快”很滿意。然后接著和醫(yī)生商量姜朵兒出院的事情，最后因為姜朵兒的堅持，醫(yī)生無奈地同意了，但反復(fù)交代要注意，別讓傷口發(fā)炎，不然以后肯定會留疤的。

喬年無聊地猜測，醫(yī)生說不定是姜朵兒的粉，不然這么小的傷，怎么會這么緊張仔細，就差沒把自己打包外送了。姜朵兒的模樣看起來很清純，聲音甜美，脾氣又溫柔，也難怪醫(yī)生會喜歡她。

Jason跟著醫(yī)生離開病房，大概是去辦出院手續(xù)。

喬年給姜朵兒倒了一碗魚湯：“是因為晚上的慶功酒宴才急著出院？”

姜朵兒點點頭，喝一口湯：“謝謝，很好喝?！甭曇粢彩羌毤毴崛岬?，“酒會上有很多好吃的東西，晚上你跟我一起去。”

喬年當然一口應(yīng)下，然后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那個……有件事情……”吞吞吐吐，猶豫了半天也沒把話說完整。

姜朵兒疑惑地看著她，關(guān)切地問：“怎么了？”

“我聽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聞?！边M入“忠心乖巧膽小”助理角色的喬年，猶豫著說，“他們都在說，關(guān)敏敏自殺的前一天，你和她碰過面，還在茶室里說了很長的話……所以……那個……”

喬年說到這里，就停住了。悄悄打量著姜朵兒的神情，仿佛因為想起影后而傷感。她放下碗，輕輕說道：“其實也沒什么，那天關(guān)前輩幫我了一個忙，我很感激她，還約了她第二天吃飯，前輩也答應(yīng)了。”

喬年試探地問：“你覺得影后是自殺的嗎？”

姜朵兒搖搖頭，非?？隙ǖ卣f：“不可能！關(guān)前輩那天還和我說過，她打算結(jié)婚后息影，要把心思花在家庭上，好好經(jīng)營自己的婚姻。我知道大家都在猜測前輩是被公司逼到絕境，還有我搶了前輩的通告什么的，那根本是無稽之談?！?/p>

“這樣說來，影后不可能是自殺的？”

“絕對、絕對不可能的！我有把這些事情告訴警方，但是他們根本不相信，而且Jason也不希望我和這個案件牽涉上關(guān)系，就連筆錄都沒做?！苯鋬旱恼Z氣變得激動起來，“前輩是被殺的，我也……我也……

姜朵兒忽然頓住，害怕一般抿住嘴巴。

“你也什么？”喬年試探地看著她，“你知道影后是被誰殺死的？”

“我不知道！”姜朵兒現(xiàn)在的神態(tài)，和平日里溫柔的形象完全不一樣。她似乎在害怕著什么，聲音在喉嚨里滾了滾，又壓了下去，最后大聲地沖著喬年喊，“你別問了，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p>

喊完這些話，姜朵兒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靠在病床上，神態(tài)倦倦，“對不起，我心情不太好。你先出去吧，我想打個電話。”

“是我太多話了，我才是應(yīng)該道歉的那個人。因為那些不好的謠言，所以，所以我有些擔心……”喬年趕緊擺擺手，用小助理怯弱的語氣說著，腦袋卻極快地開始轉(zhuǎn)動，分析情報。

離開了病房，喬年靠在走廊的墻壁上，回想姜朵兒剛才的話。

這個案件有什么隱情？姜朵兒到底知道些什么？喬年知道再問下去，姜朵兒勢必會對她起疑。病房里的隔音不是太好，喬年站在外頭，隱約可以聽到姜朵兒打電話的聲音，和平時不太一樣，聽起來怯怯的。

“對，我晚上會出席慶功酒宴?！?/p>

“我很害怕?！?/p>

“好，我相信你的?！?/p>

喬年豎起耳朵，只聽到這三句話，然后通話就結(jié)束了，這時Jason辦好出院手續(xù)回來了。喬年瞬間進入“勤快聽話”的助理狀態(tài)，心里卻在默默吐槽，這個就是斯文敗類的意思吧，平時總是一本正經(jīng)、嚴肅到不行的Jason，卻和影后有不可告人的曖昧關(guān)系。

容氏大手筆地包下了整座酒店來舉辦姜朵兒的慶功宴，排場做得十分足。大門口一排的花籃，姹紫嫣紅好不美麗，入口豎著大牌子，上面寫著“姜朵兒百萬唱片慶功酒會”，臺階上還鋪了紅色地毯。

喬年和姜朵兒來得有些晚，因為路上發(fā)生了一些意外，剛出院的姜朵兒差點又出了車禍。經(jīng)過交叉路口的時候，一輛黑色的車子忽然竄了出來，和他們的車子撞到了一起。一發(fā)生碰撞，司機就很有經(jīng)驗地倒車，打算避讓開，沒想到對方的車子又黏了上來，一下又一下地撞擊他們的車子。

根本就是蓄意謀殺。

幸好司機機警，車技了得，才甩開了那輛瘋狂的車子，不然他們四個人都要命喪黃泉。

事后，扮演“雖然懂事乖巧，但有些膽小”這一角色的助理喬年，怯怯地提出報警的建議，但是被姜朵兒以“明星鬧出這種負面新聞不好”為理由拒絕。喬年諾諾應(yīng)是，心里卻在納悶：這個是哪門子的負面新聞??？

容氏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旗下的藝人才連接遇上危險？

“你去吃點東西吧，喝點酒壓壓驚。”姜朵兒歉意地看著喬年道，“那個，如果你不想當我的助理的話，我可以幫你申請去跟別的藝人?！?/p>

喬年先是一驚，然后露出感動的神情，遲疑了片刻，仿佛內(nèi)心在掙扎一樣，而后才用堅定熱血的語氣說：“不，我要跟著你。我，我可以保護你?！薄丝虇棠甑膬?nèi)心：混蛋，這個矯情的角色是誰設(shè)計的！

此時，成功混進來的簡寧和小羽，邊吃東西邊聊天。

“年年剛才好像瞪了我們一眼?！焙唽幍淖彀屠锒际鞘澄?，聲音含含糊糊的。咦，又瞪了一下，難道是因為他們吃了太多東西，所以年年嫉妒了？

“有嗎？”小羽不在意地扇扇手，笑得很猖狂，“就算瞪了也沒關(guān)系啦，年年現(xiàn)在的角色是溫和無害膽小的助理……這次的劇本真是太完美了，面不改色說著謊言的年年真是太可怕了。”

“哦哦，好可怕??！”一人一妖默契地嘿嘿笑。

“姜朵兒長得真漂亮，真人比電視還要好看?！毙∮鹨桓毕蛲谋砬?，“如果妖怪也可以把我變得這么好看，我也想把魂魄賣給它。”

簡寧“呸呸”了兩聲：“童言無忌。”

小羽：“……”

“不要亂說話，語言有某種神秘的力量，你一直說某個事情，這個事情就會真的發(fā)生。所以不要去喊大妖怪的名字，小心被吃掉了?！焙唽幰槐菊?jīng)地解釋。

“幼稚！迷信！一聽就知道是哄小孩子的話?！?/p>

簡寧氣惱道：“你才幼稚！混蛋！和你絕交了！”

吃貨二人組再次決裂了，你一言我一語的，爭鋒相對，無敵幼稚地吵架了。為了混進酒宴，兩人在服裝上都下了大本錢，打扮得光鮮亮麗，加上本就出挑的外貌和氣質(zhì)，比明星還要閃閃發(fā)亮，還有記者在猜測他們是不是容氏新簽的藝人，正想上去采訪。——所以說，喂，你們自毀形象是不是太快了。

宴廳觥籌交錯，燈火璀璨，放眼酒會，都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拿骶扌?，精致的妝容，優(yōu)雅的姿態(tài)，得體而從容地低聲談笑。

宴會的女主角穿了一身紫色裹胸長裙，身材曼妙而性感，面孔卻非常的清純動人，眼神清澈。無數(shù)閃光燈對著她咔嚓咔嚓地拍著照片。她也好脾氣地對采訪她的記者微微笑著，沒有絲毫大明星的架子。

喬年站在偏僻的角落注意她的情況，就算有人要對姜朵兒下手，大概也不會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多注意點好。

“你怎么也在？”

冷淡平板的聲音響起，喬年轉(zhuǎn)過臉一看，是面無表情的容琛?？陀^的評價，容琛的相貌真的很養(yǎng)眼，就是過分冷淡了點，毒舌了點，而且看起來就是那種毫無情趣的古板男人，嚴謹?shù)貌粫霾铄e的氣場。

“當然是來保護你的啊，BOSS大人，你身嬌肉貴，別一不小心被什么妖魔鬼糾纏上了哦。”喬年笑瞇瞇地回答。哼，鄙視我是三流天師，詛咒你今天晚上被色鬼纏身，嘿嘿嘿。

容琛的臉一黑，冷冷道：“三流天師的保護嗎？”

喬年的臉也黑了：“……”

此時燈光暗下。

只余一道光束打在發(fā)言席上，姜朵兒微笑著走上臺，握著話筒致辭，大致就是感謝公司的培養(yǎng)，感謝各方媒體的支持，俗套的幾句話從姜朵兒的嘴巴里講出來，卻分外的動聽，真誠到了極致。

燈光打得恰到好處，就算是姿色普通的人，此時都要被勾勒出幾分美態(tài)，何況姜朵兒本身就是極美的人，清純與性感并存，多一分太艷，少一分太淡，一顰一笑皆動人，舉止大方不造作。

容琛的視線也轉(zhuǎn)移到發(fā)言席，眼底神色一暗，眉心微微皺起。

“喂，容氏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喬年用手肘碰碰他，她是真的覺得奇怪，藝人死亡的比例里面，容氏旗下的占了百分八十。

容琛冷冷回答道：“太多了，記不得。”

喬年：“……”

過了一會，喬年又用手肘碰碰他，小聲地說：“姜朵兒最近一直遇襲，你應(yīng)該知道吧？剛才我們來的中途，還碰上了車禍，幸好司機的技術(shù)不錯，躲了過去，那分明就是謀殺?！?/p>

“……”容琛眉心皺了下，卻沒有說話。

“我原來懷疑，是公司逼死了影后，但是從最近姜朵兒遇襲的事情來看，說不定是你們對手公司做的?！眴棠暾J真地分析，“敵對的公司里面，有哪家是有黑道勢力的嗎？或者比較兇殘的？”

容琛面無表情道：“沒有?！?/p>

喬年不滿了：“太敷衍了吧，一聽就知道是假話?！碧餁饬耍蓁∮譄o視她的存在。果然和容老爺子說的那樣，他很討厭天師?！獑烫鞄煵灰云燮廴肆耍珺OSS大人明明從一開始就不待見你。

臺上姜朵兒已經(jīng)致辭完畢了，燈光重新變得明亮起來，舞池里面俊男美女相攜跳舞，氣氛在主持人的帶動下來，很快就熱烈起來。喬年掃了一眼全場，簡寧和小羽又暫時組成了“吃貨二人組”，姜朵兒正和兩個男人說話。Jason呢，沒看見他的影子，貌似姜朵兒上臺致辭前就沒看見他了。

喬年有些無聊地打呵欠：“喂，你知道你為什么老是被鬼纏身嗎？”

容琛面無表情：“……”

“因為你少了一魂一魄，所以容易被鬼上身?！眴棠暧煤苷?jīng)地表情說，“但是你不用太擔心，我們事務(wù)所是萬能的，可以解決你任何煩惱。你一定很想找回你的魂魄吧，只要魂魄齊全，以后你就能遠離妖魔鬼……”

“我一點也不想找回什么魂魄?！比蓁〈驍嗔怂脑?。

這個時候有人過來找容琛搭話，喬年被他們一點一點地擠出去了。站外圈外的喬年不滿地小聲嘀咕“真是冷淡啊”，然后又偷偷打了一個呵欠。好困啊，酒宴什么時候才結(jié)束啊。

晚上10點，離慶功宴結(jié)束的時間尚早。

剛出院幾個小時的姜朵兒，神情已經(jīng)露出倦態(tài)了，被安排去房間里休息，等最后宴會結(jié)束的時候，再出來致謝就可以了。

“年年你去幫我拿點吃的，我肚子快餓壞了?！苯鋬弘p手合十地對著喬年拜托道，抱怨的樣子也很可愛，“唉，剛才都沒有吃東西，因為擔心吃相不好看，被記者拍到，影響到形象?！?/p>

喬年遲疑了一下，又想了一想，只是離開一下子，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的。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她特意囑咐姜朵兒關(guān)好門，不要到處亂走。

十分鐘后，喬年端著盤子返回。

房間的門微掩，燈光從里面撒到走廊上，光束異常明亮。喬年的腳步一頓，她微微聞到了血腥味。房門口的地毯，顏色似乎暗了一些，有些濕潤的感覺?！茄獑幔渴菑哪睦锪鞒鰜淼难?？

喬年推開了房門。

后來無數(shù)次，喬年都在后悔，如果這天晚上，她沒有離開，姜朵兒是不是不會遇上那么殘酷的事情？以致于即便時間過去再久，喬年都記得這個晚上，她推開了那扇門，她所看到的情形——

姜朵兒躺在血泊里，眼睛緊閉著，胸口插著一把刀子，面容全毀。那張被媒體夸贊為“花朵一樣純美”的臉孔，全是一刀刀的劃痕，血肉往外翻卷著，已經(jīng)找不到先前的美麗。大概死前非常痛苦，以致于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扭曲。

喬年閉了下眼睛，她不敢看，因為氣憤和懊悔，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并非沒有見過兇殺案的場景，但是這樣殘忍的案件，她是第一次見到。

房間里到處都是血，姜朵兒身上非常多傷口，手臂上、大腿上、胸前，兇器除了除了插在她胸口的水果刀，大概還有一把別的。房內(nèi)除了躺在血泊里的姜朵兒，還有一個男人，正是喬年的仇人巫越。

“巫越？你怎么在這里？”她防備地盯著他，“人是你殺的！”

在喬年質(zhì)問的視線里，巫越不緊不慢解釋道：“跟我無關(guān)，我到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死了。我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姜朵兒的邀請，她好像想告訴我什么，但可惜我來晚了一步。”

“不是你還能是誰？”她并不相信他的話，拿出手機悄悄報警。

“看在你這么誠心發(fā)問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一個提示。”他慢悠悠道，“關(guān)鍵詞是容玄?！?/p>

“胡說！”喬年想也不想地反駁道，“怎么可能跟容玄有關(guān)！他被你害得生死不明，你殺了人還想栽贓陷害他，真是可惡！”

她的食指憑空一畫，一道金色的咒語迎面向巫越打去。她雖是三流天師，但她吃了容玄的內(nèi)丹，在盛怒下，法術(shù)的威力難得強大起來。巫越有心避讓，能發(fā)揮的法術(shù)自然有限，片刻功夫，就落在下風。

“你再不停手，我就動真格了！”巫越喊道。

“少說廢話！”她冷聲喝道，“把姜朵兒的魂魄吐出來！”

巫越側(cè)身一閃，將定神符貼在喬年身上，有點狼狽道：“不管你信不信，最近幾樁命案都是容玄搞出來的，他以《美人譜》為誘餌，和人類定下交易，這樣在們死后就能奪走他們的魂魄?！?/p>

“《美人譜》是什么？”

喬年神情未變，但是心里頭卻是翻卷起驚濤駭浪。他說命案和容玄有關(guān)，是他設(shè)局誘惑了那些明星?！还苓@是不是真的，都足以說明，容玄沒有死，巫越還在追蹤他。那么也就是說，蒹葭山那次伏擊，他并未殺死容玄。

喬年的心臟，砰砰地亂跳著。

容玄沒有死，他活著。

即便是在這樣糟糕的情況下知道他的消息，喬年還是忍不住高興。她派出那么多的式神找他，拜托了那么多的妖怪山精來幫忙，可是不管是深山，還是都市，卻始終探聽不到丁點兒容玄的消息。

巫越?jīng)]有發(fā)現(xiàn)喬年的情緒波動，解釋道：“《美人譜》是一張會吃人魂魄的畫?？梢宰屍跫s者得到美貌和運氣?！彼陨砸活D，“你應(yīng)該注意到了，姜朵兒的魂魄和關(guān)敏敏一樣，都不見了。不僅她們，全部死者的魂魄都消失了。契約生效，在契約者死后，魂魄就被《美人譜》吃掉?！?/p>

喬年冷冷地看著巫越；“你覺得我會相信一個曾經(jīng)害我性命的人？容玄被你害得生死不明，你想怎么胡說八道都行。姜朵兒怎么死的，那些明星怎么死的，我自然會查清楚?！?/p>

“對了，容琛可以證明我的清白，因為我們是一起來找姜朵兒。”巫越整理好衣裳頭發(fā)，慢悠悠道，“他去追兇手了，在我們斗法的這期間，他可能會成為下一個被害者。你不去保護你的雇主嗎？”

他說著，揭下了她身上的定身符。

喬年先是一驚，然后怒道，“你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

“咦？我以為這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蔽自降谋砬槭智纷?。

喬年憤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身跑出去找人。容琛要是出點兒什么事，她怎么向容老爺子交代？

喬年慶幸因為之前鬼打墻的事情，在容琛的身上悄悄動了手腳，現(xiàn)在還能用尋人咒來找容琛的下落。咒語念完，眼前跳出一抹星光，喬年跟著微弱的光芒跑，方向是往酒店的上層，喬年猜測，兇手大概是慌不擇路，跑錯了方向。

喬年累得氣喘吁吁。

她跟著尋人咒的星光一路追上來，一層又一層，足足爬了二十三的層樓梯，那簇小星光才顫顫巍巍地停下來，仿佛是受到什么阻攔一樣，那簇星光在半空中晃啊晃，最后就這么慢慢熄了。

喬年有氣無力地扶著墻，法術(shù)又失靈了嗎？

定定神，喬年推開天臺的玻璃門。

二十三層就是頂樓了，休閑的貴族式露天咖啡館，據(jù)說在這里可以看到最美的夜景。因為酒店被容氏整個包了下來，所以這個時候，頂樓沒有任何人，服務(wù)生也都被調(diào)到樓下幫忙。

露天咖啡館很大，加上燈火朦朧的關(guān)系，給喬年帶來許多不便。

“容琛……”喬年先是小聲地喊，發(fā)現(xiàn)有點掩耳盜鈴的感覺，于是干脆放聲大喊，“容琛——BOSS大人——容先生——喂，容琛你在這里嗎？在的話，出個聲音吧，我?guī)湍阋黄鹉阕词郑　?/p>

沒有聲音，也沒有任何人出現(xiàn)。

只有造型別致的夜燈微微亮著，映襯著空中花園那邊的風景無限美好，一簇簇姹紫嫣紅的花朵兒，分外的楚楚可愛，若是看得仔細，還能瞧見花瓣上的露珠。——風景再好，喬年都沒有欣賞的心情，容琛在哪里？

“容琛——”喬年扯著嗓子喊。她走到夜景觀賞區(qū)，四周都已經(jīng)看過，并沒有痕跡，容琛應(yīng)該沒有來過這里。喬年正打算放棄，去別處找人，就在這個時候，有雙手在她的背后推了一下——

喬年就站在護欄邊上，那一下，讓喬年輕飄飄地摔出去。

瞬間失重的感覺讓喬年驚恐地瞪大眼睛，她從頂樓摔下去的那一瞬間，只來得及回頭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那張臉，充滿了惡意和狠毒。

要死掉了嗎？

她的身體在極速下墜，風在耳邊吹得撲撲響，她想，幾秒后，她就會摔得破破爛爛，死相慘烈。她已經(jīng)絕望地閉上眼睛，在這么短暫的時間里，她甚至連召喚式神來保護自己都來不及。

然而，下墜地速度忽然緩住了。

她似乎被人擁抱住。

喬年偷偷地睜開眼睛一看，又馬上呆住了。她呆呆地看著他，失魂落魄地看著從天而降、仿佛神仙一樣的男人?！肟罩校枪庀?，有著蛇尾的美貌生物，張著雙翼，將喬年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

仿佛時光倒轉(zhuǎn)，讓喬年又看到了他們分離前的那幕。

美貌的蛇妖同樣為了她現(xiàn)出原身，將她護在懷里。喬年無數(shù)次在夢里見過這個場景，她甚至依舊能描繪出他的神態(tài)和眼神。那么癡，那么傷心，那么深情，于是他的舍命相護，他的告白，都化做了她的心魔，讓她再也無法忘記。

“容玄……”喬年的嘴巴輕輕吐出他的名字，尾音帶著很輕微地顫抖。

美貌的蛇妖抱著她，飛回到頂樓，而那個兇手早已不見蹤影。此時喬年哪里還有多余的心思注意這些，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容玄。雖然已經(jīng)猜到容玄沒有死，可是親眼見到和猜測哪里能一樣。

容玄化出人形，一身黛青衣衫，黑發(fā)未束，就這么立在月下，形容風流而優(yōu)雅，仿佛是從畫中走出來似的。他對著喬年微微一笑，那笑容好似春花在深夜慢慢盛開，美麗極了，又帶著幾分無法說清楚的風流意味。

“春姬，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嗎？”

他的聲音也動聽極了，每一個字，每一個符號，似乎都在他的嘴巴里含過，然后輕輕打了轉(zhuǎn)才說出來，在這樣的夜色里，分外的曖昧而纏綿。

喬年呆呆地看著他，眼眶發(fā)熱，眼淚差點就掉下來。

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象過他們的重逢，或許是她找到重傷的他，趁著這樣的機會還掉他的恩情；或許是許多年以后，她滿懷遺憾地結(jié)婚之后，他才再次出現(xiàn)；又或許他根本已經(jīng)死掉了，于是只能等她死后，去了地府才能見到他。

如此多的設(shè)想里，卻沒有現(xiàn)在這個場景。

他又救了她一次。

但她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現(xiàn)在看到他，卻又說不出口了。無論如何，她現(xiàn)在都是高興的，容玄沒有死，他還活著。她一直不敢去想象，如果容玄死了的話，她要怎么辦？

——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與你重逢的機會，怎么舍得讓你消失，怎么舍得讓你再一次從我眼前消失。

——你害我相思千年，我還未還施彼身。

——你要記著，便是死了，我也定去尋你。

喬年覺得自己的喉嚨被堵住了，以至于她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也怕自己一開口說話，眼淚就會掉下來。她覺得委屈和茫然，這只美貌的妖怪忽然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里，連累她被妖怪威脅、被巫越用火燒，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可是到如今，她卻欠了他很多東西，他的喜歡，他的內(nèi)丹，還有她自己的命。

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喬年委屈地想道。

“我不是春姬，我叫喬年?！彼行╇y過，“叫作春姬的那個我，在千年前就死了。容玄，我不是她?！?/p>

那個驚才艷絕，為國而亡的公主，不是她。那個讓容玄相思千年的公主，不是她。她是喬年，三流天師喬年！他憑什么將前生情債強加給她，她又憑什么一定要用一生來償還他的這份情？

容玄微微一怔，沉默許久，轉(zhuǎn)移了話題：“你不問問我，后來我去了哪里，有沒被巫越傷到？這些時日，你從未擔心過嗎？”

“我……”喬年呆呆地看著他，聲音微啞干澀，“我在醫(yī)院醒來后，回蒹葭山找你，但是古宅不見了，我也找不到你。我在鎮(zhèn)上等了你很長時間，也召喚山神和精怪幫忙找你……你去了哪里？”

容玄似乎很滿意她的答案，露出了笑容：“這些時日，我便是在養(yǎng)傷?！?/p>

他沒有多提當日的兇險，粗略幾語就帶過了。因為沒了內(nèi)丹，他終是吃虧了些，但巫越也沒討得好，兩敗俱傷，也引起了山崩。

喬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內(nèi)丹要怎么還給你？之前你是為了保護我魂魄不散，才把內(nèi)丹給了我，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事情了，內(nèi)丹應(yīng)該還給你?！?

妖怪失去內(nèi)丹，肯定修為大減。容玄的敵人那么多，沒有內(nèi)丹很危險。

“你的魂魄被焚天火重創(chuàng)，若少了內(nèi)丹修補，肉身也支撐不住?！比菪氐溃澳獙⑽耶敵赡切┎蝗肓鞯男⊙?，便是少了內(nèi)丹，也不過是去了兩分修為，巫越上次不過是趁了我重傷的機會偷襲?！?/p>

容玄的解釋，喬年卻是不信的。沒了內(nèi)丹，容玄的修為至少損失五成，他是為了讓她安心，才這樣說的吧。喬年心里頭有些發(fā)酸，有些茫然，容玄對她這么好不過是因了她的前生。

自己嫉妒自己，還真是荒唐可笑。

喬年忍不住說道：“就算我真的是春姬，可是我沒有前生的記憶，也已經(jīng)不是你千年前喜歡的那個人?！?/p>

容玄的眉宇之間，隱隱多了幾分陰冷沉痛之色。他立在月下，用一種無法描述的眼神看著喬年：“終有一日，你會想起來的。”

喬年的嘴巴動了動，可是半響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沒有人愿意當替身，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前世”。在一片茫然困惑里，喬年只覺得心里有些難受。她自欺欺人地想，大概是因為晚上發(fā)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到現(xiàn)在，她的腦袋都還有些迷糊。

對了，殺了姜朵兒的兇手逃跑了嗎？

巫越的話言猶在耳，喬年的眼底浮現(xiàn)遲疑的神色。她想問容玄，這些案件的幕后黑手是你嗎？想問他，姜朵兒的死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可是這些話堵在她的喉嚨，容玄舍命救她是事實，巫越不折手段地害容玄也是事實。

幕后黑手真的是你嗎？

這句話，喬年問不出來，因為太過誅心。

但如果不問清楚，要查到什么時候？心里幾番糾結(jié)，喬年終是下了決定：“那個……我有問題要請教你?！彼⌒拇朕o。

“是何疑問？”他似乎還陷在久遠的回憶里，眉目隱約還有痛苦的神色。

喬年小心翼翼地眨眨眼，輕輕地說：“關(guān)敏敏自殺的案子，還有今天晚上姜朵兒被殺的案子，你有什么看法？我聽到不好的傳聞，她們之所以死后魂魄都失蹤，是因為一張名為‘《美人譜》的畫？”

容玄淡淡地看她：“原來你心里對我存了疑問?！?/p>

果然生氣了。喬年有點苦惱，嘆氣：“我只是想知道《美人譜》是什么東西，是不是真的和你有關(guān)系——你如果說什么不知道，那我也是相信的?！?/p>

容玄冷笑：“若是與我有關(guān)呢？”

喬年微微呆怔了住，有點苦惱的樣子，大概是真的在想這個問題。——容玄縱然不是什么好妖怪，在他的眼里也沒有所謂的對錯，行事只憑喜好，可是她無法想象自己與他反目的場景。

她的命都是他的。

即便容玄真的是幕后兇手，她也不會與他反目。喬年如此確定。可是這與她從小承襲的天師觀念相違反，有妖禍亂，蠱惑人類。身為天師，她無論如何都應(yīng)該封印他，或是想辦法除掉他，總之不能放任他為非作歹。

容玄見她苦惱萬分的模樣，神情漸漸變得愉悅起來，語調(diào)柔和：“若是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我便解了你的疑惑?！?/p>

喬年失眠了。

晚上發(fā)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神經(jīng)強悍的喬年都有點無法消化。喬年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一不小心就滾到了地上，腦門給磕出了一個包，喬年怏怏地爬起來，對著窗戶外面的月亮嘆了口氣。

容玄……

容玄……

她為什么要因為容玄這么煩惱？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莫名其妙地喜歡她，莫名其妙的前世。莫名其妙的妖怪！可是——喬年摸摸丹田位置，深深地嘆氣，要不是他的內(nèi)丹，她早已魂飛魄散了。

喬年游魂一樣走去廚房，倒了杯熱水。

回房的時候，經(jīng)過容琛的房門口，喬年聽到里面?zhèn)鞒鰟屿o，類似玻璃被砸壞的聲音，同時還有一聲暴怒地呵斥“滾開”。喬年的腳步一頓，難道是兇手逃出來找容琛報仇？

——那個兇手還是被容琛追上了，并被KO掉，打包給了總是在事情解決后才遲遲登場的警察先生。具體的詳細過程，喬年并不清楚，因為那個時候，她還在酒店的頂樓和容玄說話，煩惱他是不是幕后操控者。

喬年毫不猶豫地沖進房里，咦？怎么就只有BOSS大人？

容琛大概是剛洗澡完，頭發(fā)還是濕的，白色的浴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了一片肌肉勁瘦的胸膛。他皺著眉，神色十分不悅地看著忽然闖入的喬年，似乎隱私被冒犯到了一般。

喬年目瞪口呆地看著容琛，整張臉都紅了。

原來BOSS大人剛出浴的時候，是這么的……活色生香！

“看夠了沒有？”容琛沉聲道。

喬年笑瞇瞇地回答：“如果你去拍戲，肯定會大紅?！?/p>

雖然容琛的相貌生得是十分的好，但是他最為忌諱別人評價他的相貌。喬年這一句話，又是生生地得罪了他，果不其然，就見容琛的臉色沉下來，不悅地呵斥一聲：“出去?！?/p>

喬年見他生氣，也不在意，笑瞇瞇地解釋：“我剛才在門口聽到動靜，以為你有發(fā)生了危險，才莽撞地闖進來。你大人有大量，你可別惱我，去容老那里告我一狀，我們事務(wù)所的目標是百分百無退款的優(yōu)質(zhì)服務(wù)！”

喬年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就算有些過失，但是一心為雇主的安全著想，你要是學(xué)小孩兒一般去找老爺子誹謗我，開除我，那就是你沒肚量了。最后那句是提醒了BOSS大人——就算你真的要解雇我，那也是拿不回傭金的！

容琛的臉更黑了：“……”

喬年笑瞇瞇地走了，順帶幫容琛關(guān)好門，道了一聲晚安?；氐椒块g的時候，喬年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剛才明明就聽到了聲響，難道容琛在浴室里面藏了什么美人不成？果然奇怪啊。

潔凈寬敞的浴室。

墻上破碎的鏡子照出扭曲的人影，流理臺上落滿了玻璃碎片，看起來十分的狼藉。容琛穿著白色的浴衣，站在鏡子前，神情冷酷，搭在水池邊上的手在流血，指骨的傷口里有玻璃渣子。

“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他對著鏡子冷聲呵斥。

鏡子里的人似笑非笑，眉目陰冷，形容風流，明明是相似的面孔，看起來卻異常的邪乎。鏡中人著了黛青衣衫，頭發(fā)很長，卻沒有束起來——這張臉，這個神態(tài)，分明就是容玄。

“若非有我，你早已化作枯骨。”他的語氣聽起來懶洋洋的。

容琛的眼睛里有沉沉的厭惡，手背上的青筋因為暴怒而突起，異常猙獰，他冷眼看著鏡中的容玄，語氣冷酷：“誰靠誰活下來，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中了你的陰謀詭計，你怎能附在我身上?！?/p>

鏡中的妖怪輕輕笑了一聲：“我卻是不明，我們相依為命數(shù)十載，一直相安無事，卻在我和年年重逢后，你幾番失常。莫非因了我的緣故，你也鐘情年年？”

容琛冷笑：“你與她要生死相許，那是你們的事情。但你用我的身體殺人，已經(jīng)踩到我的底線?！?/p>

“我殺了誰？”他懶洋洋地問。

“你沒殺人？你在幕后推波助瀾，設(shè)局讓那些藝人接二連三遭人殺害?！比蓁《⒅R子的妖怪，冷冷道，“喬年不是傻子，她早晚也會知道真相。”

鏡中的聲音驟然一冷：“閉嘴！你不過是我的容器。”

“踩中你的痛處了？”他冷冷道，“倒是讓人意外，喬年會是你的弱點。你把內(nèi)丹給了她，修為大減，你還以為自己是無敵的嗎？我已經(jīng)派人去請巫家的人，你想活命就自己滾出我的身體。”

回應(yīng)容琛的，是鏡子再次碎開的聲音，一剎那碎成了晶亮粉末。容琛裸露在空氣里的肌膚，瞬間都多了無數(shù)傷口。

妖怪的警告，暴力而直接。

容琛對著空氣冷冷道：“蛇妖，我不會再受你控制?！?/p>

因為八字輕，他幼年過得很悲慘，總是被一些奇怪的東西纏身，常年臥床，醫(yī)生斷言，他活不過十三歲。那一年，容玄出現(xiàn)，為了讓他活下來，爺爺和那妖怪做了交易，從此他身體里就多了一只妖怪。

他算是什么呢？

靠著妖怪的力量活下來的怪物？如果不是因為心臟還能跳，還有呼吸，他大概和死人沒什么區(qū)別。

姜朵兒被殺的案子很快就查真相，原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但女友陰差陽錯成了大紅大紫的大明星后，卻一腳將他踢開。不甘被如此對待，男人費盡心機進了容氏經(jīng)紀公司當保安，想方設(shè)法要報復(fù)姜朵兒。

小羽之前查到的奇怪匯款，就是姜朵兒匯給兇手，她有把柄在兇手的手上。根據(jù)他的供詞，姜朵兒找人拿回對她不利的照片后，就和他斷絕聯(lián)系。

因為有容琛這個目擊證人，還有留在案發(fā)現(xiàn)場的證據(jù)，很快就結(jié)案了。這樁兇殺案一時間成了各家報紙的頭條新聞，網(wǎng)上關(guān)于容氏經(jīng)紀公司的各種謠言也紛紛四起?！喔舨坏揭粋€月，兩個當紅藝人都死了。

風水不好，老板造孽太多，這個還算是正常版本的。更有陰謀論的，什么保安只是掩護，姜朵兒其實是被公司弄死的，因為知道了驚天大秘密，就像她的前輩關(guān)敏敏一樣，說是自殺，其實是被公司謀害的。

喬年從看守所出來，正下著蒙蒙小雨。

這樣陰沉沉的天氣，讓喬年愈發(fā)覺得心煩氣躁。

姜朵兒的成名果然和《美人譜》有關(guān)系，那個保安說，姜朵兒一直想紅，可是娛樂圈競爭太激烈，她出道三年還是跑龍?zhí)椎拿?。半年前，姜朵兒神神秘秘地告訴他，她遇上貴人，要大紅了。

《美人譜》。

這是喬年第二次聽人提起《美人譜》。

那么，巫越的話，到底有幾分真？——他以《美人譜》為誘餌，和那些明星定下交易，這樣在他們死后就能奪走他們的魂魄。

——前輩是被殺的，我也……我也……

——你知道影后是被誰殺死的？

——我不知道！你別問了，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

那個時候，姜朵兒是不是預(yù)感到了自己的危機，所以才那么害怕？她說“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大概是指真相超出正常人類能理解的范圍，類似靈異事件？難道影后的死和她的死，真的像巫越說的那樣，幕后操控者是容玄？

喬年嘆了口氣，正想打車回事務(wù)所，眼角瞥到一道人影，忽地呆愣住。喬年定神一看，果然是讓她煩惱的罪魁禍首——容玄。

大概是因為天氣太過糟糕了，以至于本就讓人驚艷的容玄，在這個時候看起來更是賞心悅目。就像是從畫里走下來的神仙。他撐著把青色雨傘，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眉目溫和，形容風流，哪里有半分妖怪的模樣。

“你怎么也在這里？”喬年幾步小跑過去，鉆到他的傘下。

容玄的心情似乎很好，唇角挑起一點笑意：“來見你?！?/p>

喬年：“……”是調(diào)戲嗎？

“你不想看到我嗎？”容玄的語氣一冷。

喬年果斷地搖頭：“怎么會？”心里卻默默地對自己無語，她果然沒救了，怎么只要容玄一不高興，她就會馬上順著他的意思。

“你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嗎？”喬年轉(zhuǎn)移了話題。

“帶你去見《美人譜》的契約者?！比菪沃鴤?，低頭看她，“我說過，若是你的回答讓我滿意，我便解了你的疑惑?！?/p>

那晚，他的確這么說了。

喬年隱約猜出一些，容玄大概、應(yīng)該、可能真的和《美人譜》有關(guān)系。但是就算真的有關(guān)系，她又能怎么做？像以前那樣除妖？——先不說她和容玄的戰(zhàn)斗力相差懸殊，她根本想象不出他們對立的場面。

喬年覺得很傷腦筋。

如果容玄是幕后的真兇，她應(yīng)該怎么做？

在這樣反復(fù)糾結(jié)擔憂的心情里，喬年跟著容玄到了一個療養(yǎng)院。地方有些偏僻，遠離市中心，環(huán)境卻很好。地方很大，一進去，滿目都是各種樹和花，還有露天娛樂設(shè)施。不過因為下雨的關(guān)系，外面十分冷清。

喬年猜測，大概這個契約者是個病美人。

容玄沒有帶她進去找人，而是讓她一起等在外頭。喬年沒有多問，她心里頭裝了煩惱，這個時候也沒有心情和容玄聊天。喬年心里隱隱有幾分后悔，根本不應(yīng)該接關(guān)小楓的委托，這樣不管真相如何，她和容玄都不會反目。

反目這樣的假設(shè)，讓喬年覺得不安和煩惱。

可是想到自己天師的身份和責任，喬年又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如果容玄是罪無可赦的妖怪，她應(yīng)該把他封印起來才對，而不是煩惱怎么避免自己和容玄反目成仇。

他們在外頭等了大概五六分鐘，臺階附近出現(xiàn)了人影和聲音。

先是撐著傘的護工，然后是坐在輪椅上的年輕男人。那人的相貌十分俊秀，只是臉色有些蒼白，明顯帶了幾分病容，不過精神卻很好，神情也很平和，大概是被照顧得很好。喬年會注意到這個男人，是因為一開始揣測他是《美人譜》的契約者，但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不是。

最后出現(xiàn)在喬年視線里的，是推著輪椅的女孩子，容貌極其秀麗。不是很搶眼的那種美貌，但是細細看著她，就會覺得她渾身上下無一不美，然后便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自己就這樣不自覺的被她勾走了魂魄。

毫無疑問，這個女孩子一定是《美人譜》的契約者。

女孩子推著輪椅，從病人專用的通道下來，邊低聲和輪椅上的男人說話，笑盈盈的樣子顯得格外的漂亮。說完話，抬起頭的時候，她看到了容玄。神情先是呆愣了下，然后對他輕輕頷首，很恭敬的樣子，又帶了幾分局促。

她似乎不想讓男人知道他們認識，所以很快就移開了視線，又低著頭，和男人輕輕說話?！獑棠昕吹煤?，容玄是什么意思?。?/p>

沒等喬年想通，他們的面前裂開了一條大縫。喬年呆愣了下，就被容玄輕輕一推，掉進了那條裂縫里面。喬年頓時眼前一黑，覺得自己就像衣服一樣，在洗衣機里面上下左右360度旋轉(zhuǎn)無數(shù)遍，內(nèi)臟都痛苦地移位了。

容玄你個混蛋！喬年在心里咒罵。

在喬年覺得自己馬上要死掉的時候，終于被黑洞吐出來。喬年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掀起眼皮打量四周環(huán)境：這不是山中古宅嗎？——桃樹，古井，宮燈，雕花刻月的影壁，應(yīng)該是容玄的院子，就連掛在樹上的宮燈位置都一模一樣。

“惱我了？”容玄蹲了下來，笑吟吟地看著她，眼睛里似乎都盛開了無數(shù)的桃花，這樣被他瞅著看，她就算是有氣，也早被沒了，只剩下一腔的無奈。

喬年從地上爬起來：“這里是蒹葭山古宅？不是被洪水沖垮了嗎？”

容玄回道：“再建一座有何難?！?/p>

喬年無語了，法術(shù)變出來的東西當然不是真的，存在時間長短和真實感，都是根據(jù)施法者的厲害程度來決定的。把法術(shù)耗費在這種事情上，容玄到底是有多喜歡這個宅子??？難道是他以前住過的地方？

坐在臺階上，喬年道：“好了，現(xiàn)在可以解釋了嗎？”

“阿顏是第一個和《美人譜》定下契約的人類?！比菪驹跇湎?，低著頭看她，“輪椅上的男人是她兄長，我初次見她，也是這樣的天氣。她跪在醫(yī)院的門口哀求醫(yī)生救她的兄長。因為她沒有錢，醫(yī)院將他們趕出來……”

“所以你用《美人譜》和她做交易，給了她美貌和運氣，而她在死后，必須把魂魄交給你？”喬年揣測。

容玄微微一笑：“對?！?/p>

喬年露出疑惑的神情，她以為只要和《美人譜》定下契約的人，最后都會死掉，可是那個女孩還活得好好的。頓了頓，她問道：“關(guān)敏敏和姜朵兒應(yīng)該也和《美人譜》定過契約，為什么她們死了，那個女孩子卻沒事？”

難道說，她錯怪容玄了？

“《美人譜》是好是壞，端看她們的心是善是惡。阿顏本性純善，與《美人譜》定下契約所為的是兄長健康?！睹廊俗V》可以給契約者美貌不假，但人這一生的運氣都是有定數(shù)的，透支運氣，實為不詳。——契約成立前，我便已告誡過他們?！比菪忉專叭祟?，是被自己的貪婪所殺?！?/p>

喬年皺起眉，她覺得容玄說的是歪理，可是她又反駁不了。沉默了良久，她輕聲道：“可是人在落魄的時候，有幾個人可以抵擋得住誘惑——有機會擺在自己的面前，可以透支以后的運氣，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這種誘惑，即便是我，也無法知道自己能不能拒絕?！?/p>

容玄的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那一點笑意，說不出的邪乎：“如此說來，卻是我的錯處？又非我殺了她們，與我何干?！?/p>

從喬年的角度往上看，剛好可以看見他冷淡的下巴，以及半明半昧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覺得周圍的溫度都降下來。她怎么就忘記了容玄的脾氣，剛才那些話，大概又令他不痛快了。

“你帶我去療養(yǎng)院，是想告訴我，《美人譜》并不是壞東西，不會害人，就像阿顏不貪婪，所以她在實現(xiàn)愿望后，還活得好好的?！眴棠贽D(zhuǎn)移了話題，她不想和容玄鬧得不愉快，可是——

喬年腦袋里亂哄哄的，心里頭也是亂亂的，她第一次覺得，要是自己不是天師就好了，就不用因為自己的立場和身份而為難了。

她想起姜朵兒死掉的模樣，想起關(guān)小楓悲傷的眼神，兇手雖然是別人，但是這一切，卻和《美人譜》都脫不開關(guān)系。那個叫做阿顏的女孩子沒有死，因為她的靈魂是干凈的，她沒有貪念?？墒?，人類本來就是一種自私而貪戀的生物，沒有缺點，沒有野心，不貪婪，不自私，那是神仙和圣母。

她反駁不了容玄的話，他認為那些死掉的人是咎由自取，在他看來，她們的貪婪自私是惡心不堪的，可是人類就是因為有各種各樣的缺點，才顯得生動鮮明起來啊。姜朵兒的性格雖然有不美好的一面，可是也有可愛的時候，會因為擔心連累到她，想要將她調(diào)到其他明星那邊工作。

關(guān)敏敏雖然為了成名，背叛了秦楚的感情，但是她也已經(jīng)悔過。姜朵兒說過她們最后一次聊天，關(guān)敏敏打算婚后隱退，好好經(jīng)營他們的婚姻。在事業(yè)如日中天的時候放棄這一切，她是真心愛著秦楚。

想到這些人，這些事，喬年的神情漸漸黯然下來。

“我不想讓你誤會我，對我疏遠?！比菪纳袂檗D(zhuǎn)為寂寞，仿佛明白喬年心底的糾結(jié)和難過，“《美人譜》的存在是為達成我千年所愿，不是害人。”

“你的愿望？”

“我想親口問一問千年前的你，對我是否有半分真心?！彼穆曇舻拖氯?，帶著某種說不清的陰郁，“你說得對，沒有千年前記憶的你，不是我的春姬。但很快就可以了，我用半身修為制造了《美人譜》，只求這么一件事?！?/p>

喬年看著他，聲音似乎被什么東西扼在了喉嚨。

他想恢復(fù)她的記憶？

怎么可能的事情？人死如燈滅，往事歸于塵土，千年時光，誰能找得到那么遙遠的一段記憶。

“不要討厭我?！?/p>

他緊緊攥著她的手，有點僵硬，有點小心翼翼，大概是錯覺吧。——喬年只能將這種感覺當成錯覺，她習(xí)慣了肆無忌憚、隨心所欲的容玄，以至于當他變換了一張類似害怕的臉孔，她覺得分外舍不得。

她恍惚想起了那句顫抖的“你別怕”，那個時候，她心里也是這樣的難受。她想起被焚天活燒的時候，他驚恐的神情。她想起他毫不猶豫地把內(nèi)丹給了她，想起他小心翼翼地把她藏在他的懷里，舍命相護……

哪怕容玄真的是壞妖怪，哪怕他做下十惡不赦的事情，哪怕他真的冷血又無情……他對她也是好的，這份唯一的好，毫無保留的好，讓她無法去苛責容玄所做的事情，更無法與他對立。

他沒有引誘她們，也沒有殺害她們，那些人是被自己的貪婪害死的。關(guān)敏敏如果能少幾分功利，專心對待秦楚，慘案或許就不會發(fā)生。姜朵兒要是沒有拋棄舊日戀人，她就不會被殘忍殺害。容玄是為了救人才制作了《美人譜》，她們用死后的魂魄做交易，那是她們的的選擇，不應(yīng)該把錯推到容玄的身上……

喬年在心里幫容玄找借口，并努力地說服自己相信容玄的無辜。

沉默了許久，喬年道：“《美人譜》到底是什么東西？一定要吃掉魂魄嗎？能不能……能不能把那些魂魄都送去輪回道？”

容玄的眼瞼輕輕垂下來，于是喬年看不見他眼底的情緒。

午后的樹影，斑駁撒了下來，在臺階上錯落的交織著。那只修長素白的手松開喬年，垂在同樣素白的衣袖里。他沉默了片刻，面無表情道：“《美人譜》是逆天改命的法器，一旦定下契約，就無法更改?！?/p>

他站定，食指在半空中輕輕一劃，一副卷軸就出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

畫慢慢展開，露出高挽的云鬢和金步搖，然后是一張極端秀麗冷淡的臉，丹唇墨發(fā)，眉額點了朱砂，神態(tài)睥睨，高高在上。畫中美人一身耀眼的紅衣，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提著一只形態(tài)古怪的宮燈。

美人非絕色，但是那種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態(tài)，從紙上透了出來，望者生畏，以至于她的相貌被淡化，只深深記住了那種逼人的氣場。喬年想，大概容玄對畫中人有很深刻的感情，所以才能將紅衣美人的神態(tài)描畫得如此的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從畫中走下來。

難怪要叫《美人譜》，原來是因為畫中人是美人……

這就是千年前的她？

喬年回過神后，問道，“關(guān)敏敏是怎么死的？她的魂魄是被你收走，那你一定知道她自殺的真相是什么？”

“我承諾過她，幫她保守這個秘密。”容玄收起《美人譜》，坐到喬年的身邊。

臺階上，一妖一人靜坐著。樹影婆娑，交錯在臺階上。喬年轉(zhuǎn)過腦袋去看容玄，映在她眼中的側(cè)顏，神態(tài)里帶著某種的憂郁和陰冷，仿佛還陷在那段喬年不知道的故事里面，為此而痛苦傷感。

“這樣說，她果然不是自殺的?！眴棠晔栈囟嘤嗟男乃迹^續(xù)分析，“如果她是自殺，就沒有必要讓幫忙隱瞞真相……能讓關(guān)敏敏隱瞞真相，那么兇手對她而言，一定是重要的人。一般被殺者想的是有人幫她報仇，查清真相。”

容玄沒有回答。這樣幾近默認的態(tài)度，讓喬年的腦袋漸漸清明起來：“門是反鎖的，門把上有血跡，地上的血跡是從門邊到床邊。關(guān)敏敏是從門邊折還到床邊才死亡……她是為制造自殺的假象，放走了兇手，反鎖了門，能讓她心甘情愿這么做的人，只有一個人！”

關(guān)小楓覺得很荒謬。

他甚至懷疑，萬能事務(wù)所沒有能力查出真相，才隨便制造了一個真相。這個世界上，最愛他姐姐的人不是他，而是秦楚。所以，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是殺害她姐姐的兇手，只有秦楚不可能。

那個男人，寧可殺死自己，也不會舍得傷害她。

可是坐在他面前，容貌秀麗的女孩子卻告訴她，秦楚是真兇。他姐姐是為了保護秦楚，所以才制造了自殺的假象。

怎么可能會有這么荒唐的事情？！

關(guān)小楓拒絕相信。

“這些是證據(jù)，案發(fā)之時，秦楚根本不在公司加班，大樓保安被誤導(dǎo)了。”喬年把小羽剛查到的證據(jù)放到桌上，推到他的面前，細細道，“那天晚上，秦楚離開過公司，大約是四十分鐘。關(guān)敏敏的公寓和秦楚上班的公司，開車往返二十五分鐘就夠了。這段時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為什么他要對警察說謊？”

人會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慣性思維，保安在晚上七點的時候見過秦楚。他加班到十點才回家，中間三個小時，他沒有見到秦楚離開公司，并且辦公室的燈一直是亮著的，于是理所當然的得到一個結(jié)論：秦楚在公司加班到十點。

但事實上，秦楚在這三個小時里面，離開過公司。

那天秦楚是打車去找關(guān)敏敏，所以車庫那邊的監(jiān)控并沒有秦楚離開的影像。這些巧合和假象，給秦楚的偽證提供了很多的便利。

“能讓關(guān)敏敏在被殺后，沒有絲毫怨恨，還一心維護的人，除了你和秦楚，不會有第三個人。關(guān)敏敏制造自殺的假象，是因為她知道，就算送去醫(yī)院也沒救，所以為了保護那個兇手，她才自己鎖上門。”喬年不緊不慢地說著，她推測出這個真相的時候，也覺得十分荒唐，但是加上小羽找到的證據(jù)，兇手是秦楚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九十了。

至于秦楚的作案動機，大概和關(guān)敏敏腳踏兩只船有關(guān)吧。

關(guān)小楓怔怔地看著所謂的證據(jù)，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他不愿意相信這個殘酷的真相，即將成為他姐夫的男人，殺了他最愛的姐姐？為什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情？不，這些證據(jù)都是假的！

“我不相信你們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就算你們有一百個證據(jù)，我也不相信秦楚哥是殺害我姐姐的兇手?！标P(guān)小楓激動地站起來，氣惱道，“你們不知道，我們的命都是秦楚哥的，沒有他的犧牲，我們早就死了……”

喬年覺得傷腦筋，一開始她就猜到關(guān)小楓不會相信。她并不想將關(guān)敏敏和經(jīng)紀人的曖昧關(guān)系也告訴他，破壞關(guān)敏敏在他心里的形象。可是關(guān)小楓不接受這個調(diào)查結(jié)果，這個委托就不算結(jié)束，傳出去也影響事務(wù)所的名聲。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小羽走過去接電話。稍稍片刻，小羽結(jié)束通話，朝他們看過來，說：“警署那邊的消息，秦楚投案自首了。”

關(guān)小楓呆愣住。

喬年沒有覺得意外，從調(diào)查的資料來看，秦楚是個很有責任心的好男人，而且很正義，經(jīng)常接一些虧本的案件，所以他去投案，是遲早的事情。

“具體的呢？”喬年問。

“說是和關(guān)敏敏吵架，失手殺了她。當時關(guān)敏敏握著刀子，以死相威脅。他在阻止的時候，卻不小心誤殺了關(guān)敏敏，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刀上沒有秦楚的指紋。之后的事情和你推測得差不多，為了掩飾秦楚的罪行，關(guān)敏敏制造自殺的假象?！毙∮鹪诰鹨灿芯€報，一只鼠妖，已經(jīng)當了四年的警察。

關(guān)小楓聽完，身體顫抖了幾下，眼淚就掉了下來。少年長得秀氣纖細，哭起來的樣子顯得十分可憐，連聲音都哽在喉嚨里。小羽和喬年對視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這種事情的確戳心。

喬年倒了杯熱水，遞給關(guān)小楓。

關(guān)小楓紅著一雙眼睛看她，啞著聲音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被他這么定定望著，喬年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壞蛋，囁囁道：“這個……”她看向小羽，示意她來安慰關(guān)小楓，小羽假裝沒看見她的暗示，背對她，走去窗戶邊上吹風，一副與她無關(guān)的模樣，喬年一陣郁悶。

喬年只好將真相和盤托出，于是關(guān)小楓哭得更傷心了，罪魁禍首的喬年結(jié)結(jié)巴巴地安慰了一陣子，結(jié)果關(guān)小楓的神情更凄苦了，尾款都沒結(jié)清就走了。關(guān)小楓走了沒多久，簡小呆就回來了，聽說人家這么慘，很大方地說，尾款就算了，萬一逼得人家沒錢吃飯交學(xué)費，多不好啊。

喬年無力地扶額，事務(wù)所這個月就只接了關(guān)小楓一單委托，調(diào)查費用高達五位數(shù)，還不包括他和小羽混進酒宴購買的禮服。掛名老板的一句話，他們這個月都白忙活了，果然吉祥物不靠譜。

……

明星離奇死亡事件終于結(jié)束，而這之后，容玄再次失去了下落。關(guān)于《美人譜》的事情，喬年卻不敢輕易忽視。

可是讓她對付容玄，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喬年想起容玄的時候，就十分苦惱，突如其來的感情，神秘的來歷，她無法確定自己對容玄是什么樣一種心情。喜歡，不喜歡，完全無法明確的答案，幸好容玄也不會追著她要答案，好吧。他現(xiàn)在又失蹤了。

此時的喬年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未來，將因為容玄而產(chǎn)生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