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艷平
古琴秘密
黃草山山高林密,易守難攻,山里的惡虎寨就是山賊雷一刀的地盤。雷一刀身高七尺,臉上都是一道道糾結(jié)的傷疤,特別是他那一雙黃眼睛,射出的都是狼一般的兇光。
這天傍晚,雷一刀領(lǐng)著幾百名手下,準備血洗郫縣??墒撬麄儎偯M郫縣的縣城,就發(fā)現(xiàn)一乘官轎在幾十名官兵的保護下,正急匆匆地行來。
光是官轎倒還罷了,旁邊還有一輛馬車,馬車上載著一個碩大的黑箱子,看那拉車健馬汗流浹背的樣子,顯然箱子里的東西分量不輕。雷一刀見財心喜,怪吼一聲,惡虎寨的賊兵就瘋狂地撲了上去。
保護官轎的兵勇們平日里一個個耀武揚威,可是遇到了真殺實砍的山賊,他們立刻就變成了草雞,當(dāng)時就一哄而散。雷一刀揮動鬼翼刀,一刀砍在那個黑木箱子上,就聽“咔”的一聲響,被砍掉了一角的黑箱子里,掉出了十幾本線裝的古書。
這黑箱子里裝的不是銀兩,而是沉甸甸的古書。雷一刀正氣得七竅生煙的時候,就見那頂官轎轎簾一掀,一個官員模樣的人抱著一個長條形的東西,慌慌張張地從轎子里鉆了出來,然后他撒開兩條腿,比兔子跑得都快!
雷一刀當(dāng)賊頭這么多年,深知一個道理—一個人逃命的時候,還隨身攜帶的東西,那絕對是非常值錢的寶貝。雷一刀領(lǐng)著十幾個嘍啰,高舉著鬼翼刀便直追了下去。
那個逃跑的官員慌不擇路,最后躲進了尚未打烊的古琴居。借著古琴居搖曳的燈光,雷一刀這才看清,這個逃跑的官員懷里抱著的竟是一個琴匣。那個官員一見再也無法逃跑,他便把懷里的琴匣子丟到了古琴居的琴柜上,然后抄起了柜臺旁邊的一根頂門杠,就開始了激烈地反抗。
一場大屠殺開始,最后以古琴居中遍地尸體結(jié)束。雷一刀匪性發(fā)作,他臨走還一把大火燒了古琴居,古琴居琴柜上的三張古琴,連同琴匣子都被他搶到了山上。
三天之后,消息傳來,雷一刀殺的那位當(dāng)官的竟是當(dāng)朝御史劉勤。劉勤奉旨來到郫縣一帶鏟除本地的貪官,雷一刀在古琴居中一陣砍殺,御史劉勤也死在了他的刀下,最后還被熊熊的大火燒焦。
郫縣縣令一聽劉勤死亡的消息,驚得他“撲通”一聲,坐到了椅子上。劉御史可是當(dāng)朝重臣,被山賊雷一刀在郫縣殺死,他恐怕真的要大禍臨頭了。郫縣縣令急忙把劉御史死亡的消息報告給了漳州府臺,漳州牛府臺其實早就得知劉勤已經(jīng)來到郫縣的消息,可是他一聽劉勤死于大火之中,那道令人揪心忐忑的圣旨已經(jīng)化為一片灰燼了,心里真是萬分高興,要知道牛府臺本不是什么好官,他也怕劉勤此行會依照密旨,將他法辦!
劉勤出京來到郫縣,這一路行來已經(jīng)一月有余,老皇帝前不久在勤政殿批閱奏折的時候,突發(fā)中風(fēng),已經(jīng)人事不省,現(xiàn)在都是太子在管理朝政。因為老皇帝傳給劉勤的是密旨,內(nèi)容也只有劉勤和老皇帝知道,只要老皇帝一死,牛府臺便可太平無事了。
牛府臺領(lǐng)人急三火四地來到了郫縣,他看罷那口盛放著劉御史焦尸的桐棺,立刻便將郫縣縣令劈頭蓋臉地臭罵了一頓,然后叫道:“圣旨丟失,御史亡命,事關(guān)重大,你想要活命,目前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找到丟失的圣旨,并抓到殺人的兇手!”
當(dāng)朝御史在郫縣的地盤上丟了性命,郫縣縣令的官帽子注定是戴不穩(wěn)了,可是他為了活命,只得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開始調(diào)查劉御史死亡一案。
郫縣縣令經(jīng)過調(diào)查,他終于弄明白了劉御史懷抱琴匣逃走,然后被雷一刀斬殺斃命的經(jīng)過。牛府臺得到稟告,他渾身一哆嗦,心中暗想:“難道圣旨還沒被焚毀,就裝在了琴匣當(dāng)中?”
郫縣縣令最后說道:“牛大人,根據(jù)郫縣百姓的回憶,雷一刀的手下放火燒掉古琴居后,他們確實是抱著三張古琴和琴匣離開的!”
牛府臺聽郫縣縣令講完了情況,氣得他一拍桌子道:“剿滅惡虎寨,一定要把劉御史的那張古琴找回來!”牛府臺一道命令,當(dāng)即調(diào)集了近千名的官兵在前山佯攻惡虎寨,他則派了個心腹的手下,偷偷地來到惡虎寨后山,暗中找到雷一刀。牛府臺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準備用高價贖回那個可能藏有圣旨的古琴琴匣!
三個外行
牛府臺派的人頭上戴著一個大斗笠,斗笠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這個密使的半張臉??墒撬弥y票,來到山寨內(nèi)一瞧,不由得愣住了。想買那張干系重大的古琴的人,還有兩個—這兩個人一個黑紗蒙面,另一個臉上抹著七色的油彩。
雷一刀盯著眼前這三位財神爺,眼珠一轉(zhuǎn)“嘿嘿”笑道:“你們等一等,等我分辨出哪個是劉御史的古琴和琴匣子,你們再掏銀子也不遲!”那三個想買古琴的人正要說話,就見幾名荷刀帶槍的嘍啰押著呂道安、邱老二和屠戶李三個人,從寨門走進了聚義大廳。
呂道安只是一個教書的先生,邱老二是個油漆匠,而屠戶李只是一個豬屠戶,他們在郫縣只是普通的草民,雷一刀將他們抓來做甚?呂道安文文弱弱,他看著兇神惡煞的雷一刀,嚇得“撲通”一聲,癱坐到了地上。
邱老二的膽子稍微大一些,他哆嗦著嘴唇說道:“雷寨主,您、您是不是綁錯人了?”
雷一刀一拍桌子,他分別指著三個人的鼻子吼道:“郫縣第一文士田晉文,琴師廖明遠,還有調(diào)律師歐陽七,本大王怎么會抓錯人呢!”
屠戶李今天一大早去調(diào)律師歐陽七家送豬肉,可是剛出門,便被雷一刀的手下給抓來了。屠戶李高聲叫道:“大王,您的手下確實是抓錯人了,我是屠夫李。您想想,哪有善于調(diào)琴的音律師,會穿成我這個邋遢的樣子?”
呂、邱兩個人也紛紛表示自己不是田晉文和廖明遠,雷一刀將三幅畫像丟到了地上,惡吼道:“想哄騙本寨主,哪有那么容易?”
呂道安三人一看那三張畫像,真是一個個欲哭無淚,這三張畫像也不知道是哪個拙劣的畫師畫的,一點也不像田晉文、廖明遠和歐陽七不說,倒與他們?nèi)齻€人很像。
雷一刀一擺手,三張古琴連同琴匣子都被放在了地上,琴匣子里除了古琴,并沒有什么皇帝的密旨。雷一刀叫道:“你們?nèi)齻€人給我好好辨一辨,究竟哪張是劉御史的春花秋月琴……如果糊弄本寨主,我立刻送你們上西天!”
三張古琴一字排開,放到了地上,這三張古琴琴形并不同—一張是蕉葉琴,一張是仲尼琴,另外一張是伏羲琴。古琴雖然可以細分為十多種,但是唐圓宋扁、一木七弦的規(guī)矩卻大致不差。
別看呂道安是個教書先生,可他對古琴絕對是個門外漢。邱老二是個油漆匠,屠戶李只懂得殺豬,他們對辨別古琴就更不懂了。三個人正在竊竊私語,商量著脫身之策的時候,就聽牛知府派來買琴的斗笠人從腰里摸出了五千兩的銀票,說道:“雷寨主,您不要再讓他們辨琴了,這三張琴我全買下了!”
彩面人和蒙面人一聽斗笠人買琴的話,他們可坐不住了,都紛紛掏出銀票,爭買這三張古琴。
三張古琴三家爭,看得雷一刀心頭也是狐疑四起,難道春花秋月古琴中藏有什么絕世秘密嗎?他一擺手罵道:“都給老子閉嘴!我倒要看看那張古琴中,藏有什么樣的秘密!”
邱老二是個油漆匠,他雖然不懂得相琴,可是有一點他明白—那就是,想在古琴里藏東西,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秘密藏到古琴的琴箱里。
想在古琴的琴箱里做文章,必須啟開古琴的琴箱才成,啟開琴箱,藏好東西,為了掩飾藏東西的痕跡,琴箱外面一定是重新抹上了新漆。邱老二干的是油漆匠,對新漆舊漆的味道特別敏感,他用鼻子將三張琴嗅了一下,然后指著那張伏羲琴說道:“這就是劉御史的那張春花秋月琴!”
血染山寨
一名嘍啰揮刀砍開了伏羲琴,可是這張琴的琴箱子里卻空空如也,別說圣旨,連一張紙片都沒有。
雷一刀氣得怪叫一聲,邱老二便被嘍啰們推了出去,“咔嚓”一聲,砍了腦袋??粗行痰膰D啰提著帶血的大刀回來,呂道安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屠戶李整日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還是有些膽量的,看著剩下的兩張古琴,他忽然靈機一動說道:“我在殺豬的時候,為了判斷生豬出肉的多少,我都會在豬的脊背上拍一拍!”
巴掌拍到豬身上,凡是聲音透亮的豬,說明豬的肚子里有油水,出精肉必多,而回聲低暗的,說明豬的肚子里沒油水,出精肉則少。同樣的道理,一張古琴的琴箱子里要是藏了東西,用巴掌拍在上面,回音必定和正常的琴箱不同!屠戶李用拍擊法,最后斷定那張蕉葉琴為劉御史的春花秋月琴。
嘍啰們砍開焦葉琴后,屠戶李驚訝得“咕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這張琴之所以回音怪異,完全是因為這幾天黃草山天氣陰沉,水汽濃重,致使琴箱返潮的緣故。
判斷失誤的屠戶李也被推到了外面,成了刀下之鬼。不用想,剩下的那張古琴,一定是春花秋月琴了!
牛知府派來的斗笠人反應(yīng)最快,他將一沓銀票全拍在了雷一刀的桌子上,然后身形電閃,沖到了大廳的中間,一把便將第三張仲尼式的古琴搶到了手里。
廳中等著高價買琴的彩面人和蒙面人一見古琴被搶,紛紛放下銀票,然后沖上前來,并和那個斗笠人斗到了一起。
嘍啰們正要抽刀拉架,可是卻被雷一刀制止了。廳中的三個人武功高強,都不是善良之輩,還是先讓他們狗咬狗吧。激戰(zhàn)進行了半炷香的時間,就見那個蒙面人發(fā)出一聲蒼鷹般的利嘯,他兩手如鷹爪,從天而降,抓向了斗笠人懷里抱著的那張古琴。
古琴被蒙面人的利爪抓中,就聽“咯咯”幾聲,古琴碎成了一地的木屑,就在木屑紛落中,一個錦緞的小包袱“撲通”一聲,掉在了地上。那個斗笠人武功最高,他奮力使出霹靂掌法的絕技,將其他兩個人擊倒,可是他胸口也被那個彩面人用五雷拳法擊中了。斗笠人雖然連連吐血,可是那個小包袱卻被他搶到了手里,他打開包袱一看,卻驚呆了,里面只是一本去年的黃歷而已。
看著倒在地上的兩個奪書人,雷一刀一邊數(shù)著手里的銀票,一邊呵呵笑道:“這本黃歷,就賣給你們了!”
斗笠人一見自己上當(dāng)了,他大吼一聲,身形飛起,兩掌疊疊,挾裹著風(fēng)雷之聲,直向雷一刀擊去。雷一刀打了一聲口哨,從房梁上忽然落下了一片鳥網(wǎng),斗笠人獵物似的被罩在里面,他再想行兇殺人,已經(jīng)不可能了。
那彩面人和蒙面人還想反抗,可是卻被山寨的嘍啰們用撓鉤鉤倒在地,然后用繩子捆牢,兩個人都成了任人宰割的俘虜。故作懦弱的呂道安笑嘻嘻地走上前來,他隔著鳥網(wǎng),從斗笠人的手里取出那本去年的黃歷,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呂道安就是劉御史。劉御史確實是領(lǐng)了皇帝的旨意,到漳州府一帶查辦貪官來了。
漳州府的貪官之害,早已經(jīng)驚動朝廷,當(dāng)今天子也曾經(jīng)不下兩三次派官員查辦,可是派出的官員不是查無實據(jù),便是半路遇害。劉御史博古通今,他對查辦貪官有著自己獨特的一套辦法。
劉御史出京的時候,他向皇帝討要了兩千軍馬。侯千總令這些京畿衛(wèi)戍營的精兵們都換上了便裝,然后他們搶先一步,偷偷來到郫縣一帶。侯千總派兵遣將,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一舉滅掉了黃草山惡虎寨的雷一刀。現(xiàn)在這個假雷一刀,就是衛(wèi)戍營的侯千總所扮。
劉御史先和侯千總演了一出山賊打劫朝廷命官的雙簧,古琴居中的尸體便是黃草山上被斬殺的強盜。為了將戲演得更真實,侯千總一把火還燒了古琴居,古琴居的老板和伙計,目前都在山寨的后院喝茶呢。侯千總搶了三張古琴上山,隨即侯千總的手下,便開始到處散布謠言—皇上查奸的圣旨,便裝在那張春花秋月琴中。漳州府的貪官們一時間人心惶惶,果然貪官們上山買琴的鬧戲就開鑼了!
劉勤出京,老皇帝隨后中風(fēng),這純屬是無意的巧合而已。倒在地上的斗笠人叫道:“劉勤,你枉費心機了,我是絕對不會出賣我的主人的!”他講完,揮起手掌,便要向自己的臉上拍去!
劉御史冷笑道:“你毀掉了自己的容貌,我難道就不知道你是誰了嗎?”
劉御史的話音剛落,邱老二和屠戶李便走了進來,他們兩個被殺,只是一場假戲而已,那刀鋒上的血只是雞血罷了。邱老二是劉御史的師爺,而屠戶李卻是劉御史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
這兩人這些日子沒閑著,漳州府方圓幾百里的武林高手都已經(jīng)被他們調(diào)查清楚,并列出了一個長長的名單。善使霹靂掌的斗笠人是牛府臺的護衛(wèi)邱木;蒙面人的鷹爪功可稱犀利,他就是漳州府守備大人的弟弟崔天宇;那個彩面人五雷拳法駭人,他就是西南總督大人豢養(yǎng)的死士一點紅。
劉御史只要順著這三條線索查下去,相信漳州府的貪官之患,很快就能夠徹底清除了!
選自《故事精》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