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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 臺北新娘

2016-07-05 13:39:58胡應明彭陽執(zhí)筆湖北省藝術研究院
藝海(劇本創(chuàng)作) 2016年6期
關鍵詞:大陸媽媽

■ 胡應明 彭陽(執(zhí)筆) 湖北省藝術研究院

話劇 臺北新娘

■ 胡應明 彭陽(執(zhí)筆) 湖北省藝術研究院

時 間 公元2002年——

地 點 臺灣臺北 大陸湖北

人 物 年齡俱以人物出場時間為準。

田 露—— 二十四歲,湖北恩施人。雖是一個現(xiàn)代女孩,但身上又有土家人那種野性的活力與自然的美。

林文杰—— 三十一歲,田露的丈夫,溫文儒雅的臺灣白領。因從小父母離異,故而對母親十分依賴,是臺灣人所說的“媽寶”。

林 母—— 六十五歲,林文杰的母親。出身于臺灣大戶人家,是個傳統(tǒng)知性的女人。

田媽媽——五十多歲,田露的母親。

李月紅—— 四十六歲,文杰家的幫傭。生長在江漢水鄉(xiāng),90年代初期遠嫁臺灣,成為第一代大陸新娘。

老 張——臺灣老兵,李月紅的丈夫。

阿 雄—— 三十多歲,臺灣本省人,林文杰的好友。

漢 梅—— 二十七八歲,湖北武漢人,阿雄的妻子。

爺 爺—— 臺灣老兵,田露未曾謀面的的爺爺。

奶 奶—— 留在大陸老兵的妻子,田露的奶奶。

辦事員、老排長、孫子、老黃、顧客、土家男女若干。

【神農(nóng)溪畔,風光迤邐。

【旅游景點旁,正播放著“龍船調”的音樂。一群土家青年跳著招徠游客參與的神農(nóng)牛頭面具舞,成為景區(qū)一景;田媽媽在自家攤子前擺賣藥材和紀念品。不時有顧客經(jīng)過,有的停下來挑選,有的則在矮椅上休息喝茶。

【田露興沖沖地上。林文杰忐忑不安跟在后面,他上半身披著土家傳統(tǒng)的服裝,下半身卻穿著時尚,顯得有些滑稽。不時傳來游客參與跳神農(nóng)牛頭面具舞的吆喝聲,引得他不停地回頭張望。

田 露 快點呀,你慢慢吞吞總落在后面干嘛?

林文杰 我……我可不可以去跳跳那個牛角舞?。?/p>

田 露 行啊,讓神農(nóng)爺給你長點膽量。(見其要走)哎,現(xiàn)在不行,我們回來是做啥子的嘛。曉得你就是怕見我爸媽,其實我……也怕。

林文杰 你也怕他們不同意?

田 露 嗯。

林文杰 那你父母為什么會不同意呢?

田 露 因為我爺爺他……他也在臺灣。

林文杰 什么?(驚愕)你、你爺爺他在臺灣?你怎么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田 露 請原諒,這是我家傷心的往事,我不愿意跟任何人說。當年爺爺被強拉到臺灣,害得我奶奶苦了一輩子。小時候我見過她凄慘的樣子,直到現(xiàn)在都忘不了。唉,不提了……

林文杰 原來是這樣,難怪你囑咐我不要說出臺灣人的身份,看來我倆還真有緣分哪。田露,既然有緣分也不急,是不是再過一段時間見你父母?今天就……饒了我吧。(欲走)

田 露 站?。×治慕?,你還是不是個男人?你答應娶我,我才把你帶到家鄉(xiāng)來見父母的,突然變卦你什么意思???哼,就曉得你對我不認真。你不見,那我就不跟你去臺灣!

林文杰 別別……我是想該怎么說服他們。

田 露 你也不要緊張,其實我爸媽人很好的,再說你現(xiàn)在是游客。

林文杰 哦,游客……

田 露 大大方方去見她怕什么?

林文杰 好吧。(勉強點頭,返身跑入人群中,抓起一個面具戴上)

田 露 記住我的話就行——(發(fā)現(xiàn)林不見)人呢?想開溜???

林文杰 (鼓起勇氣走近田媽媽攤位)您好。

田媽媽 (摸不著頭腦)您、您有事?

林文杰 (深鞠一躬,背書似的)神農(nóng)嘗百草啊,就為把藥找啊——

田媽媽 (以為是游客的鬧劇,隨和地笑了)神農(nóng)有百草,百病都治好,你要啥子草,我這備齊了啊——

林文杰 伯母您好!我叫林文杰,今年三十一歲,在一家知名企業(yè)做營銷管理。家中沒有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人跟母親生活……

田 露 笨哪,誰要你說這個呀。

田媽媽 呵呵,沖你這身行頭,想買什么藥盡管說,大媽全給你配齊。

林文杰 是這樣,我母親心臟一直都不好,聽說你們土家有種藥叫“頭頂一棵草”,對安神補心特有療效。不知道您這里有沒有?

田媽媽 你說的是“和草”吧?這藥確實很神奇,它和“文王一支筆”、“江邊一碗水”呀、“七葉一枝花”啊,合稱為土家四寶。只 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蠻難找了。不過看你如此講禮性,有孝心,等我老伴回來我問問,要他幫你去找。

林文杰 謝謝,太謝謝您了,這藥對我媽實在太重要了?。ㄒ娞锫洞虬嫡Z,只好又無話找話)伯母,我自己也想買藥。

田媽媽 呃,你哪里不好?你先把這頭頂?shù)臇|西揭下來,我看看。

林文杰 這里,還有這里……(亂指一氣)我全身都不舒服,很虛。

田媽媽 (順著他手勢)肺?肝?胃?啊!你腎也不好?

田 露 (忍不住現(xiàn)身)哎呀,你胡說些什么?

田媽媽 你這瘋丫頭怎么突然跑回來了?

田 露 想你和老爸了唄,還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呢。

田媽媽 驚喜?

田 露 媽,他就是我跟您在電話里講的那個人。

田媽媽 ???你這瘋丫頭,看你找的什么人吶?渾身上下都是病,什么肺呀肝啊腎啊,都虛。

林文杰 伯母,我腎不虛。

田媽媽 那你做啥子就心虛呢?

林文杰 (老實地)是的,我天生膽子就小。

田 露 媽,他什么都好,就是不會說話,你看人家緊張得把面具都戴上了。

林文杰 對對,我人很好的。當然,最重要是我要對田露更好。

田 露 天哪,你總算說對了一句話。媽,您覺得他怎么樣?

田媽媽 他戴上神農(nóng)面具就更討人喜歡了,我看這娃不錯!

田 露 嘻嘻,你女兒挑的女婿還會有錯?

田媽媽 你呀,一年到頭都不回家,帶男朋友回來也不先說一聲,讓我和你爸有個準備。

田 露 平時茶館生意忙嘛。說不定對你們搞突然襲擊,效果會更好。

田媽媽 懶得說你。小林啊,坐坐,喝茶。

林文杰 謝謝伯母。【田媽媽倒茶,仔細打量溫文爾雅的林文杰,越看越高興。

田媽媽 小林啊,你跟田露是怎么認識的呀?

林文杰 公司派我常駐武漢,工作之余我喜歡上了“神農(nóng)玉露茶”,就這樣和她認識相愛了。

田 露 媽,這叫因茶結緣!

田媽媽 哦,因茶結緣,好,蠻好!你是哪里人?。?/p>

林文杰 我是臺……【田露嚇得噗地一聲,把一口茶水都噴了出來。林文杰也傻了。

田媽媽 怎么?是臺灣人?

田 露 水、水太、太——燙了。

林文杰 (急中生智)我是臺、臺州人。

田 露 對對,他是臺州人。

田媽媽 哦,聽口音就曉得是沿海那一邊的人。不過我們土家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好女不遠嫁。田露呢,又是獨生女,我和她爸爸都老了,這隔得太遠了,以后誰來照顧我們呢?

林文杰 雖然相隔比較遠,您也別擔心,現(xiàn)在交通很發(fā)達,不管在哪里,我和田露都能一天飛回到神龍溪,跟您二老盡孝道。

田媽媽 嗯。(滿意地點頭,暗示)好了,可以喝茶了。

田 露 文杰,我媽問完了,現(xiàn)在該你來問我們了。

林文杰 我問什么呀?第一次拜訪問東問西, 不太禮貌。

田 露 你要入鄉(xiāng)隨俗嘛!

林文杰 那,我唱你教我的那首“六口茶”來問行嗎?

田 露 行啊,按我們神龍溪的規(guī)矩,你現(xiàn)在就要變成那個愛問話的小伙子,然后一群妹娃會跑上來對歌。

林文杰 哦,明白了。那我開唱啰?

田媽媽 妹娃們,客人想喝茶——

【幕內馬上有人呼應:“喝茶喲!對歌喲!”頓時歡笑聲響徹山水。那群跳牛頭面具舞的青年男女嬉戲地跑上,四處洋溢著青春之火與山野情趣。

林文杰 (唱)喝你一口茶呀問你一句話,

眾后生 (伴)你的那個爹媽在家不在家?

田 露 (唱)你喝茶就喝茶哪來這多話,

眾妹娃 (伴)我的那個爹媽已經(jīng)八十八。

林文杰 (唱)喝你二口茶呀問你二句話——

【歡快的音樂中,林文杰手舞足蹈起來,興奮得忘乎所以。

田媽媽 小林,我可要打斷下你的問話。剛才你說和你媽住一起,你媽多大年紀呢?以后還準備單獨買房嗎?

林文杰 我媽比您大多了。我家房子有一百多坪,不用買,夠住的。

田媽媽 一百平方也不寬敞喲,以后要是生了孩子,三代人擠在一起哪夠住???

林文杰 (眼睛仍被歌隊吸引)我們一坪等于這邊三平米,臺北和大陸不一樣。

田媽媽 什么,臺北……你真是臺灣人?

林文杰 我……

田媽媽 (沉下了臉)你跟我說實話,你究竟是哪里人?

林文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做騙您,我是……臺灣人。

田 露 (氣急地唱)“你喝茶就喝茶呀哪來這多話……”真是豬啊,一得意就忘形,把我的話全忘了。

田媽媽 (站起厲聲)不要唱了!

【土家青年男女見氣氛不對,都悄悄地退下。

田 露 (乖巧地撒嬌)媽,我錯了。人家難得回家一趟嘛,您就別生氣了。

田媽媽 我氣,你爸會比我更氣!你曉得他的脾氣——

田 露 那你就幫爸消消氣,你不是還蠻喜歡小林的嘛,為啥子呀?

田媽媽 為啥子?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難道你想學你奶奶那樣?

田 露 就算有過去的往事,跟我們現(xiàn)在又有什么關系?都21世紀新千年了,怎么觀念還這樣老土?

田媽媽 我土?等你到了那邊回不來,就曉得鍋是鐵打的了!

田 露 哪個說回不來?

田媽媽 一變就回不來了!你爺爺當初也說要回來接奶奶,可一去就……

林文杰 伯母,時代變了,現(xiàn)在來去自由了。

田媽媽 變過去變過來,誰掐得準???在電視上總看到你們那邊吵過來爭過去的……

林文杰 可我們沒吵啊。其實我們臺灣老百姓就只想過自己的日子,沒把藍的綠的當一回事兒。伯母,我是真心愛田露的。

田 露 媽,我就是愛他!就是要嫁給他!

田媽媽 (氣憤打斷)一個女兒家也不嫌肉麻?我還要臉呢!你們就愛愛愛吧,反正你爸是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ㄞD身欲下)

田 露 結婚?(乖巧而狡黠地)媽,我倆可剛拿了結婚證……

田媽媽 ??!你嚇我的吧?你們真的都拿證了?

田 露 是真的!我曉得您和爸肯定會有心理障礙,干脆就把生米煮成熟飯。我也只能這樣……逼著你們答應了。

田媽媽 你這個瘋丫頭,你倒是啥子障礙都沒有了,什么事都由著性子來。唉,你十六歲就在外打工闖蕩,替自己做主慣了。

田 露 這也怪您從小把我寵壞了嘛……您怎么哭了?您放心,我很信這個臺灣男人,一定會過得好好的。

田媽媽 媽也愿意信他,可媽為你擔心啊。這大的事,你爸知道了非把你臭罵一頓不可!

田 露 那我回家去見爸,就跟他說木已成舟,看他能把我怎么樣?

田媽媽 你現(xiàn)在不要去了,他那個脾氣是不能硬來的。還是我先去跟他通通氣吧。

田 露 這才是我的好媽媽?。〒渖蠐肀В?/p>

田媽媽 真是兒大不由娘哦。唉……

【田媽媽顧不得收攤子,嘆息著下。

林文杰 伯母,您別忘了藥草……

田 露 你傻啊,這時候還有心思惦記著藥草?

林文杰 哦哦,田露,我們還沒登記結婚,有必要這樣騙老人家嗎?

田 露 自己的爸媽自己最了解,先騙過這一關再說吧。(扮個鬼臉)不然我老爸的牛脾氣一上來,要是打斷我的腿,怎么跟你比翼雙飛呀?

林文杰 ?。∵@么厲害……那你的戶口簿在家里怎么辦?

田 露 偷嘛。

林文杰 可你在武漢還有一個店面呢?

田 露 賣嘛。

林文杰 這決定是不是……太倉促了?

田 露 (火起)愛嘛!

【林文杰大為感動,只覺周身被熾熱的愛火所融化。他不住地點頭,緊緊抱住了田露。田媽媽復上。

田媽媽 (故意咳聲)你要的藥草都給你,可就是別委屈了……。

林文杰 不會,你放心。

田媽媽 田露,這條西蘭卡普你帶上,按咱土家的規(guī)矩,新婚床上是要鋪土花鋪蓋的,但愿能為你倆帶來好運。

田 露 (觸動,淚光閃閃)謝謝媽。那我爸……

田媽媽 你爸要你把這烏木掛件戴上,說是你奶奶生前留下的護身符,要你戴上它去圓奶奶的夢。

田 露 他還說了什么?

田媽媽 他、他說自己養(yǎng)的女兒不孝順,要你……

田 露 要我什么?

田媽媽 滾……

田 露 ???爸——

田媽媽 趕緊走吧,他正在氣頭上呢,不想看見你。

田 露 (哭)不,他不想見我,我偏要去見他!

田媽媽 聽話,別再任性了。等你爸消了氣,我和他會到武漢看你的。其實你爸很愛你,這是他一輩子風里雨里采藥攢下來的錢,要我都給你……

田 露 爸!

田媽媽 走吧,就算媽求你了!

田 露 (跪泣)女兒不孝啊……

【山崖上飄來土家的哭嫁歌,似是父親在依依不舍的惜別。

【林母不住抹淚,林文杰也無聲地做著承諾。

【視頻畫面流動:飛機伴著巨大轟鳴聲掠過海平面。

【半年后,臺北。

【林家客廳。林家列祖列宗牌位的神龕上,也供奉著炎帝神農(nóng)的神像。

【林母端坐著喝茶,幫傭李月紅在擺設屋子。

李月紅 太太,這個地方可以掛副對聯(lián),門口就掛一對紅燈籠吧。

林 母 可以的。我家雖是一棟老房子,也該有點喜氣的樣子了。

李月紅 太太,我都能感受到您身上的喜氣了。

林 母 (心情復雜地)哪里啊。獨自撫養(yǎng)文杰快三十年了,終于看見他長大成人,做媽心里是該有一種滿足感的,可怎么就感覺悶悶的呢?月紅,謝謝你這么多年一直陪著我。

李月紅 應該的。太太,總算是熬出頭了。以后林先生由新媳婦照顧著,您也可以少操心。(似覺不妥)

林 母 難說,從小到大他都沒離開過我,他也離不開我。

李月紅 (趕忙順著話)那是,誰都知道林先生是個大孝子,不會娶了媳婦忘了娘。

林 母 只怕還沒娶就忘了!結婚這大的事,他偷著去戶政事務所打單身證明,這半年還去了大陸兩趟,竟然都沒跟我商量。

李月紅 您不是原諒他了么?嗨,孩子大了——

林 母 大了又怎樣?他還是我的兒子?。◤透袀┛伤@一段時間老是躲著我,小時候他犯了錯也是這樣。(聽見水響)廁所怎么又是水流不停?好像燈也沒關,田露這孩子就是太粗心,不知道節(jié)省。

李月紅 我去關。

林 母 不,開著。

【田露慌慌張張地跑上,推開洗手間門關水關燈。林母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仍不失優(yōu)雅地小口呡著茶。田 露 媽,不好意思,我又忘了。

林 母 小事嘛,文杰他躲哪兒去啦?

田 露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們犯了錯,對不起媽!

林 母 唉,自己的孩子又能怎樣?在大陸你可以任性,可我們家的門風你應該知道的,上午來找你的也是大陸新娘吧?

田 露 是啊,她叫漢梅,我們在機場認識的。說也巧,她是文杰好朋友阿雄的妻子,嫁到臺灣有幾年了。

林 母 到臺灣幾年都沒改嗎?

田 露 改、改什么?她改做生意做得蠻好的。

林 母 我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在別人家里大聲說話,會讓鄰居笑話的。

田 露 她吆喝慣了。(乖巧地)呃,下次會注意的。

【林文杰拎著藥,接聽電話上。

林文杰 (小聲哀求)李經(jīng)理,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在原來公司做了五年營銷主管,很有經(jīng)驗的。什么?你們做了決定……(對方掛斷電話)沒想到找一份工作這么難,本來先斬后奏,偷偷結婚,就已經(jīng)惹惱了媽,如果再讓她知道我被公司解雇了,她一定會恨死田露的。唉……

【林文杰沮喪地嘆息,他在家門口徘徊著,幾次不敢進屋。李月紅拿燈籠出門。

李月紅 林先生下班回來了?

林文杰 嗯。沒日沒夜加了好幾天班。(故作高興進門)喲,還掛燈籠對聯(lián)呢?

李月紅 結婚就是要喜氣洋洋,圖個吉利!

林 母 這幾天別再往外跑了?;槠趯⒅?,家里總得有個男人幫把手。

林文杰 媽!您不生我的氣了?我都不敢提結婚的事了,而您老卻在為我們操煩。(深鞠一躬)只是最近公司業(yè)務忙……

林 母 忙什么呀?你從大陸一回來,公司就把你辭退了。

林文杰 您……您怎么知道?

林 母 除了你私定終身我不知道以外,你什么事我不知道?

林文杰 (笑著解除尷尬)嘿嘿,我知錯了嘛。

田 露 錯什么呀?

林文杰 (悄聲)小聲點。本來媽心里壓著火,還跟我們操辦婚禮,現(xiàn)在要多忍耐,順著她。

田 露 不對呀,我每天看見你早出晚歸,按時上下班……

林文杰 那都是我裝樣子騙你們的,不想讓你和媽為我擔心。

田 露 老公,我好心疼你哦,演戲多累呀,虧你裝了幾個月的。

林 母 什么老公,還沒正式結婚呢!

林文杰 這不就要結了么?(打圓場)沒事的,我早就不想在公司干了。哼,他炒我魷魚,我還想炒他哩!

林 母 別說大話了。其實也不怪人家老板,現(xiàn)在臺灣商業(yè)環(huán)境不景氣,公司裁員首先就該裁掉你這樣的人。這一年你的心思哪放在公司上了?業(yè)績是一落千丈。文杰啊,你是男人,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而影響工作。田露,我說的對嗎?

田 露 媽指教的是,事業(yè)對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林文杰 是是,我應該檢討,別為我的事影響一家人心情。(討好地)媽,這是我跟幫您買的天王補心丹,聽說有點療效,還有助于睡眠。

林 母 你的孝心媽知道,不過以后東西盡量少買。現(xiàn)在你失業(yè)了,我們家里雖算大戶人家,也要學會節(jié)儉。田露,你的衣服包包和化妝品用完再買,不要總堆著。

田 露 (懂事地)嗯,可您的藥每天是必須保證的。

林文杰 (悄悄把林母拉過一旁)媽,家里再拮據(jù)也不至于這樣吧?人家漂洋過海跑這么遠來嫁給我,多買點東西也不過分。畢竟女人一輩子只做一次新娘……

林 母 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田露,你第一次進我林家門,按規(guī)矩新媳婦要敬天地、敬炎神的。

田 露 知道,我還要敬公婆哩!

林 母 (沉聲)我們家沒有公,只有婆。

田 露 是,媽……【李月紅遞過香燭,田露走近神龕叩拜。正準備離開時,發(fā)現(xiàn)了供奉的烏木神像,不禁呆住了。

田 露 喲,這神像怎么跟我掛的一模一樣?

林文杰 什么一模一樣???

田 露 我說這供奉的神像跟我爸送的一樣。(解下自己的掛件)你看——質地、造型,連神態(tài)也一模一樣。奇怪,怎么會跟我的一樣呢?

林文杰 不奇怪呀,神農(nóng)大帝的像多了,各式各樣的形象都有。

田 露 我在神龍溪長大,見得也多??杉热皇悄棠塘粝聛淼臇|西,應該會很特別啊……哎,你家怎么會把它擺在神龕里?我還以為這上面供奉的全是祖宗牌位呢。

林文杰 就是祖宗嘛。在臺灣我們奉為炎神,你們大陸敬稱炎帝??赡馨阉旁谂莆焕镲@得小,平時你沒怎么留意。

林 母 你們在嘀咕什么呢?別站在祖宗牌位面前說話,這會冒犯神靈的。唉,你們大陸過來的人哪,就是不敬鬼神……

【林母絮絮叨叨地走過來,望見田露手上的掛件,突然神色大變,竟失態(tài)地一把搶過來仔細觀看。夫妻倆面面相覷,惶惶不安。

林 母 你、你這塊烏木是從哪里來的?

田 露 是我爸送給我的,聽說是奶奶生前留下的。

林 母 你奶奶?她也是湖北恩施神龍溪的人?

田 露 是啊。

林 母 她的名字叫——

田 露 我奶奶叫阿朵。

林 母 (渾身一顫)??!

田 露 您認識我奶奶?

林 母 不不,我不認識,我怎么會認識她……

林文杰 媽,這怎么一回事啊?

林 母 (情緒突變,高喝)什么怎么回事?都是亂七八糟的事?。ㄠ哉Z)難怪她一進門,我就有似曾相識之感,難怪說她家是草醫(yī)世家……

田 露 阿母——(被文杰拉住)你攔著我干嘛?我要問明白呀。

林 母 你想問什么?不過是我有位故人,可能跟你奶奶認識,他也有這樣的神像而已。

林文杰 故人?那他在臺灣還是大陸?

林 母 (怒斥)你管他人在哪?反正你倆的親事我不同意,這婚禮——取消了!

田 露 (懵了)??!為、為什么啊?

林文杰 媽,您怎么能這樣?我們可是拿了結婚證的。

林 母 就算拿了結婚證,我也不認可她是我林家的媳婦!

林文杰 可親朋好友的請柬都發(fā)了,你突然取消婚禮,這、這會讓別人笑話的。

林 母 那也比辱沒家風,讓人指指點點的好!

田 露 您的臉怎么比臺北的天氣變得還快呀?我知道你對我們先斬后奏,一直記恨在心,現(xiàn)在文杰丟了工作,也把氣全撒在我身上了,可這不是我的錯??!

林文杰 啊……是。(掩飾)你倆瞞著長輩私定終身,這是壞林家規(guī)矩的,你們讓我老臉往哪里擺?

田 露 那我的臉面往哪里擱?我父母還眼巴巴地望著我舉行婚禮,把相片傳給鄉(xiāng)親們看呢,他們的臉面又往哪擱???

林文杰 媽,我求你了,您不能這樣絕情,不能這樣對她呀!

林 母 他們才絕情……不說了,這婚事吹了。從今天起,我們家不接納她這個人!

田 露 其實從進門那天起,你就沒有接納我,哪怕我總是小心地去討好您,但你總是冷冰冰地把我拒之門外。既然你們這樣瞧不起大陸妹,為什么要娶我呀?

林文杰 (愧疚地)田露,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別哭……

林 母 夠了!別在我家哭,要哭給我出去哭!

田 露 (憤然)不用你攆,我自己走!

林文杰 媽……

林 母 讓她走,你要娶誰都可以,娶她就是不行!

田 露 您放心,您兒子愿意娶,我還不嫁了呢!

李月紅 夫人,您心臟不好,千萬不能再激動。

林 母 把她的東西清好給我送出去。還有那幾包藥草,我更不想見!

【田露脫下戒指扔給丈夫,抱起藥草,哭著跑出了家門。

林文杰 田露,你冷靜點……(喊著欲追)

林 母 你敢出這個門,就永遠別認我這個媽!

【林文杰聞聲膽怯,硬生生地剎住了腳步。

林文杰 (痛苦地)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

【林母默然不語,緩緩拿起了烏木掛件,睹物思人。

【林文杰和李月紅隱下,爺爺?shù)纳碛伴W現(xiàn)。

林 母 三十多年了,終于讓我見到了另一個神像。(苦笑)這是炎神對我的懲罰,還是命運對我的捉弄?不然,冥冥中怎么會這么巧?

爺 爺 這是阿朵留下來的。原本它是一對信物,我離開大陸時帶走了一個。

林 母 現(xiàn)在它們都漂洋過海,湊成了一對了。

爺 爺 海峽隔斷了親情,造成那么多誤解和傷害。為什么我和你沒走完的路,不許他們走下去?

林 母 我不愿看見他重走我的老路。這心里總有疙瘩,不舒服!

爺 爺 (幽幽嘆息)難怪你心臟不好,看來心病還要心藥整哪。

林 母 走開,走開!我不想再夢見你?。ūl(fā)地喊)這輩子我怎么擺脫不了你的陰影……

【燈隱。

【臺北夜市,人流如織,商鋪林立。

【田露傷心地拖著拉桿旅行箱,孤獨無助地在街頭尋找工作。

田 露 老板,請問您這里請人嗎?

【幕內男應聲:“聽聲音像是從大陸來的吧?有身份證嗎?”

田 露 沒有,我是依親居留?!灸粌葢暎骸皩Σ黄?,依親證是不可以打工的。如果被人舉報,我不僅要罰款,還會拘留的?!?/p>

田 露 (走向舞臺另一側)大姐,請問……

【幕內女應聲吼叫:“走開,走開!我最討厭大陸妹了,不僅搶我們的飯碗,還搶臺灣的男人。你們這些生菜再賤再便宜,我也不會要!”

田 露 你……(氣得跺腳就走,邊走邊抹淚)不哭,不許哭,不管現(xiàn)實多么慘忍,受了多大委曲,不管有沒有人疼你、愛你、保護你,你都必須堅強,必須驕傲地活著,活給那翻臉無情的老婆子看——嗨,我怎么能這樣小器呢?名義上她還是我婆婆啊??伤睦锇盐耶斚眿D了?婚事說吹了就給吹了……怎么辦?臺灣的家呆不下去,有親人也不能依靠,只怕以后連生計都難。不如回家算了……對,回家,我要回大陸老家!計程車——

田媽媽 (顯身)回家吧,媽怕你日子難熬??!在娘家,你也是爸媽捧在手心的寶貝,咱不受這窩囊氣!

田 露 媽,可既然人已經(jīng)到這兒來了,臺灣就是我的家呀!

田媽媽 大陸也是你的家啊,故鄉(xiāng)有你爸媽,還埋著我們土家的祖先,快回來吧……(隱去)

田 露 可我沒有聽你們的話,沒臉回去呀……

【一束光打在中林文杰身上。他悄悄躲在洗手間里打電話,田露一見號碼,賭氣掛斷。

田 露 (對手機哭)就是在外面討飯,我也不回你這個家!不管哪個家都不回了,我就不信在臺灣我無法生存……

【林文杰無奈又打電話,阿雄接電話顯身。

林文杰 雄哥,找到田露沒有?我好擔心哪,她在臺北舉目無親,根本無法生活。

阿 雄 別急,漢梅和田露已聯(lián)系上了,應該馬上能找到。好,先把她接到店里安頓下來,我不會讓她知道你有找過我啦!

林文杰 謝謝,拜托了!

【倆人隱下。

【另一表演區(qū)燈亮,漢梅幫田露拿著行李箱走進自家店面。

漢 梅 真是信了你的邪!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做新娘了,你就不能忍一忍?臺灣的婆婆都是很講面子的。

田 露 再忍下去就要把我給憋瘋了!每天拖鞋放在哪里,毛巾要怎么掛,都有講究。我跟文杰說,當你家媳婦真不容易,得先上一個培訓班才能上崗。

漢 梅 想要嫁給好男人,首先要成為好女人。否則,上天送給你,當心接不住喲。

田 露 你說他也是個男人,為什么他媽怎么說,他就怎么做呢?我爸媽那樣不同意,還不是被我連哄帶騙……

漢 梅 我們大陸年輕人,其實都不怎么聽父母的。但臺灣不一樣,很講傳統(tǒng)。尤其是男人,必需要聽長輩的話。我看啊,這是老天爺在故意磨你的性子。你這要強的人,偏偏嫁的男人是個沒斷奶的“媽寶”。

田 露 我不后悔自己的選擇,只是沒想到,來臺灣會弄得這么悲催。

漢 梅 唉,我來臺灣前也有浪漫的想象,以為像歌曲“冬季到臺北來看雨”唱的那樣如詩如夢般的美麗。誰知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這里不僅對大陸人有偏見,還有歧視,城市的繁華也比我們武漢強不了多少。

阿 雄 (笑著進屋)人啊,都會說自己的原鄉(xiāng)好,我也一樣!臺灣的好并不在于市容的繁華,而是在人文素質上。比方說你就找到了像我這樣的好男人。

漢 梅 真不知羞。不過嘛,嫁給你還真是我的福。誒,你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我素質不高?

阿 雄 (打趣地)高嗎?問問田露她婆婆去!告訴你呀田露,她剛來臺灣的時候過馬路,馬路的綠燈沒亮,她只要一見沒車就會沖上馬路,每次都是我把她硬拉回來。

田 露 或許是我們在大陸任性慣了,養(yǎng)成了這種爭搶的生活習慣。

阿 雄 是啊,后來漢梅習慣了就好了。其實人不管在哪里,適應了環(huán)境和規(guī)則就能生存,只有這樣才能站得住腳啊。

田 露 謝謝雄哥,我懂你的意思。

漢 梅 呀,你這條披肩多漂亮喲!

田 露 這是我們土家的西蘭卡普,要喜歡就送給你。

漢 梅 呵呵,一件可不夠!你會織不?我需要批量生產(chǎn)的。你把你們老家的土機子想法弄過來,這邊好幾個大陸姐妹都閑著呢,大家湊合起來玩玩,沒準鬧出點動靜來。

阿 雄 你呀,滿腦子武漢漢正街的點子!田露,這是幫你租房子的鑰匙,就在對面街上。以后幫我打工顧店,上下班也方便。

田 露 給你和漢梅姐添麻煩了。只是我身上帶的錢不多……

阿 雄 說錢見外了,生活上需要什么,盡管跟漢梅說,用她的武漢話講——

漢 梅 有我撒,一碗都是我的!

阿 雄 對對,一碗都是我的。我跟文杰是兄弟……

田 露 現(xiàn)在我跟他沒關系!這是我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神農(nóng)玉露茶,你們嘗一嘗?

【田露為阿雄夫妻倒茶,顧客甲乙上。

顧客甲 唉,跑了這么多家藥店,竟找不到一家賣正宗土家藥材的。

顧客乙 我是又累又渴啊。老板,買兩瓶水。阿 雄 好呢。(收錢遞水)

顧客甲 咦?(驚喜)“滾山珠”、“地羅漢”?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顧客乙 老板,您這藥材是哪里買的呀?

阿 雄 我……我也不知道啊。

田 露 對不起雄哥,是我剛才怕壓壞了藥材,打開行李時順手放上去的。

漢 梅 倆位先生,這些藥材都是我小妹從大陸帶過來的。

田 露 大哥,如果你有急用就拿走吧,不用給錢的。反正現(xiàn)在我也沒什么用處。

顧客甲 哎呀,沒想到你們大陸妹這么……好。謝謝,太謝謝你了!

顧客乙 這大陸的藥材就是味道足。老板,如果你們開個中藥店,專賣大陸的中藥材,生意肯定比你開雜貨店好!

【顧客甲乙高興拿藥材下,田露望著他們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 雄 這茶還真不錯,好喝。

漢 梅 當然味道不錯啦,人家在大陸可做了幾年的茶館老板。

田 露 看來我在臺北……要改行做藥店老板了。

阿 雄 什么?

田 露 雄哥,我還是想自食其力。能不能在你店旁邊讓我擺個小攤,賣一些養(yǎng)生草藥。如果你同意,我馬上聯(lián)系我父母,讓他們趕快托運到臺北來。

阿 雄 這……你剛從家里出來,還是過一段時間再考慮吧。

漢 梅 就是,你這樣著急折騰為什么呀?

田 露 那你為什么還要我把織布機子給你弄過來?我就想挺直腰板,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活出大陸妹的精彩來!

【燈隱。

【文杰在家中又悄悄與阿雄通電話。

林文杰 她不是在你店門口擺了個小攤嗎?怎么才賣了幾個月,突然又想到開店了?

阿 雄 恭喜你了,兄弟,你找了一個能干的老婆?。”緛硭遣辉敢饪縿e人接濟生活,現(xiàn)在她是看到了更大的商機。我看她做生意很有一套,她把家鄉(xiāng)的茶大袋分小袋,供每個買藥的客人來試喝。

林文杰 不對吧?政府好像有規(guī)定,大陸的茶葉不能在臺銷售。

阿 雄 這正是她聰明之處呀。喝茶不過是招徠顧客的手段,他想賣的是恩施的中藥材呀。她想租下我隔壁的店面拼一下。

林文杰 可她還沒獲得身份證,不知道能不能申請執(zhí)照?

阿 雄 我就是為這事找你呢!我在經(jīng)濟發(fā)展局有個朋友,如果真的不行,只能以我的名義申請了。

林文杰 好,一切讓大哥做主。(聞聲)我媽回了,掛了……

【阿雄隱去,林母進屋。

林 母 神秘兮兮地跟誰打電話呢?

林文杰 朋友。

林 母 你這朋友一直在照顧田露吧?

林文杰 您、您也太敏感了,我是拜托朋友找一份工作。

林 母 誰信???文杰,田露已經(jīng)離家出走幾個月了,這事也該有個了結了。

林文杰 媽,我可是她的丈夫啊。

林 母 什么丈夫老公的?你和她根本就不合適,我也很難接受。

林文杰 媽,我不能沒有田露。離開她我……我活不下去!

林 母 沒出息!你爸拋棄我們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活不下去。因為有了你,這幾十年,我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文杰,大陸妹都不安份,再說你倆又沒舉辦儀式,她也不在意你!

林文杰 誰說她不在意我?

林 母 這是他們家老……算了,就算解除婚約,也不怕別人閑話。

林文杰 可我是男人,既然有婚約就有責任和承諾。媽,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么對她這樣反感,但感覺……不只是我們偷領了結婚證這么簡單。

林 母 (長嘆口氣)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

林文杰 媽,算我求您了,從小到大我對您百依百順,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再逼我?

林 母 不能。反正有她沒我,你選擇吧。

林文杰 我無法選擇。

林 母 為什么?

林文杰 因為……(急了)她已經(jīng)懷了你的孫子!

林 母 (傻了)???

【切光。

【李月紅疲憊地回家。

李月紅 老張,什么事讓你這樣開心???

老 張 我是為你高興??!剛接到電話,說你的身份證還有三天就滿期了。哈哈,我終于快熬到頭了!

李月紅 是嗎?(感傷地抹淚)都八年了,我也熬到頭了。

老 張 不,你的好日子才開始呢。(掏出存折)月紅啊,這是我一生的積蓄,以后你不用再跟人家做幫傭了。這一大筆錢。估計你在大陸的父母還有孩子的生活,也都該夠了。

李月紅 你這是干什么?我不要……

老 張 收下吧,這是你應該得到的。我對不起你啊,記得你剛來臺灣的時候,我聽信謠言,不是打你就是罵你,還故意帶女人回家,逼你離婚……

李月紅 那也不能怪你,當時兩岸剛通婚,輿論對大陸新娘有偏見,說我們不是來匪諜統(tǒng)戰(zhàn),就是來騙錢的金光黨,你才趕我走的……

老 張 哪怕我對你這樣,你還是白天做女兒,晚上做妻子繼續(xù)侍候我。每天出門打工,先把晚飯跟我做好,再辛苦也陪我去醫(yī)院化療,太委屈你了……

李月紅 我們是夫妻嘛,不管當初我是什么目的嫁給你,都是自己愿意的,就該好好跟你過日子。其實,我對你一直很感激的,雖然你比我大三十歲,但畢竟改變了我的命運!如果不碰見你,我離婚下崗了還要獨自撫養(yǎng)孩子,如果我不住滿八年,就要被遣返……老張,你心意我領了,但這錢我真不能收。

老 張 拿著,遺囑我都寫好了。(硬塞)說實話,這幾天我感覺病情有點加重,怕……怕自己忽然死了。

李月紅 不許瞎說!我這樣侍候你,就是要你好好活著。

老 張 嗯,我會頑強地活的。只要能撐過這三天,讓你順利拿到身份證,就是死……也值??!

李月紅 (感動)老張……

【倆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臺北某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局。一辦事員認真地在審閱田露的資料,阿雄夫妻陪坐一旁。

辦事員 請問您是中國人?

田 露 什么?(愣?。╊I導……不不,長官,您覺得我像外國人?

辦事員 您誤解了我意思,我是說你是從中國來的。

田 露 臺灣不也是中國嗎?

辦事員 呃……是吧。

漢 梅 (悄聲)少說話,你就不能把性子捏著點?我聽第一代新娘們說,我們在這里的地位相當于——是,反正是最低的那種人。在他們公務人員眼里,大陸新娘都屬于可疑人物。

田 露 真沒想到,我們被別人看不起,已經(jīng)很不幸了。如果自己還看不起自己,那我們還算什么?

辦事員 對不起,您沒有身份證,不能申請執(zhí)照。

田 露 為什么呀?

辦事員 您到臺灣是依親居留,只能打工,沒有資格辦執(zhí)照。

田 露 那什么時候可以辦理身份證?

辦事員 按政府規(guī)定,陸配八年才能取得臺灣身份證。

阿 雄 這是什么爛規(guī)矩?長官,我堂妹上個月剛嫁到大陸,馬上就取得了大陸的身份證,為什么她們嫁到臺灣來卻要等八年?

漢 梅 我們還不如外國新娘呢,人家越南、菲律賓的新娘也只要等六年。

田 露 太不公平了,兩岸還是一家人呢,什么破規(guī)定!

辦事員 好了,發(fā)牢騷也沒用,我必須按制度辦事。

阿 雄 (討好地)長官,你知道我跟老王是兄弟。既然他已經(jīng)跟您打過招呼了,嘿嘿,那就麻煩您通融一下嘛。

辦事員 (環(huán)顧左右,壓低聲音)老王是我的頂頭上司,可就算他親自來也愛莫能助。老實說,即使大陸新娘拿得了身份證,也不是什么都能做!

阿 雄 啊?是這樣……

辦事員 所以老王才叮囑你,一定要帶上你個人的資料來辦理。

田 露 雄哥,人家給你出點子了,別再跟朋友添麻煩了,用你的身份證辦一樣。反正我倆是合股的,你同意嗎?

阿 雄 好,好主意,政府不同意我我同意!田露,那你給店起個名字吧?

田 露 (摸神像,靈光一閃)就叫神農(nóng)百草堂怎么樣?

漢 梅 嗯,這個名號蠻響亮。我將來的那個店名,就叫個稀奇古怪的名字西蘭卡普,要嚇得他們稀爛,還咔撲一下!哈哈……

阿 雄 OK!有炎神保佑,我們要發(fā)財啦?。ū娙藫粽葡鄳c)

【燈隱。

【數(shù)月后。

【時屆中秋。開張后的神農(nóng)百草堂內,田露與阿雄夫妻在不停忙碌,招呼著進出的顧客。林文杰躲在遠處給顧客們發(fā)廣告單。

老 兵 喲,老張,都說你病得不輕,可看起來很精神呀?

老 張 不行啰,躺在床上幾年了。今天中秋節(jié),我就知道你們在這,才出來走動走動。

老 兵 是啊,這里茶韻飄香,藥味悠長?,F(xiàn)在我們湖北老鄉(xiāng)都會到這個店來聚聚。

老 張 哦,對對,這里離你們湖北同鄉(xiāng)會很近。

田 露 就是,老鄉(xiāng)幫老鄉(xiāng)嘛。要是沒有龍江路父老鄉(xiāng)親幫我吆喝,我這個神農(nóng)百草堂,哪會有這么響亮呀。

老 兵 還是你的藥好茶香啊。你這孩子聰明,會做生意。每一個買藥的顧客把你的茶一品,就喝出了家鄉(xiāng)的滋味,連藥都是香的喲!

田 露 您老夸獎了。

【李月紅上。林文杰與她會心一笑,躲在遠處觀望。

李月紅 哎呀老張,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最近你身體越來越差,怎么還出來亂跑?

老 張 我想會會老哥們,沒想到會在這里遇上你。

李月紅 太太要我跟她買些藥。你聊完了趕緊回去吧,別讓我擔心。

老 張 放心吧,一時半會我還死不了,跟兄弟們聊一聊就走。

老 兵 老張,你好福氣啊,弟妹是又賢惠又年輕。

老 張 嘿嘿,只可惜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配錯了我這糟老頭子喲。喝茶,喝茶……

田 露 月紅嫂,原來你也是大陸新娘?

李月紅 嗯。我老家在江漢平原,嫁到臺灣有八年了。

田 露 文杰他……他還好吧?找到工作了嗎?

李月紅 他在發(fā)廣告……

田 露 什么?

阿 雄 (趕緊使眼色)我聽說他在一家廣告公司上班,做廣告營銷。

田 露 哦,那就好。

漢 梅 我不信這幾個月,他就沒跟你聯(lián)系?

田 露 不想理他,每次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把電話掛掉了。誰讓他是媽寶?

阿 雄 哎呀,你們大陸女人真搞不懂,要對我們臺灣男人包容嘛。

漢 梅 拜托。你們臺灣是高度文明的社會,對我們大陸人倒應該多包容才對。就說開夜市吧,剛盤下的門面,一聽說承租戶是大陸妹,馬上就被他們拒絕,我剛來時只能擺地攤。

李月紅 兩岸隔絕了幾十年,總有些偏見的。我倒覺得現(xiàn)在兩邊關系改善多了,我也不再顧忌說自己是大陸人了。其實臺灣老百姓很純樸、很謙讓,他們打電話時很小聲,上手扶電梯夜從來不占中間,而是把另一邊留給急需要的人。

阿 雄 月紅嫂說的對,我們臺灣人,就是臺灣一道亮麗的人文風景!

李月紅 田露,就是你婆婆也不過是外表強勢一點,心腸還是蠻好的,我剛來臺灣時過得很苦……(看了老張一眼)多虧了她的好心,才讓我來林家?guī)退鰝€伴,她是在幫我??!

田 露 哦,那她怎么就容不下我呢?

李月紅 其實不僅文杰在關心你,她也一直惦記著你,怕你沒辦法生活,總是派我出來打探你的消息。這次聽說你懷孕了,她別提有多高興了,一下要我買這個,一下又要我準備那個……

田 露 (摸不著頭腦)誰說我懷孕了?

李月紅 是林先生說的啊。

田 露 什么?

漢 梅 來客人了——

【老排長在兒子攙扶下上,文杰復避一旁下。

田 露 您老又過來了?

老排長 怎么,嫌我老頭子來多啦?老規(guī)矩,還是跟我泡一壺神農(nóng)玉露茶。這團圓的日子,我把孫子都帶過來了,讓他也嘗嘗你的茶。

田 露 好,您請坐。

【老排長笑著坐下,突然瞥見喝茶的老張,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老排長 大孫子,我們不喝了,還是改天再來吧。

孫 子 (詫異)您費了這么大勁把我召回來,怎么剛一進門就走?爺爺,我在公司請了假的。

老排長 少廢話,快走!

老 張 排長……是你嗎?

老排長 (緩緩轉身,愧疚地)是我……想不到我們兄弟,今天在這兒團圓了。

老 張 想不到你還活著?你這狗日的活得還蠻好,活的是兒孫滿堂啊,可你——卻把老子害慘了!

孫 子 喂,您老怎么開口就罵人?

老排長 住嘴!(抱拳)兄弟,我是對不起你,我有愧啊!

李月紅 老張,你別在這里叫嚷。這是林家媳婦開的店,我臉上掛不住啊。

老 張 你掛不住,可我憋不住?。。拥睾埃┠阒牢覟槭裁磿尘x鄉(xiāng)嗎?就因為貪吃了他的幾塊糖,害得我苦了半個世紀呀……

田 露 糖?怎么會苦呢?

李月紅 老張,到底怎么回事啊?

老 張 唉,民國三十八年那年,我那時才十五歲。有一天放牛碰見這狗日的,他拿糖騙我上船去玩,說船上還有好多東西送給我。也怪我年紀小不懂事,又貪嘴,那年頭誰不差吃的?不想剛一上船,大船竟開往了臺灣,就這樣硬生生地把我拉走了??蓱z我的娘,后來把眼睛都哭瞎了……

阿 雄 (對漢梅)像他這樣老榮民的故事,眷村多的是。

老 張 從此以后,我就變成了一輩子有家不能歸的游子,一直等到七十六年解嚴才回到大陸,卻再也見不到我老娘了……

老排長 我是不該騙你,可當時上峰有命令,要是完成不了征兵任務,就要軍法從事?。。ɡ蠝I縱橫)其實我跟你一樣落得很慘,大陸的雙親也沒能盡孝,我真是害人又害己??!兄弟,老哥跟您賠罪了,我?guī)O子跟你跪下賠罪了……

【老排長哆嗦著腿,欲拉孫子一起跪下。

孫 子 您也是老兵,為什么給他跪?

老排長 跟自家兄弟認錯,不丑。

李月紅 老張,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在兵荒馬亂的年代,能活下來就不容易,都值得同情呀。

田 露 是啊爺爺,我雖然不太了解你們那個年代,可我家里也有這樣的傷痛……忘掉那些難以回首的記憶吧,您就原諒他老人家吧!

眾 人 (齊聲)原諒他吧!

老 張 排長……大哥!

老排長 我的好兄弟——(相擁而泣)

田 露 我要給前輩們敬茶禮,今天過節(jié),上最好的茶給大家喝!

【掌聲四起,田露與阿雄夫妻為大家上茶。

老 張 排長,你帶著孫子跑到臺北來喝茶,這是什么道理呀?

老排長 這個店名字叫神農(nóng)百草堂,這茶又是神農(nóng)玉露茶,不管大陸還是臺灣都敬奉神農(nóng),按書上說,茶之飲也發(fā)乎于神農(nóng)。可我們的根,被時光蒙上的塵埃,已經(jīng)越來越厚了。我擔心孩子們忘了本,忘了自己還是炎黃子孫哪。

田 露 想不到,您老的用心還這么深啊。

老排長 (臉色凝重地點頭)人老了哦,每逢佳節(jié),就特別念舊,所以我每次到臺北來呀,就特意要喝田露的茶。因為在這里我喝出了母親的味道,喝出了鄉(xiāng)愁的味道……

老 張 唉,脖子都埋進土里了,才真正理解余光中先生那首“鄉(xiāng)愁”的詩。(感傷地)唉,要是我娘能稍多呆幾年,母子倆也能見個面??!

李月紅 別再傷心了,當心身體。

田 露 爸、媽,我好想你們。女兒不孝,中秋節(jié)忙得都顧不上跟你們打電話,你們在神龍溪過得好嗎?我來給大家念一首新詩吧,名字就叫“母親的縫連”。

老排長 好,請念。

田 露 “離愁更靠母親縫連,那一根一根心思的長線,我在這端, 母親在那端。我就像風箏飛得再高再遠,母親都牽著,心上的那根線……”

【田露念到動情處,不禁淚水漣漣。大家都被情緒感染著,唏噓一片。

阿 雄 你怎么也哭了?

漢 梅 我還不是有鄉(xiāng)愁?嗚嗚……

阿 雄 矯情吧?你爸媽可是剛離開臺灣,哪里會有鄉(xiāng)愁啦?

漢 梅 怎么沒有?我的鄉(xiāng)愁像一碗熱干面,越拉越長,越拌味越濃。我的鄉(xiāng)愁是一碗糊湯粉,越攪越糊,攪得我淚眼模糊。

阿 雄 哇噻,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還會做詩哩,你好棒耶!

漢 梅 你不是說武漢的女人很兇嗎?

阿 雄 你呀,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我很感激你的,一直照料著我癱瘓在床的父親。

漢 梅 可我總覺得對不起他老人家。你家是三代單傳,我們結婚都幾年了,還沒能跟你生個孩子。

阿 雄 我愛你,足夠了!

【這一邊漢梅淚流滿面地抱住阿雄,而另一邊老張卻從椅上滑落下來。

李月紅 (大驚失色)老張,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啊……

田 露 雄哥,快叫救護車!

老 張 別叫了,我知道沒救了。月紅啊,我倆雖然有八年名義上的夫妻,可有七年我都在跟病床上強撐著啊,本來老人是等不起的,如果不是愛,早就熬不下去了。我是板著指頭數(shù)日子,一天天地熬,一天天地盼,好不容易盼到了,卻只多活了這幾天……別哭,我心愿已了了,可以笑著閉眼了……

李月紅 老張啊,你不能死,今天可是團圓的日子?。?/p>

老 張 只可惜月圓人不圓哪。不過你給我最后那點溫暖,值得我用命去換。我死了你去找個好人家,找一個能真正配得上你的男人來照顧你。我只有一個要求,把骨灰送回大陸老家,在祖宗墓地旁把我埋了,讓我落葉歸根……(氣絕身亡)

李月紅 老張……

老 兵 唉,剛才跟我們說話還好好的,怎么說沒了就沒了?

老排長 老人是這樣的,一下卸了勁沒了精神支柱,說不行就不行了。孫子,代我跟老張爺爺叩三個響頭,爺爺對不起他?。?/p>

李月紅 (摸著老張的臉,顧自喃喃)老張啊,你總說我們是收尸隊的,沒想到我還真的跟你收了尸。假如這個證晚來一年半載就好了,那你就能多活一段時間來陪我了。我用了整整八年的時間和你的命,才換來了這個身份。在臺灣八年,無論在哪我都心里發(fā)虛,不敢理直氣壯,怕人問、怕人笑,怕被人瞧不起,走在街上腳都在打飄啊!現(xiàn)在我心里踏實了,成了有身份的人了,可你卻沒了,家也沒了……

田 露 月紅嫂,您別難過。

李月紅 對不起,他死在這里,影響了你的生意。

田 露 您見外了。我們土家人把生和死都看成喜事,生命觀是很豁達灑脫的。

李月紅 謝謝了。

老排長 我們幾個老兄弟,都為老張送送行吧。

【李月紅和眾人默默地抬著老張離去。

田 露 漢梅,什么叫老兵收尸隊???

漢 梅 兩岸剛通婚的時候,很多新娘跟她一樣,都是老少配嫁給了老兵,所以才叫……唉,她們都是為了改變命運哪。

田 露 那你是為什么要嫁到臺灣來呢?

漢 梅 我想過不一樣的生活。當然,也是為了愛情。我想你也是吧?

田 露 (觸痛)為了愛情又怎么樣?本來我?guī)е篮玫脑竿麃淼?,現(xiàn)在卻弄成了一地雞毛。

阿 雄 哈哈,知道你想文杰了。

田 露 我才不想他!哼,總說愛我都快瘋掉了,可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這個“媽寶”卻做了縮頭龜。我也是女人,也需要愛,生病了難受了,也想他陪在我身邊。當我害怕孤獨打拼的時候,他人在哪呢?

【漢梅趕忙使個眼色,阿雄會意,出門向文杰招手。

田 露 雖然我學著堅強,但心里還是渴望他能幫我,然后抱著我說:田露,你就是個女孩子,有我在你不用那么堅強。這樣的情懷,他懂嗎?

林文杰 (訕笑地出現(xiàn)門口)懂。

田 露 你……出去!這是我的店,恕不接待!

林文杰 (賠小心)田露,別這樣,你知道我沒你不行。

田 露 錯,應該說你沒你媽不行!

林文杰 哎呀,你要我怎么低頭認錯,才能消這個氣呢?

田 露 喲,你低頭認什么錯呀?你可是對我父母做過保證,要對我負責一輩子。男人說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再說我對你這個臺灣男人也信得足呀。信得我流落街頭、生活無依;信得我寄人籬下,受盡奚落。林文杰,這幾個月你連鬼影子都不見,我過的什么日子你知道嗎?

林文杰 我當然知道。影子一直如影隨形哦。

阿 雄 他確實知道。你從家里跑出來的時候,就是他安排我和漢梅照顧你的,就是我們店開張那個廣告員也是他啊。你冤枉文杰了。

漢 梅 田露,是這樣的,你老公一直都在暗中幫助你。

田 露 (怨憤稍緩)好吧,那你再給我說清楚,為什么編造我懷孕的謊言?

林文杰 我還不是想讓你早點回家。媽也有這個意思,只是她礙于面子,我就找個臺階給她下。對了,她馬上就要來看你,我想跟你串通一下,不然穿幫了就麻煩了!

田 露 我不耍這樣的把戲。我是你林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就是回家也要堂堂正正。

林文杰 我的姑奶奶,你這脾氣怎么就改不了呢?只要你答應我演這出戲,我林文杰愿意做牛做馬,跟你當一輩子義工!

田 露 誰要你當義工?不過嘛,我倒很樂意看見你當一回伙計。

林文杰 好好,我站柜臺。

田 露 在店里買算什么本事呀?我要你到門口去吆喝。

林文杰 什么?你生意這么好,還用我去門口叫賣嗎?

田 露 (抓起一把藥材,推搡他出門)好不好跟你沒有關系,我就是要讓你知道,當初我是怎么樣在街頭討生活的。

漢 梅 文杰,你就讓她出出氣吧,不然她不會跟你回家的。

阿 雄 兄弟,吆喝幾句也好啊。我在旁邊跟你附和,唱一首“愛拼才會贏”怎么樣?

【林文杰無奈點頭。在阿雄幽默的變調歌聲中,他幾次張嘴又吞咽了下去,始終鼓不起勇氣。

田 露 怎么?您是體面人,不好意思開口呀?

阿 雄 真急死人,你就豁出去一回,就當發(fā)廣告嘛——

林文杰 (跺腳,高聲吆喝)本店茶香藥好,出售正宗中草藥——血楓藤、半截爛、血三七、包谷七,滾山珠、地羅漢……

林 母 (上)你在干嘛?

林文杰 (尷尬地僵住姿勢)我、我?guī)退黉N。

林 母 你找的就是這份工作?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了,進去吧。

田 露 阿母,您來了……漢梅,快倒茶。

林 母 謝謝。聽文杰說你開了一家藥店,我順道過來看看。嗯,店堂布置得很不錯嘛,這幾個月……你吃苦了。

田 露 苦……說實話我從不敢去想有多苦,因為那都是在作難自己,傻一點多好啊。所以每次哭后,我都照樣開心地生活。有時候走到臺北街頭,看見人來人往,我總是跟自己說,田露啊,在這充滿活力而又冷漠的城市里,你沒有依靠,除了自己什么都沒有,要想扎根下來只能靠自己打拼。你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和生活死磕,單槍匹馬殺出一條血路生存下去。你要相信命運故意制造一個洼地,就是為了給你一個爬起來的機會!你想做個內心強大的女子,就要不念過往,不懼將來,才能擁有美好的一切……

林文杰 (咳嗽提醒)咳咳,咳咳。

林 母 (有些難堪)媽把你趕出來是做過了點,主要是很多人都講你們大陸新娘不好。隔著一道海峽,誰都不了解誰,心里能踏實嗎?自我知道文杰娶了你后,我是吃不好,睡不好,越想越害怕,老覺著這些事會發(fā)生在我家身上。你對我好了,怕是假的;你朝我笑了,我就琢磨著是不是在算計我……

林文杰 媽——

林 母 哦哦,不說這些了,我們一家人可以重新開始。我也想通了,也許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就認了吧!

田 露 上天的安排?

林 母 是啊,炎神早告訴了我,我跟你們湖北有緣哪。當初文杰去大陸工作,北上廣都有分公司,為什么我偏要他去選擇武漢呢?呵呵,文杰也糊涂,懷孕這大的事,怎么不早點跟媽說?回家后你喜歡吃什么只管說,我懷他的時候嘴特別饞……

田 露 阿母,我不能回家。(不理會漢梅阻攔)

林 母 為什么?

田 露 我,沒有懷孕,我不能違心騙你。

林 母 ??!林文杰,你太過分了,竟敢騙我?

林文杰 (怯聲)我也是被您逼得沒辦法,才隨口撒了個謊。

林 母 這種事你也敢說謊?你把媽當傻子嗎?你完全不理解當媽的心哪,你這不孝的混賬東西……(氣得暈倒)

林文杰 媽,媽!快拿個墊枕來,還有濕毛巾!

【文杰把林母平臥在椅子上,熟練地將她頭部支起。

林文杰 每次她急性發(fā)作就會暈過去,吃了好多西藥,效果都不理想。只有你們土家的“和草”才會有效,可惜臺灣買不到呀。

田 露 這藥在大陸也很難找了……雄哥,店里請你幫我打理。我訂最近的航班,馬上回大陸為阿母尋藥。

林文杰 這有點玄吧?上一次我們回家都沒找到……

田 露 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不放棄。炎神會保佑心誠的人!

【燈隱。

【神龍溪土家寨子。

【田媽媽坐著家門口織錦,織布機上掛著未完成的西蘭卡普。

【田露衣著光鮮,被一群青年男女簇擁上。

土家男 露露姐,我爸說你在臺灣開藥店,給他帶來了很大實惠?,F(xiàn)在連田都不種了,每天領著一幫人到山里挖藥。

田 露 就這還供不應求呢!

土家女 那干脆在我們這里建一個中藥材基地呀?

田 露 我也有這個打算。這樣既能滿足臺灣老百姓的需要,也可以讓土家中藥材有更大的市場,這也是報紙上常說的“雙贏”吧。不過我現(xiàn)在實力沒這么大,跟我一起回來的臺灣女孩,是我合伙人的朋友。人家是大老板,可以請她考慮一下我們的想法。

土家男 她來這里是考察投資的嗎?

田 露 不,是來結婚定居的,嫁給了我們一個土家漢子。

土家女 怎么可能呢?

田 露 這有什么稀奇的。我嫁給了臺灣男人,臺灣女孩也可以嫁給大陸男人,很正常嘛。(笑著拿東西)跟你們帶了些小禮物,走得太急,只能意思一下。

【土家男女感謝著田露,各拿禮物高興地下。電話鈴聲不停作響,李月紅、漢梅、文杰先后出現(xiàn)在時空里。

田 露 漢梅呀,織布機我已經(jīng)托運過來了。文杰現(xiàn)在還失業(yè)著呢,對對,我想帶上他、帶上姐妹們一起來創(chuàng)業(yè)!

漢 梅 好啊,我們幾個大陸姐妹都閑著呢,正好大家湊起來玩玩。阿雄也支持你的想法,要我跟著你當好織女,還說錢的事要你別發(fā)愁,他把賣雜貨店的錢呀,都留著你開店。(隱)

田 露 月紅嫂,謝謝你對我的信任。可你的錢來得不容易啊,這么大一筆數(shù)目都交給我,萬一……

李月紅 我信你!這錢是老張跟我留下來的,是他一生的積蓄,我知道這個分量。田露啊,我已經(jīng)把林家?guī)蛡蚪o辭了,就想跟著你打拼,就領著大家一起干吧?。[)

田 露 喂喂,你說話呀?媽的病好了點嗎?

林文杰 在家躺著呢,暫時可以維持。對了,她還問你去哪里了?很關心你的。(隱)

田 露 我不信,她怎么會關心我呢?又是你編的吧。你也怪可憐的,兩頭都要編!不說了,正忙著呢。

田媽媽 是小林的電話?

田 露 嗯,我爸那兒有消息嗎?

田媽媽 他和幾個老伙計還在神農(nóng)架跟你找藥呢。唉,你回家都不安神,成天電話不斷。

田 露 我這次回家啊,還想把西蘭卡普的織藝帶過去呢,您得幫我。

田媽媽 你還越搞越帶勁啊?進屋吧——

田 露 怎么了?大白天您關門干嘛?

田媽媽 媽有話說。(一臉嚴肅)告訴媽,你到底在臺灣過的怎么樣?

田 露 過得好??!文杰和他媽都很寵我,比您和爸爸對我都還好。

田媽媽 我感覺你過得不好,很不好。其實從回來那天起,你就在裝。

田 露 裝、裝什么呀?

田媽媽 裝幸福、裝可愛、裝有錢!都說知女莫若母,你一定藏著心事。

田 露 哎呀,還不是因為找不到藥著急嘛,您就別疑神疑鬼了。

田媽媽 不要騙我了,你也騙不了我。我問你,為什么每次跟你通電話,婆家人總不在身邊?剛才電話你又說他騙你?

田 露 你偷聽我的電話?我是說他編不是騙,你有文化不?

田媽媽 編就是騙,騙就是編!你不是個愛虛榮的女孩,為什么這次回家故意穿得光鮮亮麗?滿身穿的都是名牌,內衣卻還是舊的?你這是在打腫臉充胖子!還有,你打電話總避開我……

田 露 (仍強笑掩飾)我想節(jié)儉點,把錢攢著做生意不行嗎?

田媽媽 小林他就不幫你?

田 露 臺灣跟大陸的夫妻不一樣,經(jīng)濟上都是相互獨立的。

田媽媽 夠了!我知道你怕爸媽為你擔心,可你在外頭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回到娘家來還用藏著憋著嗎?我的兒啊,你就把肚里的苦水給媽倒出來吧!

田 露 媽……媽?。〒糁袃刃?,再也抑不住情感撲進娘懷)她、她把我趕出來了……我怎么跟婆婆就這么不投緣呢,在家里我是夾著尾巴做人,一直在取悅她、小心翼翼地去討好她,可還是還是左不是右不是,她、她還把我趕出來了呀。(泣不成聲)不分青紅皂白……

田媽媽 ???你做錯啥子了?她做啥子趕你?!

田 露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為這個烏木神像,惹她不高興了……

田媽媽 烏木神像?……你當時就該回來呀,還倔個啥子?

田 露 我是不甘心哪!

【音樂中,田媽媽聽完了女兒的遭遇。

田媽媽 唉,當初我和你爸不想讓你嫁到臺灣,就是怕你吃虧,看來真被我倆說中了。田露啊,臺灣的新娘可不是那么好當?shù)模憧茨隳棠?,她就苦了一輩子…?/p>

田 露 奶奶?記得我小時候她就瘋了。

田媽媽 你曉得她為什么會瘋嗎?

田 露 這是我家的禁忌,你和爸從來不在家提及。我只知道爺爺當年被抓去當兵的時候,我爸好像還沒出生呢。

田媽媽 你爸算是個遺腹子。在你爺爺和奶奶結婚的第三天,他就被拉到臺灣去了。你奶奶生下你爸后,一直也沒嫁人。因為是臺屬,運動來了斗她,她不低頭;別人勸她改嫁,她也不答應。就這樣熬了近四十年,直到青絲熬成了白發(fā),好不容易才等到87年兩岸解禁,她終于等回來了爺爺!

田 露 爺爺他真的回來了?

田媽媽 (點頭泣聲)是他的骨灰回來了。一個返鄉(xiāng)的老兵把骨灰盒轉交給了奶奶。說你爺爺在解禁前就死在臺灣了。奶奶是傷心到底了,她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不吃不喝哭了三天三夜。你爸和我怕出事,整日都不敢離開她。誰想等開門的時候,奶奶竟穿著嫁衣,嘴里還唱著六口茶……

田 露 她、她瘋了!

【田露母女進入心象中的情境:奶奶滿頭銀發(fā),身披大紅嫁衣,高舉著烏木神像,凄美地站在崖上翹盼。

田 露 奶奶,您怎么還不回去呀?

奶 奶 我不能回去,我要在這里等你爺爺。

田 露 爺爺已經(jīng)死了,您快回家吧!

奶 奶 小孩子別亂說,爺爺連你爸的面都沒有見著,怎么會死呢?。都說葉落歸根,他一定會回來的。哈哈,如果他知道我跟他留了個種,你說他會不會喜瘋了?會不會一步就從海峽那邊跨過來,一把抱住我和你爸?

田媽媽 媽,您可不能這樣站到懸崖邊上,危險哪!

奶 奶 怎么站不得?我就是在這里看見他跟我采藥,跟我唱山歌,我倆還對著月亮發(fā)誓呢……

【音樂中出現(xiàn)雙人舞,再現(xiàn)爺爺奶奶年輕時相愛的情景。他倆在月下拋香袋,并互贈烏木信物。

奶 奶 (露出少女羞澀的笑)這神像在我胸口掛了幾十年了,被磨得很光亮了。我想把它當一盞燈,讓你爺爺看見回家的路。哎呀,他回了!我看見他了!模樣一點沒改,就是頭發(fā)都白了。露露,快回家告訴你爸呀。媳婦,你跟我打扮打扮,(摸臉)我是不是等老了?變丑了,他已經(jīng)不認識我了……

田媽媽 (哭喊)媽,您老別這樣,爸不會回的了!

田媽媽 哦,不回了?他可是答應過阿朵,要我一輩子在這里等他,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好吧,那我就對著清江河跟他說一會兒話吧……

田 露 奶奶,為什么您要跟河水說話呢?

奶 奶 傻孩子,這清江水會流到長江,長江會流入大海。你爺爺呀,就能聽到我捎去的話,奶奶也會聽見他在島上唱的歌。聽,他又在跟我唱歌哩?。澛曒p唱)“你喝茶就喝茶呀,哪來這多話……”

田 露 (慟哭)奶奶——

【奶奶隱去,母女重回現(xiàn)在的時空。

田媽媽 在你十歲時,奶奶就去見你爺爺了。我和你爸把倆個老人合葬在一起,總算了了他們等了一輩子的夙愿。

田 露 他們這一輩人的命真苦。

田媽媽 田露啊,臺灣再好,我們也不受他家這個氣了。你就留下來,不要再回去了,免得落得和你奶奶一樣。

田 露 我留下來,才會是第二個奶奶。

田媽媽 這是什么話?

田 露 奶奶就是因為不能和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毀了她和爺爺一生。我也很愛文杰,怎么能重演他們的悲劇呢?

田媽媽 文杰是個小男人,他母親人又古怪,你們的婚姻太冒險了。

田 露 就算冒險也值?;蛟S他是個小男人,可我覺得他比很多大男人更像個男人。這些年來我在兩岸打拼,見到的好些是斤斤計較的男人,他們付出一分一毫都是要有回報的。哪怕面對自己的愛情,也像計算基金匯率一樣,稍微覺得有些吃虧,就一定要加倍討回來。文杰不一樣,他從不計較這些,很樂意做我的“賠本生意”。在這個薄情的時代,他還是那樣深情地活著……說心里話,我嫁給他是想過好日子,但也是為了愛情。因為我的夢想,就想嫁一個我愛的人幸福生活。為了實現(xiàn)這個夢想,我盡可能讓自己強大,讓自己優(yōu)秀,這樣我就有能力愛我想愛的人,也讓我愛的人愛我。媽,雖然婆婆對我有誤解,但我還是希望靠一言一行來改變她的看法,讓她能接受我。如果在臺灣把家搞散了,我就是失敗者,這不是我要的結果。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都不會放開文杰的手……

田媽媽 媽不想強迫你,但怕你回去再受傷害,媽是心疼你啊!

田 露 婆媳間磕磕碰碰總是難免的。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么對我有這么大的敵意,可畢竟是我的親人。再說,她的病急需這一味中藥配方,是可以救命的,再委屈我也必須回去呀。

田媽媽 你剛才說烏木神像刺激到她了,難道……不會這么巧吧?

田 露 什么這么巧?媽,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她有偏見,只要拿出真誠出來,是能收獲信賴的……(手機響,接聽)爸,什么?你們把和草給找到了?太好了!替我謝謝幾個叔叔。哦,只是和草在當?shù)亟蟹ú灰粯樱惺裁??和為貴…… (若有所思地咀嚼著藥名,電話突傳來驚呼)喂?爸——

田媽媽 (緊張地)你爸那邊怎么了?

田 露 信號斷了……

田媽媽 怕不是你爸他?

田 露 可能山里信號不好。媽,沒事的……

【燈隱。

【臺北。林家客廳。

【林文杰悶悶不樂地喝著茶,一邊喝一邊思念,情不禁哼唱起來。

林文杰 “喝你一口茶問你一句話,你的那個爹媽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哪來這多話?(忘詞)哪來這多話……”

林 母 (病怏怏出來,接唱)“我的那個爹媽已經(jīng)八十八。”

林文杰 (驚訝)咦?您怎么也會唱這支歌?

林 母 (避而不答)田露這段時間跟你聯(lián)系沒有?

林文杰 沒有,可能是幫您找藥太忙了吧。哎,您怎么起床了?月紅嫂呢?

林 母 她把幫傭給辭了,說是想跟漢梅一起打拼。唉,對她那么好說走就走,大陸人就是不講情意。還有你呀,總是長不大、沒心機,她說幫媽去找藥你就信?

林文杰 信啊,為什么不信?如果不是您的心臟病發(fā)作,她急著回大陸干嘛?她的店還在臺北呢。

林 母 店盤出去還不容易,給阿雄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她會專程去為我找藥?哼,說不定她是借這個理由跑回去的,不會再回來了。早就跟你說大陸新娘不能娶、不可靠,你不聽還騙我?,F(xiàn)在怎么樣?只怕要人財兩空了。

林文杰 不,她是絕對會回來的。當初人家充滿期待到臺灣,您卻把她趕出了家門。她的自尊受到傷害,還跑回家?guī)湍宜?,她心里在流淚,卻仍在關心您。為了節(jié)省錢開店,她連街頭小吃都舍不得買。媽,將心比心想一想,您也是女人——

林 母 (高聲)正因為我是女人,你說她懷孕了,我才勉強接納她的。我也做過新娘……

林文杰 世上有這樣落魄的新娘嗎?我一直搞不明白,為什么您對大陸人這樣不信任?為什么您要對她這樣不公平?這究竟是為什么呀?

林 母 (激動地打斷)因為我受過她親人的——

林文杰 什么?

林 母 (一字一頓)拒絕。

林文杰 她的親人?這、這怎么可能呢?簡直是天方夜譚。

林 母 媽也覺得不可能,可老天爺卻跟我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幾乎影響了我一生啊。你不是問我怎么會唱那支歌嗎?總疑惑為什么反對你們的婚事嗎?媽心里郁結的傷疤,這么多年我都不敢去揭開啊,可她偏偏以這樣的方式闖進了我的生活。

林文杰 媽……到底為什么?。?/p>

林 母 在我上大學的時候,愛上了一個比大我十多歲的鄰居。大陸過來的軍人大多沒受過教育,而他卻有小學學歷,出身于草醫(yī)世家。只可惜結婚沒幾天,就被稀里糊涂拉到了臺灣。他用和草救了我的命,也打動了我的心。我不顧家庭反對,瘋狂地愛上了這位帥氣而憂郁的鄰家大哥。不想他卻無法割舍留在大陸的新娘,始終沒有勇氣接受我的愛,總在海邊思念他深愛的女人……

【和著陣陣濤聲,爺爺拿著一大摞信出現(xiàn)在海邊。

爺 爺 阿朵,收到我的信了嗎?我知道不管寄了多少封,你都不可能收到的,就讓海水把這信帶到你身邊吧……(將信撒落于海)知道嗎?到臺灣這么多年了,每次一走到海邊,我的眼淚和思念就像這潮水一樣難以平息呀。我了解你的性子,會一直等我的。求你不要再等了,有合適的人趕快嫁了吧!如果你一個人過,我心里會更難受的。(哭喊)阿朵,你聽見了嗎?找個好男人嫁了吧,這輩子恐怕我回不去了……

【林母進入情景。

林 母 既然你回不去,不如就在臺灣——成個家。

爺 爺 不,不!我理解你的善良和同情,可你還年輕,我已經(jīng)害了一個女人,怎么能再害另外一個女人?

林 母 這不是害,而是……愛!

爺 爺 害和愛,有時真難分清啊,這輩子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不該和阿朵結婚。如果晚幾天娶她,就不會毀了人家一生哪!

林 母 這不是你的錯。

爺 爺 那又是誰的錯?。课蚁牖丶覜]錯,一個男人想他的女人也沒有錯啊!

林 母 你不是想下去當老百姓嗎?必須要有人擔保啊。如果你愿意娶我,我全家都可以跟你擔保。

爺 爺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讓她等了這么多年,知道我在這邊又娶了一個女人。

林 母 那你不能這樣遙遙無期等下去呀。

爺 爺 可她也在等哪,我不能再對不起她了!

林 母 (搖頭苦笑)那你又對得起我么?一個年輕美麗的大學生,一個在你面前如此鮮活的生命,難道還不如你夢中的影子?

爺 爺 可惜你不是她,不是她呀。就算是影子,就讓我陪著這神像直到終老吧。對不起了!(深鞠一躬,哼唱著向海邊走去)“喝你一口茶問你一句話,你的那個爹媽在家不在家……”

【奶奶現(xiàn)身應和:“你喝茶就喝茶,哪來這多話……”

【兩人隔海相望。潮水淹沒了他們心底的歌哭,也淹沒了兩岸那段悲酸的歷史。

【林母重回現(xiàn)在時空,田露興沖沖地拿藥上。

林 母 田露的爺爺就這樣拒絕了我,后來我?guī)е鴤?,嫁給了一個并不愛的人——就是你的父親。

林文杰 (目瞪口呆)什么?您愛的人竟是田露的爺爺?您憑什么斷定是她爺爺?

林 母 (拿出掛件)這是她爺爺臨終前送給我的烏木神像,與田露戴的是一模一樣。我也看過她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倆個人長得很相像,所以才認定田露就是他的親孫女。

林文杰 原來是這樣……

【田露在門外“哇” 地一聲,哭著跑進了客廳。

林文杰 田露,這么快就回了?你找到和草了嗎?

田 露 (抹淚)現(xiàn)在先不談這個。媽,謝謝您讓我們知道了實情。可這烏木掛件是我爺爺奶奶的愛情信物。您說他對奶奶的愛至死不渝,那怎么另一半會在您手上呢?

林 母 也許是我的癡情值得信賴吧,他離世時才留給我做紀念的。其實還是放不下你奶奶啊。

田 露 我爺爺怎么就死了呢?

林 母 說也可憐。盡管他知道寄出的每一封信都會石沉大海,可他還是堅持跟你奶奶寫信,一個月的薪水呀,有一半都買了郵票。后來因為思鄉(xiāng)過度,他就把報紙上幾張土家風情的圖片剪下來收藏。不想被人告發(fā),說他有通敵之嫌,被軍事法庭判了五年監(jiān)禁。

田 露 什么?

林 母 他又氣又怕,仍強撐著病體活著,就是為了能有朝一日回大陸去找你奶奶??伤€是沒能熬到解嚴那一天。唉,如果他知道老天還跟自己留下一個兒子,該有多開心??!也算不幸之中萬幸了。

田 露 我可憐的爺爺……他不知道離開大陸后,奶奶就生下了我爸,也不知道奶奶因為思念他……瘋了。

林 母 往事都不堪回首啊。

林文杰 我明白了。正因為您愛他爺爺,所以直到三十多歲才嫁給我父親。而我在周歲時父親又拋棄了您,導致您一生不幸福,才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對嗎?

林 母 也可以這樣說。媽不同意你們的婚事,是因為媽一直別扭著,不想每天都面對這段塵封的記憶。

林文杰 您別扭什么?

林 母 這輩分不對呀。你是兒子輩,她是孫子輩,我又算什么呢?人倫關系亂了嘛。

田 露 可我和文杰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呀?

林 母 那也不行!其實我心情也很矛盾,怕心中抹不去的陰影傷害到你。用我們臺灣人常說的那句話講——期待又怕傷害。

田 露 可您這樣做,恰恰傷害了我……

林 母 田露啊,我知道你們很相愛,也感謝你為我找藥的苦心。但文杰是媽的命根子,他比媽的命重要。既然上天已安排好你倆有緣無份,我只能跟你說聲對不起了。

林文杰 不!你們上一輩的恩怨與我們無關。媽,您不能因為時代的悲劇和兩岸的差異就排斥她,更不能因為自己婚姻不幸福就遷怒于我們吶。

林 母 怎么可以跟我這樣說話呢?文杰,世上有這么多女人你都可以找,為什么偏要選擇田露呢?(看了一眼田露,壓低聲音)難道你就沒見過女人?

林文杰 您問對了,她這樣的女人我還真沒見過。說愛就愛、說嫁就嫁,敢做敢當、敢愛敢恨;痛則大哭,喜則大笑,無論是涕淚滂沱還是笑逐顏開,心里流出的都是真情實感,從不偽裝,從不吝嗇用生命的熱度去感染周邊的人。也許她不是個精致的女人,但她心地善良;也許她并不優(yōu)秀,但她有大山深處飄來的靈氣和自然的美。我愛她坦坦蕩蕩,風風火火;我愛她沒有被生活磨去棱角的野性;我愛她心里沒摻任何雜質的純凈,有那與眾不同的的光彩!可能我們平和、理性慣了,身上也有這樣的東西,但總覺得不地道。就像這都市的人情,暖也是暖了,愛也是愛了,但總愛得不徹底,愛得千人一面……媽,田露嫁給我快一年了,一直都沒能舉行婚禮,我不能再讓她不明不白地跟我在一起。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必須給她一個名分,我要舉辦一次盛大的婚禮,來迎娶我的——大陸新娘!

田 露 (感動哭了)文杰……

林 母 (難以置信)你、你不聽我的話了?

林文杰 我聽您的話聽了三十年,從不敢有半點違抗,但這一次我不能再聽了。

林 母 文杰,我這樣做,都是……

林文杰 不要再說這句話了!(爆發(fā)地)你真的為我好了嗎?雖然你很愛我,但我過得并不快樂,從小到大你幾乎包辦了我的一切。都三十歲的人了,你還像管十歲的孩子一樣,什么事都要干涉。就連新房買一個垃圾桶,你都要親自過問,我自己的婚事連插手的余地都沒有。媽,既然你愛我,為什么總喜歡控制我?為什么總是占領我生命的空間?我必須要任性一次了,不想再當什么媽寶了!

林 母 (怒)媽也不想讓你當什么媽寶,她離家出走的時候,你自己在我的眼光中也猶豫了。其實當時我倒真希望……不像她爺爺一樣,而是拿出男人的勇氣去追你心愛的女人,這能怪我控制你嗎?

林文杰 我倒覺得我很像田露的爺爺,始終不渝地愛著自己的女人!

田 露 文杰,你太不懂事了,媽的病還在治療,怎么能這樣氣她?

林 母 你……氣死算了!

田 露 您別生氣。這是我從大陸帶回來的和草,如果配合西醫(yī)治療,是可以根治頑疾的。

林 母 別再用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來糊弄我了!

田 露 糊弄?(難受復淡然)阿母,您答不答應我們的婚事另說,您的病才是最重要的,一點都耽誤不得。那可是我爸……摔傷了一條腿,好不容易才采到的。

林 母 啊,你爸怎么了?

田 露 他帶著幾個老哥們找了七天七夜,這種草藥幾乎快絕跡了,所以他剛一找到和草,就激動地跟我打電話,一不小心踩空了掉進山溝,摔壞了腿。

林 母 (跌坐于椅)??!

林文杰 他老人家沒事吧?

田 露 炎神保佑!我爸命大,只是把腿摔骨折了,可能要幾個月才能下地走路。

林文杰 太難為他老人家了!

田 露 他只不過和我的心思一樣,你照顧好媽,愿她早日康復。我……到店里去了。(出門)

林 母 (嗬然站起,顫聲)等等……你回來!

【切光。

尾聲

【歇業(yè)的雜貨店內,漢梅、李月紅和幾個大陸新娘,興奮地圍著織布機觀看。

漢 梅 嘖嘖嘖,你們說這么精美的圖案,它是怎么織出來的呢?

李月紅 漢梅,我們就按著田露教的織藝做吧,爭取能一次成功。

漢 梅 好!姐妹們,我們被別人瞧不起,不就是窮了嗎?弱了嗎?那就團結起來鬧出點動靜。讓別人看一看,我們大陸新娘照樣活得有價值、有能力、有尊嚴!

李月紅 (含淚笑了)說得好!那我們就一起來編織夢想吧……

【織聲大作。大家搓麻捻線,編織著對生活的希望。舞臺經(jīng)緯交錯。流光溢彩。

【暗轉,醫(yī)院病房。

【林母從病床上醒來,田露與林文杰在旁邊熬藥。

田 露 媽,您醒了?

林 母 田露,你這半個月好像瘦多了。

林文杰 這些天她日夜守在您身邊,不停地熬藥喂藥,當然要瘦身了。媽,醫(yī)生說這味草藥配方很神奇,應該能徹底根治您的病。

林 母 (感動流淚)我這樣對你,沒想到你還帶了藥草回來救我,沒想到你父親為了我,為了你盡孝,把腿也給摔壞了。我更沒想到,昔日的癡情,竟會在他兒孫這里得到回報……

田 露 媽,我爸媽打來電話說,爺爺沒能跟你治斷根的病,他們帶我一起治,爺爺欠您的一世情,他的兒孫一起來還!

林 母 言重了。代媽謝謝他們。等出院以后,我一定到大陸去拜訪親家。

林文杰 親家?(驚喜)媽,你終于認田露是兒媳婦了?

林 母 這好的媳婦我為什么不認?她就是冥冥之中,炎神賜給媽的最好禮物?。?/p>

田 露 媽……

林 母 文杰那天的話確實讓我反思。或許真正的母愛是適時的退讓,而不是自私的占有?;蛟S一直善良下去,會離幸福更近。不管你對別人做了什么,傷害也好,幫助也好,它一定會繞回來,最終都會返回到你自己身上。我干嘛要做一個嚴厲的母親,讓自己的孩子郁郁寡歡?我干嘛要心懷怨懟,硬把過去強加給下一代呢?我有這么好的一對兒女,應該把潛藏的悲情變成人倫的歡欣才是??!

田 露 您說的太好了。如果心中有愛,生活哪里都可愛;如果滿心是恨,生活哪里都可恨。我剛來的時候,感覺周邊都是歧視和戒備,人也很灰心。后來發(fā)現(xiàn)臺灣社會和人群遠比想象中包容,自己學會改變,才漸漸被人接納。其實心是怎么樣,你看到的就是什么樣。

林 母 你已經(jīng)讓媽看到了。

林文杰 (奇怪)您看到她什么了?

林 母 我看到了田露做人的質地,跟這烏木一樣是塊好質地呀!今天這兩副炎帝神像,終于是合成一對了。來,媽跟你戴上。文杰,你也把這個戴上,(鄭重地)你倆一直就差個儀式,媽一定要補辦這個儀式,從今后你就是我的家人,不,我們早應該是一家人了。

田 露 媽,臺灣是我婆家,大陸是我娘家,兩岸都是我的家,媒體上是怎么說的?叫一家連兩岸,兩岸一家親!

林 母 (深有感觸)我們家雖然牽牽絆絆幾十年,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哦!其實心走近了,海峽就是咫尺;心走遠了,咫尺也是天涯。

林文杰 是啊,都是炎黃子孫,本來就血濃于水嘛。

【李月紅引手拿鮮花,阿雄夫妻及一群大陸新娘上。

阿 雄 說的好!臺灣大陸,同根同祖,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漢 梅 哎呀阿姨,您氣色好多了,和草這味藥還真管用!

李月紅 看來它不但治身病,也還治心病呀!

田 露 你們知道和草在我們當?shù)兀习傩战兴裁磫幔?/p>

眾 人 叫什么?

田 露 “和為貴”!

阿 雄 好一個“和為貴”!

林文杰 媽,您的病能痊愈,神農(nóng)百草堂的名氣也越來越響,兩岸直航了,更方便打開臺北的市場,這都是神農(nóng)大帝在顯靈哪!

阿 雄 神農(nóng)大帝還在顯靈呢,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漢梅已經(jīng)懷上我們的孩子了!

眾 人 恭喜,恭喜……

漢 梅 所以呀,我們第一次織出的西蘭卡普,就織了喜和福這兩個字。它給我?guī)砹讼矚?,也給阿姨您帶來了福氣。來,我給您披上!

田 露 好,讓這一根根串起的絲線,給大家都帶來財氣和瑞氣!

林 母 謝謝,謝謝了。那我們更應該去拜神農(nóng),認祖宗!

眾 人 (齊聲)對對,拜神農(nóng)!認祖宗——

【老排長帶著孫子、老黃等人也紛紛走上。在親情的溫暖下,文杰為田露重新戴上了戒指。爺爺和奶奶也超越時空顯身,倆個老人也含笑為這對新人祝福。

【主題歌起:離愁更靠母親縫連那一根一根心思的長線我在這端, 母親在那端我就像風箏飛得再高再遠母親都牽著,心上的那根線……

【視頻畫面流動:分別出現(xiàn)了兩岸祭祀炎帝活動,兩家人手牽著手,一起尋根祭祖。繡著炎帝像的碩大織錦從天幕上飄落,炫彩奪目。

【劇終

(演出及劇照提供單位:湖北省長江人民藝術劇院)

【責任編輯:李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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