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蕭紅是天才型的女作家,她的身上有一種魔咒般的特質(zhì),其感情生活也一直是大家關注的焦點。本文分析了《黃金時代》中蕭紅、蕭軍情感裂變的心理狀態(tài),揭示了人物的的心理歷程和命運軌跡。
【關鍵詞】《黃金時代》;蕭紅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5-0285-02
愛情幾乎同時發(fā)生,一對兒在東方的中國,一對兒在西方的法國,戀人們因為相同的原因走到一起,卻因為不同的理由進行不同的結局處理。波伏娃自從第一次遇見才華橫溢又古靈精怪的薩特,雖然沒有結婚,兩個人這輩子就再也沒有分開;而蕭紅沒有那么幸運,她沒有機會遇見命中注定的“薩特”,“情癲大圣”蕭軍給不了她婚姻,也同樣沒能給她誠實的愛情。
老年蕭軍回憶蕭紅——當年,兩個人初識,蕭軍為蕭紅的才華所折服,著魔一樣地愛上了蕭紅;也正是因為這份才華,蕭軍才苦惱,離開了她。往事成為云煙,舊人已經(jīng)作古,忘卻是是非非的時候,只剩下滿頭銀絲。當年在旅館里,蕭紅和蕭軍探討人生——蕭紅:“人為什么還活著?”“那你為什么還眷戀這個世界?”蕭紅與其說是一個作家,不如說是一個哲人。她在不停地自問蘇格拉底的問題——認識你自己。所有的創(chuàng)作,剖去它華麗的外表,其實質(zhì)都是作家在詰問自己——我是誰。蕭紅的作品是有刺痛的,她憑借著天賦去寫作,沒有矯揉造作,如實地描繪真實的人生和真實的情感。她敏銳地捕捉著人的心理變化,讓內(nèi)心稍縱即逝的點點滴滴留影、放大。她的創(chuàng)作,讓人過目不忘,也讓人疼痛。真誠,是她作品最大的特點,也是蕭紅的人生寫照。在她短暫的一生中,她并沒有抱負要去感化誰,她只是認真、努力地認清自己的感受,準確地評價自己,然后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無論誰都不能阻攔。蕭紅認真地做著自己,她無視女性身份給自己帶來的不幸,雖不爭取和男人一樣的權利,但爭求平等的人格和個性。蕭軍不然,他永遠做不到蕭紅的誠實。他被中國人世襲的男尊女卑的觀念填塞著,在人格方面,他要求高于蕭紅;在才華方面,他亦無法直面蕭紅優(yōu)于自己。他愛著蕭紅的才華——他們的靈魂站在同一高度,再也不用孤芳自賞、抱著懷才不遇的孤僻,他們惺惺相惜、暢所欲言;他又恨著蕭紅的才華——蕭紅的光芒逐漸蓋過自己,初次見面,蕭紅像只受傷的小貓,挺著大肚子在賓館里等待營救,而當蕭紅恢復了氣力,蕭軍再無機會實現(xiàn)他大男人的滿足感。
那個年代,女性主義尚未傳達至中國,蕭紅身上已體現(xiàn)著女性主義的光輝。她堅強、自立、陰柔,充滿女性的氣質(zhì)又絕不依附于男性,沒有女性沙文主義的暴戾和偏激。印度女性主義學者奧修認為“女人比男人更有能力去愛,男人的愛或多或少是肉體的需要,女人則不是,她的愛更崇高,是一種精神上的體驗。”①在避孕方面,她和波伏娃的看法如出一轍,認為避孕對于女人來說絕對是福音,懷孕讓女人變得脆弱、依賴,宗教反對女人避孕,是因為如果女人都采取了避孕措施,那么還有誰會去教堂懺悔,教會的出路就是死路,因此必須建立一種生物社會性遺傳的觀念,讓大家從根本上認同女性的從屬地位和柔弱屬性,但事實上,女人無論韌性還是堅強程度都高于男性。因此,女性在社會中并不處于劣勢,但女人也絕不是優(yōu)于男性的存在,二者相依相存、平等共生,不可在同一維度相互比拼孰優(yōu)孰劣。蕭紅的“反叛”正是這種女性主義的體現(xiàn)。而蕭軍,他期望的戀人是一個舊式的“大家閨秀”,一方面崇拜著自己的才華和名氣,對自己百依百順,一方面知書達理,通曉琴棋書畫,同時思想開明。蕭軍的期待本身就是矛盾的,這樣的戀人并不存在,思想開明的女性,不免成為蕭紅那樣帶有女性主義色彩的“先鋒”,而百依百順的女人勢必不會引起蕭軍的注意,這樣的矛盾必然會導致二人情感的裂變。
無論中西方,社會傳統(tǒng)對男人和女人關于“純潔”的要求是不一樣的。人們往往鼓勵男人的婚前性行為,卻對女人的這種行為加以限制。男人做“情癲大圣”是風流浪漫,女人多情便是失足下賤。從這個意義上講,蕭軍和薩特簡直是情圣,他們碰過的女人不計其數(shù),薩特對女人的欲望有時并非出于愛情,而是純粹的肉體占有,蕭軍則更浪漫一點;蕭紅和波伏娃也絕對是世俗傳統(tǒng)意義上的“蕩婦”,她們本身生活在傳統(tǒng)之外,卻被編織在流言蜚語之內(nèi),她們的心游離在社會之外,過著自己的生活,完成自己的事業(yè),愛著自己的愛人,不悲傷、不自哀。起初,蕭軍對于蕭紅的情感,占有大于呵護。蕭軍這個“大男人”,沒有對懷著前未婚夫孩子的蕭紅產(chǎn)生心理潔癖,很大原因是他此時并未把愛情和婚姻家庭合二為一。蕭紅生下孩子,但是拒絕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將其送人了。她是一個狠心的女人,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做自我。蕭軍沒有出面阻止,他只是接蕭紅回“家”,從心理上推測,蕭軍是認可蕭紅的行動的,他只是仰慕蕭紅,但是他并沒有想為蕭紅負責,也沒打算和她有個家,他不是為蕭紅著想,而是為“浪漫”著想。他是一個渴望愛和激情的文藝男孩。蕭軍對于蕭紅的愛情是建立在沖動之上的,在兩個人感情出現(xiàn)危機的時候,蕭紅反復問蕭軍:“如果當初你沒有在旅館見到我寫寫畫畫,你還會愛我嗎?”蕭軍閃爍其詞地躲避,他對愛情猶豫了,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愛蕭紅本身,還是把習慣當作了愛情。不能平等、正視對待蕭紅的蕭軍,勢必沒法真誠、真實地愛著蕭紅。
波伏娃和薩特的“契約式”愛情為人津津樂道——他們兩人不結婚,但又是親密的生活伴侶,真誠相愛的同時,各自保持著愛情的獨立自由;雙方不互相欺騙,而且不互相隱瞞,他們遇見的一切“偶然愛情”都毫無保留地告知對方,雙方都有愛其他異性以及同性的權利。“契約式”愛情相較于婚姻式愛情,更加牢固,但是必須建立在彼此忠誠、信任、真誠、平等的基礎上?!盎橐觥辈⒉荒軒Ыo愛情任何實質(zhì)性的收獲,現(xiàn)實生活中婚姻反而因其沉重的桂冠綁架了愛情,讓愛情不純粹,強加上去的“責任”和“道德”讓愛情壓力重重,人本性中的反抗精神總是會去試圖推翻這些捆綁,從而傷害到愛人。因此,愛情中的人應當是彼此獨立的。當婚姻中的兩人關系出現(xiàn)問題,往往不是愛情出了問題,而是不屬于愛情的負重折騰累了愛情。愛情不應該束縛對方、限制對方“審美”,人需要一些外界的刺激來平衡調(diào)節(jié)二元關系?!皬男乃挥饩亍钡?,才是真正的愛情,波伏娃和薩特之間的是這種真愛,但蕭紅和蕭軍之間的不是。蕭紅是波伏娃,她珍惜著對蕭軍的感情,自愿為蕭軍付出愛,盡管痛心但也并未限制蕭軍的“偶然愛情”,她當蕭軍是伴侶,試圖和他對話,而蕭軍從未試圖如此平等地對待蕭紅。他試圖掌控蕭紅,讓蕭紅崇拜自己、附屬于自己,拒絕和蕭紅對視和交流,并不想把內(nèi)心想法告知蕭紅,他的愛情永遠不是坦坦蕩蕩的,他毆打蕭紅,是因為蕭紅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丑事”,他做不到光明磊落地應付“偶然愛情”,他要和把蕭紅推給端木蕻良,是因為他漸漸掌控不了蕭紅,而并非是因為端木愛著蕭紅。他的選擇對誰都不是最好,但他任性地自暴自棄。蕭軍是情圣,他有著遷客騷人的風流浪漫,但從未想過要停留在哪個女人的港灣中。在他潛意識里,男人就是游子,知識分子就是漂泊的航船,探索的路沒有終點,輾轉(zhuǎn)在不同的懷抱亦是一件雅事。當波伏娃遇見情癲大圣,產(chǎn)生的只能是痛徹心扉的悲劇愛情。情癲大圣何時真正愛上過波伏娃?似乎從沒有過。波伏娃的才氣在情癲大圣眼中,似乎只是攬客妓女頸間熠熠生輝的寶石,如此亮眼,價值不菲,忍不住占有,卻付不出代價。情癲大圣擁有更多的是來自男人本身的肉欲,而波伏娃具有的卻是純粹精神的愛情。情癲大圣渴望“一夫多妻制”,波伏娃更認同“一夫一妻制”。
繁華轉(zhuǎn)眼凋零,“黃金時代”只是一個真實的夢。時間一轉(zhuǎn)而過,那段風流往事已經(jīng)是近百年前塵埃掩埋下的古物,而在開放、文明的今天,在東西方,又有多少真正的薩特和波伏娃?有多少真正的愛情與平等?我們是否都是情癲大圣與風塵女子?
注釋:
①奧修.女人解讀[M].喀什:喀什維吾爾文出版社,2004.
參考文獻:
[1]波伏娃.第二性[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9.
[2]波伏娃.波伏娃回憶錄第一卷——端方淑女[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1.9.
[3]奧修.女人解讀[M].喀什:喀什維吾爾文出版社,2004.1.
作者簡介:
鄭淑潔,中國傳媒大學研究生,研究方向:廣播電視藝術學電視劇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