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紅

工作快20年了，我第一次被七八歲的孩子“釘”在了黑板上，尷尬、無措、緊張、激動……許多莫名的情緒縈繞著我，讓我再一次反思自己的教學，重新審視這些可愛的孩子們，探尋隱藏在教育深處的生命之源。

那天，是一年一度的全市教學大賽，為了講好《烏鴉喝水》這一課，我利用大量時間做了充分準備。課堂上，一切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小烏鴉是怎樣喝到瓶子里的水的？”我態(tài)度和藹、笑容滿面地問。

一雙雙眼睛如饑似渴地盯著我，一雙雙小手立刻舉了起來，有幾個孩子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似乎怕我沒看到，嘴里大聲喊著：“老師，我……老師，我……”

我笑瞇瞇地伸手指向一個男孩，讓他回答。

小男孩興奮地站起來，忽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烏鴉把小石子一個一個放到瓶子里，瓶子里的水升高了，烏鴉就喝著水了！”

他的回答獲得了一片熱烈的掌聲，男孩一臉自豪地坐在椅子上。

有的孩子卻露出一臉的鄙夷，好像在說：誰不知道啊，這問題太簡單了！

“讓我們也來做聰明的小烏鴉，看看小烏鴉是怎樣喝到水的，好不好？”孩子們興奮極了，一個個躍躍欲試。

我讓大家拿出課前準備好的小石子和水瓶，模仿小烏鴉的方法進行分組實驗。教室里立刻炸開了鍋，孩子們爭先恐后地往水瓶里放石子，紅撲撲的小臉上滿是興奮。實驗進行得熱火朝天，獲得了聽課領導和教師的嘖嘖稱贊。

看到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我因勢利導：“同學們都當了一回聰明的小烏鴉，心里有什么想法？”孩子們一聽，放下手中的小石子，眨巴著眼睛認真思考起來。

“這位女同學，你來回答。”我指著坐在前面的一個小女孩說。

“我想說，遇到困難不要慌張，要開動腦筋想辦法解決，向聰明的小烏鴉學習?！毙∨⒋蟠蠓椒降鼗卮?。

“你真聰明！”我笑容燦爛，豎起大拇指。小女孩喜滋滋地坐下，一臉自豪。我滿心歡喜。

突然，坐在后面的一個胖男孩舉著水瓶，有些膽怯地說：“老師，我的水怎么沒有升上來？這樣，烏鴉也喝不到水呀！”聽了他的話，我很驚訝，不自覺地邁開步子向后走去，腦中一片空白，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

“老師，”他舉著水瓶，“你看，烏鴉不一定能喝到瓶子里的水?！迸帜泻狭藫项^，眼睛不敢看我，低著頭盯著水瓶，說話結結巴巴。

他的話像在剛平靜下來的水面丟下一顆大石頭，教室里再一次炸開了鍋。孩子們嘰嘰喳喳，聽課教師也在竊竊私語。

我愣住了，教學到現(xiàn)在快二十年了，這篇課文不知講了多少遍，從沒遇到這種情況。我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努力放松自己的心情。

我走上講臺，環(huán)視了一下教室，臉上仍然掛著僵硬的笑容：“同學們，你們說，烏鴉能喝到瓶子里的水嗎？”

“能！”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瓶子里有水，烏鴉怎么會喝不到水呢？”一個小女孩輕蔑地看了一眼胖男生說。

一個男孩撲哧一聲笑了：“書上不是已經(jīng)說烏鴉喝到水了嗎？這有什么好懷疑的？”有些孩子也在嘻嘻地笑。

“放上小石子，瓶子里的水就會往上升，這你都不懂，真笨！”旁邊的男孩拽著胖男孩，讓他坐下。

…………

再看看胖男孩無奈地坐下，耷拉著腦袋沉默不語，把他的水瓶放在桌子角，眼睛里似乎閃動著淚花。

出現(xiàn)了不同的結果，這可怎么辦？我腦子里快速轉著想辦法。對，有了！我揮了揮手，讓孩子們安靜，“這位同學有自己的看法，這很好，那么就讓他再給我們做一次實驗，看看小烏鴉究竟能不能喝到水，讓事實說話吧！”我示意胖男孩拿著水瓶和石子走上講臺，他往水瓶里倒了很少的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著小石子。教室里鴉雀無聲，一會兒工夫，結果出來了——石子超出了水位，而瓶子里的水看起來并沒有升高。孩子們看著水杯目瞪口呆，聽課的老師也目瞪口呆，我更是目瞪口呆。教室里又是一陣竊竊私語，我的心七上八下，該怎么結束這節(jié)課？

“實驗結束了，同學們看到了什么？”我硬著頭皮問。

“水沒有升上來！”孩子們不約而同地叫著。

孩子們的話點醒了我，這是一個啟發(fā)他們的契機：“那究竟怎樣，烏鴉才能喝到水呢？”

孩子們陷入了沉思，那個胖男孩站起來舉著水瓶，不慌不忙地說：“瓶子里有足夠多的水，放小石子進去才有用……”聽了胖男孩的話，我不禁為他點贊，多么可愛的孩子！多么聰明的孩子！如果我把這樣的孩子禁錮在慣性的思維中，結果又會怎樣呢？我不敢想下去……一瞬間，掌聲四起，我心潮澎湃，眼睛里不知不覺蓄滿淚水。

“孩子們，如果你是小烏鴉，瓶子里的水這么少，你會怎么做呢？”我適時地拋出又一個課前沒有預設的問題。孩子們再一次陷入熱烈的討論中。有的說：“可以把瓶子傾斜了，再喝?！庇械恼f：“干脆把瓶子推倒打破，再喝?！庇械恼f：“找一找附近有沒有樹枝，可以用樹枝蘸上水喝……”也有的說：“可以找人或是其他小動物幫忙嘛！”……孩子們暢所欲言，思維的火花互相碰撞，閃動著睿智的光芒。

多么凌亂的一節(jié)課！但是不得不承認，每個孩子都在思考，每個孩子都在學習，每個孩子都在想辦法解決自己遇到的難題，思考有價值的東西。他們不做鸚鵡——人云亦云，沒有被看似完美確定的理論束縛自己，而是在尋求真理的道路上突破自我，超越自我，這是開啟學生心靈的金鑰匙，是課堂的靈魂！沒有預設的生成，使我們的課堂有了新的生命，一節(jié)“失敗”的好課使智慧的火花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