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嬋
從北四環(huán)的北京大學到南三環(huán)的陶然亭公園,乘地鐵4號線大約四十分鐘。初春的陶然亭,
正是草長鶯飛傴僂提攜往來不絕的好光景。
每年清明前后,北京大學地球與空間科學學院(簡稱地空學院)
師生都會前來拜謁一處坐落在公園湖心島正中的革命烈士墓。
所祭奠者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是黨的早期領導人高君宇,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地質系,是地空學院的院友。
動輒驚人
帶著懷念先烈的尊敬和巧遇校友的驚喜,我仔細看了對高君宇的介紹。高君宇是中共第一批黨員,曾出席莫斯科遠東各國共產(chǎn)黨和民族革命團體第一次代表大會,也是北京社會主義青年團的第一任書記。民國才女石評梅是他的戀人。工作之余,二人常漫步于陶然亭。他曾對石評梅說:“北京城的地方,全被權貴們的車馬踐踏得骯臟不堪,只剩陶然亭這塊荒僻土地還算干凈,死后愿葬于此。”
陶然亭中的展板上對高君宇的介紹只是寥寥幾行字,看過后我竟更增了幾分好奇。高君宇的胞弟高全德在高君宇去世前后,一直承擔著照料高君宇和整理遺物的工作,并寫下《先烈君宇事跡》和《生如閃電,死如彗星——中共早期著名革命活動家高君宇傳略》等回憶錄。帶著強烈的好奇,我在北大圖書館找來這兩篇文章。
在高全德的記憶中,哥哥高君宇“溫靜堅決,有膽識,機智過人,不輕動言,動輒驚人”。在《生如閃電》中他回憶,“父親對君宇抱有最大的希望,這不僅是由于他的天資好,也由于他的奮發(fā)精神符合父親的愿望?!?/p>
我是寶劍,我是火花
高君宇碑的側面是他的自題詩:“我是寶劍,我是火花。我愿生如閃電之耀亮,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焙髞聿胖@是其戀人石評梅所書。對著慷慨的詩句,我不禁追想這位29歲英年早逝的共產(chǎn)黨人度過了怎樣耀眼的一生。
在高全德的回憶中,1917年,從太原一中畢業(yè)的高君宇走出家門,在父親的陪同下考入了北京大學。在校期間,高君宇積極參與革命活動。1918年5月,高君宇等學生聯(lián)合留日學生共2000多人發(fā)動“公府請愿”,要求北洋政府取消《中日共同防敵軍事協(xié)定》。他率眾闖過層層軍警沖進總統(tǒng)府,馮國璋被迫接見。之后在李大釗的幫助下,他們發(fā)起了北京學生救國會,到8月成了全國性的學生救國會。1919年2月初,北京大專學校學生聯(lián)合會成立,高君宇當選為北京大學學生會負責人。3月23日,高君宇、鄧中夏等人組織成立了以“增進平民知識,喚起平民之自覺心”為宗旨的平民教育講演團。高君宇擔任文牘干事,在北城第十講習所活動 。
1919年的4月30日,巴黎和會的消息傳來。學生救國會、國民雜志社、平民教育講演團等包括高君宇在內的骨干20多人秘密討論“直接行動”的問題。5月3日,約請北京十三個中等以上學校學生代表參加全體學生大會。夜晚的北大三院禮堂內外人山人海,擠滿了來開會的學生。高君宇等慷慨陳詞、聲淚俱下,主張游行抗議當局。
據(jù)高全德在《生如閃電》中的回憶,5月4日,軍警出動全城戒嚴,學生們下午才齊集天安門。高君宇等率領學生們按預定計劃游行至東交民巷西口,遭到中國巡捕的阻攔。隊伍調轉前進方向,直抵趙家樓的曹汝霖住宅。學生們高呼“賣國賊曹汝霖快出來見我!”但此時的曹宅內外,警察林立,門窗緊閉。高君宇見曹門緊閉,繞宅察看,發(fā)現(xiàn)墻頭高處接近窗戶,急忙找來一個高個子學生匡互生,用他兒時慣玩的蹬肩辦法,把匡互生扶上墻頭破窗而入??锘ド蜷_大門,大家如潮水一般一擁而入。
在《北京大學日刊》中,我看到這樣的記錄:“同學高尚德,字君宇,從事民眾運動,八九年來無間歇,久而益厲,猛勇有加,其弘毅果敢,足為青年模范。”
春風青冢
循著《北京大學日刊》的線索,我還找到了另一處高君宇在校期間的活動?!侗本┐髮W日刊》1921年11月17日的《啟示》中說:“本會叫做馬克思學說研究會,以研究關于馬克思派的著述為目的”。這條《啟示》由鄧中夏、高君宇、羅章龍等19人列名發(fā)起。高君宇在校期間,和鄧中夏、羅章龍等同學在李大釗的指導下秘密成立了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高君宇參加翻譯室英文組工作。1920年3月共產(chǎn)國際遠東局長魏金斯基來華后,高君宇參與討論建黨事宜。10月,高君宇加入了剛成立的北京共產(chǎn)主義小組,并于次年主持了北京社會主義青年團全體會議。
從1921年到1922年,高君宇先后在北京、唐山、鄭州、濟南、長辛店等地從事工人運動。1923年京漢鐵路工人大罷工期間,高君宇和張國燾、何夢雄、羅章龍等人晝夜駐守在各站與各地工會聯(lián)絡,指揮工人的罷工斗爭。人事滄桑,羅章龍后來回首那段崢嶸歲月和那位依稀故人,曾感慨地寫道:
論文八載憶紅樓,
筆陣縱橫蕩九州。
京漢工人流血記,
千秋碧落賦同仇。
在北大圖書館,我竟找到了人民出版社的一本《高君宇文集》,其中收錄了他從1920年到1924年發(fā)表的五十余篇文章及演說。1922年后,主要承擔了革命宣傳工作的高君宇發(fā)表文章極多。在1923年3月5日的《北京學生聯(lián)合會日刊》中可以找到高君宇發(fā)表的《最近時局的轉換與我們》一文。文中他說:“為了對付更反動的情形,我們只有一個態(tài)度,就是迅速的使我們的運動實際擴大?!?/p>
1923年秋,弟弟高全德到北京看望他。據(jù)高全德回憶,“一進門,只見他伏案疾書,我不由得喊了一聲‘哥,他抬起頭來細細瞅了我一眼,然后微微一笑,點頭示意讓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又低頭繼續(xù)寫稿??礃幼铀谕瓿梢豁椌o急工作。我不便打擾他,只好坐在一旁默默等候?!薄八?jīng)常熬得兩眼通紅,但他卻滿不在乎”“在這段時間里,我經(jīng)常見有不少同志來和君宇商討工作。我在一旁仔細琢磨他們的表情,都是一樣的緊張而嚴肅,然而一商討完便立即告辭離去?!?/p>
長期辛勞、高強度的革命生活毀壞了高君宇的身體。高君宇與民國四大才女之一石評梅在1922年初遇,一見如故。但由于高君宇有舊式婚姻、石評梅曾受感情創(chuàng)傷,兩人并沒有立刻走到一起。高君宇積勞成疾,長期被腹痛折磨,石評梅常來看望。
但命運沒有給年輕的革命者留下太多時間。1925年3月4日,高君宇病重入院,于6日0點25分不治身亡,時年29歲。3月29日上午9時,高君宇追悼會在北京大學法科禮堂舉行。石評梅慟哭屢至昏厥,常到墓前。三年多,年僅26歲的石評梅也因病去世,臨終前,她仍戴著高君宇相贈的象牙戒指。
責任編輯:尹穎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