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羅瑪

小時候我愛說謊。這倒不是因為我做了錯事怕受責罰，那原因可不尋常！我六歲時媽媽就去世了，我第二個媽媽是那么盡心地愛我，因此我毫無理由叫她“后媽”。她總想知道我的一切，甚至連我在想什么，我有什么愿望，我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哪怕是最細小的事，她都要問長問短。她不允許我有一丁點兒事瞞著她。她很聰明，能千方百計地探出我那些天真幼稚的秘密。我每每想把什么事瞞著她，可一碰上她那敏銳而果斷的目光，就緊張起來。她會去找我的朋友，去問我的老師，結果她反正什么都知道。

因此，我雖說不是她的對手，可想盡了方法同她惡作劇。

我肆無忌憚地撒謊，信口開河地臆造各種故事。這些故事既無法查證，又講得近乎情理。有的發(fā)生在大街上，有的在公園里，有的在電影院里。這些故事的主人公不是隱沒在人群中了，就是從電車上跳下去了，要么就是在黑暗里消失了?？傊?，他們都是從我的眼前消失不見了。而且我總是不把一些事說完。

“嗯，那后來呢？”媽媽問道。

“我不知道了……”我洋洋得意地回答。

學校離我家很遠，每天早上我都要從莫依卡走過馬爾索沃廣場。我看著那些被牽上街閑逛的狗，它們恬不知恥地在灌木邊、護路柵欄旁、路燈下撒尿，然后懶洋洋地打起架來。我離開廣場，拎著沉重的書包（里面裝滿了自己亂涂亂畫的課本和墨跡斑斑的作業(yè)本）向前走去。

拐彎來到莫赫沃伊街，學校就在這條街上。我忽然發(fā)覺周圍寂靜無人，于是我慌忙跑了50多米到校門口，但已無濟于事。每天我總歸是要遲到的。我對自己的惡習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從家里到學校的這段路，我覺得光怪陸離，充滿趣味。

有一次放學回家，我盡力克制自己不東張西望。我想象自己是一只袋鼠，憑著尾巴大步跳躍著飛奔。旁邊走過一只大象，身上坐滿了乘客。五色繽紛的鸚鵡叫著在天空中飛翔。院子里跑過一只老虎，吼叫著躲進木柴棚。

我十歲時，勃勒姆在我眼前展現(xiàn)了一個難忘的世界。我飛跑回家，脫去大衣，抓起那本綠皮厚書，打開有袋類動物那一章。

“你的手指頭怎么了？”媽媽問道，“在流血！”

“嗯，被狗咬了?！蔽一卮鹬苓^她身邊。

“什么？”

“嗯，狗咬的?！?/p>

“什么狗？”

“一只小白狗。”我邊回答，邊急著翻閱有袋類動物。

“不，等一下！”媽媽說。 她顯得很嚴肅，提出了一連串問題：“是只什么樣的狗？長什么樣？眼神怎樣？流不流口水？”

除口水之外，我回答了所有的問題。但媽媽仍不放心，她往爸爸單位打了電話，對著話筒說了很久。

我絞盡腦汁，怎么也搞不清這只是劃破了點兒皮的傷有什么大不了！

爸爸很快就回來了。他顯得萬分焦急，對我的手指頭審視了一陣子，也問起了狗的事。我敘述得很詳細，仿佛真有這樣一只狗。我似乎覺得它就要來抓門了。這時，爸爸向我提了一個問題，這一下可真把我給問懵了。

“它的尾巴什么樣？”

“我沒有注意?！蔽液芴拱椎鼗卮鹫f?！罢娴模茈y看出一只不存在的狗的尾巴是什么樣?！?/p>

“快穿上大衣，跟我去！”忽然爸爸用一種不容反駁的聲調說。從家里到沙街的帕斯捷羅夫學院的路上，爸爸一再給我解釋，什么叫狂犬病和怎樣防治這種病。直到我看見那好像是牛奶瓶的注射器以后，我才明白——今天真要倒霉了！

我趕緊抓住了爸爸的手，再也顧不得什么自尊心了，只得痛苦地承認說：“爸爸，這都是我瞎編的，根本就沒有什么狗咬我。我的手指頭是玻璃劃破的?！?/p>

“什么玻璃？”

“我給你看！你瞧，我口袋里有各種顏色的小玻璃片！”

爸爸傷心地看了我一陣，一雙善良的眼睛飽含倦意?！斑@很不好，”爸爸說，“尤其不好的是你因為害怕打針就扯謊！”

“我說的是真話，爸爸，我起誓，根本就沒有什么狗咬我。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怎么會編出一只狗來?！?/p>

但爸爸還不罷休：“我不能拿你的生命來檢驗你說的是不是真話?！庇谑亲屷t(yī)生給我注射了第一針狂犬病防疫劑。

第二天，爸爸給我買了一卷電車票，讓我每天早上坐車去打針。允許我第二節(jié)課時去上學。

我自己很清楚，我是絕對不會得狂犬病的！因此，兩天后我就坐電車游逛起來。很快，我就幾乎熟悉了全城的電車路線。后來，我游逛膩了，人們上上下下，而我卻毫無目標。一次，車拐彎時，我沒站穩(wěn)碰了別人的背，這使我猛然想起：此刻俄羅斯語言文學教師瑪麗亞·維凱季耶夫娜正走進教室，像往常一樣。快下課時，她總要給我們讀點兒有趣的東西。還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科利亞馬爾良亞諾夫說要帶給我儒勒·凡爾納的《神秘島》。于是我停止了漫無目的的游逛，第一節(jié)課就趕到學校了。

我破天荒第一次沒有遲到。

前面走著兩個同班同學，我喊了她們一聲，但她們回頭一看，拔腿就跑了。我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她們。

“你們?yōu)槭裁匆豢吹轿揖婉R上跑掉了？”我非常抱怨地問道。

尼娜一邊推開學校那扇沉甸甸的大門，一邊對我說：“因為你總是遲到。一看見你，我們還以為自己也遲到了呢?！?/p>

……

從那以后，一看見白狗，我便想起了曾經那些天真的謊話曾給了我嚴酷的教訓?，F(xiàn)在，雖已事隔多年，可每當我腦子里突然出現(xiàn)說謊的念頭時，就好像有一個聲音在輕輕警告我：“不要忘了小白狗的教訓！”

作品中的“我”，可真是個扯謊高手??！不過，扯謊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于是，在“我”的童年里，留下了一個“白狗的教訓”。讀了這個故事后，小閱想跟同學們分享一句話：

世界上有兩樣東西能夠深深地震撼人們的心靈，一個是我們頭頂的燦爛星空，一個是我們心中崇高的道德準則。

——【德】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