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博上看到一個段子:“誰的男友最摳門?”一位苦主如是說,“生日時送給我一袋自己嗑出來的瓜子,這簡直是我收到的最奇葩的生日禮物!”
這位姑娘實在不解風(fēng)情。
徐志摩當(dāng)年寫過一個小調(diào):“瓜子嗑了三十個,紅紙包好藏在錦盒,叫丫環(huán)送與我那情哥哥。對他說:個個都是奴家親口嗑,紅的是胭脂,濕的是吐沫,都吃了,管保他的相思病兒全好卻,管保他的相思病兒全好卻。”《金瓶梅》里,也有拿瓜子做禮物的典故。西門慶失了李瓶兒,在家中傷心,妓女鄭愛月托人送來三樣?xùn)|西,一盒果餡頂皮酥,一盒酥油泡螺,還有一樣是悄悄給的——一方回紋錦同心方勝桃紅綾汗巾,里面裹著一包親口嗑的瓜仁兒。鄭愛月心心念念的是“那瓜仁都是我口里一個個兒磕的,汗巾兒是我閑著用工夫撮的穗子”,西門慶的心卻只在那盒酥油泡螺那里,因為這是李瓶兒的拿手點心,結(jié)果那瓜仁被應(yīng)伯爵吃了,一片心事倒是付了流水。
《金瓶梅》里,最愛嗑瓜子的絕對是潘金蓮,一出場時“只在簾子下磕瓜子兒”,引著那些狂浪子弟在她面前“彈胡博詞扠兒雞”。嫁給西門慶之后的第一個元宵節(jié),那時李瓶兒還未進府,潘金蓮最為受寵,她“探著半截身子,口中磕瓜子兒,把磕了的瓜子皮兒,都吐下來,落在人身上,和玉樓兩個嘻笑不止”。那時的她,何曾想到,之后再沒有這樣“云霞漫紙”的得意,等待西門慶歸來時,除了雪夜彈奏琵琶,就只還有手里的那把瓜子,美人倚簾嗑瓜子,臉上心中都是寂寞,真真我見猶憐。
大約因為瓜子好嗑,《金瓶梅》里,拿瓜子作為禮物的不少。李瓶兒送玳安的二兩銀子,是讓他“節(jié)間買瓜子兒磕”。賁四媳婦與西門慶偷情,怕被大娘知道,玳安支的招,是讓她送瓜子給大娘,再另送一盒給潘金蓮。小潘潘雖然愛嗑瓜子,但禮物背后的用意,如何猜度不出,所以一頓嘲諷,那瓜子的下落,也不得而知。
說了半日瓜子,《金瓶梅》里的瓜子,究竟是南瓜子、西瓜子、冬瓜子還是葵花籽呢?向日葵原產(chǎn)于美洲,明代中期才傳入中國,據(jù)考證大規(guī)模種植至少要清末。首次提到“向日葵”這一名稱的是明末文震亨。他在其《長物志》中說:“葵花種類奠定,初夏花繁葉茂,最為可觀。一曰向日,別名西番蓮?!蹦瞎弦彩敲鞔泻笃谶M入中國,大約到清朝初年才成為中國人的流行零食,同治二年的《邳志補》中便有“(南瓜)子可炒食運售亦廣”的記載。
《金瓶梅》成書萬歷年間,所以,最有可能嗑的乃是西瓜子和冬瓜子,但冬瓜子的產(chǎn)量不高,對比書中出現(xiàn)瓜子的頻率,我認(rèn)為西瓜子的概率更大。最早記載西瓜子可食的是元代的《王禎農(nóng)書》:“(西瓜)其子爆干取仁,用薦茶易得。”元末明初《飲食須知》又載:“食瓜(西瓜)后,食其子,不噫瓜氣。”宮廷中食用西瓜子的情況可以參見晚明宦官劉若愚的《酌中志》,書中記載了先帝(明神宗朱翊鈞)“好用鮮西瓜種微加鹽焙用之”。
由此可見,西瓜子至遲在元代就已經(jīng)開始做零食食用了,甚至有可能追溯到北宋初年,畢竟,蘇東坡曾經(jīng)在給友人的信中,提到自己的夢想生活:“或圣恩許歸田里,得款段一仆,與子眾丈、楊宗文之流,往還瑞草橋,夜還何村,與君對坐莊門吃瓜子炒豆,不知當(dāng)復(fù)有此日否?”
和老友坐在門口,吃瓜子說閑話,這看似尋常的家常生活,卻是顛沛亂世時的奢侈念想,這大約才是真正的歲月靜好吧!可悲的是,這樣的生活,蘇東坡沒能求得,潘金蓮求得卻不懂得,可悲,可 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