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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化部“五七”干校的日子(一)

2016-06-15 10:58石灣
世紀 2016年1期
關鍵詞:干校文化部老鄉(xiāng)

作者石灣為作家出版社原副總編輯。他撰寫的《下文化部 “五七”干校的日子》一文是親歷“文革”五七干校生活的一個縮影。所謂的干校,是知識分子身心受難之所,中國曾有成千上萬的知識分子曾在那里接受思想改造。石灣與文化界前輩陳勃、蔡若虹、吳祖光等艱難地度過了那段沉悶又荒唐的歲月,以真實的筆觸還原那段受虐的歷史。本刊將分三期刊登他的全文。敬請關注。

下干校基本上是“連鍋端”

人的一生,最寶貴的時光莫過于青春歲月。而我寶貴的青春,卻有三年在干校付諸東流。

我被下放勞動是在1970年初,比我所在單位的同事晚了半年。那時,文化部“五七”干校已由懷來縣的沙城搬到了寶坻縣的黃莊洼。從我的內(nèi)心講,對下放勞動是懼怕的。但這是毛主席的指示,誰也無法違抗。毛主席關于廣大干部下放勞動的指示,是1968年10月5日在人民日報社論《柳河“五·七”干校為機關革命化提供了新的經(jīng)驗》中發(fā)表的?!拔母铩敝校飨呐?、講話或文章,都叫做“最高指示”,和封建社會的“圣旨”一詞,沒什么差別,別說是公開違抗,即便是稍有不敬,也是會把你打成反革命的。毛主席的“五七”指示,是他所謂在無產(chǎn)階級專政條件下繼續(xù)革命理論的組成部分,因此,他一聲令下,廣大干部就都走上所謂“五七”道路,“重新學習”去了。

當時,文化部分了兩個干校,即文化部機關和中國文聯(lián)、中國作協(xié)的干部下到湖北咸寧,而除作協(xié)以外的各個協(xié)會及隸屬文化部的幾個事業(yè)單位的干部,則下到河北懷來。為什么把文聯(lián)及各協(xié)會的干部也歸進了文化部干校呢?這是因為毛主席早就給文聯(lián)及各協(xié)會定了性,“最近幾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義的邊緣”,是“匈牙利裴多菲俱樂部那樣的團體”,必須徹底砸爛。所以,在派工人、解放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進駐上層建筑領域來領導斗、批、改時,文化部和文聯(lián)及各協(xié)會是歸屬一個工、軍宣傳隊指揮部管轄,而進駐文化部和文聯(lián)及各協(xié)會的軍宣隊是駐張家口地區(qū)的65軍派出的,其總指揮是65軍的政治部主任張光,在干校選點時,就自然而然地先把目光落在了65軍駐扎范圍內(nèi)的懷來縣沙城的黑土洼。我之所以沒有下沙城干校,是因為在此之前就抽調(diào)到駐文化部軍宣隊總指揮部的寫作小組,寫所謂大批判文章去了。

下干?;旧鲜恰斑B鍋端”。毛主席的指示里明明說“除老弱病殘者外”,可在我們中國戲曲研究院,僅留下兩三個留守人員,其余無論老弱病殘,統(tǒng)統(tǒng)都下放到黑土洼去了。這就意味著在所謂“斗、批、改”的三大任務中,戲曲研究院只有“斗、批”兩項,斗、批完了,也就散攤子了,將來干什么,誰的心里都沒有數(shù)。我能留在寫作小組搞大批判,實在是一種僥幸。而當時,正巧我妻子臨產(chǎn)。那年月,年輕夫婦是請不起保姆的,我不用下干校,能留在北京照顧妻子坐月子,這當然是件令我竊喜的事。但是,萬沒想到我們寫作小組辛辛苦苦寫了半年,竟一篇大批判文章也沒有能發(fā)表出來。不是我們無能,寫不出文章來;也不是我們覺悟高,抵制寫批判所謂文藝黑線的文章,而是因為我們搞的是“假批判”,寫出的文章,統(tǒng)統(tǒng)被報社“槍斃”了。直到通知寫作小組解散,讓我們一過春節(jié)也都下干校時,軍宣隊總指揮部的參謀耿再飚(耿飚同志的侄子,有渠道了解到一些高層斗爭的內(nèi)幕)才向我們透了底,說派駐文化部的軍宣隊是歸周恩來總理管的,而當時的輿論陣地都控制在江青、張春橋、姚文元手里,他們早就給當時僅有的幾家報刊下了指示:駐文化部軍宣隊寫作小組的稿子一概不能見報!這無疑是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這分明是說,我們這些人,將來是干不成文藝這一行,只有下放干校長期改造了。

我們寫作組共八人,組長是文化部電影文學創(chuàng)作室的馬德波(后為北京電影制片廠負責人)和《電影藝術》的方杰,組員除我而外,還有《文藝報》的蔡宏聲、《人民文學》的鄒正賢、《戲劇報》的王興志(即王行之)、電影文學創(chuàng)作室的茍煜升、《人民音樂》的韓建邠。蔡宏聲和鄒正賢屬于作協(xié),他倆去了文化部咸寧“五七”干校,其余六人就都下了文化部寶坻“五七”干校。我們的干校之所以從懷來縣遷到了寶坻縣的黃莊洼,是因為根據(jù)中央的指示,派駐文化部的軍宣隊被撤換了,改由河北省軍區(qū)和湖北省軍區(qū)派出宣傳隊分別進駐文化部的懷來和咸寧干校。河北省軍區(qū)派出的宣傳隊也許是為了擺脫65軍的“陰影”,剛進駐就決定將干校搬遷,著實將他們眼中的一大群“臭知識分子”苦苦折騰了一番。

在臨亭口幸遇攝影家陳勃

我是獨自乘去寶坻縣城的長途汽車下干校的。印象中北京的長途汽車站是在東直門附近,一早上車,車開了有四個多小時,到臨亭口下車。

臨亭口是一個人民公社的所在地,小鎮(zhèn)不大,那時沒有農(nóng)貿(mào)市場和民營企業(yè),街上頗為冷清。前些年,電視劇《潛伏》熱播,據(jù)一位文友說,該劇是根據(jù)天津作家龍一的同名小說改編的。小說只有一萬多字,但人物關系設置特殊,編導姜偉竟然將其擴展成三十集的連續(xù)劇,這番功夫真是了得!另一位文友看過電視劇后曾發(fā)來電子郵件,說她在網(wǎng)上瀏覽,讀到一篇署我名的文章,寫“文革”期間隨文化部門下放到天津臨亭口附近的黃莊洼勞動改造。她注意到,只有我的文章和龍一的《潛伏》寫作“臨亭口”,而其他地方均寫作“林亭口”。問我這里是否有個地名的歷史沿革問題?隨即我也上網(wǎng)瀏覽了一下,才知小說中余則成是到寶坻縣的臨亭口接翠平去的天津。當年寶坻是河北省的一個縣,而如今已劃歸天津市,成為寶坻區(qū)?!拔母铩敝械呐R亭口公社,也改為林亭口鎮(zhèn)了。我注意到,網(wǎng)上有極少數(shù)企業(yè)的所在地,標的依然是“臨亭口”,我不知這里面究竟有何地名的歷史沿革問題,但一提起“臨亭口”,四十多年前的情景就恍若眼前。

下了長途汽車,我問當?shù)氐某丝停侥锨鍦显趺醋??有位個子高高的乘客打量了我一眼,微笑著問:“你是去干校三連吧?跟我走就是了?!蔽尹c頭說:“是??!”隨后,他自我介紹說:“我是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的,叫陳勃?!标惒粌H是有名的攝影藝術家,而且還是攝協(xié)的秘書長。我知道,在中國文聯(lián)的十大協(xié)會中,唯有攝協(xié)是毛主席親筆題的會牌,攝協(xié)主席石少華還有幸成了教江青的攝影老師。因此,攝協(xié)在“文革”前執(zhí)行的就不是周揚的“反革命修正主義文藝黑線”,而是毛主席的“紅線”。身為攝協(xié)秘書長的陳勃,自然也就不是“走資派”,加上他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容,就更令我感到在此刻遇到他,是一種難得的機緣。

陳勃對我說,到干校所在地還有十多里路呢,已經(jīng)十二點多鐘了,咱們到鎮(zhèn)上的小飯館吃點東西再走吧!我就跟他進了一家小飯館。我已經(jīng)回憶不起那天我倆吃的是什么了,但有一件事至今印象猶深。那就是吃飯時陳勃悄聲問我:“在里邊一張桌子上吃飯的矮老頭,你認得他嗎?”我說不認識。他說:“他是中國美協(xié)的蔡若虹?!蔽乙宦犨@名字,不禁喔了一聲。心想,這可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抬眼看去,見蔡若虹買的是一碗紅燒肉,吃得正香呢!陳勃嘆了口氣說:“他們五連的伙食很差,今天是星期天,老蔡是到公社改善生活來了?!辈倘艉缡茄影掺斔嚸佬g系主任,“文革”前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的黨組書記,“文革”初就作為走資派被公開點名批判,說他是周揚文藝黑線在美術界的代表人物。陳勃和他顯然早就相識,但我們不能等他吃完飯后結伴同行,因為他是屬于中央專案組的審查對象,尚未定案呢!

一路上,陳勃告訴我,干校從懷來縣的黑土洼搬到寶坻的黃土洼來,實在太匆忙,困難重重。據(jù)說這里有六七千畝荒地,開墾之后,生活上就可做到自給自足了。干校軍宣隊的一把手是河北省軍區(qū)獨立師的楊副政委,二把手是承德軍分區(qū)的宋副政委。干校校部設在北清溝,下設五個連:一連由原中國影協(xié)、電影出版社組成,二連由中國攝協(xié)、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室組成,三連由中國戲曲研究院、中國舞協(xié)和中國民間文藝研究會組成,四連由中國音協(xié)、人民音樂出版社、中國音樂研究所組成,五連則由中國劇協(xié)、中國美協(xié)和中國曲協(xié)組成。全校學員有七百多人,分別借住在北清溝、南清溝、牛蹄河和李宦莊的老鄉(xiāng)家里。因他主編的《中國攝影》雜志是毛主席親自題寫的刊名,所以不屬于“周揚文藝黑線人物”,一下干校就受到軍宣隊的信任,被抽調(diào)到校部工作,是政工組的負責人。因此他了解干校的全面情況,說在我們干校,像蔡若虹這樣屬于中央專案組管的文藝界的名人,還有音協(xié)的呂驥,劇協(xié)的趙尋、鳳子,美協(xié)的華君武、丁聰,影協(xié)的袁文殊、程季華、鐘惦棐,以及我們中國戲曲研究院的張庚和吳祖光……搬遷時都不準許他們在北京停留,也沒有讓他們回北京去過春節(jié),生活上的清苦是可想而知的了。

吳祖光因應邀到老鄉(xiāng)家過年而挨批斗

像蔡若虹那樣趁星期天到小鎮(zhèn)上去買生活用品的機會,順帶改善一下生活,花的是他自己的錢,即使是被革命群眾發(fā)現(xiàn)了,也很難給他上綱上線,定什么罪名??晌覀冞B的吳祖光,卻因為吃了貧下中農(nóng)的“宴請”,而挨了一場批斗。這是我下干校后第一次參加連點名,聽軍宣隊的王副團長訓話時說到的“階級斗爭新動向”。

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春節(jié)前,吳祖光得了急性闌尾炎。因他是屬于中央專案組管轄的審查對象,不準他回京就醫(yī),只得到設備簡陋、條件很差的公社衛(wèi)生院去動手術。干校派了一個人去照看他,而實質上是去監(jiān)管他。此人到了公社衛(wèi)生院,便以革命干部自居,不但不好好伺候病人,反而還時常欺侮病人,竟將吳祖光花錢買的營養(yǎng)食品吃去了大半。見此情景,連醫(yī)生和同病房的老鄉(xiāng)都覺得此人有失身份,很瞧不起他。于是,富有同情心的老鄉(xiāng)就邀祖光到他們家里去過年。祖光欣然赴宴,自然也買了些煙酒、糖果之類作為賀年的禮品。那位負責照看他的革命干部,理所當然不會受到老鄉(xiāng)的邀請,他便因此而耿耿于懷,回干校向軍宣隊告了吳祖光的刁狀,說吳隱瞞了自己的“黑幫”分子的身份,到老鄉(xiāng)家去吃宴請,還以糖衣炮彈拉攏腐蝕貧下中農(nóng)……軍宣隊一聽,這當然是階級斗爭的新動向了,就立即派人去把吳祖光從病床上揪了回來。

我和祖光同在一個班。好在我是剛下干校,不了解情況,批判會上也就沒有吭聲。但這件事無疑是給我敲了一次警鐘:住在老鄉(xiāng)家里,千萬別吃老鄉(xiāng)家的一口東西!

南清溝是一個有百十來戶人家的村莊。我們?nèi)B有一百多人,分散住在老鄉(xiāng)家,往往是一戶騰出一鋪炕,一鋪炕上要睡七八個人。初下去時,因為同鋪的人中有幾個打呼嚕,常常令我失眠。后來勞動強度大了,累極了躺下就能睡著,也就慢慢習慣了。

初下放到南清溝時,我水土不服,常鬧肚子,要服黃連素。因為那里是鹽堿地,平時吃的井水有淡淡的苦澀味,被稱作為咸水。我最不愛吃的是用咸水做的陳玉米面發(fā)糕,往往是因發(fā)酵時間沒掌握好,又酸又澀,所以難以下咽。只有到星期天,才派人到牛蹄河去拉回“甜水”來,做兩頓飯菜吃。所謂“甜水”,就是從機井里打出的水。周圍村莊就牛蹄河有一口機井,若全干校的人天天都去打“甜水”,一口機井自然就難以承受。而當時國家供應的糧食也是以雜糧為主,大米、白面只占百分之四十。而大米中,還有精米和粗米之分。因此,只有在星期天,我們才能用從幾里地外運回的“甜水”,做一頓精米飯吃。每到那一天,大家高興得就像過年一樣,早早拿著碗盆在食堂門口排隊等候了。那時候,像我這樣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飯量都很大,精米飯少說一頓也得吃一斤。而每次打飯只能打滿一碗,等第一碗飯吃完,再想去添第二碗,就幾無可能了。幸好到干校后不久,我得到了一次跟卡車去唐山拉石灰的機會,花四毛錢買了兩只大白瓷碗回來,一碗足可以存下一斤多米飯。

說實在的,生活上的清苦我并不懼怕,因為在“文革”開始之前,我就到更為艱苦的東北搞過“四清”。搞“四清”時,不只住在貧下中農(nóng)家里,還規(guī)定“七不吃”“八不吃”的,幾個月不知肉味是尋常事。而干校,畢竟是以連為單位起伙,每周總還能改善一兩回生活,沾點葷腥。我們連食堂的一位掌勺的大師傅,叫劉善元,原是專給文化部副部長劉白羽開小灶的,烹飪技藝相當之高,即便是奶油白菜、燒茄子之類的素菜,也讓你吃得有滋有味,贊不絕口。像他這樣的高級廚師,本該留在京城的高檔飯店大顯身手的,就因為劉白羽被“打倒”了,他也無可奈何地隨著文化部機關的“連鍋端”而下了干校。真可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該著他倒霉,為我們這些下鄉(xiāng)改造的“臭老九”陪了綁。他是一個非常和善的人,且十分健談,矮矮胖胖,活像一尊笑面的彌勒佛??蓮脑葘=o部長開小灶,改作為一百多人做飯的大師傅,勞動量不知加了多少倍!沒過多久,他就患了高血壓,難以堅持工作了。因此,每遇他病休,我們連的大鍋菜就索然無味了。

凝聚人間真情的一座新墳

我下到干校之日,正是所謂清查“五一六”分子的運動進入高潮之時,連里籠罩著一片人人自危的恐怖氣氛。當時,已揪出了幾個所謂的“五一六”分子,都弄到寶坻縣城隔離審查去了,美其名曰“辦學習班”。而所謂的辦學習班,就是大搞逼、供、信。或許你今天還是運動的積極分子,明天就會被人咬成為“五一六”分子,幾乎沒有一個人不是嫌疑犯。這種突然之間的人妖轉換簡直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那年,發(fā)生在我們連的最令人震驚的一件事,是所謂“五一六”嫌疑分子許樹我的自殺。

許樹我是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的干部,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一個眉目清秀的苗條女子。從輕盈的步態(tài)上看得出來,她是舞蹈演員出身,受過形體方面的專業(yè)訓練。記得是個陰雨天,軍宣隊把全連人馬緊急集合起來,宣布“五一六”嫌疑分子許樹我在準備對她實行隔離審查前“畏罪潛逃”了。這當然更是階級斗爭的新動向了。于是,軍宣隊就調(diào)集全連的運動骨干,兵分幾路到寶坻、廊坊、天津和北京等地的車站碼頭去圍追堵截,準備立即將她捉拿歸案??墒?,幾路兵馬出動了好幾天,她所有的親戚朋友家都查了個遍,竟未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仍不知其下落。那些天,沒有被外派出去的人,留在連里的任務是排查許樹我失蹤前的活動,凡與她有接觸的人,都得把每一個細節(jié)提供出來,不得有絲毫隱瞞。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人說,她在失蹤前曾用樹枝在地上不停地寫自己的名字。軍宣隊就以此為據(jù),說她的資產(chǎn)階級世界觀從未得到改造,“樹我”就是一切以“我”為中心,極端自私自利,足見她是個與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頑抗到底的死硬分子,云云。

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許樹我能往哪里逃呢?即使她能潛逃成功,也只能在外躲避一時。全國都在大張旗鼓地清查“五一六”分子,用軍宣隊當時的話說,是撒下了天羅地網(wǎng),一旦被抓著,就罪加一等!許樹我其實也并沒有潛逃,而是喝了敵敵畏在玉米地里自殺了。這是一個去摘嫩玉米吃的老鄉(xiāng)發(fā)現(xiàn)的。大熱天,又趕上下了幾場雨,尸體已開始腐爛,是她散發(fā)出的一股惡臭味把那老鄉(xiāng)嚇了一跳。軍宣隊接到老鄉(xiāng)的報告后,就讓老鄉(xiāng)就地挖了個坑,草草地將她埋了,連墳都沒許壘。全連上下,籠罩著一片陰霾。至今我還記得,在緊接著召開的全連批判大會上,校軍宣隊的第一把手到會講話時說的一句話:“這樣的‘五一六分子死了,也就是臭了一塊地!”

聽了軍宣隊領導的講話,大伙兒都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顯然,在他的眼里,我們這些下放勞動的“臭老九”糞土不如,只得任其處置。但大伙兒心里都清楚,許樹我是含冤自盡的,所謂的“五一六”反革命分子,完全是強加給她的一種莫須有的罪名。最令人震驚的是,第二天清早起來,有人發(fā)現(xiàn),在許樹我的掩埋之地,居然用田里的土壘起了一座新墳。不用說,這墳是為了祭奠她而壘的,深夜去為她修墳的人,不只是需要一種過人的膽氣,更是對許樹我懷有一種至深的情感。當時,我們借住在老鄉(xiāng)家里,七八個人擠在一鋪炕上睡覺,半夜里誰扛鍬出門干活,是瞞不了大伙兒的??墒牵耸掳l(fā)生之后,竟然沒有一人揭發(fā)檢舉他。不然,此舉一旦被軍宣隊發(fā)覺,他是決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少說也得把他當作“五一六”反革命分子的同伙挨一場批斗吧?因此,大伙兒心明似鏡,都佩服他是個有情有義有血性的男子漢!

人間自有真情在,信然。

許樹我的自殺真相被嚴密封鎖

新壘的許樹我墳堆一出現(xiàn),很快就成了特大新聞,傳遍了整個干校。當時大伙兒心里覺得最不近情理的是,為什么軍宣隊不通知她的家屬或親友來干校處理后事呢?難道是她丈夫所在單位不準許她丈夫來收尸祭奠,還是她丈夫為了保全自己的政治生命及前途,以示與她徹底劃清界限而沒有來處理她的后事?反正在沒有許樹我任何家屬、親人到場的情況下,就將她的遺體這樣匆匆處置了,太讓人感到憋屈。但當時誰也不敢說,不敢問,更不敢相互議論。直到“四人幫”倒臺之后的1978年9月,許樹我的冤案才得以平反昭雪,并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為她舉行了“安靈儀式”(因其遺骸仍在寶坻縣黃莊洼),中國舞蹈家協(xié)會主席吳曉邦、副主席賈作光、文化部復查委員會負責人林辛冰及生前友好180多人參加了追悼活動。這時,她丈夫汪盛貴才得以公開了他為什么沒有能到我們?nèi)B所在地為許樹我收尸祭奠的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

汪盛貴在“文革”前是中央民族歌舞團的大提琴演奏員、樂隊副隊長兼黨支部書記。許樹我出事時,中央民族歌舞團正下放在唐山小泊的軍隊農(nóng)場勞動鍛煉。汪盛貴記得很清楚,他是于1970年8月12日下午6時,以“出差辦事”為名,隨中央民族歌舞團軍宣隊的鄭全興連長,被騙到文化部寶坻“五七”干校校部的,一直悶到當晚8時,干校楊副政委、宋副政委等十幾位軍宣隊成員才給他開會。先由一位蘇科長向他簡單介紹許樹我為何“畏罪自殺、背叛革命”的所謂“事實經(jīng)過”,然后,楊副政委說:“老汪同志,你是共產(chǎn)黨員,許樹我的自殺是錯誤的,你要站穩(wěn)立場嘛!今天人已經(jīng)埋了,你要看的話,可以再挖出來。我看老汪同志就算了吧!”汪盛貴毫無精神準備,突然得知妻子自殺的消息,如晴天霹靂,打得他頭暈目眩,半天說不出話來。軍宣隊逼他表態(tài),他不知說什么好,只好眼淚往肚子里咽著說:“許樹我的死是錯誤的……她既然是‘畏罪自殺、背叛革命,我可以與她劃清界限,但我要求把許樹我的定案結論用書面方式給我一份?!彼胃闭R上說:“等以后寄給你?!?/p>

第二天上午干校沒留汪盛貴,也沒有告訴他許樹我的埋葬地點,更沒有讓他去看許的墳地,即把他作為“現(xiàn)行反革命”的家屬對待,干校的領導和校部的一般工作人員都不理睬他。

就這樣,他被急速從干校送回了唐山小泊?;爻掏局校嵾B長對他說:“汪盛貴同志,有關許樹我死亡的問題,你要保密。不準告訴任何人。你是黨員,叫人家知道了對你影響不好……”在當時的情況下,汪盛貴只得老老實實地答應了。不僅沒有與原舞協(xié)的同志有任何的聯(lián)系,就是連他的兩個兒子及他的兄弟姐妹,都沒有透露一點兒有關許樹我已在干校自殺身亡的信息。到“四人幫”垮臺,干校解散,他才知道,當年抓所謂“五一六”反革命分子的運動,是“文革”中“四人幫”制造的一大冤案。軍宣隊之所以不讓他到我們?nèi)B來為許樹我收尸、祭奠,是怕暴露了這場無中生有的運動殘酷整人的真相。(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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