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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倫·坡《泄密的心》中的瘋狂與理智

2016-06-04 00:35付鈺唐海東
戲劇之家 2016年9期
關(guān)鍵詞:瘋狂不安全感理智

付鈺+唐海東

【摘 要】愛倫·坡的小說《泄密的心》,以第一人稱為敘述視角,小說中的“我”始終宣稱自己不瘋狂,然而舉動時??缭秸=缇€;瘋狂中有時卻又有著異乎尋常的理智;在看似有條理的話語下,又隱現(xiàn)其瘋狂,瘋狂與理智不斷交織。本文試圖從相悖的角度闡述愛倫·坡的短篇小說《泄密的心》中的瘋狂與理智元素,以及潛藏于瘋狂與理智下的原因與關(guān)聯(lián),即主人翁在缺乏安全感的情況下,面對自我時的瘋狂與對話他人時保持的理智。

【關(guān)鍵詞】《泄密的心》;悖論;瘋狂;理智;不安全感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5-0270-03

《泄密的心》是美國作家愛倫·坡的一篇短篇小說,于1843年第一次發(fā)表,而后愛倫·坡又于1845年對它進行修改,為他的代表作之一,具有愛倫·坡作品常有的哥特式風格。學者對這篇小說做了多方面的解讀,或?qū)⑵渑c霍桑聯(lián)系起來,或從女性主義的角度解讀它。從心理學角度來看這部作品,它是一個包含著“邪惡、瘋狂、死亡和強迫性的偏執(zhí)、帶有反諷的自我偏執(zhí)以及心理自殺”(愛德華,231)的“自我的心理歷程”(普里查德,144)。針對小說中的自我邪惡、瘋狂下的原因,學者們的研究已經(jīng)很多,也趨于成熟,本文談?wù)摰囊彩欠亲匀?、瘋狂等元素,但嘗試將其與“我”時而表現(xiàn)的理智聯(lián)系起來闡述,在這看似雜亂無章的瘋狂與理智的交叉過程中,隱含的是“我”在缺乏安全感的情況下與自己對話時的瘋狂和與他人對話時竭力保持的理智。本文的主要內(nèi)容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為“瘋狂與理智”,主要從“我”的期待與他人期待這兩方面介紹文中瘋狂與理智交織穿插的表現(xiàn);第二部分為“不安全感下的悖論”,以期簡要探討形成瘋狂與理智悖論的原因,即對死亡原始的害怕;第三部分為“意義”,討論了瘋狂與理智相悖帶來的效用,即在解構(gòu)文本的同時,又賦予文本新的意義。

一、瘋狂與理智

誠如廖昌胤在他的《西方文論關(guān)鍵詞悖論》一文中所說:“悖論首先要有個‘期待,還要有一個‘結(jié)果,這個‘結(jié)果還必須與‘期待相沖突?!保尾罚?10)在愛倫·坡的這篇小說里,也有它的期待與結(jié)果的沖突,體現(xiàn)在“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中。

小說中顯而易見的是其結(jié)果與主人翁“我”的期待相沖突?!拔摇痹谛≌f中從始至終都在不斷強調(diào)自己沒有瘋,并努力佐證這一點,但“我”的敘述沒能使他人相信“我”的正常,反而讓人認為“我”是一個瘋狂至極的變態(tài)殺人犯。打從一開始“我”就將自己定位于一個十分正常的人,只是“極其的緊張”,自己與常人不同,有著異常敏銳的感覺與聽覺,不似他人的感覺已被鈍化、摧毀,這樣述說仿佛理所當然,可“我”闡述的“我能聽見來自天堂和地獄的聲音”卻透露著瘋狂,這是難以想象的,也是不真實的。而“我”急切地不斷質(zhì)疑他人認為自己是瘋子,更使瘋狂的色彩加?。骸盀槭裁茨銈冋f我瘋了?”“那么我是瘋了嗎?”

在他人對“我”的大體認知是瘋了的情況下,“我”選擇了“健康”“冷靜”地敘述“我”的殺人過程來繼續(xù)證明自己沒有瘋,是非常冷靜和理智的人?!拔摇睌⑹稣麄€故事的口吻大多時候極其冷靜與自持、極富條理性,例如敘述著如何晚上一步一步潛入老人的房間,白天鎮(zhèn)定地向老人示好,殺了人后有條不紊地藏尸滅跡,警察上門時,冷靜地應(yīng)對處理。這些都佐證了“我”擁有極強的理智,并不瘋狂。然而,想靠著這些讓人信服“我”沒有瘋的期望沒能成功實現(xiàn),從既不是因為老人曾經(jīng)“侮辱過我”“錯待過我”,而是只因老人的眼睛而計劃殺死他,到連續(xù)七天潛入老人房間又執(zhí)拗地因為老人眼睛閉上了而一次次擱置計劃,甚至在成功殺死老人后順利地躲過警察的詢問,卻因為自己幻聽到的心跳聲而陷入歇斯底里,供認自己殺人的事實,這些都昭示著“我”的瘋狂,無法證明“我”是一個明智、冷靜的人。

顯而易見,雖然“我”總是在強調(diào)自己不瘋狂,然而并不成功。言語上用以形容自己的“冷靜”“明智”與“我”行為的相悖,最終結(jié)果也與“我”本身的期待不符,而由“我”口述的故事似乎也失去了主人翁“我”本身想要賦予它的意義,即證實“我”沒有瘋,使得“我”講述這個故事的原始意義消失。雖然沒能澄清“我”沒有瘋這件事,故事也以一種“無厘頭”的方式結(jié)束,然而無處不在的悖論并沒有失去它存在的意義。

同時,主人翁“我”在敘述中,間或采取對話的方式,使得文中還有一個潛在的“你”或者“你們”,這也就使得這部內(nèi)心獨白似的小說里相對地有一個他人的存在?;谥魅宋獭拔摇钡臄⑹?,從一開始他人便會有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即“我”是瘋狂的,因為敘述中的諸多情形直接反映了這一點。但他人也會驚嘆于“我”在實施犯罪的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的驚人理智。連續(xù)七天鎮(zhèn)定地進入老人的房間、觀察仔細入微、行動安排也極具條理、冷靜自持,即使在“我”第八天照例進入老人房間時,老人似受到驚嚇地動了動,“我”也沒有倉皇而逃,反而極耐心地等待,伺機而動,等到老人在床上沒有了動靜,再繼續(xù)靠近,沉著地將尸體切割藏到地板下,確保沒有一滴血液留下,面對警察來詢問時,微笑著說謊掩蓋:“老人去鄉(xiāng)下了”。相較于他人一開始對“我”是瘋了的認識,隨著小說情節(jié)的推進,漸漸地會對“我”有一個相對理智的新的認識,到最后又會因為“我”歇斯底里地對警察袒露自己的罪行,而重新認為“我”是瘋了。

二、不安全感下的悖論

一個瘋子似的、變態(tài)的“我”,時而陷入幻覺,時而陷入臆想,帶著執(zhí)著與執(zhí)拗,可“我”同時也是理智的。沉著冷靜地設(shè)計殺人,自持地在白天面對老人,縝密地隱藏尸體,鎮(zhèn)定地應(yīng)對警察,瘋狂與理智不斷穿插在殺人過程中,兩者并存于“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之中。在看似不斷交織、沒有邏輯的瘋狂與理智中,隱藏的是“我”深層的不安全感,它源于對死亡最原始的害怕,“能敏感地感受到籠罩的死亡陰影”(科普利,4)。當主人翁面對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時,更趨于瘋狂?!拔摇痹谥v述的過程中對犯罪過程中極細微細節(jié)的強調(diào)即是“強調(diào)了我內(nèi)心的殘暴”(威樂頓,472)。會手持一盞燈罩蓋著的臺燈,選擇先將腦袋插入門縫里,非常緩慢地移動,花一小時將腦袋成功塞進門縫里,匪夷所思的舉動讓人瞠目結(jié)舌,而“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對此感到非常得意,反問到“一個瘋的人怎么會像這樣聰明?”內(nèi)心回蕩著癲狂的笑聲。而引發(fā)這種這些瘋狂舉動的原因,是因為“我”受不了老人的那只淡藍色眼睛,被“我”稱為“邪惡之眼”,在它的注視下,“我的血液變得冰冷”“使我的骨頭也顫栗”,它的入侵使“我”失去安全感,仿佛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感。這種不安全感,讓“我”對于暴露在老人的眼睛下顯得暴躁而害怕,逐漸有了殺人的想法,想通過殺死老人而避免繼續(xù)暴露于眼睛下的死亡脅迫感。正是老人的眼睛帶來的不安全感成為“我”瘋狂的導(dǎo)火索,由此衍伸了對掌控力量的渴望,“我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無窮的力量”,希望用力量來打破這種被窺視的狀態(tài),并且在第八夜實施犯罪的時候,之前的理智在觸碰到老人睜開的眼睛時蕩然無存,因眼睛帶來的冰冷刺探而一時狂怒。殺死老人后,“我”得到片刻的慰藉與滿足,但這樣的狀態(tài)并沒有保持長久,警察上門后,在幻覺里聽到的老人的心跳聲越來越響,就像回聲一樣,反映的是“我”越來越難以抑制的害怕,如同在“我”殺死老人的時候,老人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響,這兩種心跳聲在一定程度上是一致的,都隱喻著對死亡的害怕,以至于“我”在驚恐癲狂之下向警察袒露自己的行徑。瘋狂的行為下隱藏的是“我”對死亡感受到的不安全感。

相較于“我”在自己世界時的瘋狂,在與他人的對話與接觸時則是趨向于理智的,這種理智在一定程度上是由“我”心中的不安全感促使,因為想要隱藏不安全感而保持理智,同時不安全感又使理智難以維持?!拔摇边B續(xù)七次在午夜時分潛入老人房間,意圖殺死他,但白天也能用“發(fā)自內(nèi)心”的語氣親熱地叫著他的名字,將自己對老人眼睛的害怕與厭惡隱藏著,連同企圖殺害老人的計劃也一并隱藏在這看似理智的語言與舉動中。此時不安全感被壓制,“我”的表現(xiàn)也更理智,行為趨于正常,但這種不安全感是一直存在的,因此“我”才會一看到老人的那只眼睛就會瘋狂,仿佛老人的眼睛總是提醒我死亡陰影的存在。在殺死老人的那個夜晚,看見老人被自己驚醒,“我”表現(xiàn)的不是慌張,而是一種變態(tài)的喜悅,以幻想老人此刻害怕的心情以樂,并對老人在黑夜中的心跳聲感到理解,就像“我”為墻里的昭示著死亡的“死亡甲蟲”所煩惱、害怕一樣。不論是老人被殺時,抑或是老人被殺死后“我”聽到的越來越響、越來越快的心跳聲,都將這種不安全感誘發(fā)到明處,推到極致,死亡好似如影隨形,使“我”的不安全感無法被克制、壓抑,最終爆發(fā)。而與警察的面對面交鋒,也是“我”在“講述的故事”中與他人的對話,用禮貌的態(tài)度談笑風生,儼然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有顯而易見的理智,而這種理智下掩蓋的是“我”害怕罪行被發(fā)現(xiàn)的假裝鎮(zhèn)定。同時,“我”在面對那個“聽故事”的人時,因為想要證明自己不是瘋的,在向他講述這個故事時抱有刻意維持理智的色彩,以便讓聽者也能認為“我”是明智、聰明的,而不是個瘋子。然而講述中多次強調(diào)自己的不瘋狂,則顯露了“我”的急切,即使是復(fù)述這樣的行為也無法掩蓋“我”再次感到當時的不安全感。

三、意義

小說中交織著瘋狂與理智,時而理智,時而瘋狂,理智中帶有瘋狂,瘋狂的行徑下又透露著隱藏的理智,而這樣的情形沒能回答“我”從始至終提出的問題:“你認為我瘋了嗎?”因此在某種程度上也導(dǎo)致了“我”對這個問題佐證與詢問的無意義?!拔摇笔钳偭诉€是沒瘋,并不能一言以蔽之,“我”認為自己沒瘋但是行為舉止卻透露著瘋狂,那么他人覺得“我”瘋了?但“我”何嘗不是理智的,“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驅(qū)除“我”的不安全感之源。同時,這種瘋狂與理智的相悖,也使“我”并沒有獲得殺害老人這件事的預(yù)期意義。因為老人眼睛給“我”帶來了不安全感,為了逃離被透視的冰冷的感覺,“我”殺死了老人,但老人的死沒有帶走不安全感,越來越快的心跳聲昭示著越來越嚴重的不安全感,“我”也淹沒在這心跳聲中,最終暴露在警察面前。雖說“我”到底有沒有瘋這個問題沒能得到解決,但從另一方面來談,即是否定了“我”沒瘋,這個“我”期望的回答也證實了單用“瘋了”來形容“我”并不全面,也證實了“我”的不安全感沒法通過殺害老人得以驅(qū)除,老人不是“我”真正害怕的,老人那只仿佛代表著死亡的眼睛才是“我”害怕的東西,眼睛之下映照的是“我”對死亡的害怕。因此,即使已經(jīng)殺了老人,不安全感仍然存在,驅(qū)使自己陷入歇斯底里和瘋狂。

四、結(jié)束語

在愛倫·坡《泄密的心》這篇短篇小說里,“我”向他人講述了自己因為老人的那只淡藍色眼睛而殺害他,以躲避暴露在眼睛下的不安全感,但是最終不安全感卻無法驅(qū)除,促使著“我”陷入時而瘋狂和時而理智的狀態(tài)中。瘋狂與理智交織,滲透在“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中,看似相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靵y的瘋狂與理智的混雜下顯示的是“我”在不安全感下面對自己和對話他人的不同,雖然最終也沒能確切地回答“我”瘋了與否這個問題,也沒能達到想要證實自己沒有瘋的目的。但是瘋狂與理智以悖論的方式體現(xiàn)了“我”到底有沒有瘋這個問題的無意義,因為并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同時也體現(xiàn)了“我”殺害老人躲避不安全感的無效,即使老人最終被殺死,“我”卻仍然被心跳聲所擾,陷入癲狂。不過,雖然對“我”是否瘋了這個問題沒有一個確切的回答,但是瘋狂與理智兩者的相悖,至少否定了單一用瘋狂或理智來形容我這種方式。

參考文獻:

[1]Edward W., Pitcher.“The Physiognormical Meaning of Poes ‘The Tell-Tale Heart”.Studies in Short Fiction 16.3(1979): 231-233.

[2]Kopley, Richard. “Hawthornes Transplanting and Transforming ‘The Tell-Tale Heart”.Studies in American Fiction 23.2(1995): 231-241.

[3]Prichard, Hollie.“Poes The Tell-Tale Heart”.Explicator 61.3(2003): 144-147. Wintherington, Paul.“The Accomplice in the Tell-Tale Heart” Studies in Short Fiction 22.4(1985): 471-475.

[4]廖昌胤.西方文論關(guān)鍵詞悖論[J].外國文學,2010,(5):108-159.

作者簡介:

付 鈺,上海理工大學外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yè)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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