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當代文壇中,作家張賢亮以描寫知識分子的苦難經歷受到廣泛關注,《綠化樹》為其中的代表作。作者通過對右派知識分子章詠璘在農村生活全貌的呈現,體現出了對小知識分子這一群體特殊的人文關懷。本文通過分析主人公知識分子意識從沉睡到自我身份的認同這一過程中,所體現出的精神矛盾,對特定時代下“人”的生存困境作了生動的展示。
關鍵詞:饑餓;性欲;追求;精神困境
作者簡介:陳東(1994-),女,漢族,本科生,單位:河南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17-0-01
那是一個特殊的年代,知識分子作為一個有知識的群體被派到農村改造,對他們而言最先解決的不再是理想和追求,而是實實在在的“吃”的問題。餓是主人公生活的一大部分,無時無刻伴隨在他身邊,甚至成了一種實體,在胃里橫沖直撞,無處不在折磨著作者的每一個神經。主人公章詠璘幾乎瘦成了皮包骨。為了多獲得一點食物,為了最基本的生存要求,他費盡心機,他利用小手段獲得比別人更多的稀粥,這多得到100cc成為他生活的樂趣,他沾沾自喜,甚至足可以成為他驕傲的理由。他運用文字游戲的辦法騙來黃蘿卜,生活就像跟他開了個玩笑似的,又讓他的這些“戰(zhàn)利品”付諸東流了。
吃飯,儼然成了他全部的生活命題,食物也給了他活下去的全部動力。他甚至對食物充滿各種奇異的幻想,連“小麥”這個詞都能使他聯想到焦黃的面包,知識分子所固有的“小資產階級情懷”蕩然無存。在求之不得之時,他顯示出的阿Q般的滑稽,讓讀者在為之會心一笑的同時,又不無心頭籠罩著灰色的傷感。在營業(yè)部主任撿到的黃蘿卜由無比的渴望,到隨即的精神勝利正體現了這一點。即使兩個稗子饃饃都被他莊嚴的賦予了一個人生的可能,讓他看見了活下來的希望。當他接過從馬瓔花手里接過這兩個稗子時,他的眼睛里噙滿淚水,與其說是對這個女人讓帶給他的愛讓他感到溫暖,不如說是真真切切可以填飽肚子的食物使他感動。當填飽肚子成了他當時生活的唯一的目的,人的價值和追求顯然漸漸隱退,他在人人與獸的邊緣痛苦地掙扎著。[1]
但是他是畢竟受過中國傳統文化熏陶和西方人道主義與個性主義的熏染,唐詩宋詞對他的影響潛移默化的存在著,大學教師送他的哲學書中無形中成為了他的精神伴侶,精神的自我審視這一知識分子一貫的自覺追求在章詠璘的身上也得到了很好的傳承。在自己精神的退化面前,自我譴責的苦痛和懺悔意識幾乎與之形影不離,拷打著他的靈魂。他似乎具有雙重人格,而這兩種人格的矛盾和對立性,每當深夜降臨,對自己的種種卑賤和邪惡的審視和懺悔就開始了。在這種無邊無際的熬煎中,章詠璘對“活的目的”產生了“我顫栗,我詛咒自己”的自我反省。[2]
除了物質匱乏外,生理上也備受煎熬。他希望得到一個人的心必須要有的東西,渴望“一點溫存,一點憐憫,一點同情,一點敬意”。[3]馬瓔花的出現對他來說無疑是對這種狀況的一種顛覆性的扭轉,這個女人豐滿的身體,靈巧的雙手,給他提供了食物和也帶來了性的滿足。讓他從右派知識分子改造的畸形生活解脫,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戲劇化的是,他心底肉欲以外的其他東西又在心底悄然滋生,而這些東西是這個女人所不能滿足的。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知識分子的身份,進而對自己的愛情生活進行反省,他清楚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文化程度的差距,甚至是心靈上的無法逾越的鴻溝。他發(fā)出了震撼人心的呼喊,“如果沒有比活更高的東西,那么活還有什么意義”。[4]
面對馬瓔花溫柔鄉(xiāng)的誘惑,他一面深深的譴責與懺悔,一面如饑似渴地從資本論中汲取精神的營養(yǎng),從而保持著清醒,他心中的“城市夢”也從未熄滅。正如《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一樣》,女人固然是可愛的,甚至是女人可以創(chuàng)造男人,但是女人是終究的不到她所創(chuàng)造的男人的,因為男人要的是這個世界。
正是主人公自身所具有這種男權意識,以追求更高的理想為借口,僅僅把女性的身體作為在過渡時期可利用的途徑和懺悔的救贖的工具看待,這與古代小說士與妓“始亂終棄的”的故事主題不謀而合,小說的字里行間流露著中國知識分子對傳統男權文化的崇拜。以此同時,主人公所具有的傳統知識分子的孤傲氣質,也是他最終“離去”的原因。他自認比營業(yè)部主任高一等,他認為自己顯然在更高的精神層次。雖然兩人都在同一天獲得肉體的解放,獲得行動的自由,顯然主人公是存在優(yōu)越感的,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思想和靈魂從來不曾被軀體桎梏,而自己為這自由一直再努力著。
在章詠璘這一知識分子形象的關照下,馬瓔花這個女性的對愛的追求則顯得更加的果敢、磊落、和不顧一切。即使是談及身邊那個孩子的父親,她也并不想把錯全部歸咎于男方,她不追悔過去,面對當初錯誤的愛得到懲罰,也是坦然接受著生活的苦難。這與《寒夜》中女主人公不同,面對毫無生命力的丈夫,她最終選擇了“出走”,而馬瓔花確是默默承受著不公平的生活。而男人在貪婪索取的同時,似乎帶著某種優(yōu)越感,心安理得的接受女人庇佑和奉獻,享受著女性對他們的伺奉,這些無不反映了知識分子身上存在的某種媚俗性。
作家張賢亮是站在八十年代知識分子的認識高度上,把一個時代的政治災難內化為一個知識分子的精神矛盾,去重新審視和甄別那場極左政治對人性的異化和抹殺。他為我們塑造了章詠璘這樣一個不可多得的知識分子的形象,在面對稗子面和馬瓔花時,既寫出了小知識分子的某種特性,也反映了一個“人”的苦惱,從理性和人性出發(fā),真誠而又凝重的揭示了那一代知識分子的煎熬和追求。
參考文獻:
[1]趙嬌 《知識分子的心靈史》天津師范大學學報 2012年第1期
[2]賀興安 《章詠璘的哲理攝取力及其他》 《當代作家評論》 1984年12月26日
[3]張賢亮 《關于綠化樹》 《小說選刊》1984年第7期
[4]張賢亮 《綠化樹》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4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