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含章
距離2015的離開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夜里我仍舊時常感覺到腿骨間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夢里是被石頭壓住了腿,動彈不得,有時疼得厲害了,我會猛一下睜開眼,伸手摸一下額頭,浮著一層冰涼冰涼的汗珠。
不敢出聲叫喚,我甚至對這疼痛有些甘之如飴。因為我知道,這些細小卻鋒利的痛,正混在我的血液里,和這個在黑夜里掙扎的年輕生命融為一體。我預感著,我將完成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青春革命。
2015年11月20日,我在山路上狠狠摔了一跤,右腿骨裂,右腳踝挫傷。我橫躺在病床上,媽媽擰著眉頭坐在床邊,手里搖著病歷本說:“你就任性吧,說了多少遍不讓你去,你非要去,現(xiàn)在摔成這樣,醫(yī)生說要臥床兩個月,我看你長不長記性!”,另一邊她卻伸出手掖了掖我肩膀下面的被子。我沖她吐了吐舌頭說:“我這好歹也算是為國捐軀,你這黨員干部不得表示一下啊,哈哈?!彼謿庥中?。
出“自行車禍”的前一周,我無意中在朋友圈看到了一條“騎行環(huán)保:為瓷娃娃募捐”的消息,這是一個由一些騎行愛好者自發(fā)而成的臨時性團體組織的一次活動,要騎車出城,進山撿垃圾,并且在城市中為瓷娃娃們募捐善款。興奮,是看到這條消息時的第一感覺,我一下子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坐立不安,生怕?lián)尣坏綀竺~?;蛟S是源于人類與生俱來的“渴望幫助他人”的英雄夢吧,我在聯(lián)系組織人報名的時候,就早已開始在腦中勾勒著自己推著自行車,走在一群志愿者當中為孩子們募捐的場景了。
這件事,不正是“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兒嗎?
那一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流過我的身體和精神,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正在經(jīng)歷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它的“趣”在于一種對貢獻的渴望,在于早已長久積蓄在我身體里的對“獨立”,以及“真正意義上的成長”的渴望。
第二天我便開始行動,把生日時舅舅送的自行車從上到下擦了一遍,然后給同桌打了個電話借騎行護具——雖然我的車也是山地車,但還從未經(jīng)過實戰(zhàn),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
拿到了護具之后,又一個難題來了:該怎么和爸媽說?
不出所料,作為一個學業(yè)正緊的高中生,想要參與這樣的社會公益活動,父母必定是極力反對的。屋里黑著燈,爸坐在沙發(fā)上,言語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參加公益活動,還早?!倍鴭寗t是一邊在廚房摘菜,一邊提高了聲調(diào):“你就是不聽話!誰需要你幫,你能幫什么?你好好學你的習就得了,管那么多事兒,還沒到時候呢?!?/p>
我反駁一句,就迎來十句的教訓。無可奈何,甚至是沉重的無力感??墒前謰?,怎么就不能聽一聽我的想法呢?
那天晚上,我鼓起所有勇氣,像泥潭里涸澤垂死的魚,“我就是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們說我還小,說我課業(yè)重,可是如果我現(xiàn)在不做,以后也一樣不會有時間去做。我已經(jīng)十七歲了!但我生活里哪一件事兒不是你們安排的?”他們都被我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媽剛想說話,我立刻補上:“我不知道你們說的長大是什么樣子,但是最起碼在我心里,成長根本就不!應!該!是這樣!”然后我定定地看著他們,以一個挑戰(zhàn)者的姿態(tài)。
但暴風雨沒來,是爸按住了瞪眼睛的媽。
那一夜,我內(nèi)心好像升起一團力量,覺得自己要破土而出,即將要以一種新的姿態(tài)生活。
但生活永遠都是充滿戲劇化的,就在“破土而出”的那天,全副武裝的我還是因為車技不佳而發(fā)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自行車禍讓我媽又重新?lián)碛辛擞柍馕业幕I碼。但不知為何,我的內(nèi)心仍是歡愉的,即便是在夜里常常痛醒。
后來我想,也許我真正想?yún)⑴c的并不是那個公益活動,它只是一個契機,打開了我?guī)啄陙聿啬湓谛闹械慕Y。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成長是什么樣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所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然而我不再為此糾結了,因為該來的正在路上,況且我已經(jīng)向它邁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