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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春榮

2016-06-25 15:23
傳奇·傳記文學選刊 2016年6期
關鍵詞:阿根豐寧西班牙

最后一個去西班牙參戰(zhàn)的中國人是楊春榮。他到西班牙時已經(jīng)是1938年3月14日了。西班牙共和國在西方國家的“不干涉主義”下,買不到軍火補給,一路從內(nèi)陸戰(zhàn)退到東海岸,背向地中海而戰(zhàn),急需新血補充,楊春榮的到來,正是時候。國際縱隊立刻將他分派到第14旅第4營第一連當步兵。

當時楊春榮已經(jīng)不是年輕小伙子,而是46歲的中年人了。1938年以前,像他這樣歲數(shù)的人來加入國際縱隊,通常是不分派當步兵的,而是充當救護人員。就像跟他差不多歲數(shù)的張瑞書和劉景田,1936年他們從巴黎到西班牙后,想加入機關槍隊,可是因為他們年歲大了,所以不準許,最后把他們倆人派到衛(wèi)生隊去當擔架兵。可是現(xiàn)在戰(zhàn)局不一樣了,連楊春榮這樣歲數(shù)的人也要端槍上前線,這顯示西班牙共和國當時情勢的危急。

楊春榮跟張瑞書和劉景田一樣,在去西班牙之前,都在法國比揚古的雷諾汽車廠工作,楊春榮是廠里的廚子。他也加入了共產(chǎn)黨,當時住在Rue Nationale 。他到了西班牙不到一個月,就于4月10日上了前線。

1938年4月,佛朗哥的軍隊已經(jīng)打到地中海岸,與共和國軍在巴倫西亞北方的比納歲斯海港激戰(zhàn)。楊春榮就在比納羅斯以北50到30英里的3個城——蒂韋尼斯、托爾托薩和安波斯塔——作戰(zhàn)。共和國軍節(jié)節(jié)敗退,5月底比納羅斯淪陷,6月南面的卡斯特利翁也失守。共和國軍為了挽回局勢,決定大反攻,7月底強渡埃布羅河。楊春榮也西進到埃布羅戰(zhàn)場。9月19日楊春榮因頭和肋骨受傷,被送到比克醫(yī)院療傷,住了兩個月。

1939年1月25日,楊春榮撤退到西班牙北方的塞爾瓦,與李豐寧、畢道文和謝唯進相聚了,從此一路北上,2月被拘禁在法國地中海海岸的圣阿赫萊斯集中營,4月又轉到法國西南邊境的戈爾斯集中營,跟中國戰(zhàn)士住在同一個木屋。因前一年9月肋骨受傷,傷及肺部,沒有痊愈,所以在集中營里常常發(fā)病,經(jīng)過多次交涉,才被準許在6月9日進醫(yī)院治療。10月27日,他跟李豐寧、張樹生和張長官4個人在馬賽坐船回中國。

張長官

1936年夏,當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時,張長官已經(jīng)在西班牙住了近10年之久。

張長官是河北人,1900年5月18日出生。25歲那年他來到印度,在那住了兩年后,1927年5月又移居到西班牙的巴塞羅那。西班牙內(nèi)戰(zhàn)時,他還是一個小販,過著孤家寡人的日子,只有一個弟弟在巴倫西亞的共和軍里當兵。

起初他并沒有報名參戰(zhàn),但是加泰羅尼亞省的政治氣氛影響了他。這個省里的無政府主義者勢力龐大,他們組織了全國勞動者總同盟,正在進行一場翻天覆地的社會革命。他們要取消私有制,把土地和工廠集體化。身為小販的張長官對于這場變革不知持什么觀點,但猜測他至少是同情的,因為1936年8月1日他加入了全國勞動者同盟。

1937年5月,他志愿參戰(zhàn)。 9月1日,他來到巴倫西亞附近的圣克魯斯,編入第20營,在工程隊修建軍用工事。一直到1938年底前,他參加過3場戰(zhàn)役,都在西班牙的東部:萊萬特、塞格雷和埃布羅。他很幸運,在前線沒有受傷,連病痛也沒有。

在西班牙住了10年,張長官除了會講中國話外,還能夠講當?shù)氐姆窖浴ㄋ沟倮麃喺Z,西班牙就像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1938年年底,他在巴塞羅那等候遣散時填表,希望能夠遣散到在內(nèi)戰(zhàn)中對于西班牙共和國堅定支持到底的墨西哥。

但是最終張長官沒有流亡墨西哥,這跟他遇見其他的中國志愿軍有關。1939年初他隨部隊來到法國,在集中營里遇見了其他的中國志愿軍。4月底他在戈爾斯集中營,跟中國志愿軍一起住在J村第16號的木屋里,一直到10月他們才離開集中營。10月27日他同楊春榮、李豐寧和張樹生4人一起在馬賽登上輪船,駛向烽火中的中國。

劉華封

參加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的中國人,大多數(shù)來自法國。一方面是因為法西兩國比鄰,占了地理上的方便,另一方面跟法國的華工有關。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協(xié)約國招募大批華工到法國工作,戰(zhàn)后,許多華工繼續(xù)留在法國,在法國工人運動中,獲得進步思想的啟發(fā)。這批人當中有從里昂去的電工李豐寧,從巴黎去的雷諾汽車廠工人張瑞書、劉景田和楊春榮,有按摩師閻家治,除此而外,還有一位也是從巴黎去的,他叫劉華封。

劉華封大概是在1937年11月底到貝尼卡西姆醫(yī)院做工,在那里認識了一位從美國去的中國傷兵陳文饒。1937年12月1日,陳文饒寫信給在穆爾西亞醫(yī)院療傷的林濟時,提到有一位叫劉華封的中國人,上星期剛轉到貝尼卡西姆醫(yī)院工作,住在潘羅別墅。陳文饒寫道:“他是山東人,由法國來到此。”同一天陳文饒寫信給紐約《先鋒報》,也提到劉華封在他療傷的醫(yī)院里做工。

1937年12月,陳文饒腳傷好了,于是離開貝尼卡西姆醫(yī)院,重回部隊,駐扎在阿爾巴塞特附近的一個村莊。在那兒林濟時的信轉來,向他索取照片。陳文饒回信表示有困難,因為他離開貝尼卡西姆醫(yī)院時,并沒有帶照片,現(xiàn)在住的村莊里又沒有照相的,他寫道:“我在醫(yī)院時曾和華封同志一起拍照,但我離開那地方時,仍未完妥,我已寄信給華封同志,請他將之放大寄給你。”后來林濟時把劉華封找到,和來自美國的另一位中國戰(zhàn)士張紀一起,拍了幾張合照,登在西班牙和美國的報章雜志上。照片里,劉華封站在林濟時和張紀的中間,個子最矮,他身著白色工作服,前額已經(jīng)禿了,看起來像是40多歲的中年人?;蛟S他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就來法國的華工吧。

到了1939年初,國際縱隊撤退到法國。張瑞書和劉景田在法國同志的營救下,很快地離開了集中營,留下6位中國戰(zhàn)士困在法國戈爾斯集中營,但是劉華封不在其中。戰(zhàn)后他到哪兒去了呢?是否也像張瑞書一樣,在法國人的幫助下獲得了自由?最后他是否回到中國,還是留在法國?

生活中,總有一些人的故事會戛然而止,或被淡忘或被湮沒——這是一群被遺忘的人們,他們?yōu)榈挚狗ㄎ魉管妵髁x勢力、守衛(wèi)勞動者的自由與權力而英勇出戰(zhàn),展現(xiàn)了一個有信仰的群體在那個特殊年代的榮光。他們是理想主義者,不僅在思想上是,在行動上也是,這就是他們參加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的真正原因。

難以想象在那個年代,為了一個陌生國度人民的苦難,為了理想中的信念,會有這么多人以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前往相助,帶著青春和熱血凜然地走進死亡的陰影中。為祭悼這些陣亡的國際志愿軍,作家海明威曾寫下這樣一句話:“沒有人比在西班牙陣亡的人還要光榮地入土,這些光榮入土的人士,已經(jīng)完成了人類的不朽?!?/p>

〔本刊節(jié)選〕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前奏

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后,立刻牽動了世界三大主流勢力——資本主義勢力、法西斯勢力、共產(chǎn)主義勢力的目光:納粹德國和法西斯意大利鼎力支持發(fā)動叛亂的佛朗哥;斯大林領導的蘇聯(lián)政府堅定地站在左派共和派的一邊;英國和法國則擔心會再次引起世界大戰(zhàn),實行“不干涉”政策;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在國內(nèi)天主教壓力下,對西班牙內(nèi)戰(zhàn)亦采取“中立”。

“不干涉”和“中立”政策,表面上是“不援助內(nèi)戰(zhàn)中的任何一方”,但是從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的那一刻起,這些國家就未停止過對佛朗哥的支援。英國準許佛朗哥軍隊使用直布羅陀的電話線,和德、意、葡聯(lián)絡;葡萄牙則提供港口、電話及鐵路給叛軍;美國在1937年就有將近2億美元的武器和物資通過德意賣到佛朗哥軍隊手中;德國成立了“W”特別司令部,專門向佛朗哥輸送武器和專家,在戰(zhàn)爭開始的頭兩年,就提供了650架飛機、200多輛坦克、700門火炮和5萬多名德軍;意大利手筆更大,不僅給佛朗哥貢獻了巨量的武器,更是派出了15萬名意軍。

墨索里尼和希特勒之所以熱心支援佛朗哥的叛軍,一方面緣于倆人極端仇視左翼政權,另一方面則想為不久后發(fā)動世界大戰(zhàn)試驗新式武器。最新式的飛機、高射炮、坦克和反坦克炮等武器,都一一在西班牙戰(zhàn)場上亮相,而且首次使用了飛機轟炸坦克的戰(zhàn)術,發(fā)明了對不設防城市的反人道的大規(guī)模轟炸——這種地毯式的摧毀性空襲是人類戰(zhàn)爭史上的第一次,以至于德國將軍萊希勞無恥地說:“德國把西班牙當成了自己的練兵場和最高等的軍事學校?!?/p>

此時,這些西方國家由于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和各自所打的盤算,又懾于德意的武力,均以“不干涉”為由,斷絕了西班牙人民購買軍火自衛(wèi)求生的權利,任憑德意法西斯將西班牙當作新式武器的試驗場。

這巨大的不義局面,觸動了全世界知識分子的良心。人們開始對法西斯不斷對外擴張感到焦慮,許多人預感世界大戰(zhàn)的風暴即將來臨。法國作家馬爾羅立刻募款組織了一個飛行隊伍,親自到馬德里參戰(zhàn);英國作家奧威爾投筆從戎,縱身于西班牙戰(zhàn)壕;智利詩人聶魯達那時正在智利駐西班牙大使館當參贊,他說:“我要使自己謙卑的詩,成為他們的劍和手帕,用以抹去他們悲痛的汗水。”美國記者拉德納到西班牙拜訪海明威等作家后,決定自己報名參戰(zhàn),他的理由很簡單:“這是一場正義的戰(zhàn)爭,全世界的年輕人都不得不問自己一個問題:你有什么理由置身不顧”?

此時,馬德里沒有像樣的軍隊,民眾卻熱情高漲。這時需要一個精神上的整合,需要一個除了打垮佛朗哥而沒有其他利害心思的力量。這個力量終于出現(xiàn),那就是“國際縱隊”。

1936年9月,共產(chǎn)國際成立專門委員會,世界各地的共產(chǎn)黨設立了志愿人員招募中心,來自53個國家的4萬余名熱血青年加入國際縱隊,奔赴西班牙戰(zhàn)場。國際縱隊的成員有工人、農(nóng)民、海員、醫(yī)生、護士、教師、學生、作家。他們并不屬于某個特定的政治組織,但都有一個共同的信念:反對獨裁,反對法西斯專政。

就在這些人當中,出現(xiàn)了近百名中國勇士的身影,他們來自世界各地,有從中國出發(fā)的,也有從法國、荷蘭出發(fā)的,還有從美國出發(fā)的。他們以國際主義戰(zhàn)士的身份,滿懷理想的激情來到西班牙,被分配在不同的國際縱隊,與來自50多個國家的志愿者并肩戰(zhàn)斗,上演了一幕幕為信仰而戰(zhàn)的動人故事。

在1936年12月的馬德里保衛(wèi)戰(zhàn)中,國際縱隊第一次亮相,把共產(chǎn)黨推到了西班牙政治的聚光燈下。

此時,在世界的東方,毛澤東在延安發(fā)出致西班牙人民的公開信,信中寫道:“中國紅軍中許多同志愿意到西班牙來參加你們的斗爭,沒有一天不是在討論著你們的斗爭和整個西班牙的時局。如果不是我們眼前有著日本敵人,我們一定要參加到你們的隊伍中去的”。

一場內(nèi)戰(zhàn),一夜之間突然轉化為法西斯與反法西斯的國際戰(zhàn)爭。

謝唯進

謝唯進化名“林濟時”,從瑞士出發(fā),于1937年4月4日興奮地踏上西班牙的土地。滿以為馬上就能前赴戰(zhàn)場,誰知干巴巴地等了一個多月,還是不準他參加國際縱隊。謝唯進在巴倫西亞實在耐不住了,5月28日,他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西班牙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請他們再考慮考慮。在信頭他就明確表示:“為了參加這個斗爭,我費盡萬難才來到西班牙,我是不會就此打退堂鼓的?!彼€表示如果對他個人的背景有所懷疑,大可去詢問瑞士德共、巴黎法共的中國部。他強調(diào):“我不是短期的逗留,我是來前線,盡我的全力做一名戰(zhàn)士來戰(zhàn)斗的”。信尾,他寫道:“希望委員會能夠批準我這個權利,像其他許許多多的外國同志一樣加入國際縱隊?!?/p>

這封信發(fā)出去以后,果然立刻奏效。6月初,謝唯進就來到國際縱隊總部報到,終于拿到了一張國際縱隊軍人證,號碼是83492。

1937年7月6日,西班牙共和國出動了28個旅,八九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佛朗哥的軍隊進襲。這是謝唯進在西班牙參加的第一個戰(zhàn)斗,他被分派到國際縱隊第11旅的反坦克部隊,當政委和黨委書記,官階士官。3尊45毫米的大炮,威風凜凜地架在雙輪炮車上,在7月毒辣的烈日曬烤下,發(fā)出刺眼的亮光。尚未啟用的炮管已經(jīng)發(fā)燙,皮膚一旦碰到便會燙起水泡,等到戰(zhàn)場上開炮時,更如火上澆油,炙熱難耐。逢到缺水無法灌注到炮管外的冷卻管時,他們便灑尿進去冷卻。汗水濕透了他們的衣服,他們渴得快要發(fā)瘋,但是補給無法及時運到戰(zhàn)場,而瓜達拉馬河的河水也干涸了,他們往河下深掘,涌出一小股水來,捧起渾濁的泥水貪婪地喝下,也顧不得滿嘴苦澀的滋味。

7月底,謝唯進加入奧地利營,這個營用維也納左派起義的日子“1934年2月12日”取名。謝唯進他們駐扎在馬德里西北方40多公里的科利亞多比利亞爾瓦,他被分派到機關槍連,官階士官。這個連有80—100人,因為人數(shù)少,大家很快就熟識起來,連里有個16歲的奧地利小伙子漢斯·蘭道爾,是個通信兵,他對謝唯進感到非常好奇。在那個年代,中國是個多么遙遠的國度,好像遠在另一個星球,一個中國人怎么會來到西班牙參戰(zhàn)呢?他跟謝唯進就這么熟了起來。謝唯進告訴他說自己來自瑞士,還有一個兒子在瑞士。8月22日,卡車把他們載到馬德里南方80公里的滕布萊克,從那兒他們把武器裝到火車上,然后坐進客廂向另一個戰(zhàn)場金托駛去。

謝唯進與這個機關槍連坐在同一個車廂。夜半時分,整連的人在火車的晃蕩下沉睡著,只有謝唯進一個人沒有入睡。當火車快到巴倫西亞時,謝唯進突然大叫:“著火了!著火了!”他的吼聲驚醒了整個車廂的人,漢斯·蘭道爾也跳了起來?;疖嚵⒖叹o急剎車,有人跳下車廂,黑夜里鮮亮的火舌從車廂底部竄出,原來謝唯進這一節(jié)車廂的剎車因為過熱著火。去除了這節(jié)車廂,他們擠到別的車廂,繼續(xù)旅程?;疖囇刂刂泻0缎旭?,到了塔拉戈納,然后轉向往馬德里的舊鐵道,向阿拉貢省前進,跨過埃布羅河,抵達目的地金托。

他們沒有歇腳,當晚就步行到金托戰(zhàn)場。8月24日是個大晴天。金色的陽光照在幾百戶依坡而建的灰泥樓房上,坡頂靠著峭壁上一座大石教堂,霸占了整個天空,每個窗口都被敵人架上了機關槍。在教堂的西面不遠處有一座圈有圍墻的墳場,沿著教堂的東南兩面是頗伯爾坡,敵人挖了一圈戰(zhàn)壕,藏滿了機關槍。清晨,當軍隊獲令往上沖時,坡上敵人的機關槍子彈像落雨似的朝山下猛射。奧地利營的營長首先掛彩,子彈穿過他的腳踝。謝唯進也中彈,右腿膝蓋下被炸開,當場血流如注,被救出戰(zhàn)場,送往貝尼卡西姆醫(yī)院。

謝唯進到了貝尼卡西姆軍醫(yī)院,右腿從膝蓋以下都被包扎起來,他還與南斯拉夫的傷兵和男護士一起照相留影。幾天以后,醫(yī)院里來了個二十來歲的中國傷兵,他右腳拇趾給子彈射穿。謝唯進和他交談,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竟然是來自紐約中國城餐館的侍應生!他不但能講一口流利的中英文,能寫一手漂亮的中國字,而且國學底子還很深厚。他自稱陳文饒,當謝唯進在金托打仗時,他也在場,等到金托告捷時,陳文饒又繼續(xù)前往貝爾奇特打仗,在那兒受了傷。謝唯進很高興能夠認識陳文饒,很想和他多聊聊,但是因為他自己傷重,必須轉到另外一個軍醫(yī)院去開刀,倆人只好話別,并約好通信聯(lián)系。

謝唯進住在穆爾西亞的西番蓮醫(yī)院。等到動完手術傷勢穩(wěn)定后,謝唯進便開始活動。他向院方要求,希望準許他在穆爾西亞所有的國際縱隊醫(yī)院自由進出拍照,院長于11月發(fā)下公文批準,謝唯進可以用周恩來送給他的照相機做些新聞記錄,寄給巴黎的中國人民陣線。同時謝唯進給他在貝尼卡西姆軍醫(yī)院認識的陳文饒寫了一封信,說他腿傷復原很慢,到現(xiàn)在還不能扶杖而行,不過他在穆爾西亞已經(jīng)認識了八位中國志愿軍。有一位是國際縱隊騎兵團團員閻家治,他曾在張作霖的軍隊當過兵,1916年赴法,1936年到西班牙參戰(zhàn)。還有兩位是來自巴黎的華工劉景田和張瑞書,另一位是從美國去的華僑張紀。中國人因為人數(shù)少,沒有一個自己的隊伍,都分散在國際縱隊中,謝唯進想組織一個中國戰(zhàn)士的團體。他寫信向陳文饒?zhí)岢鲞@個構想。

12月初,陳文饒從貝尼卡西姆軍醫(yī)院回信給謝唯進,“弟萬分同意。早已想到這種主張,但總沒法找到一個中國同志談話之故”。并請謝唯進一旦精神恢復時便可起草報告,希望早日實現(xiàn)。

謝唯進自從8月受傷以來,心情一直很矛盾。七七盧溝橋事變以后,中國正式對日宣戰(zhàn),可是自己腿傷在身,困居在西班牙醫(yī)院,不知何時才能痊愈,既然幫不了西班牙,何不回瑞士,帶著兒子一起返回中國去參加抗戰(zhàn)?可是巴黎的中國人民陣線寫信給謝唯進轉達了中共的意思:“我黨領袖如毛澤東、王明諸兄特專函囑弟向各位代致敬意,并祝早日恢復康健,繼續(xù)加入前線殺敵?!辈⑶矣謱懙?,“西國戰(zhàn)事吃緊之時,中友不當一般提出返國參戰(zhàn)之議,因可引起不良之影響也。你們對此點特別當小心。至于個別同學因種種關系,欲返國抗戰(zhàn),我們在原則上并不反對,但應利用個別同學之回國來加強中西兩國兄弟之聯(lián)合……以便回國后可以與西通信聯(lián)絡。”

陳文饒也勸謝唯進多留幾個月再回國,他在信中寫道:“我們中國同志在此很少,若兄能再居留此間數(shù)月,不但于我們有利,對祖國抗戰(zhàn)方面間接亦有相當協(xié)助?!敝x唯進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謝唯進人雖在西班牙,對于國內(nèi)抗日戰(zhàn)爭的發(fā)展卻不脫節(jié),這都靠巴黎中國人民陣線的趙建生經(jīng)常給他寄國內(nèi)的報紙、書籍和《救國時報》。1938年2月,《救國時報》決定暫時??w去美國紐約出版,因為大部分的編輯及工友都先后回國參戰(zhàn)?!毒葒鴷r報》搬家前特制一面紅色錦旗,上面用毛筆寫有《救國時報》同仁獻給西班牙前線中國戰(zhàn)士的一首詩,3月由趙建生送交謝唯進。詩文如下:

東戰(zhàn)場,西戰(zhàn)場,相隔幾萬里,關系文化的興亡。咱們所拼命的,是對侵略的抵抗。咱們要貫徹的,是民主的主張。你們?yōu)槲靼嘌纻ゴ竺褡宥軅銈兞鞯难亲杂缮裣路驳募t光。你們的英勇消息,充滿了我們的心腔,好比是冬天的太陽。你們打勝仗,便是我們打勝仗。請你們放心,祖國的責任有我們擔當。向前創(chuàng)造吧!直等到法西斯消滅,民為王,有四萬萬同胞,歡迎你們回故鄉(xiāng)。啊,何必回故鄉(xiāng)?看,青天為頂,大地為底,二十八宿為圍墻:人類是兄弟姐妹,全世界是咱們的家鄉(xiāng)。

在接到《救國時報》的錦旗后,謝唯進又收到另一個禮物。這是毛澤東和王明委托一位中國海員,從上海跨過千山萬水,經(jīng)法國馬賽輾轉帶來西班牙,送給謝唯進等“數(shù)十參戰(zhàn)健兒”的。謝唯進拆開一看,好一幅鮮紅的大旗,足足有一人高!這長方形旗子上半部是中文,下半部是英文。斗大鮮亮的黃字寫著:“中西人民聯(lián)合起來!打倒人類公敵——法西斯蒂!”上款“國際縱隊中國支隊”,下款“朱德、周恩來、彭德懷同贈”。

謝唯進把錦旗當寶一樣地掛起來,這是他們幾十位中國參戰(zhàn)者最大的光榮。

1938年秋,國際縱隊的所有戰(zhàn)士被召集到巴塞羅那,等候撤離。撤出西班牙后,謝唯進等人隨部隊被安置在法國境內(nèi)的塞爾瓦小區(qū)。這里聚集了16000多名等待回國的國際縱隊戰(zhàn)士,雖名為集中地,實際情況卻如同集中營。謝唯進在《對海外僑胞的報告和呼吁》的文章中這樣描述:“十步一兵,五步一警,荷槍實彈,連防毒面具都掛在腰間,機槍坦克,布妥陣勢……”集中地的生活條件非常惡劣。起初沒有供水,戰(zhàn)士們只能喝溝里的污水,許多人得了痢疾。每個人的身上都虱蚤成群,面黃肌瘦。

經(jīng)過8個月的集中地生活,包括謝唯進在內(nèi)的6名中國志愿軍終于獲準離開。1939年6月抵達重慶,參加八路軍工作,后又去了延安。解放戰(zhàn)爭時期,他調(diào)任四野特種兵政治部副主任,參加了平津戰(zhàn)役。1955年,謝唯進被授予解放勛章。

張瑞書和劉景田

在參加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的中國人中,名聲最大的是兩名英勇的男護士——張瑞書、劉景田。

1938年出版的西班牙雜志《Estampa》封面上刊登著一個光頭的中國中年男人照片。這個中國男人眼望遠方,張著嘴,露出憨厚的笑容,是個典型的北方農(nóng)民形象。此人就是在國際縱隊做救護工作的張瑞書。1917年,時年24歲的張瑞書,原本在長沙當兵,在碼頭上被一則招工啟事吸引: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在歐洲大陸激戰(zhàn)正酣,由于人員傷亡太大,后方工廠亟缺勞動力,英法兩國招募了14萬名華工。張瑞書于是登上了開往法國的輪船。他在法國歷經(jīng)磨難,直到1924年,經(jīng)人介紹進入雷諾汽車工廠工作,才過上安穩(wěn)日子。在廠里,張瑞書認識了同樣來法國當苦力的山東老鄉(xiāng)劉景田。當時工廠里左翼思潮蓬勃發(fā)展,從法國工友口中,老張和老劉第一次聽到了“勞工神圣”的口號。原來只知道埋頭苦干的他們,接受了新思想,不久便雙雙加入了法國共產(chǎn)黨。

1936年,西班牙內(nèi)戰(zhàn)剛剛爆發(fā),張瑞書和劉景田就報名參加了國際縱隊。到達西班牙阿爾巴塞特國際縱隊總部后,他們原本要求參加機關槍隊??审w檢后,因年齡偏大,被分到第14旅第13營衛(wèi)生隊抬擔架。不過,抬擔架的工作也不容易。一陣炮火過后,滿地都是傷兵。老張和老劉抬起傷員就跑,有時候跑出十幾公里才能放下。

國際縱隊第14旅出版的《聯(lián)隊》雜志上有這樣一段介紹他們的文章:“第二發(fā)炮彈爆炸之后,有人喊:‘老張受傷了!是老張!我們急忙向他看去。他站在那里,被震蕩嚇呆了,但還不忘微笑……我們這位來自中國北方的大漢?!边@段描寫如此傳神,讓人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憨厚的山東大漢形象。

另有一張是劉景田在西班牙戰(zhàn)場救人的照片,刊在西班牙國際縱隊出版的一周年紀念畫冊和西班牙報紙《紅色陣線》上。照片里壯實的劉景田,頭戴鋼盔,將一個頭包繃帶的傷兵橫扛在肩膀上,氣喘吁吁地經(jīng)過一輛救護車,新聞報道中寫道:“中國志愿軍,為西班牙的自由而戰(zhàn)斗,他是勇敢助人的典范?!?/p>

根據(jù)莫斯科檔案記錄,張瑞書在前線一共待了12個月,在搶救傷兵時曾3次受傷。劉景田跟他幾乎在相同的戰(zhàn)場參戰(zhàn),但在前線待了16個月。他們表現(xiàn)優(yōu)異,已成為連隊的標兵,張瑞書被晉升為下士,而劉景田則升為中士。許多國際縱隊的戰(zhàn)士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但一提到中國同志,說的就是張瑞書和劉景田。

但是怎么回國呢?他們倆身無分文,又沒有工作,連吃飯都成問題,哪有錢買船票回中國呢?后來法國工會的工友為他們募捐了路費,1939年8月18日他們才坐船離開法國,9月18日抵達越南,然后坐汽車經(jīng)昆明、貴陽到重慶,在新華日報社住了一個多月,11月初離開報社,乘“八路軍辦事處”的車于11月29日轉到延安。在過去的那3個月里,他們經(jīng)歷了人生最長的道路,他們不僅從遙遠的法國回到闊別22年的中國,而且來到了邊區(qū),在他們的心里感覺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曾經(jīng)在巴黎《救國時報》當主編的吳克堅介紹他們倆去見王明。接著他們被送到中央黨校去學習,1940年他們倆都被批準成為中共黨員。1942年從黨校畢業(yè)后,他們倆就在延安工作。劉景田去“黨校六部”搞建筑工程,張瑞書到《解放日報》的保管室工作。

張 紀

在中國志愿者中主要有兩類人,除了華工,另一類就是長期留學和在海外工作的知識分子,在這里不能不提一下湖南人張紀。張紀從上海復旦中學畢業(yè),1918年赴美留學,他先去了伯克利加州大學,隨后轉入明尼蘇達大學讀礦冶工程,畢業(yè)后在一家礦場擔任工程師,一心想融入美國的主流社會。1929年10月,華爾街的股票市場突然崩盤,引發(fā)全球經(jīng)濟大蕭條,同時也將張紀的美國夢打個粉碎。本來他是一個往上爬的中產(chǎn)階級,然而工廠一張薄薄的解雇單,使他一夜之間跌落成無產(chǎn)階級,像千百萬失業(yè)者一樣,他嘗到了饑餓、寒冷的滋味,并患上全身神經(jīng)炎。

這樣的經(jīng)歷讓張紀極其痛恨資本家,1935年,剛剛找到工作的他,加入美國共產(chǎn)黨。1937年4月,張紀響應美國共產(chǎn)黨的號召,前往西班牙參加內(nèi)戰(zhàn),填表時他寫道:“我來此地的初衷,是想運用我的專業(yè)知識和經(jīng)驗幫助這場戰(zhàn)爭,為西班牙政府最后的勝利給予具體的貢獻?!庇捎趶埣o一直生病,組織安排他從事建筑設計工作,同時在軍官訓練學校教授軍事測量,因而他始終沒有上過前線。不過,在國際縱隊里,不少人都驚異于這樣一位中國志愿者,他與別的中國人不一樣,他美語地道,溫文爾雅。

陳文饒

1937年6月12日,個子才五英尺高的伯恩鮑姆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從紐約碼頭跳上S.S.Georgic號巨輪。在駛向法國的日子里,船身顛蕩,讓他吐得連胃都要嘔出來,折騰了八九天終于到了勒阿弗爾港口。就在這艘讓他受夠了罪的船上,他認識了一個中國人叫Dong Hong Yick?!八v得一口流利的英語?!辈黪U姆回憶道。

下了船后,他們坐火車到巴黎,然后搭乘計程車到旅館,伯恩鮑姆說:“我記得Yick跟我住同一家旅館?!?/p>

問他為什么記得Yick?他說:“Yick是一個快活的小伙子,經(jīng)常跟我開玩笑,不像我認識的其他中國人,他們都太嚴肅了?!?/p>

1937年6月22日,他們終于翻越過比利牛斯山,來到西班牙。到達國際縱隊總部阿爾巴塞特后,便被分到附近的鄉(xiāng)下去軍訓,大概有一個多月。8月他們接到命令,向金托戰(zhàn)場進發(fā)。這是他們在西班牙打的第一仗。

“我的槍是沙皇時代造的古董。肩帶早已壞了,我用一根繩子綁起來,才背起這把寶貝槍?!毕7蚧貞浀?。金托這一仗,陳文饒他們這個美國連是當后備隊,守在一個山頂,觀看戰(zhàn)場全局。這場仗打得很快,只消三天就占領了金托。休息了三天后,他們又接到命令進攻貝爾奇特,這次陳文饒他們才真正上了戰(zhàn)場。

第二天他們就把敵人圍困在貝爾奇特城墻里,但是敵人躲在教堂塔頂開槍,居高臨下,占盡了優(yōu)勢。希夫在戰(zhàn)壕里正跟一個朋友說話,突然一粒子彈穿過朋友的胸膛,當場斃命。后來希夫的左膝中彈。9月4日陳文饒的右腳也中了開花彈,子彈從腳面穿入,從趾部穿出。陳文饒和希夫立刻被救出戰(zhàn)場,9月7日送到貝尼卡西姆醫(yī)院就醫(yī)。

陳文饒他們在貝尼卡西姆醫(yī)院里幾乎每天都有活動。譬如禮拜一有西班牙語班和大會,禮拜二是每周新聞,禮拜三是西班牙語班和電影,禮拜四是每周音樂會,禮拜五是西班牙語班和西班牙講座,禮拜天是爬山和每周舞會。除了學習和游樂外,陳文饒在信上寫道:“對于可以起來行動的同志,每天擔任數(shù)小時到田里幫助農(nóng)人耕田的工作。有時亦幫助他們看養(yǎng)牲畜,等等。”

1937年10月下旬,陳文饒還在醫(yī)院療傷。西班牙西北方阿斯圖里亞斯省淪陷,大批難民逃亡遷徙。陳文饒和兩位美國同志成立了一個募款委員會,出售救濟印花來救助這些難民。每個國家的人把自己的報紙掛在墻上,把買好的印花一張張貼在報紙上。陳文饒在信上寫道:“我也掛起《先鋒報》,美國同志很幫忙,不數(shù)天已把《先鋒報》貼滿了印花?!币粋€星期不到,陳文饒他們已經(jīng)籌到七千多比塞塔(西班牙貨幣)。

1938年3月底,西班牙共和國戰(zhàn)事并不順利,各個醫(yī)院里所有能夠走動的人全都被動員起來,擠上卡車向甘德薩戰(zhàn)場開去。陳文饒隨著第十五旅的林肯營上前線??墒怯捎谲娛虑閳笫д`,他們一點也不知道通往甘德薩北方和西方的道路已經(jīng)全部落入敵人的手中。等到他們發(fā)現(xiàn)時,大家紛紛往東撤退逃命,希望能夠到達十里外的埃布羅河。大多數(shù)人在敵人追捕下喪生,有的饑渴疲累,體力不支倒在路邊,任由敵人捕去,少數(shù)逃到埃布羅河邊,然而4月的河水冰寒,水流湍急,只有深諳水性的人才能游過去。400多人的林肯營,到了對岸點名時,只剩下100人。從3月30日到4月14日這兩個禮拜中,林肯營確認有99個人在甘德薩撤退中,被敵人逮捕槍殺,陳文饒是其中的一位,那年他還不滿25歲。

紐約中國城里有一位梅老先生聽過陳文饒的名字,經(jīng)他向中國大陸臺山的朋友打聽,得知陳文饒的本名叫陳沃祺。他的影像還留在一卷紀錄片上,那是當年西班牙拍的《在西班牙的北美洲人》,片中陳文饒坐在貝尼卡西姆海邊的墻上,開心地笑著。這個畫面也出現(xiàn)在上個世紀80年代美國人拍的《正義之戰(zhàn)》紀錄片里。

陳阿根

1936年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后,去西班牙參戰(zhàn)的中國人,多半來自歐洲大陸,小部分是內(nèi)戰(zhàn)之前就移民到西班牙的中國人,而從中國直接跑到西班牙去打仗的,似乎只有一個人,他叫陳阿根。

當時中國在日本的侵略下,自身難保,全國呼吁國共聯(lián)合抗日,陳阿根能夠繞過半個地球去西班牙參戰(zhàn),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其實,當陳阿根登上駛向歐洲的輪船時,他并不是要去西班牙參戰(zhàn),他甚至不知道西班牙發(fā)生了戰(zhàn)爭,他是為了逃命才跳上船的。

陳阿根,1913年1月11日生于上海。他認識了一些共產(chǎn)黨人,一起參加組織工會,于是受到國民黨的追捕,情急之下,他就跳到一艘叫“格托·莫拉”的法國汽輪上當廚子助手。在駛向歐洲的旅途中,陳阿根慢慢跟這位廚子熟絡起來。這位廚子是個越南人,不但會講法語,而且會講五種中國方言,更讓他驚訝的是,這位廚子一肚子的學問,對于世界大事無所不知。每天工作完后,陳阿根就緊跟著廚子,聽他縱談天下大事,還跟他學法文。陳阿根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認為這位廚子是他這一輩子認識的最聰明的人。

當輪船接近歐洲時,廚子告訴他現(xiàn)在西班牙正在鬧內(nèi)戰(zhàn),德意兩個法西斯國家正以大批軍火兵援叛將佛朗哥,而西方國家卻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如果法西斯在西班牙得逞,全歐洲都要遭殃,一場世界大戰(zhàn)就在眼前?,F(xiàn)在是一個關鍵的時刻,希望他能夠去西班牙北方的阿斯圖里亞斯省,和當?shù)氐睦习傩找黄鸬挚狗ㄎ魉?。陳阿根被他說服了。當船駛入西班牙西北角的海港拉科魯尼亞,陳阿根便踏上西班牙的土地,東行去投奔阿斯圖里亞斯省的一個礦工營,打法西斯去了。1937年,戰(zhàn)火燒到了阿斯圖里亞斯省。陳阿根到底是什么時候參戰(zhàn)的,沒有記錄可尋,但是阿斯圖里亞斯的戰(zhàn)爭打得最激烈的時候是在1937年8月桑坦德淪陷之后,佛朗哥的軍隊西進到阿斯圖里亞斯省,等到10月的第三個禮拜,阿斯圖里亞斯省就完全落入佛朗哥的手中。大批共和國軍和民兵遭到逮捕,陳阿根就是其中的一個俘虜。他是在米耶雷斯被逮捕的,時間大概是在1937年下半年。

和陳阿根差不多時期被捕的美國人奧尼茨,是1937年7月底在布魯內(nèi)特戰(zhàn)役后撿空彈殼時被捕的。1938年1月底被送到桑坦德監(jiān)獄,一個禮拜之后,他的摩洛哥朋友拉阿迪也關進來,隨后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中國戰(zhàn)犯也跟著加入他們的牢里,他就是陳阿根。

奧尼茨比陳阿根大一歲,個子將近六英尺高,寬臉方膛,也是一身肌肉。他和拉阿迪、陳阿根三個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陳阿根在此之前,曾經(jīng)在勞改營里當苦力,后來又轉了幾家監(jiān)獄,才轉到桑坦德。他們跟西班牙囚犯關在一座很大的石頭房子里,就在比斯開灣的岸邊,房子兩旁有高聳的圍墻,一直延伸到一塊小小的海灘。見到寬闊的大海他們都歡呼起來,自從他們被捕以來,他們沒有洗過澡,現(xiàn)在終于有機會了,盡管海水冰冷刺骨。

牢里的伙食總是少得讓他們饑腸轆轆,西班牙俘虜就教他們怎么在海灘抓螃蟹來吃。先決條件是不怕痛,用自己的手指頭當釣餌,伸進淺水石頭縫下,靜靜地等著,當手指被夾痛時,就立刻拉出手指,小心地扳開螃蟹的大鉗子,甩進鋁鍋里一煮,就是一頓絕佳的鮮肴。奧尼茨記得有一回,陳阿根和拉阿迪兩個人同時抓到斗大的螃蟹,倆人痛得一陣叫罵,一個用中國話,另一個用阿拉伯語,滑稽極了。

1938年4月5日,陳阿根和奧尼茨這些外國人被送到桑坦德南邊的集中營,叫圣佩德羅。圣佩德羅坐落在高原上,是古代希德的皇宮,建于五至六世紀,后來改成修道院,現(xiàn)在變成了集中營。這個集中營是一座三層的石板樓房,大約有25英尺寬,150英尺長,600多個國際志愿軍就擠在第二和第三層樓。房子有窗子,可是只剩下赤裸裸的鋼骨條,玻璃全沒了,高原上陰冷的山風就從窗口灌入房子里,六七月間還是冷颼颼的,他們就用舊板子和爛布把窗子封起來。集中營里沒有毯子、墊子,他們只有身上穿的衣服,大伙擠在一塊,用體熱來互相取暖。

早上5點半號角響后,大家立刻起身,連生病的也不敢怠慢,否則獄卒的棍子就會抽上身。洗臉幾乎不可能,600多個人只有5個洗臉盆,有時候水龍頭也流不出幾滴水。大家匆匆奔下樓在操場集合,和西班牙戰(zhàn)犯一起參加升旗典禮。當號角吹起,佛朗哥的國旗升起時,集中營的指揮官命令大家舉起手向國旗行法西斯禮,違命者事后就被拖進地下黑牢,幾個壯漢輪番上陣毒打一頓,然后扔在黑冷的地牢里禁閉思過。升旗典禮完畢后,指揮官高喊“西班牙”,他們必須回應“一個”,指揮官又叫“西班牙”,他們就要喊“偉大”,最后指揮官叫道“西班牙”,他們必須答道“自由”。這最后的一句吶喊,他們使出了全身之力。那是他們向法西斯吼出的戰(zhàn)歌。

早飯是一碗熱水,里面漂著幾滴橄欖油、幾粒蒜瓣和面包屑,西班牙人稱它為大蒜湯。中飯是豆子湯,外加一個拳頭大的面包,掰開來,里面硬硬的像塊石頭,這就是楚斯可,他們就用它把粘在碗里的殘余豆渣刮得干干凈凈,吞進肚子里。偶爾有點油炸的沙丁魚,但是等他們把魚上的蛆挑完之后,魚肉就所剩無幾了。晚飯還是豆子湯。他們永遠處于饑餓狀態(tài),許多人因為營養(yǎng)不良,牙齦紅腫出血,牙齒松動脫落,腿上生瘡潰爛,長虱子跳蚤、拉肚子、感冒、發(fā)燒、關節(jié)炎都是他們的通病,但是集中營不給藥。有4個人得了嚴重的腹膜炎,也不給開刀急救,任絞痛日夜撕裂他們,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氣。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西班牙高原上,他們的親人、朋友有誰知道他們被關在這里?有誰知道他們像畜生一樣擠在一塊兒,忍受法西斯的吆喝和鞭打?這些毒虐迫害使他們來西班牙參戰(zhàn)的決心更加堅定。他們必須活下去,而且抬起頭來像人一樣地活下去!他們絕不能讓法西斯摧毀他們?nèi)诵缘淖宰?,而且他們需要好好充實自己,準備日后東山再起和法西斯對決。因此在每天三餐之間他們開設學習班,各方英雄好漢紛紛施展自己的本領,開設基本電學、數(shù)學、歷史、社會學、經(jīng)濟、哲學、音樂、藝術課,還有語文課,樣樣都有。他們?nèi)奔埡凸P,也沒有教材,就用煤炭在墻壁上寫下教材。后來他們還暗中出版了一份《獄中新聞》,這些文化活動幫助他們熬過那段陰暗的日子。

陳阿根被俘,并被困在圣佩德羅集中營的消息,不知怎么傳到法國戈爾斯集中營里。戈爾斯集中營里有6位中國志愿軍困在那兒,林濟時他們聽說有一位張姓的中國人,在1937年冬天在阿斯圖里亞斯淪陷時被捕,現(xiàn)在被佛朗哥關在布爾戈斯。這個張先生不就是陳阿根嗎?在佛朗哥的檔案里,陳阿根的姓有的時候拼成“Chan”,有的時候又拼成“Chang”,前者是“陳”,后者便是“張”,因此陳阿根的姓便出現(xiàn)這樣的混淆。嚴格說來,監(jiān)禁陳阿根的地方不是布爾戈斯,而是城郊的圣佩德羅集中營。1939年6月10日,林濟時在戈爾斯寫了一封信給陳阿根,詢問他的近況,以便設法營救。至于陳阿根有沒有收到林濟時的信,便很難說了。直到10月林濟時他們?nèi)侩x開戈爾斯集中營,陳阿根還被繼續(xù)關在圣佩德羅集中營。

1939年11月29日,陳阿根跟所有的俘虜一起離開了圣佩德羅集中營,被押送到貝爾奇特當苦力。兩年前在貝爾奇特曾經(jīng)有過一場激戰(zhàn),等戰(zhàn)事過后,整個貝爾奇特城變成一片廢墟,沒有一間屋子是完整的。佛朗哥命令他們這些俘虜在貝爾奇特的西邊重建新城,而舊城不許任何人拆建,他要用這塊廢墟來警告西班牙人民,這就是反抗的下場。白天陳阿根他們像牛一樣地工作,挖地下道、裝水管、鋪街道,晚上他們拖著又餓又累的身子,回到城南一所破爛的神學院,那是他們住的地方,沒有燈,也沒有暖氣,他們就靠燒一小堆木頭取暖。他們的肚子永遠吃不飽,每天這樣大的工作量,佛朗哥卻只給他們一點點東西糊口。就憑這樣的體力,佛朗哥是不怕他們逃跑的。

到了1941年5月初,佛朗哥又把在貝爾奇特的國際志愿軍送往帕倫西亞,中途停在薩拉戈薩火車站。佛朗哥擔心俘虜逃跑,就派民兵把車站圍起來,外面圍一圈騎兵隊,然后又是一圈警察,最外面是一圈士兵。在這四重包圍下,他們在圈內(nèi)聽到圈外一些女人的叫嚷聲,她們想突破重重警衛(wèi)。有些國際志愿軍就開玩笑地說:“即使希特勒也沒有受到這么隆重的迎接。我們真的這么重要嗎?”

帕倫西亞在西班牙的西北方。陳阿根他們在75英尺深的地洞里,興建火藥庫。在抵達地洞之前,他們必須穿過漫長的通道,揚起的灰塵灌進他們的肺,使他們許多人得了呼吸器官的病。地洞里空氣污濁,又缺水,在士兵的監(jiān)視下,有時要走好幾公里才能找到水喝。洗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們吃的飯比以前更糟,他們說那里真是人間地獄。

1941年底,一批國際志愿軍在帕倫西亞坐火車轉到米蘭達集中營,陳阿根是否一起隨行,沒有資料可尋。不過1942年11月,一位波蘭俘虜雷迪希把米蘭達的一份俘虜名單偷出西班牙,上面赫然有陳阿根的名字,寫作“中國人Chang Aking”,稱他在馬德里獲釋。

5年里,陳阿根為他的信念和行動,在西班牙吃盡了苦頭,直到1942年,他才在馬德里嘗到自由的滋味。在那之后,他又流亡到什么地方了呢?據(jù)陳阿根的好友奧尼茨說,在圣佩德羅集中營里時陳阿根曾經(jīng)說過,他有法國的證件,將來可以遣送到法國。1942年陳阿根真的流亡法國還是回到中國?誰能揭開這個謎底?

李豐寧

到西班牙去參加國際縱隊的中國人當中,李豐寧算是年紀比較大的,1936年他到西班牙時已經(jīng)46歲了。

李豐寧是從法國去西班牙的。根據(jù)他在西班牙的資料,他是1890年12月21日生于中國,父母親似乎住在天津。他沒有學歷,很可能連學堂都沒有上過,也沒有結過婚。他是哪一年從中國去法國的?是否也是“一戰(zhàn)”時就到歐洲去的華工?是直接到法國的嗎?這些問題似乎都沒有資料可尋。只知道1934年他在法國住下來,在里昂當電器工人。

1936年7月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年底李豐寧就來到西班牙。他到阿爾巴塞特報到的日期有兩種說法,一個是11月11日,另一個是12月11日。在一份1938年底他從巴塞羅那撤退前所填的表格上,從字跡看似乎出自兩人之手。大部分的西班牙字不但字形抖顫,而且文法也有錯誤,總之不像西班牙人寫的,也不像是出自知識分子的筆下,也許這正是李豐寧自己的杰作。但是根據(jù)共產(chǎn)國際的資料,李豐寧在1936年11月在安達魯西亞前線受傷,這么看來,李豐寧到巴塞羅那的時間應是1936年11月11日。

在巴塞羅那,國際縱隊總部把他分到第13旅的衛(wèi)生隊,11月到西班牙最南方的安達魯西亞省,12月之后在科爾多瓦和馬拉加參戰(zhàn),后來又調(diào)往特魯埃爾打仗,前后四五個月。在馬拉加和特魯埃爾戰(zhàn)場,他兩次在搶救傷兵時,腳和背中彈受傷。至于他何時受傷,出現(xiàn)幾個不一致的日期。

在長官對他的評估文件里,有一份西班牙文的文件,寫他在1936年12月23日左腳中葡萄彈受傷,但并未注明在哪個戰(zhàn)場。不過根據(jù)當時的戰(zhàn)情,早期戰(zhàn)場是在南方的科爾多瓦和馬拉加,因為這是佛朗哥軍隊北上馬德里的必經(jīng)之地,到了1937年2月初佛朗哥就控制了這兩個城市。因此李豐寧受傷的戰(zhàn)場很可能是馬拉加。另一份長官評估文件,是用法文寫的,上面寫有李豐寧在1937年2月在特魯埃爾受傷,卻只字未提在1936年12月受傷的事情。

可是在1938年底李豐寧在巴塞羅那填的表中,有兩個受傷的日期,可惜字跡模糊,且日期寫法不一致,但猜測可能是1937年2月(或1月)23日及4月20日,戰(zhàn)場是在特魯埃爾和馬拉加。如果這個2月23日就是前面長官評估所寫的2月在特魯埃爾受傷,那么他4月20日便是在馬拉加受傷。但是馬拉加的戰(zhàn)火早在2月初便結束了,4月他不可能在馬拉加打仗。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為李豐寧本人填表,對問卷一知半解,他自己的西班牙文又有限造成的。

比較可靠的是李豐寧的住院資料。1937年1月3日,李豐寧在特魯埃爾北方附近的比利亞爾瓦巴哈就醫(yī)。到了5月16日他生病到阿爾巴塞特,住進哈拉新鎮(zhèn)的國際縱隊醫(yī)院,經(jīng)5月19日和24日醫(yī)生診斷,是得了腎臟炎。

哈拉在阿爾巴塞特北方60英里,是一片干燥的平原,入夏時風沙很大。那里什么東西都不長,就只有橄欖樹和葡萄藤,是產(chǎn)酒的好地方。哈拉這個鎮(zhèn)子很小,只有4個大房子,一個是地主的房子,非常寬敞,西班牙內(nèi)戰(zhàn)時就改成國際縱隊的軍醫(yī)院,可以容下200個床位。一個是教堂,另一個是修道院,成了醫(yī)護人員住的地方,其他全是泥巴草舍,連大門都是用手結珠簾充當。哈拉真是窮,整個小鎮(zhèn)只有一匹馬,幾頭驢子。老百姓一輩子也沒有看過醫(yī)生,現(xiàn)在軍醫(yī)院的醫(yī)生居然給他們看病,而且不收費,讓他們個個受寵若驚。李豐寧病好了以后,就留在這里當護士。

埃里卡當年就是負責到哈拉來設立軍醫(yī)院的,她記得大概是1937年的三四月間,她的父親是這家軍醫(yī)院的第一任院長。她說在護理人員中有一位按摩師,是日本人。荷蘭老太太特魯?shù)聽柈斈暌苍?jīng)在哈拉軍醫(yī)院當護士,10月院長換人,這個新院長范雷姆斯特后來成為她的先生。那時醫(yī)院里從醫(yī)生、護士到廚子幾乎全是荷蘭人,可是特魯?shù)聽柌]有聽說過有日本人,卻記得有個中國人在那當男護士,而且連他的名字也記得,她說:“我們叫他‘風鈴(音譯)?!边@個“風鈴”聽起來不就是豐寧嗎?這么說來埃里卡所說的那個按摩師,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國人李豐寧。

特魯?shù)聽栍浀美钬S寧個子很高,人很安靜,但是身體并不健壯。這個描寫是相當貼切的。從李豐寧的照片來看,他的確個子很高。根據(jù)長官對他的評估報告,李豐寧常常生病,所以工作表現(xiàn)平平,按摩的技術還算可以,人不算太主動。雖然他加入了共產(chǎn)黨,可是在政治上表現(xiàn)并不積極,只是一個普通的反法西斯的男護士。

1937年西班牙“南方前線”出版了一本小冊子《西班牙兒童和國際志愿軍》,里面有一篇中國戰(zhàn)士寫的短文,作者署名“Feng”,描寫他到馬德里躲警報時,遇見一個小男孩的故事。這個“Feng"是否就是李豐寧的“豐”呢?也許這是過度的聯(lián)想,因為李豐寧并沒有學位,能寫出一則文情并茂的短文,似乎可能性不大,當然李豐寧有可能自學,但是從他所填表格的情況來看,他似乎不可能有如此的文采,所以到底這個Feng和李豐寧是不是同一個人,就很難說了。

1938年4月,李豐寧隨著哈拉軍醫(yī)院撤退到卡塔盧納省,到圣阿伽洛醫(yī)院工作,一直到撤離西班牙,他都是屬于第13旅,在第8營的衛(wèi)生隊工作。在這段期間他跟其他的中國參戰(zhàn)者也有來往,1938年7月1日林濟時還曾經(jīng)寫過一封信給他。眼看著西班牙共和國彈盡援絕,1938年底在巴塞羅那填表時,李豐寧寫道希望離開西班牙后,能夠回中國去從軍。

1939年2月,李豐寧終于離開了西班牙,和畢道文兩個人被關在法國的圣西普里安集中營。在這個地中海海岸的沙地上,三面圍著鐵絲網(wǎng),另一面是一望無際的地中海,兩個多月里他們?nèi)淌苤囸I、風沙和濕寒,直到4月下旬他才同畢道文一起搬到戈爾斯集中營,和其他四位中國志愿軍林濟時、楊春榮、張樹生、張長官團聚,住在中國人自己的木屋——J村第16號。

1939年10月27日,李豐寧、楊春榮、張樹生和張長官4人終于在馬賽登上輪船,向中國駛去。那年他49歲,滿心向往著回中國去參加軍隊,打日本法西斯去。

張樹生

參加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的中國人,大多數(shù)都在講英語、德語或法語的部隊,很少有中國人跟西班牙人同在一個部隊,張樹生就是這少數(shù)人中的一個。他在西班牙共和軍第50師第195旅當兵。

張樹生可能是浙江青田人。一個中國人能夠在西班牙部隊里,跟西班牙人一起作戰(zhàn),他的西班牙語一定相當不錯,這么說來很可能在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發(fā)生之前,張樹生就已經(jīng)在西班牙了。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張樹生在西班牙內(nèi)戰(zhàn)之前就來到西班牙呢?是來做工?還是有其他的原因?當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后,他又為什么志愿參戰(zhàn)呢?

當年在西班牙參戰(zhàn)的中國人,許多都是共產(chǎn)黨人,可是張樹生并非黨員,而且他表示對于任何政黨都沒有興趣參加,他是一個單純的老百姓。所以他去參戰(zhàn)跟黨沒有關系,而是出于自己的良心。1938年春天,他在戰(zhàn)場被佛朗哥軍隊活捉。不知道他哪來的魅力,竟然說服了看守他的敵人,放他逃生。白天他隱藏起來,等到夜晚,他就摸黑尋找出路,經(jīng)過6天6夜,終于逃出敵人的地盤。劫后歸來,他進了坦克學校,學成畢業(yè)后,卻趕上西班牙共和國要遣散所有外國志愿軍。1938年底,他來到阿爾西拉遣散營,等候前往法國。在阿爾西拉遣散營,西共對他評價很高,認為“他是一個好士兵。他一直表現(xiàn)有紀律,而且圓滿完成他的任務。是一位優(yōu)秀的反法西斯者”。顯然西共對他頗有興趣,但是他沒有入黨的念頭,后來加入了共產(chǎn)國際的一個外圍組織“赤色救援會”。對于將來的出路,各國的志愿軍,除了來自法西斯國家的人,都希望離開西班牙回到自己的國家,可是張樹生卻選擇了去墨西哥。

自從1936年夏天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后,墨西哥政府就支持西班牙共和國,千里迢迢運來軍火。不久西方國家采取“不干涉主義”政策,拒賣軍火給西班牙共和國,墨西哥向國際聯(lián)盟控訴這種政策,認為它是變相地支持佛朗哥叛軍,來對抗民選出來的西班牙共和國,有違國聯(lián)的盟約。但是列強當?shù)?,墨西哥和蘇聯(lián)孤掌難鳴,只有默默地繼續(xù)支持西班牙共和國,直到共和國彈盡援絕。墨西哥政府又伸出臂膀,接納流亡的西班牙難民。對西班牙向往已久的張樹生,也像西班牙老百姓一樣,希望能夠到墨西哥喘一口氣。

1939年初,張樹生同其他國際志愿軍一起跨過法西邊界,于2月初抵達圣阿赫萊斯集中營,和林濟時住在一塊兒。林濟時個子并不高,張樹生比他還要矮半個頭,人又長得黑黑瘦瘦的。從此以后,這一高一矮在集中營里便形影不離。1939年3月24日林濟時在日記中寫道:“天雨不能走動,中國隊之張樹生同伴?!?月20日他們離開圣阿赫萊斯集中營,到法國西南邊的戈爾斯集中營,和其他四位中國志愿軍住在J村第16號的木屋里。

到了5月,林濟時找到西班牙朋友幫忙,把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最新消息譯成西班牙文,在營內(nèi)出版一份《中國抗戰(zhàn)情報》。張樹生懂西班牙文,自然成為林濟時的左右手。6月26日林濟時召開了一個會議,成立了《中國抗戰(zhàn)情報》出刊委員會,張樹生就是委員之一,其他還有北美、哥倫比亞、墨西哥、比利時、西班牙、巴拉圭及古巴的幾個戰(zhàn)友,一共9位委員,分別負責編輯、刷寫、繪畫、地圖、分發(fā)及財務工作?!吨袊箲?zhàn)情報》出得很勤,幾乎每周一期,每次出版后,張樹生就和其他的戰(zhàn)友把它掛在中國隊的木屋前,還配上一幅中國地圖。這塊看板成了營里的熱門焦點,吸引了很多人前來觀看。

8月22日下午,一位滿頭金發(fā)的德國戰(zhàn)友慌慌張張地跑進中國木屋,說有位中國女士來訪。這個消息帶來一陣騷動,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猜想這位神秘女子會是誰呢?怎么找到這個荒郊野外的集中營來看他們呢?林濟時就領著張樹生和另一個中國戰(zhàn)士(很可能是楊春榮),尾隨德國戰(zhàn)友去見這位神秘的中國女子。

在鐵絲網(wǎng)旁邊,他們老遠就看到個子高高的巴西戰(zhàn)友。在他的身旁有5位客人,兩位是女士,其中一位的確像是中國人。經(jīng)過介紹,才知道他們都是來法國參加國際學生會議的,那位中國女士是來自上海的龔普生。她顯得非常激動,像機關槍似的大講抗日情勢,又一連串地問他們怎么被關在這兒?什么時候可以恢復自由?她可以為他們盡一點什么力量?林濟時不先答復她的問題,卻先介紹身旁兩位中國同志,說他們都是浙江青田人,也都是工人,在西班牙志愿參戰(zhàn)。這才談起外面有些團體正在向法國政府施加壓力,但不知何時才能離開這個集中營。

在龔普生訪問他們之后兩個月,也就是1939年10月,張樹生等6位中國志愿軍終于獲釋,離開了戈爾斯集中營。10月27日他們抵達馬賽港口,張樹生和楊春榮、李豐寧、張長官4個人登上輪船,朝中國駛去。對于張樹生,墨西哥雖有情誼,可是中國抗日遍地苦難,他又怎能置身度外呢?

閻家治

當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第一個跑到西班牙去參戰(zhàn)的中國人,是在巴黎的一位按摩師。

根據(jù)莫斯科檔案記錄,這位中國按摩師叫閻家治,英文名叫Paul Yen。去西班牙參戰(zhàn)之前他住在巴黎,在圣札札當按摩師。1936年10月27日,閻家治來到西班牙,加入國際縱隊第11旅的騎兵隊。11月6日,他到了馬德里郊區(qū)的田園之家和博阿迪利亞,與佛朗哥軍隊交戰(zhàn),保衛(wèi)馬德里。第一天在田園之家打仗時,就被葡萄彈擊傷,當天就被送到馬德里的皇宮旅館療傷,一直住到12月3日才出院。隨即又上前線,1937年2月3日在馬德里西北方的埃爾帕多,在馬腳邊被子彈射傷,被送往奧里韋拉的紅色圣馬丁就醫(yī)兩個月。等到4月出院后,他就轉到國際縱隊總部阿爾巴塞特的醫(yī)療部門工作,在那兒認識了從美國去的中國志愿軍張紀。

1937年6月5日,張紀寫信給紐約的《先鋒報》,提到在阿爾巴塞特遇見了顏君。這個顏君應該就是閻家治,“顏君是1916年赴法國的。在法國居留至去年乃赴西國為政府軍方面作戰(zhàn)。他曾在張作霖軍隊當過兵”。這么說來,閻家治也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赴法的華工,就像另外兩位從巴黎去的中國志愿軍張瑞書和劉景田一樣。張紀每天都和閻家治見面聊天,他告訴張紀:“在各處前線中,也有我們中國人參加作戰(zhàn)?!?/p>

閻家治有多大歲數(shù)呢?根據(jù)1937年阿爾巴塞特醫(yī)務委員會的記錄,他當時是42歲,可是在1938年他在巴塞羅那填的表格中,卻注明當時是46歲,所以這兩個年紀相差4歲。在巴塞羅那填的表中,他自稱是蒙古人。蒙古人擅長騎馬,也許這就是為什么他一到西班牙就被分到騎兵隊。1937年10月他被調(diào)到第14旅,在阿爾巴塞特北邊的馬奧拉醫(yī)院工作,認識了在穆爾西亞療傷的林濟時。1937年12月1日陳文饒從貝尼卡西姆醫(yī)院寫信給紐約《先鋒報》,稱林濟時信里提到在那兒認識了8個中國同志,其中“有一位是國際義勇軍騎兵團團長名嚴家治”。這個嚴家治就是閻家治,林濟時說他是騎兵團團長,其實是言過其實了,閻家治只是騎兵隊里的一個士兵。

閻家治為什么到西班牙來參戰(zhàn)呢?并沒有找到文字的記載。他在巴塞羅那填表時,自稱是共產(chǎn)黨人,但是莫斯科檔案里卻注明他的黨員身份尚未證實。此外他填寫在法國時曾經(jīng)參加中國抗日的組織,這個組織是在巴黎的Rue Ruei。那個年代能夠到西班牙來,冒著生命危險參戰(zhàn)的人,看來都不是等閑之輩。1938年閻家治舊病復發(fā),住進醫(yī)院。1938年下半年,他在第14旅的比克醫(yī)院工作。當國際縱隊從西班牙撤退,閻家治又去了哪里呢?至今還是一個謎。

楊春榮

最后一個去西班牙參戰(zhàn)的中國人是楊春榮。他到西班牙時已經(jīng)是1938年3月14日了。西班牙共和國在西方國家的“不干涉主義”下,買不到軍火補給,一路從內(nèi)陸戰(zhàn)退到東海岸,背向地中海而戰(zhàn),急需新血補充,楊春榮的到來,正是時候。國際縱隊立刻將他分派到第14旅第4營第一連當步兵。

當時楊春榮已經(jīng)不是年輕小伙子,而是46歲的中年人了。1938年以前,像他這樣歲數(shù)的人來加入國際縱隊,通常是不分派當步兵的,而是充當救護人員。就像跟他差不多歲數(shù)的張瑞書和劉景田,1936年他們從巴黎到西班牙后,想加入機關槍隊,可是因為他們年歲大了,所以不準許,最后把他們倆人派到衛(wèi)生隊去當擔架兵。可是現(xiàn)在戰(zhàn)局不一樣了,連楊春榮這樣歲數(shù)的人也要端槍上前線,這顯示西班牙共和國當時情勢的危急。

楊春榮跟張瑞書和劉景田一樣,在去西班牙之前,都在法國比揚古的雷諾汽車廠工作,楊春榮是廠里的廚子。他也加入了共產(chǎn)黨,當時住在Rue Nationale 。他到了西班牙不到一個月,就于4月10日上了前線。

1938年4月,佛朗哥的軍隊已經(jīng)打到地中海岸,與共和國軍在巴倫西亞北方的比納歲斯海港激戰(zhàn)。楊春榮就在比納羅斯以北50到30英里的3個城——蒂韋尼斯、托爾托薩和安波斯塔——作戰(zhàn)。共和國軍節(jié)節(jié)敗退,5月底比納羅斯淪陷,6月南面的卡斯特利翁也失守。共和國軍為了挽回局勢,決定大反攻,7月底強渡埃布羅河。楊春榮也西進到埃布羅戰(zhàn)場。9月19日楊春榮因頭和肋骨受傷,被送到比克醫(yī)院療傷,住了兩個月。

1939年1月25日,楊春榮撤退到西班牙北方的塞爾瓦,與李豐寧、畢道文和謝唯進相聚了,從此一路北上,2月被拘禁在法國地中海海岸的圣阿赫萊斯集中營,4月又轉到法國西南邊境的戈爾斯集中營,跟中國戰(zhàn)士住在同一個木屋。因前一年9月肋骨受傷,傷及肺部,沒有痊愈,所以在集中營里常常發(fā)病,經(jīng)過多次交涉,才被準許在6月9日進醫(yī)院治療。10月27日,他跟李豐寧、張樹生和張長官4個人在馬賽坐船回中國。

張長官

1936年夏,當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爆發(fā)時,張長官已經(jīng)在西班牙住了近10年之久。

張長官是河北人,1900年5月18日出生。25歲那年他來到印度,在那住了兩年后,1927年5月又移居到西班牙的巴塞羅那。西班牙內(nèi)戰(zhàn)時,他還是一個小販,過著孤家寡人的日子,只有一個弟弟在巴倫西亞的共和軍里當兵。

起初他并沒有報名參戰(zhàn),但是加泰羅尼亞省的政治氣氛影響了他。這個省里的無政府主義者勢力龐大,他們組織了全國勞動者總同盟,正在進行一場翻天覆地的社會革命。他們要取消私有制,把土地和工廠集體化。身為小販的張長官對于這場變革不知持什么觀點,但猜測他至少是同情的,因為1936年8月1日他加入了全國勞動者同盟。

1937年5月,他志愿參戰(zhàn)。 9月1日,他來到巴倫西亞附近的圣克魯斯,編入第20營,在工程隊修建軍用工事。一直到1938年底前,他參加過3場戰(zhàn)役,都在西班牙的東部:萊萬特、塞格雷和埃布羅。他很幸運,在前線沒有受傷,連病痛也沒有。

在西班牙住了10年,張長官除了會講中國話外,還能夠講當?shù)氐姆窖浴ㄋ沟倮麃喺Z,西班牙就像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1938年年底,他在巴塞羅那等候遣散時填表,希望能夠遣散到在內(nèi)戰(zhàn)中對于西班牙共和國堅定支持到底的墨西哥。

但是最終張長官沒有流亡墨西哥,這跟他遇見其他的中國志愿軍有關。1939年初他隨部隊來到法國,在集中營里遇見了其他的中國志愿軍。4月底他在戈爾斯集中營,跟中國志愿軍一起住在J村第16號的木屋里,一直到10月他們才離開集中營。10月27日他同楊春榮、李豐寧和張樹生4人一起在馬賽登上輪船,駛向烽火中的中國。

劉華封

參加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的中國人,大多數(shù)來自法國。一方面是因為法西兩國比鄰,占了地理上的方便,另一方面跟法國的華工有關。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協(xié)約國招募大批華工到法國工作,戰(zhàn)后,許多華工繼續(xù)留在法國,在法國工人運動中,獲得進步思想的啟發(fā)。這批人當中有從里昂去的電工李豐寧,從巴黎去的雷諾汽車廠工人張瑞書、劉景田和楊春榮,有按摩師閻家治,除此而外,還有一位也是從巴黎去的,他叫劉華封。

劉華封大概是在1937年11月底到貝尼卡西姆醫(yī)院做工,在那里認識了一位從美國去的中國傷兵陳文饒。1937年12月1日,陳文饒寫信給在穆爾西亞醫(yī)院療傷的林濟時,提到有一位叫劉華封的中國人,上星期剛轉到貝尼卡西姆醫(yī)院工作,住在潘羅別墅。陳文饒寫道:“他是山東人,由法國來到此。”同一天陳文饒寫信給紐約《先鋒報》,也提到劉華封在他療傷的醫(yī)院里做工。

1937年12月,陳文饒腳傷好了,于是離開貝尼卡西姆醫(yī)院,重回部隊,駐扎在阿爾巴塞特附近的一個村莊。在那兒林濟時的信轉來,向他索取照片。陳文饒回信表示有困難,因為他離開貝尼卡西姆醫(yī)院時,并沒有帶照片,現(xiàn)在住的村莊里又沒有照相的,他寫道:“我在醫(yī)院時曾和華封同志一起拍照,但我離開那地方時,仍未完妥,我已寄信給華封同志,請他將之放大寄給你。”后來林濟時把劉華封找到,和來自美國的另一位中國戰(zhàn)士張紀一起,拍了幾張合照,登在西班牙和美國的報章雜志上。照片里,劉華封站在林濟時和張紀的中間,個子最矮,他身著白色工作服,前額已經(jīng)禿了,看起來像是40多歲的中年人?;蛟S他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就來法國的華工吧。

到了1939年初,國際縱隊撤退到法國。張瑞書和劉景田在法國同志的營救下,很快地離開了集中營,留下6位中國戰(zhàn)士困在法國戈爾斯集中營,但是劉華封不在其中。戰(zhàn)后他到哪兒去了呢?是否也像張瑞書一樣,在法國人的幫助下獲得了自由?最后他是否回到中國,還是留在法國?

生活中,總有一些人的故事會戛然而止,或被淡忘或被湮沒——這是一群被遺忘的人們,他們?yōu)榈挚狗ㄎ魉管妵髁x勢力、守衛(wèi)勞動者的自由與權力而英勇出戰(zhàn),展現(xiàn)了一個有信仰的群體在那個特殊年代的榮光。他們是理想主義者,不僅在思想上是,在行動上也是,這就是他們參加西班牙內(nèi)戰(zhàn)的真正原因。

難以想象在那個年代,為了一個陌生國度人民的苦難,為了理想中的信念,會有這么多人以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和國際主義精神前往相助,帶著青春和熱血凜然地走進死亡的陰影中。為祭悼這些陣亡的國際志愿軍,作家海明威曾寫下這樣一句話:“沒有人比在西班牙陣亡的人還要光榮地入土,這些光榮入土的人士,已經(jīng)完成了人類的不朽?!?/p>

〔本刊節(ji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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