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文/滕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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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陶澤如張藝謀拍《老井》餓了三天,我演焦三爺餓了兩天
采訪、文/滕朝
吹嗩吶這種民間藝術(shù),很講究。在喪禮上道德平庸者吹兩臺,中等吹四臺,上等吹八臺,只有德高望重,才有資格吹“百鳥朝鳳”。整個無雙鎮(zhèn),只有四方聞名的焦家班班主焦三爺能吹得這首“百鳥朝鳳”——這就是影片《百鳥朝鳳》名字的由來。
陶澤如就飾演焦家班班主焦三爺。這是第四代導演吳天明僅有的10部導演作品中的最后一部,當這位中國第五代導演的伯樂離去2年后,影片終得上映。談及和吳導的這次唯一合作,陶澤如由衷敬佩吳導在影片中表現(xiàn)出對于傳統(tǒng)文化悲天憫人的情懷,“這部片子就是導演吳天明的精神自傳,他本人就是一個很有骨氣的人”。
拍焦三爺生命垂危那場戲前,導演不經(jīng)意講起母親去世時的心情,因為當時在拍《首席執(zhí)行官》,沒能回去,用他的情感帶動我的情感?!?/p>
《電影》:吳天明導演選演員的眼光是很獨到的,之前找張藝謀拍《老井》就很成功。《百鳥朝鳳》這部戲是怎么找的您?
陶澤如:像我們這個歲數(shù)的演員跟吳導合作是可遇不可求。最早把劇本發(fā)給我時,還以為只是幫他串兩天戲或者兩場戲,看完劇本才知道是一個很重的角色。當時我正在江蘇拍楊亞洲導演的一部戲,有一天吳導打電話讓我抽空來北京見一面,我就請了一天假去了北京。吳導有句話讓我印象深刻“我找的是最合適的演員,不是最貴的演員”。這次見面后第四天,給我打電話說,讓我來演焦三爺。
《電影》:您怎樣理解焦三爺這個角色的?
陶澤如:他是個很大氣硬朗的人物,有時候會像個毒辣的太陽,會殺菌,有時候也很溫和。影片中很多場景是在西北的濕地拍攝,有一大片綠色蘆葦蕩,導演這次沒有展示西部的黃土地,而是用這種環(huán)境來表現(xiàn)焦三爺這個人物除了硬朗之外柔情的一面。
《電影》:吳導拍戲有個習慣,就是拍之前要讓演員去體驗生活。
陶澤如:我們拍攝地是在陜西合陽縣,本來是馬上就要拍的。但導演說不要著急,再緩幾天,下去多感受感受生活,劇組就提前將近十天到拍攝地。開機之前,吳導還像以前人民公社那樣,給全體劇組人員開了場動員大會,讓大家熱血沸騰。我們就帶著一些小演員割麥子、提水、挑擔子,還要跟影片中的那只狗搞好關(guān)系。這些對我都沒有問題,十來歲就被下放蘇北農(nóng)村,干過很多農(nóng)活,插秧、挑擔子、割麥子、開河挖泥,都會。
《電影》:對您來說最大的問題是應該是吹嗩吶吧?
陶澤如:對,能吹響都不容易。劇組有個師傅專門教我們怎么吹嗩吶,手型怎么擺,使勁吹的時候嘴型、臉型是怎么樣的。手指比較大一些的比較沾光,一般人喜歡用最上面的指肚按住嗩吶的孔,其實應該要用二指肚按嗩吶的孔。在片場,一有空的時候就拿起來練一下,起碼動作表情要跟得上節(jié)奏。
《電影》:焦三爺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那場戲特別打動人,當時您和導演是怎么設(shè)計的?
陶澤如:首先形象上讓自己看上去令人信服,我在臉上點了很多老年斑,把牙齒涂成黃色。這是一場內(nèi)心情感很強烈的戲,外表上又不是很張揚,所以接到這場戲的通告后,就餓了接近兩天。張藝謀在拍《老井》那場井下重頭戲的時候,起碼餓了三天。我也用這種方法,表現(xiàn)人物的虛弱感。拍這場戲之前,導演還不經(jīng)意講起他母親去世時的心情,因為當時在拍《首席執(zhí)行官》沒能回去,用他的情感來帶動我的情感。
吹嗩吶這種民間藝術(shù),很講究。在喪禮上道德平庸者吹兩臺,中等吹四臺,上等吹八臺,只有德高望重,才有資格吹“百鳥朝鳳”。
《電影》:影片中“百鳥朝鳳”這首曲子并不是隨隨便便就吹的,只有在特定條件下才可以?
陶澤如:“百鳥朝鳳”原本是個歡快的曲目,在影片中我們把它改成一首哀曲,更加莊重,聽起來有一種敬畏感。在戲里,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死后才能值得為他吹首這樣的曲子。戲里正好有一個很有錢的人家,葬禮場面搞得很大,想加錢讓焦三爺吹一首“百鳥朝鳳”,焦三爺拒絕了,這不是錢的事。還有另一個村的老村長,打過鬼子,剿過土匪,給村里人打井時,被石頭砸壞了幾根肋骨,焦三爺在葬禮上主動為他吹了一首“百鳥朝鳳”。
《電影》:這首曲子在影片中共出現(xiàn)了兩次,除了您剛說的那一次,影片結(jié)尾徒弟天鳴在師傅的墳前也吹了一次。
陶澤如:結(jié)尾這個鏡頭很有含義,寄希望于下一代,把這門技藝傳下去。這里加入了一點幻覺的東西,焦三爺微微一笑,然后轉(zhuǎn)身毅然決然地走掉了,而且很飄逸的那種,就是說你們自己思考你們的人生吧。
《電影》:影片中的徒弟叫“天鳴”,和導演吳天明正好同音,是導演有意設(shè)置嗎?
陶澤如:這個我還沒有細問,但是肯定有導演創(chuàng)作的內(nèi)心境界和情感在里面。這就是導演吳天明的精神自傳,影片中的“天鳴”很像他,有一種精神的再現(xiàn)。
“陳凱歌說吳導拍這部戲就是‘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p>
《電影》:影片中的焦三爺和天鳴一直堅守傳統(tǒng)文化技藝,但是這條道路卻特別的孤獨,很多人都中途放棄了。
陶澤如:這就是吳導的一種內(nèi)心宣泄,他中間可能也有很長時間的困惑、痛苦、孤獨甚至無奈,但最終還是堅持。就像陳凱歌說吳導拍這部戲就是“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電影》:據(jù)說拍完這個片子之后,吳導還有很多其他計劃?
陶澤如:我們在喝酒的時候他講過,是有些計劃的,起碼再拍三到五部,可能要先搞一個舞臺劇,像民族、歌劇或者音樂劇的那種感覺。我覺得他演《飛越老人院》,和做導演拍《百鳥朝鳳》,是他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上的第三個階段。他早期的作品《沒有航標的河流》、《人生》、《老井》屬于他的第一個階段。第二個階段是《變臉》、《首席執(zhí)行官》。在拍《百鳥朝鳳》前后這段時期開始重新啟航,像一個拿起武器的斗士。特別可惜,第三個階段剛開始人就走了。
《電影》:其實,您是和第五代導演一塊成長起來的,您的第一部作品也是第五代導演的開山之作《一個和八個》,當時是怎么找到你演這個角色的?
陶澤如:當時很多角色都定了,就這個主角還沒定,劇組想找一個又黑又瘦的演員。我那時候還留著長頭發(fā),他們就讓我回去等消息。等了將近二十天左右,來了電報,叫我去,一到那就剃光頭,到了一個離城市三十公里的水庫那邊,陳道明他們已經(jīng)在那待了半個多月了,曬得黑黑的,我也要跟著曬,每天就穿著短褲,住在湖邊上的一個招待所。
《電影》:當時也是在西北拍的吧?
陶澤如:河北那邊,還有不少是在寧夏銀川,要拍平原。那的鵝卵石非常堅硬,跟人的性格能夠結(jié)合起來,這是他們很嚴格的一種設(shè)計,盡可能像拍出黑白片的效果,這個是印象比較深刻的。
《電影》:您拍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這部片子日后會成為中國電影史上一部很重要的作品?
陶澤如:當時幾乎絕大部分創(chuàng)作者都沒有想得那么遠,但我們試圖在創(chuàng)作方式、審美和品味上與當時的電影有一個區(qū)別。只是拍完以后在電影圈引起轟動,我們才又回過頭來對片子美學等方面進行重新認識。
《電影》:從第四代到第六代導演,您都合作過,您覺得他們之間的區(qū)別在哪?
陶澤如:第四代的導演喜歡拍一些跟歷史剛剛過去的東西,有一些反思,像《百鳥朝鳳》就是講面對商品改革大潮的轉(zhuǎn)型期,人在文化和精神上的困惑;第五代喜歡拍一些歷史、戰(zhàn)爭有關(guān)系題材。第六代可能就是更加現(xiàn)實一些,瞄準底層小人物比較多。
《電影》:現(xiàn)在的中青年演員您有比較看好的嗎?
陶澤如:像是姜武、孫紅雷、廖凡、王新源、李晨、鄧超、黃渤、張譯等這些演員的表演還是很耐看的。
制片人楊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