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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國家、現(xiàn)代性:重審“國語運動”

2016-05-30 23:00:21武春野
語言戰(zhàn)略研究 2016年6期
關鍵詞:現(xiàn)代性

武春野

提 要 民國初年發(fā)生的國語運動是國家意識在中國興起的產(chǎn)物。本文從兩個視角回顧了這場語文改革運動:(1)國家意識的興起對國語運動目標和路徑的影響;(2)語文問題如何被納入中國現(xiàn)代轉型的整體方案,并彼此輸送合法性。

關鍵詞 國語運動;國家意識;現(xiàn)代性

Abstract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notion of national language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Chinese nationalistic movements in the early twenties century. Drawing on a historical review of the national language in China, the article argues that the establishment of a national language was a landmark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 and its continuous codification has been a driving force of national identity construction as well as national transformation. The investigation starts from two perspectives: (1) it reviews the rise of a national language in terms of national identity construction and its impacts on the reformation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2) it discusses the procedure of integrating language into the overall transformation and modernization of the nation. The article concludes that language codification and political transformation legitimate each other,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a national language is a prerequisite of a modern nation-state.

Key words national language movement; national consciousness; modernity

國家意識興起,乃是19世紀和20世紀之交中國社會中最重大的變遷之一。這不但是當時的中國人對政治現(xiàn)實的反應,也從觀念層面重塑了中國后來的政治進程,為中國的現(xiàn)代轉型開啟了新面向。由于統(tǒng)一國語被認為是現(xiàn)代國家的重要標志,國語運動由是興起。從此,語文改革一直被看作養(yǎng)成國家認同、實現(xiàn)現(xiàn)代轉型的前提。

本文嘗試從兩個角度回顧國語運動。視角之一是國家意識和身份認同的興起,對語文改革的目標和路徑實施的影響;視角之二是語文問題是如何被納入中國現(xiàn)代轉型的整體方案,語文改革與政治改革彼此輸送合法性。為了便于論述,本文前半部分側重梳理和語文改革相關的社會觀念的嬗變,后半部分則聚焦于現(xiàn)代教育制度和國家語言政策的實施對語文改革的推動和對語言應用產(chǎn)生的影響。

一、國家意識與國語意識的興起

國語與一般意義上的統(tǒng)一語的差異是非常明顯的。清代自雍正著手建立“正音書院”,以便官民上下語言相通,而達到共知共解。但直到晚清,統(tǒng)一語的問題仍未解決,如宣統(tǒng)二年(1910年)資政院議員江謙正式建議,用“國語”之稱代替“官話”,因為“官話之稱,名義無當,話屬之官,則農(nóng)工商兵,非所宜習,非所以普及之意”,而不滿已經(jīng)從口語分歧蔓延至文字難習,有人稱文言“便于上不便于下,便于文人撰述不便于民人記誦”,字里行間,上與下、文人與民人隱然成分裂之勢。

非獨如此,語言不通象征著地域和階層分裂的聯(lián)想隨處可見。1901年創(chuàng)辦的《京話報》上,編輯者表示:“要望中國自強,必先齊人心,要想齊人心,必先通言語?!雹?/p>

在辦報者看來,語言分歧簡直意味著國家的分裂,統(tǒng)一語言事關國家的前途。由于認識到統(tǒng)一語言可以促進民眾對國家的認同,“通語言”可以“齊人心”,進而促進國家“自強”,晚清社會對于語言的社會政治功能越來越關心。國家意識和國家認同的興起,則進一步強化了在國家框架下考慮語文問題的思路。

近代以來,中西接觸頻繁,外國對“中國”,有稱“震旦”“支那”“漢”“唐”等,或是翻譯名,或是朝代名。這一點很快被中國的士大夫們察覺。隨著“國名”一事成為議論的焦點,國人也開始意識到“國家”這個新身份的重要性。黃遵憲考證:

地球各國,若英吉利,若法蘭西,皆有全國總名,獨中國無之。西北各藩稱曰漢,東南諸島稱曰唐。日本亦稱曰唐,或曰南京,南京謂明,此沿襲一代之稱,不足以概歷代也。印度人稱曰震旦,或曰支那,日本亦稱支那,英吉利人稱曰差那,法蘭西人稱曰差能。此又他國重譯之音,并非我國本有之名也。②

梁啟超(1936:3)也認為“國名”一事事關重大。而“吾人所最慚愧者,莫如我國無國名之一事。尋常通稱,或曰諸夏,或曰漢人,或曰唐人,皆朝名也;外人所稱,或曰震旦,或曰支那,皆非我所自命之名也”。

隨著中外頻繁接觸以及兩次鴉片戰(zhàn)爭,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驚恐地感覺到中國不再是文明的中心、四夷仰慕的對象,而是萬國之中的一個“弱國”。

鄭觀應就指出,中國人向來自認雄居于世界的中心,將其他邦國視為“夷狄”,這種心態(tài)如今已經(jīng)非常不合時宜了。中國是萬國之一,應該按照公法處理國際問題:

若我中國,自謂居地球之中,余概目為夷狄,向來劃疆自守,不事遠圖。通商以來,各國恃其富強,聲勢相聯(lián),外托修和,內(nèi)存覬覦,故未列中國于公法,以示外之之意。而中國亦不屑自處為萬國之一,列入公法,以示定于一尊,正所謂孤立無援,獨受其害,不可不幡然變計者也。……夫地球圓體,既無東西,何有中邊?同居覆載之中,奚必強分夷夏?③

無論主觀愿望怎樣,這個東方大國已然處于不可逆轉的“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當中。對西洋“強國”制度文化的關注,成為士大夫的共識。他們開始重新思考清帝國的社會結構和治理方式。

正如約瑟夫·列文森(2009:84)所言,“近代中國思想史的大部分時期,是一個使‘天下成為‘國家的過程?!碑攪艘庾R到“國家”這個新身份的重要性時,語文改革開始轉向建立政治共同體。晚清時期統(tǒng)一讀音的要求在士大夫階層幾乎達到了一致,最重要的理由,要基于此建立統(tǒng)一的國家,以便對外。

1902年,吳汝綸第一次認識到“國語”的重要性。這一年他受清廷委托出游日本,在東京他見到了日本著名學者伊澤修二,伊澤修二向他介紹了日本的“國語”,并且告訴他日本培養(yǎng)國民、增強國勢的手段正是教授“國語”?;貒螅瑓侨昃]立即上書管學大臣張百熙,要求推廣國語教育。

1904年,廣東建立了“國語學社”。1906年,山西陸軍畢業(yè)生孔繁霖在北京 “官話字母義塾”學習了一段時間后,體會到這種統(tǒng)一語對于“破民愚而開民智”具有巨大作用。他上書學部要求在山西建立類似的學校,但校名要改為“國語普及義塾”,以使人人能讀書看報,看懂“詔書示諭”,改變“朝野如兩世界”的局面。④“國語普及義塾”教授的對象是頑童老愚。這一年《北洋官報》載,學部將各省學堂添設“國語一科”,“以熟悉官話為方針”,避免異地人任教時語言不通。⑤也在這一年,廣東番禺職員郭廷弼設立“國語研究所”,“教授正音”,這是“單簡學校與普通中小各校性質不同”。學務處同意了但并沒有撥款。⑥還是這一年,福建船政學堂開設“國語”一科,以便學生畢業(yè)后分赴各省。⑦以“國語”為名的學校在很多地方開設,教學為了消除語言交流上的實際障礙,并無多少衛(wèi)國保種的意義。

辛亥革命時,語文改革再次提上議事日程,革命的目標不再是緩解帝國治理的危機,而是為國家的現(xiàn)代化準備一個文化普及的國民基礎,他們對西方國家情形的描述和借鑒,早已超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范疇,而是要建立一個現(xiàn)代民族國家。這一時期在語言實際上,也不再如晚清偏重理想層面,而更重語言實驗。在語言層面上,晚清語文改革更多是撬動中國書面文字——文言的地位,而在替代者的研究上,并沒有走多遠。

1915年,《萬國公報》首任中國編輯范皕誨發(fā)表了《國語統(tǒng)一之希望》,認為國家之強弱在于團結力量的大小?!耙粐鴪F結之本源,有在于種族者,有在于宗教者,有在于政治者,有在于風俗者,而皆以言語合一為之媒。”中國語言不統(tǒng)一則國家無希望。⑧這時候語言問題成為強國弱國競爭的問題。

1917年,教育聯(lián)合會要求定國語標準、行注音字母,目的是統(tǒng)一言語,“且助文化之進步”。⑨在胡適看來,語言是應用的,隨著社會發(fā)展而進化,他歸納語言有四個功能:“一是表情達意,二是記載人類生活的過去經(jīng)驗,三是教育的工具,四是人類共同生活的唯一媒介物?!?/p>

二、 創(chuàng)制“國語”的概念

國語運動時期,“國語”到底是指什么,并沒有一個公認的定義。黎錦熙為《國語周刊》寫的發(fā)刊詞中,對于“國語”,也是謹慎地從“最廣義”“廣義”“不廣不狹義”“狹義”“最狹義”幾個方面花費幾百字描述,并沒有給出一個簡單明了的定義。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一個大體的認識:它的前身是“官話”。

黎錦熙在1920年代提出了“近代語”的概念。他認為“(宋元至清約九百年間一大段),此大段實為從古語到現(xiàn)代語之過渡時期,且為現(xiàn)今標準國語之基礎”。此后呂叔湘又把“近代漢語”的起點提前至晚唐五代。在黎錦熙看來,形成“國語”的基礎,是遙遠的近千年來保留在書面中的口語成分。

1926年問世的由鄒熾昌編、方毅校的《國語文法概要》,是作者在廣州國語講習所里的講稿。這本書選擇的國語資料,是按照胡適在《白話文學史》一書中提出的思路,從舊白話小說、說唱、變文、詩詞曲、講經(jīng)、語錄中,摘出各種口語化的文字,并將其與民國時代的語文材料(如《孫中山三民主義》)和新文學作品(如《星空》)等并列在一起。

不單是鄒熾昌,同時期很多人都把舊有的白話文看作“國語”的材料。如爾槑(1920:38—39)就說:“詞類在現(xiàn)在,雖然標準未定,方言錯雜,但也不致為國語文的障礙。試看宋元以來的白話小說、戲曲和現(xiàn)在通行的白話文書報等,自具有一種天然通用的詞類,雖有小異,可也不害其大同。”

作為新文化運動的領袖,胡適對“國語”的看法影響極為廣泛和深遠。在國音統(tǒng)一會對標準口語音爭執(zhí)不下的時候,胡適(1978:37)提出,語音不是國語問題的關鍵:“國語先生們到如今還不能決定國語應該用‘京音(北平語)作標準,還是用‘國音(讀音統(tǒng)一會公決的國音)作標準。但是我們提倡國語文學的人,從來不發(fā)生這種爭執(zhí)。紅樓夢、兒女英雄傳的北京話固然是好白話,儒林外史和老殘游記中中部官話也是好白話。甚至于海上花列傳的用官話敘述,用蘇州話對白,我們?nèi)猿姓J是很好的白話文學。甚至于歐化的白話,只要有藝術的經(jīng)營,我們都承認是正當?shù)陌自捨膶W?!?/p>

新文化運動的領袖劉復(1922)則認為,國語不同于“官話”并不在于語言形態(tài)本身,而是因為國語有新的政治和社會意識:

我的理想中的國語,并不是件何等神秘的東西,只是個普及的、進步的藍青官話。所謂普及,是說從前說官話的,只是少數(shù)人,現(xiàn)在卻要把這官話教育,普及于最多數(shù)。所謂進步,是說從前的官話,并沒有固定的目標,現(xiàn)在卻要造出一個目標來。

黃正廣(1924)說:

國語這個詞,往往有人誤作國家規(guī)定的言語解。其實,國語是國人公用的言語,不過它還含有現(xiàn)代的意思。所謂國語文,便是文章的符號是國語的。我國國語,現(xiàn)在還未確定。不過我國人此省人和彼省人交際,用的是普通官話,而且用普通官話來作書的,也已經(jīng)不少。所以這種普通官話,不過國人沒有公認它是國語,實在是已經(jīng)取得國語資格了。

黃正廣的這番解釋,涉及“國語”這個概念的三個維度:國語與國家的關系、國語和現(xiàn)代性的關系以及口語和書面語的關系。語言與國家的關系,前文已述。這里要指出的是,正如黃正廣敏感地覺察到的,“官話”改稱“國語”,并非小事。

換言之,從語言學的角度看,“國語”與“官話”沒有顯著差別?!皣Z”的關鍵在于其中的現(xiàn)代意識和“國家”意識。

現(xiàn)代意識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個人意識的覺醒,周作人(1988:110—111)認為,古文反映了古代的思維方式,歷史烙印非常深,在現(xiàn)代“思想上有很大的變動”情況下,顯得格格不入。除此之外,古文體不適合于表達個人思想,故而 “白話文的難處,是必須有感情或思想作內(nèi)容,古文可以沒有這東西,而白話文缺少了內(nèi)容便作不成?!蟮衷跓o話可講而又非講不可時,古文是最有用的”。這種看法在民國初年,特別是“五四”之后,可以說是新文化界的共同看法。

考諸晚清民初歷史,“官話”變?yōu)椤皣Z”是借助國家的力量,把語文改革納入了一個范圍更廣的社會和政治范疇當中。

三、國家強勢介入語言問題

民國之前,特別是1905年之前,推廣統(tǒng)一語運動,以自下而上的民間實驗為主,民國之后,轉入以自上而下的國家推廣為主。國家強勢介入語言問題,主要是主導語音統(tǒng)一的標準,強制推行新教材教授新的書面語。這使得文言文與白話文的力量對比,在短短十幾年間就發(fā)生了逆轉。

晚清推廣拼音文字是自下而上,通過個人著述、講學、辦報,先培訓出學員,再一點點影響上層決策者。這一模式是所有晚清文字改革派們的共同選擇。包括當時興起的各種白話報。例如,創(chuàng)刊于1904年的《福建白話報》,辦報人說:“我們做百姓的,若果事事依靠著官紳,這也太累人了。況且他的力量做不到。我們也該想點法子,幫幫他的忙,才是道理。別的法子,我們也沒有力量。這做做報,說說白話,我們自問,還可以勉強做得到的?!雹?/p>

民國時期推行“國語”,則是借助國家權力,通過教育部來執(zhí)行,推行力度、范圍以及實際效果與晚清時期迥然不同。國語與現(xiàn)代國家的制度關聯(lián),在于通過國家教育體系,將統(tǒng)一語言和言文一致內(nèi)化為現(xiàn)代國家的固有目標。

1919年4月,教育部成立了“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委員幾乎包括了國語運動和白話文運動的所有重要人物。任務是確定國語的音韻、編纂國語辭典、編寫語法書、辦語體書報,以推動言文一致。

同年,周作人、胡適、朱希祖、錢玄同等提出《國語統(tǒng)一進行辦法》,要求小學教育改國語教學。次年,國民政府在國民學校一二年級中改“國文”為“語體文”,并規(guī)定到1922年前,文言教科書都要改為語體文教學。此后商務印書館出版了第一部小學國語教科書和第一部中學國語教科書。

不到十年間,國民政府通過主導國語教材的編撰應用,以國語教育代替了文言文教育,在全國范圍內(nèi)極大程度地擴大了國語的適用人群。1920年以后,小學教科書中基本淘汰了文言課本。

為給地方培養(yǎng)師資,1920年至1923年,教育部還開辦了四期“國語講習所”,第一期由各省區(qū)教育廳選送學員,第二期由各省區(qū)師范學校選送學員,第三期學員是大學、高師畢業(yè)生或現(xiàn)任教員,第四期采取考試方式錄取學員。四期共培養(yǎng)學生549人。?蔡元培、胡適等新文化運動的領袖親自教學。

(一)制定通行口語的標準

1920年12月24日,教育部頒布了第五七八號訓令?,正式公布《國音字典》,并提出定北京音為國音:

讀音統(tǒng)一會審定字典,本以普通音為根據(jù)。普通音即舊日所謂官音,此種官音,即數(shù)百年來全國共同遵用之讀書正音,亦即官話所用之音,實具有該案所稱通行全國之資格,取作標準允為合宜。北京音中所含官音比較最多(原文如此)。故北京音在國音中適占極重要之地位;《國音字典》中所注之音,什九以上與北京音不期而暗合者,即以此故。惟北京亦有若干土音,不特與普通音不合,且與北京人讀書之正音不合,此類土音,當然舍棄,自不待言。(黎錦熙1934:99)

具體到《國音字典》的編纂準則:

本會此次修訂《國音字典》,凡遇原來注音有生僻不習者,已各照普通音改注;北京音之合于普通音者,當然在采取之列。至北京一隅之土音,無論行于何地,均為不便者,則斷難曲從。該會所欲定為國音之北京音,當即指北京之官音而言,決非強全國人人共奉北京之土音為國音也?!秶糇值洹分袑τ诒本┕僖?,既已盡采用,是該會所請求者,實際上業(yè)已辦到,似可無庸贅議。至于聲調問題,公布注音字母之部令中,僅列陰平陽平上去入五聲,并未指定應以何地之五聲為標準。誠以五聲讀法,因各地風土之異,與語詞語氣之別,而千差萬殊,絕難強令一致。入聲為全國多數(shù)區(qū)域所具有,未便因北京等處偶然缺乏,遂爾取消,正猶陽平亦為全國多數(shù)區(qū)域所具有,未便因浙江等處偶然缺乏,遂爾取消也。蓋語音統(tǒng)一,要在使人人咸能發(fā)此公共之國音,但求其能通詞達意彼此共喻而已(原文如此)……(黎錦熙1934:99—100)

為了便于民眾理解,訓令特意點出現(xiàn)在所謂的“普通音”即“讀音統(tǒng)一會”審定的國語標準音,是除去了北京音中的土音的“官話”音。

統(tǒng)一讀音問題在“國語”概念一提出時就被充分討論過。與老國音標準討論時南北一直存在分歧不同,此時,幾乎所有人一致認為,北京音就是“國語”發(fā)音的標準,其根據(jù)是北京在過去500年中作為明清兩代首都的歷史。這既認可了歷史形成的語言格局,也揭示了權力在其形成中所起的獨特作用。

1917年,蔡元培在北京成立“中華民國國語研究會”。國語研究會的發(fā)展非常迅速,1918年有會員1500多人,到1920年已經(jīng)達到12 000余人。1918年11月23日,教育部正式公布了注音字母。

(二) 新編教科書與國語文法書

晚清時,中學教育的基礎由傳統(tǒng)經(jīng)書承擔,經(jīng)書都有定本,自不必另編。所需編譯的唯有西書。1905年,科舉廢除學部成立。教育改革后,中小學課程開始由國家設置,教科書編寫也納入了國家行政范圍。民間編寫的教科書必須經(jīng)過國家審定。

1912年9月,教育部頒布了新的學制,即壬子癸丑學制。在教育總長蔡元培的主持下,廢除了“講經(jīng)讀經(jīng)”科,并將1903年晚清時“癸卯學制”中所定“中國文字科”和“中國文學科”合為“國文”一科。后來,教育部進一步提出小學用白話文編教科書,并自編白話教材,教授兒童。1919年,周作人、胡適、朱希祖、錢玄同等提出《國語統(tǒng)一進行辦法》,要求小學教育改國語教學。?

1920年教育部令:“凡照舊制編輯之國民學校國文教科書,其供第一第二兩學年用者,一律作廢。第三學年用書,準用至民國十年為止。第四學年用書,準用之民國十一年為止。”此后商務印書館出版了第一部小學國語教科書《新體國語教科書》(八冊)和第一部中學國語教科書《白話文范》(四冊)。

國語運動時期文法書的編寫者,深受《馬氏文通》乃至日人所著《支那文典》的影響,借鑒西方語法學成果寫成多部文法書。旅居日本的孟晉在1907年出版了《言文一致國文典》,他在序中表示,編寫這本書是為“言文一致”。他認為中國已然處于國家競爭的版圖中,“能制人而不制于人者……實基礎于教育普及”。西洋拼音文字“教以文字,即教以語言”,而中國教文言則“讀書十年,而不能執(zhí)筆”。為此,他自編這本以拉丁語法理論解釋漢語(實際上是文言)的語法書,為了促進言文一致,選詞盡量用常用詞,但受時代所限,仍是舊有的淺文言,如“敵兵乃退收于河北”,“紂敗于牧野”,“江東之地雖小亦足以王也”。

直到國語運動時期,仍有這種以西洋語法講解已有書面語的語法書。如1920年出版的爾槑編的《國語文法講義》。雖然作者說:“想到這‘新文化的驕子在幼稚園的保姆,如胡適之、劉半農(nóng)、黎劭西諸先生,他們對于他的性質動靜,曾有很忠實的報告;我就撫拾他們議論,參以己見,編成這本國語文法講義?!保枠?920:2)所謂“新文化的驕子”講的無疑是現(xiàn)代白話文,但語言材料幾乎全部來自中國傳統(tǒng)白話小說,如《水滸傳》《石頭記》《儒林外史》,為說明中西語言接觸給中國文法學帶來的突破,又從《馬氏文通》中轉引了少數(shù)《論語》《詩經(jīng)》《孟子》句子,以說明拉丁文法的特點和馬建忠的貢獻。

同為國語運動時期的語法書,易作霖于1924年出版的《國語文法四講》的自序中,指出獲得標準的語言以研究國語文法,必須借助新文學語言:

我們知道國語文法是從標準的語言中得來。所謂標準的語言,自然要出自活人的嘴里,但我們用什么方法把這些語言盡行搜羅了來呢?那只得把近人底幾部小說、劇本,以及其他的著作做一個根據(jù)。但是這些著作,常帶有文言和歐語的色彩。有許多繁密精深的思想,的確不是現(xiàn)行的語言所達得出的,自然不能不求助于文言和歐語,形成一種較通用的語言。但是文言和歐語的分子太多了,一時還不能實用在談話和演說里。著作底流行久了,試用的人多了,才會和現(xiàn)行的語言融成一片。

編撰國語語法與新文學的關系,從這里可以得到最好的證明。傅斯年曾指出,白話作文并不是真的新文學,必須要有新思想。真的白話文學要包括三種要素:白話材料、精工的技術、公正的主義。?

所謂公正的主義,當是當時一系列與現(xiàn)代國家相適應的原則理論。周有光(1997:44)也說:“新文學不是指新時期的文學,而是指新性質的文學。它的特點是,文體是白話的,內(nèi)容是新穎的,思想是革命的?!薄皣Z的文學”能起到在語言上的示范作用,是因為這是一種負載著新思想的白話文。新文學第一本詩集、第一篇小說,都是在反思批判傳統(tǒng),傳播新的價值觀。

“自由”“民主”“科學”“美育”“文明”等新詞成為新文化運動的關鍵詞?!啊摹薄啊髁x”“~學”等新式語豐富了白話文的表現(xiàn)手段,而新文化運動借助新詞、新式語的表述,完成了其最關鍵的使命——輸出新思想。

國語文法書中還有一類是專教如何用國語寫作的,如黎錦熙、周法均合著的《作文及文學教學法》。告訴讀者作文只有兩個原則,“一個是作文必須以語言為背景,一個是作文的背景要用統(tǒng)一的標準語;換句話說,一個就是言文一致,一個就是國語統(tǒng)一”。這是“國語運動”與“文學運動”可以溝通的關鍵。

1897年,朱樹人在其編的南洋公學《蒙學課本初編編輯大意》中談道:“泰西文規(guī)學家之言曰:以語言學文規(guī),非以文規(guī)學語言。言文規(guī)出于語言,必先學語言而后學文規(guī)也。中國文語兩歧,學文規(guī)者,必以文字求之,尤難之難矣。”(舒新城 2012:327)中國語言教學總是教學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或者說“可以意會,不可以言傳”。黎錦熙說這“實在是因為沒有文法書。大家都不知道所以然的緣故”(朱麟公 1921:42)。西方人可以從語言學文規(guī),中國人則必須掌握了漢字才能學文規(guī),這給教學帶來了麻煩。自從西洋語法傳入,國人認識到語法書對于教授語言的巨大作用。國語語法的建立為國語教學帶來了便利,在中小學的國語教學中,語法成了教學的幫手。1932年上海開明書店出版了葉圣陶編寫的八冊《開明國語課本》,這套課本是配合國語運動為小學生編寫的。在韋息予著的《(小學初級學生用)開明國語課本教學法》中具體講述了國語課中如何使用語法教學:

老師在教授新詞時,將詞義與詞性一并教于學生。如《開明國語課本教學法第二冊》中第一課“可愛的泥人”,“‘我姓張,你姓黃??蓯鄣哪嗳诵帐裁??‘我叫小云,你叫大文??蓯鄣哪嗳私惺裁矗俊易≡谙瘩R巷,你住在迎春巷,可愛的泥人住在那里?”中的新詞“姓、張、黃、泥人、小云、大文、住、洗馬巷、迎春巷”都標注了詞性“動詞、名詞、名詞、動詞、名詞、名詞”。

國語運動期間編纂了一大批語法書,其中重要的有黎錦熙《新著國語文法》(1924) 、劉復《中國文法講話》(1932)、黎錦熙《比較文法》(1933)、楊伯峻《中國文法語文通釋》(1936)、 王力《中國文法學初探》(1940) 、呂叔湘《中國文法要略》(1942)、何容《中國文法論》(1942)、王力《中國現(xiàn)代語法》(1943—1944)、王力《中國語法理論》(1944—1945)。

(三)辦國語刊物

1922年2月,《國語月刊》創(chuàng)刊,這是國語研究會的機關刊物,中華書局印行,每月20日出版?!秶Z月刊》發(fā)刊詞中說:

國語這個東西,是任何社會必需的工具,國語的事業(yè),就是一種必要普通的事業(yè),那么,這種國語的定期刊行物,就應該使任何社會,都要生關系,都要受影響。所以我們編輯這月刊,很有這樣的希望。

《國語月刊》刊登國語培訓班預告信息(一卷三期)、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大會的報告(一卷三期)、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國語教育推行計劃(一卷四期)。其中文章涉及“國語運動”中大量的理論問題:如道純《國音中幾個難解的問題》(一卷五期)談及五聲的區(qū)別,清濁音怎么分等;楊樹達《國音辨似篇》(一卷五期),從漢字構造方式上辨析讀音相似的字所采用的注音字母,避免相似音注音混淆,以及楊樹達的《漢字音符聲系表》(二卷二至五期)。同時刊登具體的國語教學方法:如蘇耀祖、趙鏞《北京高等師范學校附設實驗學校研究會編輯的國語讀本試用后的報告》(一卷四期),吳佑根《國音積木游戲》(一卷八期),戴欲仁《聯(lián)系國語旗語的一個方法》(一卷八期)等。黎錦熙《國音字母書法體式》(二卷二至四期)具體講述教師怎么書寫國音字母來教學?!秶Z月刊》還登有國語拼音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如黃俊叔《麻雀和母雞》(一卷四期)。專欄“通訊”,刊登國語學習者的疑問以及刊物的回復。專欄“國語界消息”則是對各地“國語”使用情況的調查??镞€多次詳列各種國語字典、辭典的特色、篇幅和定價。

《國語月刊》中最具分量的是一卷七號的《漢字改革號》,一批知名的文字專家在此號上討論文字改革的理論問題,對后世影響巨大。正如后人所言:“《漢字改革號》雖然不能像甲午、五四能震動全國,而學術界的震動,卻像一個轟天大炮?!保ㄈ~詞炳 1935:191—192)

四、結 語

國語運動是在晚清語文改革方案(如“切音字”方案)和晚清白話文運動的基礎上發(fā)展出來的,但兩者主張的明顯差別是,國語運動的目標不再是緩解帝國治理的危機,而是為國家的現(xiàn)代化準備一個文化普及的國民基礎。國語運動對西方國家語文的描述和借鑒,超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范疇,而是要在國語民族主義的歷史敘事范式下,通過模仿曾在西歐近代歷史上普遍出現(xiàn)的歷史進程,通過推行國語及國語文學,來凝聚語文使用者的身份認同,并由此建立一個現(xiàn)代國家。

在這個意義上,國語運動是這一歐洲身份政治范式在中國的回響。歐洲民族國家的形成意味著政治實體范圍的收縮。新興民族語言實際是一種區(qū)域性的方言,這就將“統(tǒng)一口語—書面語”的覆蓋范圍和“統(tǒng)一民族國家”的統(tǒng)治范圍重疊了。但歐洲經(jīng)驗本身并未包含中國問題的答案。帝制于1912年終結,中華民國繼承了清帝國的疆域,不僅仍然是一個多民族、多語言的大國,即便在漢語流行的區(qū)域內(nèi),方言之間的差異也很大。語文改革運動必須對這種政治局面做出回應。

通過將語文改革運動納入國家現(xiàn)代化的政體方案,借助教育制度和語言政策將語言問題與國家意識和身份認同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國語運動為國家強勢介入語文應用打開了通道,從此之后,語言、國家和現(xiàn)代性便進入了一個更加難分難解的局面。

注 釋

① 參見《論看這京話報的好處》,載《京話報》,1901年8月15日第一回。

② 參見黃遵憲 《日本國史》,收入《續(xù)修四庫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卷745,49頁。

③ 參見鄭觀應《論公法》,轉引自張勇主編《中國思想史參考資料集:晚清至民國卷》(上編),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46頁。

④ 《文牘錄要:山西陸軍畢業(yè)學生孔繁霖等上學院寶請立國語普及義塾稟并批》,載《北洋官報》,1906年第975冊。

⑤ 《京師近事:議設國語??啤?,載《北洋官報》,1906年第940冊。

⑥ 《各省新聞:稟設國語研究所》,載《北洋官報》,1906年第991冊。

⑦ 《各省新聞:船政學堂添課國語》,載《北洋官報》,1906年第1092冊。

⑧ 皕誨《國語統(tǒng)一之希望》,載《進步》,1915年第四號第八卷。

⑨ 《“全國教育會聯(lián)合第三屆會議請定國語標準行注音字母提案”(1917年10月17日)》,轉引自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三輯教育,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769頁。

⑩ 參見《做福建白話報的緣故》,載《福建白話報》1904年第1期。

? 統(tǒng)計數(shù)見國語文獻館《前國語講習所畢業(yè)學員人數(shù)的分省統(tǒng)計》,載《國語周刊》,1936年第9期。

? 1919年,吳敬恒根據(jù)“讀音統(tǒng)一會”審定之字編出的《國音字典》出版,教育部“審音委員會”推舉錢玄同、汪怡、黎錦熙三人對此字典進行審校,他們審校的文章《修正國音字典之說明及字音校勘記》送呈教育部,由此教育部頒布了這個訓令。

? 詳見周作人、胡適、朱希祖、錢玄同等《國語統(tǒng)一進行辦法》,載《教育公報》第六年第九期。

? 參見傅斯年《白話文學與心理的改革》,載《新潮》,第一期第五號。

參考文獻

爾槑編著 1920 《國語文法講義》,上海:中華書局。

胡 適 1978 《中國新文學運動小史》,臺北:臺灣偉文圖書公司。

黃正廣 1924 《國語作文法》,上海:中華書局。

黎錦熙 1934 《國語運動史綱》,上海:商務印書館。

梁啟超 1936 《飲冰室合集》卷6,上海:中華書局。

劉 復 1922 《國語問題中的一個大爭點》,《國語月刊》第1卷第6期。

舒新城編 2012 《近代中國教育史料》,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葉詞炳編 1935 《國語學大綱》,上海:大眾書局。

約瑟夫·列文森 2009 《儒教中國及其現(xiàn)代命運》,鄭大華、任菁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周有光 1997 《中國語文的時代演進》,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

周作人 1988 《中國新文學的源流》(影印人文書店1932年版),上海:上海書店。

朱麟公編 1921 《國語問題討論集》,北京:中華書局。

責任編輯:劉玥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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