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積岐
已經(jīng)上了高速公路,車速沒有超過一百公里。李石山雙手把握住方向盤,不時地瞟一眼坐在副駕駛位上的任玉。任玉臉龐上沒有表情,雙目微瞇,好像要把喜怒哀樂緊緊地噙在雙眼里,生怕泄露出來。豐滿紅潤的嘴唇也是緊抿著,似乎是,她的人生的所有秘密完全用表情可以遮掩。李石山一只手伸過去,搭在了任玉的大腿上,任玉一動不動,仿佛她腿上的那只手是麻木的空氣。李石山從任玉的大腿上并沒有獲取他想獲取的感覺,手底下給他傳導的信息是漠然、冰涼、無趣。也許,他覺得他的舉動很失敗,把手收回去。車速慢了,如果車速再慢一點,他就可以給任玉一個飛吻。上了車,他問任玉,去哪里?任玉說,隨便。他說,那就去省城吧?任玉說,隨便。其實,是任玉打電話約他的。任玉在電話中說,她想出去逛逛,問他有沒有時間。他說,有。他問任玉,出去幾天?任玉說,隨便。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他和任玉相處一年多了,任玉從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覺得他和任玉的關(guān)系很尷尬,說是男女朋友,已經(jīng)比男女朋友多走出了一步;說是情人,他和任玉在倉促中只上過一次床。以后,他就再沒有這個艷遇了。既然任玉給了他這次機會,他就要抓住不放。他向文化局領(lǐng)導請了假,說是老母親住了院。他把車從天興縣開到鳳山縣城來接任玉。
一個在天興縣,一個在鳳山縣,李石山和任玉的相識相交純屬偶然。
那一年,西水市文化局在全市九縣四區(qū)抽調(diào)十三個人,在全市普查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天興縣文化局派出的是李石山,鳳山縣抽調(diào)的是文化局的任玉。抽調(diào)來的六個女人中,三十四歲的任玉最年輕、最漂亮,也最性感。而任玉似乎意識不到自己的資本,掂量不到自己的顏值,年齡大的男人也罷,長相平平的男人也罷,都愿意和任玉接近,任玉好像對誰都那么好,好像誰都能獲取她的芳心。她不僅不高傲,反而十分隨和。經(jīng)驗告訴李石山,無論多么漂亮的女人,只要敢于下手,只要臉皮厚,只要軟纏硬磨,就有獲取的可能。盡管在七個男人中,五十一二歲的李石山年齡最大,長相最糟糕,可他最有自信,他覺得唯獨他能看透女人的心——幾年前,他就把天興縣劇團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演員拿下了。十三個人整天在一起工作,只有晚飯后才有閑暇,才有機會在一起——這十三個男女并沒有承擔誰保護誰的任務,可是他們都覺得,彼此被彼此緊盯著,哪個男人和哪個女人在一起,心里都不踏實,因此李石山不可能和任玉在一起相處很長的時間。好就好在,李石山有一輛桑塔納小車;從這個縣到哪個縣去,其他人都坐的客運車,李石山的桑塔納誰也不捎,他只捎任玉。任玉很坦然地上了李石山的車,笑盈盈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滿車廂都是任玉那女人味兒很濃的氣息。李石山的車速并不快——這樣,他就可以和任玉相處的時間長一些。兩個人從說家庭、說孩子、說單位,說到了愛情和性。李石山先是用言語挑逗、試探,任玉不反感不說,反而順著他的語言向上爬;接著他的話就放肆了、露骨了;任玉仿佛躺在了他那粗俗的語言的溫床上,一副慵懶的樣子。李石山似乎心領(lǐng)神會了,裝作無意間摸摸任玉的頭發(fā),觸動一下她的大腿,任玉并無慍色,以至他停下車、半路休息時親了一口任玉,任玉只是說,李大哥,別那樣,別人看見很不好。李石山大著膽子說,大哥喜歡小妹。任玉吭地笑了:你們男人,見了哪個女人不說喜歡?
盡管任玉說話有點放肆,在李石山面前什么話都說,她就是沒有說,她有一個相好是西水市的畫家,而且他們曾經(jīng)愛得要死要活。李石山就不知道,他只是暫且填補著任玉暫時的空位,填補著任玉暫時的寂寞。
當普查結(jié)束后,李石山時不時地想起任玉那勾人心魄的眼睛和很翹的屁股,他不止一次地想象把任玉摟在懷抱中,虛構(gòu)著未曾品嘗的滋味。有一天,他假裝路過鳳山縣,去見任玉。他第一次進了任玉的家。任玉的丈夫外出開會了。他們天南海北地說了一個多小時。任玉把他送到了門口,就在任玉走在他前邊去開門的當口,他從身后抱住了任玉,把手從任玉的衣服下伸進去了,任玉回過頭來,湊上了嘴唇,他把任玉的舌頭含進了嘴里……當他抱起任玉要進臥室的時候,任玉說,不行,他快回來了,下次吧。李石山后悔得直跺腳——原來,任玉可以不費力氣就能輕取,為什么在他們相處的那段日子里他沒有下手?李石山雖然沒有得逞,可他總算有了希望——下一次。
第二次,已是秋天,李石山扛著一袋子蘋果敲開了任玉家的門,開門的是她的丈夫。他坐在客廳,把任玉的丈夫遞過來的茶水端在手中,一口也沒有喝。他知道沒戲了?;厝サ穆飞?,他對任玉有了懷疑——她是在玩弄他?她在電話中說丈夫外出了,為什么叫他撞了個正著?也許她的丈夫是臨時決定不外出,并非是任玉日弄他?他盡量向好處想,盡量把希望留給自己。
他苦苦地熬到了第二年春天,兩個人才有機會相約。那天,就在任玉家的客廳里。事畢,兩個人都在穿褲子,敲門聲響了。他嚇得心在亂跳,手在顫抖,怎么也系不緊皮帶。他和任玉都以為是任玉的丈夫回來了。等兩個人慌里慌張地鋪平整沙發(fā)上的布單,任玉開開門一看,原來是送水的。等送純凈水的一走,任玉跌坐在沙發(fā)上,連聲說,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她硬推著李石山的后腰,把李石山推出了門。
從此以后,任玉再沒有給李石山機會。任玉很直白地告訴李石山,她有相好,她的情人叫馬穩(wěn)。西水市文化系統(tǒng)工作的人都知道畫家馬穩(wěn)——盡管只是三流畫家,在小小的西水市還是有名的。
任玉所以叫李石山在她和馬穩(wěn)中間插一杠子,就像能干的農(nóng)村婦女忙里偷閑打了一圈麻將一樣,只是玩玩,她并未當真。其實李石山和她的想法也一樣,畢竟不是情人,兩個人沒有大愛就沒有大恨。他能逮住就玩,逮不住就不玩。如果對女人太認真,受傷害的只能是自己。李石山也是老玩家。不過,他被欲望折磨得神魂顛倒,有點發(fā)狂了。
李石山將車開出了右邊的車道,停在了安全通道上。任玉睜開眼一看:停下干啥呀?李石山頭一偏,只是笑笑,臉上的皮肉扯動了一下。任玉說,走,這里不能停車!李石山又一笑:我還想震幾下哩。任玉說,放屁!李石山說,人家都玩車震,咱還沒有玩過,今天不正好嗎?任玉說,你不走,我下去了!任玉隨之開門。李石山說,好,不震了,走。李石山在心里笑了:留在今晚上也一樣。
任玉長長地吁了一口。她打開礦泉水喝了兩口。她像卸下重負似的,有了輕松感。自由了,她確實自由了。她被馬穩(wěn)控制了四年、監(jiān)視了四年、囚禁了四年。馬穩(wěn)啊馬穩(wěn),你不是我丈夫的第三只眼,你沒有責任,也沒有權(quán)利干涉我。你是我的情人,不是我的主人。她真后悔——我怎么會忍受他四年?我和你馬穩(wěn)只是情人,你不是我的丈夫——即使是丈夫,我也不允許你獨占我。她也弄不明白,她是怎么把情人變成了她的救世主的,以至對他言聽計從,俯首貼耳——連她和李石山的一夜情她也告訴了他。
這些天來,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她和馬穩(wěn)四年來相處的細節(jié)。她覺得,從一開初,她就是錯誤的。
任玉和馬穩(wěn)第一次見面是在西水市文化局召開的文化工作會議上。也許因為比較喜歡書畫作品,吃飯間任玉留下了馬穩(wěn)的手機號。不——你不能欺哄自己,當時你是有意識地接近他,是想讓他成為你的情人的。兩個人互通了信息,但是,一年了,誰也給誰沒有打過電話。任玉并不想主動出擊——如果女人主動,男人會小看的。一直到第二年夏天里的一天,任玉突然接到了馬穩(wěn)的一個電話,說他在鳳山縣的曹家灣風景區(qū),說西水市在這里召開一個詩人畫家聯(lián)誼會。馬穩(wěn)邀請任玉來聊聊。鳳山縣城距離曹家灣風景區(qū)只有二十公里,任玉不假思索,搭車到了曹家灣。她吊了馬穩(wěn)一年胃口,馬穩(wěn)終于忍不住了,——要成功,必須有心計。
走進風景區(qū)賓館,任玉一看,賓館門楣上的橫幅——歡迎西水市藝術(shù)家蒞臨曹家灣——還沒有撤。她走上三樓,按了按306房間的門鈴。馬穩(wěn)開開門一看,是任玉。他喜形于色,說出了心里話:我還擔心你不來。任玉說,我答應了馬老師,咋能不來?馬穩(wěn)趕緊倒水泡茶,洗水果。兩個人沒有寒暄,就直奔主題,談書畫作品、談詩人、談詩作。從石濤、八大山人,談到齊白石、徐悲鴻,談到了吳冠中、趙無極。從李白、杜甫,談到了北島、舒婷。兩個人興致勃勃地談了近兩個小時,任玉才問:其他的詩人畫家在哪個房間,咱一塊去見見?馬穩(wěn)說,你來遲了,午飯前他們就離會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任玉一想,她是來見馬老師的,和其他人不是多么稔熟,他們離會和自己無關(guān)。她有意感嘆了一聲:遺憾!馬穩(wěn)說,遺憾啥?見到我,還不高興嗎?任玉說,高興,當然高興。于是,兩個人就交談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生活狀態(tài)。馬穩(wěn)從任玉口中聽得出,任玉對丈夫的感覺——只是一種像家具一樣使喚舊了的陳舊感,并沒有多少厭惡。馬穩(wěn)很坦誠,他把他的兩段失敗的婚外情毫不保留地說給了任玉聽,任玉只是覺得馬穩(wěn)有些天真、有些偏執(zhí),并沒有把他作為壞男人看。一個畫家有兩個情人,太正常了。她幾次也想把她和西水市那個歌唱家以及她和李石山的故事講給馬穩(wěn)聽,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兩個人說到下午五點,任玉說她要回鳳山縣。馬穩(wěn)說,吃畢晚飯,我送你回縣城。任玉站起來,在房間走了走,說她一定要回去。她去開門。這時候,馬穩(wěn)抱住了她。什么樣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子,連抱女人的抱法都差不多——李石山也是這么抱她的。任玉沒有掙扎,她擰過頭來朝馬穩(wěn)一笑說,馬老師,你松手,我聽你安排,好嗎?馬穩(wěn)這才松開了手。
吃畢晚飯,兩個人沒有上樓,他們沿著山坡向上走??嵯牡娘L景區(qū)十分涼爽,空氣甘甜,賓館后面的山路兩旁樹陰鋪地,兩個人漫步在這條并不很陡的山路上,十分愜意。當太陽收束最后一縷光線時,任玉才說,我該回去了。馬穩(wěn)說,還沒走到山頂呢,回去干啥?任玉說,恐怕到不了山頂。我沒有給他(丈夫)說。馬穩(wěn)說,給我一次機會,咱們共同到頂峰。任玉說,我打個電話試試。任玉給丈夫打電話說,她下午去西水市開會,晚上回不去了。丈夫只說了三個字:知道了。兩個人用了半個小時就到山頂了。這是一座不高的土山。
當晚,任玉就留在了馬穩(wěn)的房間。四年之后,兩個人反目為仇。任玉覺得,這第一次是馬穩(wěn)策劃的,而她是馬穩(wěn)的同謀,并不是上當者。
接下來,兩個人的感情急劇升溫,他們每個月要約會兩三次,而且想方設法,不停地變換約會的地點,從省內(nèi)到省外,遍撒愛跡。任玉覺得馬穩(wěn)給予她的快樂龐大無比,他的丈夫、他的歌唱家情人和李石山只能望其項背。說透了,他們?nèi)齻€人加在一起抵不住一個馬穩(wěn),確切地說,他們和馬穩(wěn)就沒在一個檔次。馬穩(wěn)不但覺得任玉漂亮、溫柔、可愛,而且十分真誠,連她每月和丈夫同幾次房是什么感覺,都要說給馬穩(wěn)。睡在馬穩(wěn)的身旁,任玉把她和歌唱家的相愛、分手的全過程說給了馬穩(wěn),連和李石山的一夜情也滴水不漏地告訴了馬穩(wěn)。馬穩(wěn)心想,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他不必較真。兩個人都發(fā)誓,只愛一個人。馬穩(wěn)在西水市還是有人脈的。沒多久,他幫助任玉弄了一個中級職稱,每月的工資即刻多了二百多元。好運到來,擋都擋不住。兩個人相識、相愛的第三個年頭,馬穩(wěn)的表弟到鳳山縣當了縣長,馬穩(wěn)一句話,任玉便當上了文化局的副局長——局里的一些干事奮斗二三十年,也奮斗不上一個副局級干干。
任玉出任了副局長之后,她外出開會的機會多了,接觸的人也多了,生活天地更廣闊。這時候,兩個人之間有了裂痕。以往,兩個人每天必通一次電話,有時候兩到三次。任玉當了副局長以后,馬穩(wěn)要和任玉通話都有困難了,任玉的時間、生活空間不再被馬穩(wěn)占有。要么,任玉在通話中——一說就是四五十分鐘。要么,任玉干脆不接。馬穩(wěn)十分氣憤,一旦接通,他就破口大罵。馬穩(wěn)越是這樣,任玉越反感,甚至憎惡。馬穩(wěn)覺得,這不是辦法。幸虧,局辦公室主任是他的一個遠房親戚。這個親戚便成為馬穩(wěn)的眼線了。這個眼線像攝像頭一樣,第一時間把任玉的一舉一動傳導給馬穩(wěn)。馬穩(wěn)由此知道,任玉和文化局的一個副局長勾搭上了。兩個人以哥哥妹妹相稱,上了班,曖昧電話不斷,即使在同一樓道里,兩個人也要暗送秋波、擠眉弄眼。馬穩(wěn)是性情中人,他毫無城府,本來這件事知道就行了,可他不,他給任玉一句點破了。任玉說,你是我的丈夫嗎?你憑什么管我?我少了你什么嗎?你無恥!你盯梢我,我是敵人嗎?馬穩(wěn)說,你才無恥,你并不需要愛,你只需要不斷地更新男人,你只需要不斷更新你的快樂,你做人毫無底線,你在愛的名義下,只享受身體。任玉說,我的身體是我自己的,我想咋辦就咋辦,你沒有權(quán)利獨占我!馬穩(wěn)一看,原來很乖覺的任玉比他還兇。他只好用軟話懇求任玉:不要太放縱,要珍惜雙方幾年來的感情。任玉哪里還相信他這不值錢的言語?她依舊我行我素。馬穩(wěn)準備拿出最毒的一手,打算給他的表弟認個錯,把任玉的所作所為說給表弟聽,叫表弟把任玉的副局長端掉。馬穩(wěn)和自己斗爭了好多天,終于把他想怎么做的話說給了任玉聽。任玉一聽,馬穩(wěn)不再正人君子,擔心自己的副局長坐不穩(wěn),只好忍痛和那個副局長哥哥分了手。
馬穩(wěn)和任玉之間的裂痕并沒有彌合。使她十分憤怒的是,馬穩(wěn)不該監(jiān)視她,不該安排眼線在她身邊,不該對她缺少最起碼的信任。而馬穩(wěn)覺得,信任向前多走一步就成為放縱了。正因為任玉的丈夫很信任任玉,任玉才敢如此放縱、如此淫蕩。
關(guān)于任玉的消息不斷傳進馬穩(wěn)的耳朵:任玉去省城開會,和某縣文化局的一個男人有了一夜情。任玉和鳳山縣文化局的局長一同去四川,去了七天,說是考察,誰知道去干什么。馬穩(wěn)一聽坐不住了,抓起電話,打通就罵,用粗話罵。任玉只聽了兩句不再接聽。三天之內(nèi),馬穩(wěn)沒有打通任玉的電話。任玉不想把分手的話由她說出口。而馬穩(wěn)又不忍心放手——其實,已經(jīng)等于分手了。任玉想要的是,自由自在地在人生之路奔跑。馬穩(wěn)希望任玉忠心耿耿地做他的情人,他擔心任玉在奔跑中翻車。馬穩(wěn)的錯誤是把情人做成了丈夫——不,比丈夫在乎得多,嫉妒得多,而且充當了丈夫也無法擔當?shù)娜怏w警察與心靈警察的角色。他就沒有想到女人哄男人天衣無縫;他就沒有想到,他能擔當此任嗎?翻了車的是他,不是任玉。在愛一個女人的路上,他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太快了!
李石山將車速調(diào)到了每小時110公里。不超過限速。小車在高速路上奔跑。
任玉沒有想到,西水市的那個歌唱家又給她打電話了,時隔四年,他依舊沒有忘記她。她翻檢過去的日子,她和歌唱家相處的日子短暫而又快活。歌唱家和她一上床,事畢就走人,從來不問她干什么、和什么人有交往,從來不干預、不干涉她的私生活。她發(fā)覺,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男人——況且,上了床,歌唱家比馬穩(wěn)更有激情。她為什么要選擇馬穩(wěn)?為什么要交往一個把自己看守住的男人?她太傻了。在她周圍,追逐她的男人不是一個兩個,她隨便吊一個都不會把她管住的。不是她不愛,她其實承受不了愛;不是她不愛,她的愛就是欲。當然她也明白,馬穩(wěn)這樣做是為了獨占她,這怎么可能呢?她不需要被人獨占,她要自由自在——想怎么就怎么。她記得,馬穩(wěn)曾經(jīng)在她跟前說過,你呀你,交往就沒有底線,連李石山這么層次低下的人也做朋友?看看你的交往名單,就知道你是什么層次的女人!你說我是什么層次的女人?馬穩(wěn)毫不留情地說,你和李石山是一樣的層次!李石山的層次很低嗎?任玉斜掃了一眼滿臉奢望的李石山,討厭感油然而生——這種討厭似乎來自李石山那微黑的臉龐,來自他超過了長度的脖頸,來自和五官不協(xié)調(diào)的那張幾乎沒有嘴唇的小嘴,來自他刮得烏青的絡腮胡子。任玉頭腦里浮現(xiàn)出她第一次和李石山倉促行事的全過程,李石山被欲望折磨得手忙腳亂,嘴里的涎水留在了她的胸脯,那張扭曲的臉有點猙獰,和畫家相比,他確實太低俗了。
任玉給李石山說,開慢點,我有話要說。李石山一邊開車一邊在今夜翻云覆雨的構(gòu)想中。他如夢初醒:咋啦?任玉說,減速!李石山將速度減到每小時八十公里。任玉說,掉個頭,回鳳山縣!李石山大吃一驚:咋回事?再有半個小時就到省城了。任玉說,叫你回去你就回!李石山一看,任玉似乎很氣憤,就說,高速上不能調(diào)頭,到前邊出口去調(diào)。任玉沒有吭聲。
十幾分鐘后,李石山本來朝東的車頭朝西開去了。
小車在高速路上奔跑著,時速超過了限度。汽車輪胎脫離了地面,在空中穿梭、飛
馳。任玉閉上了雙眼,讓路旁的花草在奔跑中從她的頭腦里一閃而過。聲音從任玉耳旁消失了。她似乎穿越了時空,奔跑到了非常陌生的世界。她和李石山都飛起來了。任玉銳聲吶喊:李石山!要翻車的,開慢點,撞車了!她扭頭一看,已經(jīng)很難看清李石山的真實面目。任玉尖叫一聲,雙手捂住了臉龐。
責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