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北·代義紅
倚窗望江南
文/湖北·代義紅
假期遠游,有一程是坐著火車從南京去上海。列車東去,車窗可倚。詩人說:車窗是一扇畫框,旋轉(zhuǎn)著流動的風景。而我便是賞畫的人了,賞一回如畫江南。
倚窗先看山。滬寧線上的山,并不全是江南的精粹。讓其入畫,大多屬于國畫中寫意一派筆下的青山如黛、一抹平遠的風格。臨近車窗一擦而過不高的山巒亦缺少太行、嵩少之偉岸。它的特色何在呢?比之大川更青?更翠?也許是。而我的感受是潤。山到江南總是濕漉漉、水滋滋的。一座山就像一塊撫之能“靈泉映掌”的美玉?;蛏巾敾蛏窖騼缮街g,時而升起一縷縷似云非云、似霧非霧的水汽,襯托出山之靈動。車窗外飄起雨,剛剛跳入眼簾的紅杜鵑,一瞬間似乎被沖淡了些許,卻給人平添幾分“霧里看花”的詩意。雨點越來越密,煙雨中的山影,在窗外晃動的山影,像是款款游移中的恍惚,這意境是并非靜止的朦朧。眼前,這江南雨中的山,就是一位醉美人。
倚窗可望站。總覺得在滬寧線上乘車,乘務員報站似乎多余。江南車站,各有特征,概而合之:大站是寶塔,小站是石橋。我很信服唐人詠塔詩之生動:“塔疑從地涌……”一下子把靜靜聳立的佛塔描繪出動感。行進中的車,有動感的塔。當人們的視線一下子接觸到摩云的塔尖,就知道大站到了,鎮(zhèn)江的塔、無錫的塔、蘇州的塔……無塔非名城,此言不謬。
乘“直快”小站不停,但幾乎都有一兩座古老的石拱橋一掠而過。橋下都有搖櫓穿洞的船,橋畔有過街樓,河邊有石埠頭。那些嘻鬧的、穿紅掛綠的,赤足卷起褲管的俏麗江南靚女呢?埠頭浣衣,已成昔日風景。我不無遺憾地埋怨這是家務勞動自動化帶來的“欠缺”。
倚窗閑望樓。我在這里用一個“閑”字,是憑窗所見這千里江南,滿目盡是樓臺,一幢一幢,鱗次櫛比,粉墻紅瓦,畫棟雕欄?;蛟谏侥_,或在水邊,或兀立于高坡,或半藏于竹林,抬眼便是,什么時候欣賞都可以。樓,在古代即使十幾年前,它并不是普通百姓人家所能擁有的,尤其不是普通農(nóng)家所能擁有的?!岸嗌贅桥_煙雨中”的樓是寺廟的建筑;“小樓吹徹玉笙寒”的樓是皇家宮闕;“小樓一夜聽春雨”的樓是士大夫的幽居……如今,放眼江南大地,煙雨樓臺,已從杜牧詩中走出南朝寺院,進入普通農(nóng)家?!岸嗌贅桥_煙雨中”的“多少”二字是個沒有遮掩的量詞。江南農(nóng)家究竟有多少樓,統(tǒng)計起來,當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數(shù)字。近些年,江南的勃勃發(fā)展也充分體現(xiàn)在這郊里野間農(nóng)家樓臺建筑設計的更新與粉飾裝璜的日新月異。一座村莊就是一片別墅群,一個小站就是一個度假村,城鄉(xiāng)之間還有什么明顯的界限呢?暢想及此,自有別樣的慨嘆。
一聲長鳴,列車緩緩進站了,我的“倚窗望江南”之旅也依依不舍地畫上了休止符。背著行囊隨著擁擠的人流走出站臺的剎那,心頭竟涌出些悵然之感,嘴里喃喃吟誦著一千多年前那位叫白居易的大詩人寫下的古詞:
江南好
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
春來江水綠如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