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榆生
談古今名人書牘
龍榆生
書牘是和對方表示自己的意見,或者發(fā)抒情緒傳給對方的。
寫信是社交上一件最重要的事,那是人人都曉得的,可不需編者再來“饒舌”了。
現(xiàn)在所說的書信,古代只叫做“書”。《春秋左氏傳》說:“晉侯不見鄭伯,以為貳于楚也。鄭子家使執(zhí)訊而與之書,以告趙宣子?!庇终f:“楚子重、子反,以夏姬故,怨巫臣而殺其族,巫臣自晉遺二子書?!庇终f:“范宣子為政,諸侯之幣重,鄭人病之……子產(chǎn)寓書于子西,以告宣子?!边@三個“書”字,都是后來書信的名稱所托始?!抖Y記·檀弓》上面,也有“滕成公之喪,使子服敬叔吊進書”的一段話。梁劉勰在他著的《文心雕龍·書記》篇內(nèi)說得好:“書者,舒也,舒布其言,陳之簡牘?!边@可見書信的效用,就是要把個人所想說的話,盡量寫在文字上面,叫對方徹底了解他的意思罷了。
寫字用的紙,相傳是漢代蔡倫發(fā)明制造的。在這以前,普通都用木片和竹片。一塊木片或竹片,寫不了多少字,就把繩子穿起來,聯(lián)做一串,這就叫作“札”和“箋”?,F(xiàn)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從新疆方面搜集得來的這類東西,還不在少數(shù)。近人羅振玉編了一本書,叫作《流沙墜簡》,收的都是些漢、晉間人寫的短信和記載各種物事的數(shù)目,也是在新疆方面發(fā)現(xiàn)的,可惜原物都被外國人拿走。這書是向外國攝來的影片,比不上中央研究院所藏的,可以叫我們看到我們祖宗寫信用的東西的原形。
我們明白了上面的話,再來談?wù)剷诺母鞣N名稱。有的叫作“書牘”,有的叫作“書簡”,有的叫作“書札”,有的叫作“尺牘”,有的叫作“箋啟”?!墩f文解字》:“牘,書版也。”又說:“札,牒也。”又說:“箋,表識書也?!薄稘h書》師古注:“牘,木簡也。”劉熙《釋名》:“札,櫛也,編之如櫛齒相比也?!薄稜栄拧め屍鳌肥瑁骸昂啠窈喴?。古未有紙,載文于簡,謂之簡札?!边@可見“書牘”等等名稱,都不過就所用的工具來說罷了。“啟”的應(yīng)用,原和章奏相同。劉勰說:“啟者,開也?!詴x來盛啟,用兼表奏,陳政言事。既奏之異條,讓爵謝恩,亦表之別干?!保ā段男牡颀垺ぷ鄦ⅰ罚┯謸?jù)《晉書·山濤傳》:濤為吏部尚書,凡用人行政,皆先密啟,然后公奏,舉無失才,時稱“山公啟事”。可見“啟”是臣下對君上用的。到了后來,也就一般通用了。“尺牘”的稱謂始于《史記·倉公傳贊》有“緹縈通尺牘”的話,后來都把它當(dāng)作小簡的稱呼了。
人事日繁,書牘的需要也就日甚一日。我國最古的書牘,要數(shù)到周、秦之間。劉勰說:“三代政暇,文翰頗疏。春秋聘繁,書介彌盛。繞朝贈士會以策,子家與趙宣以書,巫臣之遺子反,子產(chǎn)之諫范宣,詳觀四書,辭若對面。又子服敬叔進吊書于滕君,固知行人挈辭,多被翰墨矣?!保ā段男牡颀垺洝罚┻@可見春秋時代書牘的應(yīng)用,已極頻繁。那時各國爭霸,常修聘問之禮,所謂“行人之官”,便要長于“辭令”的人去充任?!稗o令”是要微婉而合于“詩教”的,無論騰于口舌,或者寫在簡牘上面,都是一樣的道理。所以孔子說:“誦詩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當(dāng)時國際間的往還,都極重視此事。這種體裁,既然出于春秋行人的“辭令”,所以對于交際方面是最要緊不過的。他的訣竅,既貴明決,又要婉轉(zhuǎn),好比純綿裹針,軟中自有力量。我們讀過《左傳》上面的呂相《絕秦書》,就可曉得那種軟硬兼施,辭鋒何等利害了。
王羲之尺牘
戰(zhàn)國策士縱橫,獻書畫策,大開風(fēng)氣。雖然不免夸張的惡習(xí),有時候還要顛倒是非,可是那種銳利的辭鋒,剖析利害,曲盡情理,倒很值得研究。從這以后,應(yīng)用的工具漸漸改良了,筆和絹素,以至于后來通用的紙,都在秦漢而后逐漸通行。書牘的流傳,也就跟著日盛日多了。到了東漢末年,文人學(xué)士就有專門注意這種工作,并且以此擅名的。建安才子,如陳琳、阮瑀、應(yīng)璩這一班人,都因善為書記,被當(dāng)代要人所看重。《后漢書·文苑傳》說:“(禰)衡為黃祖作書記,輕重疏密,各得體宜。”魏文帝《與吳質(zhì)書》又說:“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边@些說話,正可看出當(dāng)時重視書牘的一斑。
魏晉之間,俗尚玄談,一班閥閱子弟更注意于應(yīng)對的漂亮,所謂“王謝家風(fēng)”,影響于社會風(fēng)尚,非凡之大。加上當(dāng)時的士大夫都很講究書法,由篆、隸變做行、草,極其簡便美觀。鐘繇、王羲之都是產(chǎn)生在這個時代的重要人物。因為書法的精妙和吐屬的雋雅,應(yīng)用在書牘上面,何等悅目!這一時期的書牘,可說完全美術(shù)化了!只是短短的幾行居多數(shù),較少長篇大幅的作品。我們打算把這一類的小簡,另外編成小冊子,這里就不用多說了。這個時期較長篇、較重要的作品,大半收在《昭明文選》里面,讀者不妨取來一讀。
六朝人的書牘,就美的立場來講,可說是好極了!只因駢偶過多,不免有“文浮于質(zhì)”的毛病,對于人生方面,沒有多大的補益。這種風(fēng)氣,是從建安文人開始,一直到了隋唐之際,還很流行。唐代韓愈、柳宗元一班人拿‘古文’相號召,所有書牘也跟著化駢偶為單行,以比六朝,完全變了模樣。從這以后,書牘就分‘駢’‘散’兩體。
大抵陳說事理的多用散文,敷衍應(yīng)酬,或是褒揚贊美,如慶賀答謝一類,需要冠冕堂皇的則以駢體為宜。我們打開宋人的集子來看,不管他是什么古文家,如王安石、蘇軾之流,都有“四六”箋啟。這可見書牘的體裁,要看應(yīng)用如何,才能把它決定。
蘇軾尺牘
宋人尺牘,最為從來所稱道的,要算蘇軾和黃庭堅兩家——編者另有《蘇黃尺牘選》,也由本館印行——這是屬于小簡一類的,后來影響于明人最大。明人也是講究書法的,所以對于尺牘方面盡多清雋的作品。世行《明賢書牘》和《賴古堂名賢尺牘新鈔》之類,也都有一讀的價值。就普通應(yīng)用方面來講,尺牘小簡占了相當(dāng)?shù)匚弧N覀內(nèi)绻軌虬盐簳x以來下迄宋、明諸家的小簡匯集起來,做寫信的模范,再抽點功夫?qū)W學(xué)他們的書法,那就不愁書信寫得不漂亮了!
現(xiàn)在要談到選輯這本小冊子的宗旨和目的來了。這里面所包涵的作品,是詳于近代而略于古代的,是注重內(nèi)容的充實,而不很注重形式的美麗的。是希望讀者了解些做人、辦事、立身、處世的道理,和研究學(xué)術(shù)的態(tài)度及門徑的。是希望讀者把這里面所有的人物當(dāng)作自己的師友,把他們所說的話拿來身體力行的。是希望讀者無論要想做個學(xué)術(shù)家或者政治家,都要拿扶衰拯溺的精神來做出發(fā)點,以求有益于社會民生的。所以對于內(nèi)容不很充實,以及頹廢放誕、不切人生的作品,雖然十分漂亮,也只好暫時“割愛”了。
真實的學(xué)問,要從經(jīng)驗中得來。把許多經(jīng)驗豐富的人所說的話,來做我們青年人的圭臬,給我們以立身處世的道理,我想這并不能說是什么迂闊之見吧!
黃庭堅尺牘
本書所收的作者,除了曹丕、曹植、韓愈、柳宗元、元稹、白居易純粹是個文人或詩人外——曹丕雖然做了皇帝,可是除了文學(xué)的成就外,對于政治上并沒有什么表現(xiàn)——其余的如馬援、范仲淹、司馬光、王安石、王守仁、張居正、曾國藩、胡林翼、曾紀澤等,都是些抱負非凡,而且在事功方面都有過實際表現(xiàn)的。朱熹、陸九淵、顧炎武,是學(xué)術(shù)史上最有權(quán)威的學(xué)者。這般人所說的話,都是從學(xué)識經(jīng)驗上得來,而且多是把一個“誠”字做出發(fā)點的。我們因為先要了解書牘的體裁,有駢文和古文兩大派,所以把曹丕、曹植、盧諶、劉琨的作品來代表前一派,韓愈、柳宗元的作品來代表后一派。元、白二人,雖然除了詩的成就外,也并不見得有什么表現(xiàn),可是他們對于詩的見解,是和其他詩人專門“嘲風(fēng)雪弄花草”,或者堆砌故實,一味干“雕蟲小技”的把戲的,完全站在相反的地位。他們對于文學(xué)的主張,也是要間接有補于社會民生的。所以特地把他兩個論詩的信收在這里。我們看了這兩封信,可見他們從事詩歌的動機完全是出于“悲憫”的熱誠,而以喚醒群眾起來改革社會現(xiàn)狀為主旨的。白居易說:“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边@種從事文學(xué)的態(tài)度,是值得我們景仰而效法的!此外,論詩的作品,有朱熹的《答陳體仁》、陸九淵的《與程帥》,論文的作品,有柳宗元的《答韋中立論師道》、曾國藩的《復(fù)陳右銘太守》《復(fù)吳南屏》,雖然只是幾篇短短的書牘,也就很夠表現(xiàn)一般學(xué)者和古文家對于詩和散文的見解了。
宋代的政治家司馬光和王安石,完全站在反對的立場。司馬光是比較守舊的,王安石是極力主張變法的,雖然政見不同,可是他們的出發(fā)點都是站在“福國利民”四個字上面,所以兩人往復(fù)辯論,態(tài)度是光明磊落的。王安石新法的是非功罪,我們在這里姑且不去管他??墒侵贫入m好,如果運用不得法,或者推動這部機器的不得其人,那么他的結(jié)果恰恰會和先前的希望相反。我們且把司馬光給王安石的一封長信細讀一遍,就可以看出新法失敗的原因了。他說:
介甫固大賢,其失在于用心太過、自信太厚而已?!杜c王介甫書》
又說:
文徵明尺牘
彼諂諛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緣改法以為進身之資。一旦罷局,譬如魚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欲,而不思國家之大計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彼忠信之士,于介甫當(dāng)路之時,或齟齬可憎,及失勢之后,必徐得其力。諂諛之士,于介甫當(dāng)路之時,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介甫以自售者矣?!杜c王介甫書》
這是何等透徹誠懇的說話。一個人平日有抱負,有學(xué)識,有主張,而且抱著大公無私的態(tài)度,要干就干,一切浮言非議本無所用其顧恤。可是過于“剛愎自用”,有時就難免為左右一班小鬼所包圍,弄得福國轉(zhuǎn)以病民,良法變?yōu)楸渍?。古今多少大事,都壞在這班諂諛逢迎的小鬼手里!“君子愛人以德”,我們讀了這一段話,應(yīng)該怎樣佩服司馬光這種對朋友的誠懇態(tài)度,感慨和處在領(lǐng)導(dǎo)地位的人的應(yīng)付是何等的不容易啊!
朱熹和陸九淵,在宋代的思想界也是站在相反的地位。在他們的集子里,往復(fù)辯難的書信尤其不少。他們所爭的是真理而不是意氣,是學(xué)術(shù)是非之公,而不是權(quán)利地位之私,這精神也是極可敬佩的。可惜多數(shù)是涉及哲學(xué)范圍的話,不是一般人能夠判斷是非的。所以編者只把他們教人怎樣做人、怎樣治學(xué)、怎樣辦事的短篇書信選了一些放在這小冊子里。他那嚴正的態(tài)度和篤實淺近的道理,已經(jīng)夠做我們的模范了。
王守仁尺牘
王守仁是明代一位明體達用的儒者,他的學(xué)說主張“致良知”和“知行合一”。他的思想淵源是從陸九淵來的。他在當(dāng)時所表現(xiàn)的事功,在歷史上是很顯赫的。誰說“書生無用”,儒者只會“坐而論道”呢?現(xiàn)在的日本人,還是很崇拜他的,明治維新?lián)f都是受了他的學(xué)說的影響。這樣一位偉大的人物,不值得做我們的典范么?這里所擇的幾篇書牘,多是有關(guān)于論學(xué)和處事的。他津津于勸人“立志”,他說:
今時友朋美質(zhì)不無,而有志者絕少。謂圣賢不復(fù)可冀,所視以為準的者,不過建功名,炫耀一時,以駭愚夫俗子之觀德。嗚呼!此身可以為堯、舜,參天地,而自期若此,不亦可哀也乎?——《寄張世文》
這和陸九淵鼓勵學(xué)者向上的志愿,說“有志,有勇,有立”,是同樣的苦口婆心?,F(xiàn)在的青年,容易被人收買,供人利用,皆由平時太看輕了自己。對癥發(fā)藥,這類淺近的話也是值得“書紳”的。
張居正是明代一位獨裁的宰相。他那勇于負責(zé)的精神和光明磊落的態(tài)度,在他的書牘里面充分表出。他是主張“奉公守法”,不務(wù)姑息的。他說:
仆以一身當(dāng)天下之重,不難破家以利國,隕首以求濟,豈區(qū)區(qū)浮議,可得而搖奪者乎?——《答應(yīng)天巡撫宋陽山書》
又說:
自仆受事以來,一切付之于大公,虛心鑒物,正己肅下。法所宜加,貴近不宥;才有可用,孤遠不遺,務(wù)在強公室,杜私門,首議論,核名實,以尊主庇民,率作興事。亦知繩墨不便于曲木,明鏡見憎于丑婦。然審時度勢,政固宜爾?!杜c李太仆漸庵論治體書》
這是何等“斬釘截鐵”的話!他又說:
得失毀譽關(guān)頭,若打不破,天下事無一可為者?!洞鹉蠈W(xué)院李公言得失毀譽》
又說:
薦賢本以為國,非欲市德于人?!洞饛堁矒釢逓I言士稱知己》
好一個做領(lǐng)袖的態(tài)度!
曾國藩和胡林翼在清代的事功,我想是大家都明白的。他們都是文士出身,能夠在軍事上和政治上有了這樣的成就,大可替“百無一用”的書生吐口悶氣。他們的得力所在,是拿道家的精神、法家的手段來達到儒家的目的,而特別注意于人才的消長和精誠的感召。曾國藩說:
竊嘗以為無兵不足深憂,無餉不足痛哭,獨舉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義恐后、忠憤耿耿者,不可亟得?;騼H得之,而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貪饕退縮者,果驤首而上騰,而富貴,而名譽,而老健不死。此其可為浩嘆者也!——《復(fù)彭麗生》
又說:
今日百廢莫舉,千瘡并潰,無可收拾。獨賴此精忠耿耿之寸衷,與斯民相對于骨岳血淵之中,冀其塞絕橫流之人欲,以挽回厭亂之天心,庶幾萬有一補?!杜c江岷樵左季高》
林翼說:
夫人才隨取才者之分量而生,亦視用才者之輕重而至。我之分量,窮極夫天下古今,則必有天下之才應(yīng)之?!吨聡牢即河^察》
又說:
居今日而圖治,必以痛掃書差積弊為先著,除莠安良為中權(quán)至計,而非用霹靂手段,不能顯菩薩心腸。——《復(fù)棗陽縣賀月樵》
這都是“真知灼見”,而且由救國救民的熱忱發(fā)出的一套話。近人蔡鍔曾把他們兩位所寫的書牘和日記里面所有關(guān)于政治軍事的話摘出編作一書,叫做《曾胡治兵語錄》,現(xiàn)在都把它當(dāng)做精神訓(xùn)練的寶典,這可見出曾、胡書牘的重要了。
曾紀澤是曾國藩的長子,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他父親的人格感化。在清代末年,和薛福成先后到過外國做出使大臣。在那時候,號稱最為了解國際形勢的人物。我們看了他的書信,便會感覺到近百年來國是日非的緣由和國土日蹙的悲憤。他在那時還說:
弟愚以為辦洋務(wù)并非別有奧窔,遇事仍宜以吾華之情理酌之。理之所在,百折不回,不可為威力所詘;理有不足,則見機退讓,不自恃中華上國而欺陵遠人。——《巴黎復(fù)陳俊臣中丞》
又對法謀安南,極端主戰(zhàn)。他說:
法、越之事,雖強鄰蓄意已久,然實由吾華示弱太甚醞釀而成。目前相持不下,日在危機,我誠危矣。彼亦未嘗不危。若我能堅持不讓之心,一戰(zhàn)不勝,則謀再戰(zhàn);再戰(zhàn)不勝,則謀屢戰(zhàn),此彼之所甚畏也。——《倫敦復(fù)陳俊臣中丞》
這些話,我想就是到了現(xiàn)在,還是值得參考的!
現(xiàn)在把本編所收的重要作者,大約都介紹過了。
書牘是和對方表示自己的意見,或者發(fā)抒情緒傳給對方的。一個人的意見,究竟是不是正確,要靠他平日的學(xué)識、修養(yǎng)和經(jīng)驗來判斷。編者把這一二十位學(xué)識精到、修養(yǎng)淳深、經(jīng)驗豐富的名人,介紹給青年們做個“益友”,希望多多接受這班“益友”的善言,借作做人干事的參鏡。而且歷史是前進的,時代愈近,所說的話,對于我們也愈密切。所以本編所收的作者,比較偏重于近代。然而舉一漏萬,在所不免。希望讀者們“觸類而長之”,更加身體力行,或者這一本小冊子也有“受用不盡”的所在,那是編者所最引為歡慰的一件事啊!
最后我要引顧炎武的一段話來做自己的懺悔,兼和一般從事著作的人共同策勉。他的話是:
嘗謂今人纂輯之書,正如今人之鑄錢。古人采銅于山,今人則買舊錢,名之曰廢銅,以充鑄而已。所鑄之錢,既已粗惡,而又將古人傳世之寶,舂剉碎散,不存于后,豈不兩失之乎?——《與人書》
我們讀了這段話,應(yīng)該表示十二分的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