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辰
其實作為一個“90后”的守法公民,在這次辦戶籍之前,我是沒進過派出所的。所以此前我對警察的印象還停留在影視劇里那種靜能在現(xiàn)場做推理、動可持槍追歹徒的層面。而對那般炫酷的威嚴形象,我敬畏,我仰望,同時我也不太能切身想象。
于是當我走進北京海淀派出所看到銀行一樣的叫號器,圖書館一樣的文件架,和柜臺后一排文員一樣的民警時,說沒有落差和失望是騙人的。而我心里正拿著原先供在高壇上的警察塑像不知如何擺放的時候,我前面的一個女青年應號走到了柜臺前。
“我是XXX,我們學校要求換身份證,說讓我今天來取新證?!?/p>
“已經(jīng)辦好可以取了,舊證帶來了嗎?舊的交回就能把新的取走了?!?/p>
“舊證我想留著,我同學都留著自己舊證的?!?/p>
“那不行,不能有兩張身份證。你得交回原來那張再領(lǐng)新證?!?/p>
“那我要是丟了呢?”
“丟了歸丟了,那是沒辦法的事。但持有兩張身份證是違法的?!?/p>
當以上對話循環(huán)幾遍后,民警看上去有點哭笑不得,大家的視線開始匯聚。
“反正我想留著,我同學也都留著的。你當我丟了吧?!?/p>
這種把自己“犯罪事實”大喇喇撂人眼皮子底下,然后要求人家瞎的新穎思路,讓在場群眾都懵了一下。然而民警們的表情雖然無奈,卻沒無措,想來可能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人。
“要不這樣,你想留著作紀念也是可以的,但是舊證要拿過來剪角?!?/p>
“我想要完整的留作紀念,我不想要缺角的。”“你不能拿著兩張完整的身份證啊,那是違反法規(guī)的?!?/p>
“要你管呢!證給我就結(jié)了。我們同學都沒交也沒說什么??!憑什么我得交!根本沒有這種規(guī)定!”她說著竟急眼了。
眼瞅著這位“小主”說不通,民警也有點皺眉抿嘴,但也只是在電腦上把一條法規(guī)打印出來,遞給了她。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三分鐘后,他們還是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并且音量在遞增。排號群眾的冷眼比被胡攪蠻纏了的民警都還要厲色。
“憑什么我非得把證件交過來?!憑什么!”
民警舉著白紙黑字打印出來的法規(guī),眼神里都是省略號。
“反正我同學都留著的,也都沒說有這種事!”
“不可能沒讓交舊證。你同學自己留著也是違法的。那你同學是誰你告訴我,我去找他。你是哪個學校的?”
她驕傲地拋出了自己大學的名字,然后揚頭停頓,似乎在等著大家反應過來如她這樣的名校生,已然升華到了可以不與我等公民共守一法的高度。
民警沒有被這樣“閃耀”的氣勢壓倒,默默回身和同事一起找出了他們學校的記錄冊,專程拿到她眼前一頁一頁翻給她看,一邊解釋這表明她同學們的證件已經(jīng)按班級回收上繳。
然而……
“反正我知道有別人拿著倆證的,那我就不用交!剪角還得回去拿,你出車費?你們是給人民群眾辦事的,瞎犟什么!”
天嘞!別人搶劫殺人那你也去嗎?到這份兒上連我等圍觀群眾的內(nèi)心都在咆哮了。面對不講理的群眾,民警打不得、罵不得,還得努力自持,進行專業(yè)解釋。這時候,穿制服的反倒成了弱勢。
“你,你就剪個角不就行了嗎?舊的能留,新證也能取啊。反正全留違法,你舊的不交,那新的我也沒法給!”民警急得都有點磕絆了,面上壓著火,仰頭坐在那兒,無可奈何。
她就不。
簡直就是拱火兒。
這位民警被氣慘了,其他民警和群眾也所感略同,眾議在不大的戶籍大廳蔓延起來,夾雜著一兩句故意揚聲的評論,指向性強得幾乎都能看到字字飛過去甩在那位學生的臉上。
最后,在民警的堅定回應和群眾的幫腔捍衛(wèi)中終于了結(jié)了這事。那學生不爭了,新證沒拿到,一路嘟囔著跺腳走了。
群情都還在激憤,民警已經(jīng)開始認真給下一位群眾辦理戶籍了,不過也看得出,自己還是生氣的。而大家近點兒的說兩句兒表示支持,遠點兒的投個眼神表示同情,幽默地說幾句調(diào)侃。警民一片和諧。
以前覺得派出所民警這個職業(yè),離我們平凡的生活挺遠的。但經(jīng)此一事,我心里的那個警察塑像落定了位置,沒擺得高高在上,也絕非像某些人一樣放到那個去頤指氣使的坑里。這個形象就像那位民警一樣,鮮活平凡地立在身邊。
和我一開始想的不一樣,其實民警和老百姓沒啥不一樣。民警只是做著一個職業(yè)的一群人,情緒、想法都差不多,而不是什么兩種分明有別的群體。
特殊自己或某一個群體,在意識上拉開差距,是導致理解、溝通紐帶受壓乃至斷裂的元兇。為人處世,不把自己抬高,也不就低,才能好好共處。因此維護和諧,不止是警察的責任,而是需要所有人平等相待、互尊互愛、和諧喜樂。
(作者系四川大學畢業(yè)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