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福建省文物普查組在武曲鄉(xiāng)進行野外考察。他們背著工具,東挖西掘。突然,他們的手停住了,在長時間的靜默中,萬余年的時光悄悄回歸。人們這時候才知道,這個地方萬余年之前就有人類的足跡。
武曲鎮(zhèn),這個“紅色少年”張高謙的故鄉(xiāng),其實一點都不繁華。海拔最低不足60米,最高卻達1100多米,谷深山高讓這里的人望山興嘆。為了生計,壯漢挑著擔,走在瞧不見盡頭的蜿蜒山路上?!吧綆X高、山路長,樣樣東西用肩挑,半世光陰在路忙。”直到上世紀90年代前,白巖等村的村民生活仍十分艱苦。
現(xiàn)代尚且如此,那么萬年之前呢?
他睜開眼睛,舉目四望,除卻高山,便是數(shù)不盡的樹木。他撿樹木生火,取了溪中的水飲用。不小心在森林里遇見野獸,他驚慌失措奔跑卻摔倒在地,眼見野獸的嘴巴里流出口水,離自己越來越近。求生的本能讓他抓起身旁的石頭,用盡全身力氣扔向野獸。只聽見哀嚎一聲,石頭在野獸的頭上砸出一個大窟窿。來不及仔細思考,他抄起手邊能拿到的東西,爬了起來,對它怒目而視。野獸在凌人的氣勢中,調頭逃跑。
他怔怔地盯著手里的石頭,這才明白,有了石頭,他的力量會更強,可以不再懼怕深山里的野獸,可以走到更遠的地方為女人孩子尋覓食物。他沒有時間思考他們究竟從哪里來,擺在他面前的問題,是如何活下去。
人類的智慧散發(fā)出最大的光芒。為了食物,為了抵御野獸,石器產生了。磨制石器、陶器也隨后出現(xiàn)在人類文明中。
我站在遺址前,看著遠古人類生活的最原始面貌。遺址昭示滄桑,讓人窺視到人類步履的蹣跚。這里沒有高床軟椅,沒有瓊漿玉露,更沒有金樽玉盤,有的是看起來粗糙不堪的硬陶,像涂鴉似的彩陶,奇形怪狀的工具??墒钦沁@些看起來極簡的東西,才是最淳樸的藝術。出土的這些東西,還歷史以真相,還生命以過程。
時間的力量,在大地上留下痕跡;歲月的年輪,在車道間碾碎凹凸。這里曾經是人類居住的地方,如今成為遺址,宣告著人類的昨日,沒有昨日就無所謂今天和明天。
在這樣一個地方,總有一種沉重的歷史感籠罩住我的全身,使我無端地感動,無端地喟嘆。這是文化的悠久魅力,要擺脫也擺脫不了。
壽寧縣城西郊有一座巍峨山峰,是鰲陽鎮(zhèn)最高峰,叫做西山。從西山的山巔鳥瞰鰲城,只見一條山脈像藤蔓一樣由西向南蜿蜒而去,其中一支猶如瓜蒂一樣垂向鰲城,結出一個碩大無朋的匏瓜垂掛在鰲城中心,將鰲城一分為二,東邊是舊城區(qū),西邊則是茗溪新區(qū)。三峰寺就坐落在大匏瓜的中心。
1000多年前,一個和尚來到這里。他叫東政,戒行清虛,執(zhí)心恬靜,手持一支錫杖,云游四野。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來的。也許是見這風景絕佳,這個和尚來到這里,停下了他的步伐。歷史滾滾,只有在零星的紙片之中,記載著這樣一句話: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僧東政建東和禪寺。
壽寧居深山,建寺著實不易?;私?0年,大雄寶殿才竣工。又過了兩年,佛像才塑成。現(xiàn)在已經無法得知,東政是如何籌的款,如何為建寺奔走。
漫步寺中,我忍不住猜起千年之前那個和尚的心思。
他穿著僧衣、草鞋,行在崎嶇的山間。可他心緒平靜,累了便隨意找一塊平坦的石頭,盤膝閉目。
萬籟俱寂,清風徐徐,他悟出了他的佛。
歷史關注的向來是英雄豪杰,當東和禪寺建起來,它偶爾垂眼,看看這座凝聚東政畢生心血的寺廟。至于一個和尚的生死,歷史不屑一顧。就像東政來時那樣安靜,他悄悄離開了人世。
又過了幾十年,大唐王朝灰飛煙滅,這塊土地屬于后梁。東和禪寺重修,朝廷敕名為“三峰大梵寶林禪寺”。至此,東政留下的最后一點痕跡,全被抹去。
歷史是最有趣的?!叭宕箬髮毩侄U寺”這個名字,就像后梁一樣短暫而不得人心。百姓嫌棄難記難寫,只將這座寺喚為“寶林寺”。又過了幾十年,天下又換了主人,“三峰大梵寶林禪寺”被北宋朝廷更名為“三峰寺”。
如今的三峰寺,經過幾次重修、幾次擴建,與千年之前已經大不同。
進入三峰寺,要經過山門牌坊。穿過牌坊,由西向東走過百米金街,再折轉90°由南向北走進有12根朱漆大柱的山門亭,這才可以看見寺院大門。
寺廟之中,也不再是孤零零的一座大雄寶殿,有門樓、有石拱橋、放生池、萬壽宮、藥師殿、鐘鼓樓、天王殿,規(guī)模大了許多。我站在前人站過的那些方位,用與先輩一樣的黑眼珠打量著,靜聽與千百年前沒有絲毫差異的風聲鳥聲,莫名就覺得心安。
正午的陽光照耀下,這座被竹林環(huán)繞的寺,被歷史遺忘的寺,在金光閃閃之中,寧靜,祥和。它就這樣不言不語地,與清風綠竹相伴,度過了千年時光。
江山換代,始終不變的是文人。他們追求兼濟天下,卻也寄情山水。一桿竹管筆偶爾涂劃的詩文,竟然能鐫刻山河。文字的魔力也許就在此,能把偌大世界的一個角落,變成人們心中的故鄉(xiāng),變成世世代代的心靈之所。
我不是文人,但也對小橋流水人家的景致念念不忘。來到壽寧,聽說這里有個古鎮(zhèn),喚曰“西浦”,是狀元繆蟾的故鄉(xiāng),便忍不住前往。
我慢慢地走近它,撥開重重歷史煙云,拼湊其舊時的容貌。
宋紹定二年,從臨安皇城里傳來一道旨意,賜繆蟾特奏名第一。西浦村只是這崇山峻嶺之中的一處小村莊,河岸邊“浣衣女子語如弦”,山道上“牧童短苗韻盈岡”,柳枝梢黃鶯百囀,成群的雀鳥噪鳴。村中最大的事情莫過于東邊漢娶了西邊婦,誰家的豬又多生了幾只崽,何曾見過來自皇城中的人。
西浦的人還沒從這份榮耀之中醒過神來,又接到一個消息。理宗皇帝為皇姑臨安公主擇婿,選定繆蟾,并將繆蟾特奏名第一正名為“狀元”。
皇家公主竟然成為西浦村的媳婦了,小村莊彌漫在一片喜慶之中。村民們將山前的水潭更名為“蟾潭”,把這份榮耀鐫刻在西浦的山水里。
蟾潭水深面闊,水流漫漫,碧波蕩漾,陽光照射下,水光瀲滟,倒映出兩岸空蒙山色,春江水暖之時,白鵝戲波,點點如雪,沿河兩岸垂柳葳蕤,綠意襲人。
西浦之美,美在“三步一柳,十步一橋”。當?shù)赜忻裰{“西浦風光瞧一瞧,三排碇步十座橋”,橋是西浦一大景觀,走過一座橋就像品讀一首詩。徜徉河畔,在匝地的柳蔭中,不時有各式各樣的橋梁如虹,橫跨兩岸。在人口聚居處,不到2000米長的河段上,各式各樣的橋有13座之多,平均每七八十米一座。
在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中,有一座美麗的“汴水虹橋”。據橋梁專家考證,廊橋是北宋時期盛行于中原一帶的虹橋的延續(xù)和發(fā)展,建橋技術并未失傳,全世界現(xiàn)存廊橋不到200座,西浦就有好幾座。
繆蟾曾寫道:“半戀家山半戀床,起來顛倒著衣裳;鐘聲遠和雞聲雜,燈影斜侵劍影光;路崎嶇兮憑竹杖,月朦朧處認梅香;功名苦我雙關足,踏破前橋幾板霜?!碑敃r繆蟾還居住在犀溪村下東皋老屋,并未遷往宅底,家門口的橋成為日后他回憶故鄉(xiāng)最濃的一筆。
煙雨渺渺,蒙蒙的水霧中,青山環(huán)繞著寧靜的村,村依偎著碧綠的水,日暮時分,縷縷炊煙裊裊升空,散入山間。
千百年來,人世間的凡塵煙硝不曾改變這座村莊的容貌,它始終以淳樸的方式演繹著自己的傳奇,以水鄉(xiāng)獨有的清新脫俗之美步入人們的視野,在喧囂的都市之外,為行在旅途的人尋得一片可以歸屬的心靈凈土。
壽寧的古道,遍布于山中、水旁、村邊,縱橫交錯,密密麻麻,有如碩大的脈絡,鋪在壽寧1424平方公里的大地上,文明從這里走進的大山的每個角落,壽寧人也通過這些古道走出大山,融入世界。
后記
文明和歷史總是不經意的散落在這里的千山萬壑中,目前已發(fā)現(xiàn)壽寧有古遺址16處,古建筑12處,石刻碑記9處,革命遺址7處,革命文物12樣,歷史文物18種。數(shù)字不能說明什么問題,但是可以證明,這里曾經發(fā)生的……
卓家大宅,也叫“武翼第”,地處清源鄉(xiāng)清源村,為清欽賞參將卓麟英所建,總面積約 4畝,建筑面積約3000多平方米。
卓家大宅始建于清咸豐年間,工程歷時40多年,至今尚未完善,故整座房屋模仿城墻、城門樓建筑,土匪來襲時便于防御和避難。圍墻高10余米,墻面寬2.6米,寬可跑馬。至今墻體沒有出現(xiàn)一絲的裂痕。
卓家大宅院里房間多得驚人,曾有人用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還算不清有幾個房間,就連長期住在該屋的房主卓俊標也搞不清究竟有多少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