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延桐
有船,風度翩翩地過來了。是徑直地過來的,從容地過來的,自信地過來的。那般風采,讓我禁不住想起了古代的仙人。仙人出來閑游,不為別的,只為閑游,在閑游中讓悠然更加悠然,讓超然更加超然。
我饒有興趣地望著它,并時不時地望一望我的內心。盡管我不坐——最多讓我的目光去坐一坐吧——但我還是很高興的。我不知道我為什么會高興,短暫的時間里我想不清楚這件事兒,但我的確是很高興,高興得就像個純真的孩子。風吹起了我的心,此刻我的心就像一面呼啦啦飄的旗幟。也許你不信,我會突然就這么高興。畢竟有船真真切切地過來了。盡管它是一條普通的船;船上并沒有載來我期待中的陽光。但我默默地在想,只要有船,水就會有工作。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眼前的這片水,是再也不會失業(yè)了?
這是我在十四樓的教室的窗口看到的,想到的。推開了窗,卻沒有推開“我自己”。我知道,我還有另外一些窗口,比如文學的窗口、音樂的窗口、哲學的窗口、美學的窗口……自然,我還會通過一扇又一扇窗口看到更多,想到更多。因為,在時間的水上,總會有一些隱形的船,來來往往。時間這片水,是永遠都不會失業(yè)的。如果連時間這片水也失業(yè)了,我想,生命的船只自然也就擱淺了。一切都擱淺了,世界也就僵滯,不再像水那樣自然、鮮活、靈動和蕩漾了。
也正是為了生命的船只不再擱淺,我才一次又一次站在一扇又一扇的窗口前。每當站在這些窗口前,我便會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的清風撲面而來,仿佛那些清風是一直都在秘密中行駛的船只載來的恩惠和獎賞。當然,連“我”也是船兒載來的,這我知道。只是,至今我也不明白那艘船的真實的名字。這便促使著我,開始了“命名”的重要工作。我的所有的工作,其實都是給萬物重新命名。
將思緒遠遠地撒出去,我便看到了古希臘裝載橄欖油的貨船、圣瑪格麗塔號、泰坦尼克號、齊柏林伯爵號等等人類歷史上的一次又一次沉船事件。
古希臘那艘主要用來運載橄欖油的貨船,一向被行家稱為“不間斷的貨車”。它對于當時的區(qū)域性貿易往來至關重要。希臘文明,有很多都是它忙忙碌碌的結果。當考古學家在愛琴海兩百英尺深的海底打撈上那艘英雄般的貨船的殘骸時,既看到了數(shù)百個雙耳細頸橢圓土罐的殘渣,似乎也聞到了美酒和橄欖油的氣息……可是,它就那么沉沒了,于公元前350年沉沒了。
1622年,一支由二十八艘西班牙船只組成的大型艦隊,滿載著從新大陸掠去的黃金、白銀、銅幣以及其他財物,浩浩蕩蕩地經過佛羅里達海峽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颶風,致使其中的至少六艘船只當場沉沒,價值數(shù)百萬美元的寶藏,眨眼之間變成了大海的財富。
“泰坦尼克號”是一艘遠洋客輪,在1912年的初次航行中便撞在了冰山上,短短幾個小時內便沒于北大西洋。堅信不沉的“泰坦尼克”也會沉沒,這提醒著眾人: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就在世界的某個暗角,也許就隱藏著你的生命的克星,它是專門用來打擊你的所謂的自信的。
“齊柏林伯爵號”是一艘神秘的德國航母。這艘航母于1938年建造完成。由于二戰(zhàn)時期希特勒一再地砍削德國的海軍經費,導致這艘航母并未真實地參與當時的軍事行動。1947年,德國戰(zhàn)敗之后,蘇聯(lián)接管了“齊柏林伯爵號”,并將之作為射擊靶子來用,最終,這艘具有傳奇色彩的德國航母神秘地沉沒,至今也沒有人知道它沉沒的準確位置。
看得見的海吃多少船也吃不飽,看不見的時間之海就更是如此。我們早就應該知道這些的,更應該知道的,當然還有:并不是每個窗口都能看到船,也并不是每艘船都會從我們的窗口經過,無論是運陽光的船還是運夜色的船,無論是運福的船還是運禍的船??吹玫揭埠每床坏揭埠?,路過也好不路過也好,反正,生命是不能沒有窗口的。這窗口,不僅用來觀察,更用來思索。
有船,風度翩翩地過來了。它似乎是在默默地對我們說:活著的時候,盡管風度翩翩地活著就是了,不管是在陽光里還是在夜色里,也不管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