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十八
情敵
先說個題外話,當人能不能吃轉(zhuǎn)基因食品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想想老鼠:一只老鼠吃到鼠藥,死后47秒鐘,這個信息就傳遍了它所在的那個鼠群,別的老鼠就不會再去碰這種新食品,慢慢地,鼠群還對新的毒素產(chǎn)生抗體。人類是高智商的生物,不到危急時刻。根本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爆發(fā)力,難道連老鼠都不如,真的會被轉(zhuǎn)基因食物給整個滅掉?
老國就堅持這樣的觀點。他的口頭禪就是:“吃!自古只有天崩地裂。還沒有聽到哪個是因為吃飯脹破肚皮死的?!焙髞?,還被別人修改成“人生短暫,喝死就算”的高談闊論。當然,高談闊論在自己的圈子里是需要的,古話說,“人不出言身不貴”,你謙虛,你不說話,別人怎么知道你的想法,更不要說判斷你的“貴”與否了。但是,出了自己的圈子說話,好聽一點會變成對牛彈琴。不好聽點的就全是你的“滿腹牢騷”了。
老國高二的時候,看上了班花詩芳。用他的話來說,詩芳是“怎么看怎么漂亮”,他選擇情人節(jié)的時候表白,等他大著膽子預約詩芳的時候,詩芳并沒有答應,說,我還小,我還想好好讀書,不想過什么情人節(jié)。等待是漫長的,等待完了的時候,又覺得過去得太快了,因為,老國必須接受審判了,他走出寢室的時候,告訴室友:仰天大笑出門去,是死是活走一遭。
他要送給詩芳的是一朵玫瑰,玫瑰代表愛情,一朵代表一心一意,這些老國已經(jīng)很熟悉了??墒牵姺颊娴臎]給他機會,她根本不再用什么托詞,而是準確地告訴老國,我有男朋友了。老國平時的情報是很準確的,卻沒有把詩芳有男朋友這樣的信息搞到,他不得不對自己的線人們開始懷疑。詩芳說,你也別胡思亂想了,我喜歡的人不是你的狐朋狗友,不會丟你的臉,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我看準了,我選擇他,就會少奮斗十年。
這就宣告老國的初戀夭折了。老國很想過一個正式的情人節(jié),不想?yún)s得到了一個他想忘記卻忘記不了的情人節(jié)。第二天班會課上,老國的班主任王弢講完班上的事情后,把班上的男生留下,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詩芳已經(jīng)是我的女人了,同學們,你們以后就別再打她的主意了。
老國的大腦里“轟”地一聲,他這才明白詩芳說少奮斗十年的含義,是的,現(xiàn)在他們高二,如果順利,大學畢業(yè)已經(jīng)是五年以后的事情了,等工作五年再買一套房子什么的,王弢老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墒?,看起來詩情畫意的詩芳,怎么會選擇了王弢呢?再怎么說,都這個年代了,還弄出什么師生戀來,難道王弢老師一點也不忌諱?對了,那時,學校的性侵事件還沒有普遍公開,未成年人保護法也還沒有出臺。相反,班上有許多男生認為詩芳真有眼光。
物質(zhì)是容易擊垮精神的,畢竟精神是在另外一個虛擬的層面,而物質(zhì)是維持我們?nèi)怏w生命的必須。老國覺得王弢老師的話里很有玄機,為什么說詩芳是他的女人,而不是說是他的女朋友,是不是表示他們已經(jīng)上了床?可是,就算是,又能怎么樣?沒有法律規(guī)定,老師不能跟自己的學生上床吧?古往今來,那些娶了學生的老師和嫁了老師的學生一樣多呢!
老國還想找詩芳問清情況,他說,你別擔心,我不是要糾纏你,就想問你,你真愿意嫁給王弢?本來他是要說“王弢老師”的,要準備說出的瞬間,他突然覺得,“老師”那兩字完全可以省略了。詩芳說,是的。老國說,我的意思是,是不是你愿意的,如果是王弢強迫了你,我們可以去告公安局的。詩芳說,你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吧,爭取跳出龍門,以后,我會以有你們這些同學為榮的。老國說,你還小,不會畢業(yè)就結(jié)婚吧?詩芳說,結(jié)婚是遲早的事,我還想讀書,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如果考不上,我就等著結(jié)婚了。老國說,王弢比你大多了,你想過沒有?詩芳說,82歲的都可以娶28歲的,我們這個差距算什么?老國說,詩芳,你知道不,你真的很美,王弢配不上你的!詩芳說,是哦,都說好花要插在花瓶里,可是,花瓶有營養(yǎng)嗎?
哈哈,這個還真不是詭辯。當一切都以經(jīng)濟為綱之后,評價一個人的能力,就得看這個人可以創(chuàng)造多少財富。不對,不是他創(chuàng)造,而是他能夠獲取,擁有多少財富。老國怔住了,隔了一會兒才說,詩芳,我尊重你的選擇。我現(xiàn)在除了夢想,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希望以后還可以聯(lián)系你。詩芳說,瞧你說的,我們還是同學呢!等我結(jié)婚的時候,一定通知你。老國說,可是,你知道我愛你嗎?我說的是真正的那種愛?詩芳說,嗯,愛一個人就是要他幸福。只要他幸福,我們就要放手。我相信我的選擇,所以,你應該祝福我才對。老國很鄭重地說,我會用一生來承諾,祝你幸福。
老國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每天基本上就是教室——寢室——廁所三點一線。后來,他成為班上唯一一個考取了本科的學生。
在老國大二的時候,詩芳跟王弢結(jié)了婚。那一年,王弢三喜臨門,娶妻生子,還升任了學校的教導主任。老國得到消息的那天,自己跑到學校外面,喝了一頓啤酒。他用一條手機短信,給詩芳發(fā)去了自己的祝福。是的,人不可以太自私,既然自己愛的人覺得離開自己才好,就要有心胸,讓她去享受幸福。
以后,老國走了一切人走的正常的路,畢業(yè),工作,戀愛,買房,結(jié)婚,生子。2007年,老國28歲的時候,響應“每個鄉(xiāng)鎮(zhèn)辦事處必須配備一名30歲以下的副科級領(lǐng)導”的政策,參加了考試,從而當上了大山鎮(zhèn)的科技副鎮(zhèn)長,開始走上了仕途之路。
有一天,老班長聯(lián)系老國,說要整高中畢業(yè)十年的同學會,老國就開始有了領(lǐng)導的姿態(tài):我時間上估計沒法參與策劃,不過,你們定下時間后,我爭取來,經(jīng)費如果有困難,我來解決。
這次同學會的成功之處,就是將王弢夫婦請到了,雖然不斷有人開詩芳的玩笑:你是以同學的身份來的,還是以師母的身份來的?不過,更多的人是回避了這個話題,照樣拉家常,侃大山。老國看到詩芳的時候,心跳雖然加速。但是。他還是從容地與他們夫妻打招呼,并跟詩芳禮節(jié)性地握了手——這可是老國第一次與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有肌膚之親啊。
詩芳笑著說,鎮(zhèn)長,恭喜你高升了!以后有機會照顧一下我家王弢哦!老國說,瞧,老同學取笑我了。我們王老師已經(jīng)當了校長了,還需要誰照顧哦?!王弢在一邊干笑著說,哪里哪里,還是你們行,所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以你們?yōu)轵湴聊?!老國說,我們有出息,也是老師教育有方啊!詩芳說,當領(lǐng)導了,說話也不一樣了。老國揶揄詩芳說,你也不錯啊,還不是當上領(lǐng)導夫人了!過去說,男人當上了一品官,太太就是誥命夫人了!詩芳說,哦哦,校長算什么領(lǐng)導啊!王弢說,別說了,現(xiàn)在,校長都成貶義詞了。
不說就不說吧。同學會嘛,都要過去招呼一下的。隨時都有人來給老師打招呼。老國離開了詩芳,很快就混入了同學中。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兩年后,老國調(diào)任教育局的紀檢組長,成了王弢的上司。而且,是比較有殺傷力的那種上司。王弢參加局里的會議回家跟詩芳說起,詩芳說,這是優(yōu)勢。王弢卻說,人心隔肚皮呢!詩芳說,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一天回家,詩芳告訴王弢,學校有老師張貼了些舉報信,還到教育局舉報了王弢。張貼的舉報信是學校的老師告訴她的,教育局的舉報是老國電話里說的。王弢一時沒有了主意,詩芳說,要不,我去找找老國吧,說不定是老天安排他來救我們的呢。
詩芳就跟老國約見,老國說,你來我的辦公室吧,我不想王校長對我們有什么誤會。
下午,詩芳見到老國的時候,才明白領(lǐng)導就是領(lǐng)導。她先是在外面等了好一陣,然后才進了老國的辦公室,詩芳說,老同學,架子大??!老國說,詩芳,開玩笑了,我只是感覺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詩芳說,你昨天說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老國說,事到如今,你跟王老師說,可能要有點心理準備。詩芳說,你沒有辦法解決嗎?老國說,詩芳,我告訴你,這個事情,我只是看你的面子,要說王老師,我可以不管的。
詩芳的臉紅了起來,她說,我知道,這個事只有我來找你,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們畢竟有了家,有了孩子。老國站了起來,說,是??!我現(xiàn)在給你說這些,都是在犯錯了。這個世界給了我們的生活太多的潛規(guī)則,還有女老師上了你家校長的床,你想想,幫還是不幫?
有人來敲門,老國說,請進,進來的人說:組長,三樓開會。老國說,好的。
詩芳說,你是說,我現(xiàn)在還有選擇?老國說,我要去開會了。你們王校長的這個事情有些急,你先回去想想,如果可以,下班后我們單獨談談。
第二天有人見到詩芳眼睛紅腫,王弢的事情漸漸沒了風聲。半年后,老國辭職下海,原因卻一直是個謎。
伙契
“伙契”,在民間是一種結(jié)拜的“弟兄”關(guān)系,但是,跟結(jié)拜弟兄比,它又有著特別的約定:第一,限于兩個男人,就是說,沒有三個男人“打伙契”的說法,哪怕甲跟乙、丙分別是伙契,不代表乙跟丙也是伙契:第二,這兩個男人結(jié)成伙契之后,沒有大小之分,即使兩個人的年紀相差太多,只要“打”成伙契了,他們就是一樣大,彼此稱呼對方為“伙契”,不稱呼“某哥…‘某弟”,當然不屬于弟兄關(guān)系,子女輩也只叫統(tǒng)一的稱呼“同幺爺”。說誰跟誰“打伙契”,那就是說他們結(jié)成了“伙契”關(guān)系,一般是要有個儀式的。大意也是要拜拜天地,叨念什么“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之類的臺詞,才算取得了相互稱呼“伙契”的資格。當然,后來的儀式已經(jīng)簡化到可以沒有了,兩個人只要合心,就口頭上說一句,我們倆“打伙契”吧,對方答應了,也就是“伙契”了。
米香的男朋友景國就有個伙契,名叫胡旦。當初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仨人在一起的。景國有些大大咧咧,胡旦有些心細,兩個人的性格確實有些互補,米香跟景國生氣的時候,兩個人都會分別找胡旦傾訴,胡旦就像現(xiàn)在的心理醫(yī)生一樣,分別給兩個人分析問題的癥結(jié)所在,應該說,對他們的戀愛發(fā)展到走進婚姻殿堂起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不過,有一回米香控制不住自己。是撲在胡旦的懷里哭訴的,胡旦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在心里告訴自己:世人只知道有柳下惠,不知道還有個胡旦!所以他保持了相當?shù)逆?zhèn)靜,慢慢把米香推開。這個事情景國后來也曉得了,對胡旦也越加看重!米香一直慶幸他們沒有考上大學,于是,她跟景國不用等太長時間,就選擇了結(jié)婚,要不,她都擔心自己會不會做對不起景國的事,因為她感覺到胡旦“撲騰撲騰”的心跳了。
胡旦的這種鎮(zhèn)靜是很容易讓人理解的,畢竟他是景國的伙契,景國愛米香,雖然說他們倆會不時有小兩口兒的口角,那是可以緩釋一下,就什么事情都沒有的,所以,胡旦認為自己必須做應該做的事情。
景國跟米香結(jié)婚后,兩個人就出去闖天下了,他們先是到了廣東深圳。后來又去了山東青島,五年之后,帶著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小美回到老家開了家服裝店。小日子漸漸有了起色,小美也上了幼兒園。要知道,這個幼兒園可是徹頭徹尾的城里的玩意兒,景國跟米香都沒有上過!
有個名人曾說過,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最大優(yōu)點就是:夫妻倆一塊干活,一塊生活,從地里到床上都能攪到一起。景國米香夫妻倆一起經(jīng)營一個小店,也基本上要各司其職:進貨由景國管,銷售基本上就是米香,小美去了幼兒園后,米香還得按時接送,當然,有時候米香脫不開身,就讓景國去接小美。
說來真巧,有一次景國去接小美的時候,看到了胡旦。雖然離畢業(yè)已經(jīng)過了七八年了,但是,胡旦的變化也不大,當然,景國的變化也不大,因此兩個人不約而同看見了對方,又不約而同地大喊一聲:“伙契,是你?!”
這聲吶喊應該是他們多年后重逢的情感高潮,然后兩人才漸漸厘清了各自這七八年的經(jīng)歷:原來,胡旦后來被鄉(xiāng)里聘用,然后憑著自己的努力,轉(zhuǎn)了正,去年才調(diào)動到城里的機關(guān)做了個小職員。他也是在進城后才結(jié)婚的,他的老婆蔣蕓就是小美的老師。
那一夜,他們兩家五口就在一起吃了晚飯,又去K歌。是的,這些年的距離是需要時間來彌補的。幸好伙契就是伙契,他們之間沒有那么多需要隱藏的東西,也就是說,他們很快又找到了先前的感覺。當然,蔣蕓這方面會少些體會。
米香跟景國商量找個人來幫忙守鋪子,景國沒有答應,他說我們才剛起步,不要想得太奢侈。米香說,多個人也會多一份收入,要知道,我去接孩子,你看店基本賣不動什么東西的,羊毛出在羊身上,開出去的工錢也是人家來賺的嘛。景國還是不答應,只是接孩子的事情就轉(zhuǎn)移到了他的身上了。有時候去得早了,就在那里看著蔣蕓哄孩子,就這樣,他在蔣蕓的身上看到了米香沒有的東西。他覺得自己的心在隱隱作痛。不過。他后來把早點去接孩子當成了一個自然而然的事情。當他看出來蔣蕓懷孕后,還會在去的路上給她買點水果、飲料、零食等。
暑假將結(jié)束的時候,景國照例要到廣州去進貨,這一去要好幾天,就讓胡旦跟蔣蕓幫著照顧一下米香,那天是周末,夫妻倆在米香的店里幫忙。不久,蔣蕓就接到同學的電話,說是有個同學從上海過來,安排了個小聚會,讓她過去。蔣蕓急著去見老同學,讓胡旦和米香也一起過去,胡旦說,你先過去吧,先跟老同學敘敘舊,我陪陪米香做點生意,晚一點我們一起來。米香本來是不去的,胡旦既然這樣說了也想安慰蔣蕓,就點頭同意,小美聽到媽媽也要去,就從里屋跑了出來,纏著蔣蕓說:阿姨阿姨,我要去我要去……
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了,米香先是問了胡旦跟蔣蕓怎么認識、怎么戀愛、怎么結(jié)婚,然后,“照例”又在胡旦面前大倒跟景國在一起生活的苦水。胡旦說,米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有長處也有短處,過日子嘛,最好是不要跟別人比,你說,現(xiàn)在有個私人飛機的應該算是有錢人了吧?可是,人家老外一百年前就有了,怎么比呢?!米香說,胡旦,你跟景國是伙契,應該說是知根知底的,你就不曉得他的那個大男子主義,我都不知道,除了我,還有誰會跟他可以過這么久?
胡旦說,米香,你們都好了這么多年,他有哪些好,哪些不好,你都應該接受了的,你還這樣說他,就是你不對了。米香說,我可沒有冤枉他。有時候,我都覺得要是跟你在一起,我們會是什么樣的日子呢?胡旦說,米香。你……
兩人進入了短暫的沉默。后來,還是米香打破了沉默。她說,當時那個愛穿白裙子的女孩叫什么?我覺得她很喜歡你的,你有沒有追她?胡旦說,哪有的事哦。那個時候,我感覺不到任何女孩會喜歡我,我們來自農(nóng)村,考不上學校,有什么資格談戀愛哦!養(yǎng)不起人家那就真是對不起人家了!米香說,愛情是可以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我們沒有考起,也沒有鐵飯碗,不一樣要生存下去?而且,我覺得,我們比我們的父輩過得好多了,有出息多了。
說來奇怪,那天下午從蔣蕓他們走后,基本上就沒人進來了,米香突然想起了孩子,說,胡旦,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關(guān)門過去吧,我有些擔心孩子了。胡旦說,那行,關(guān)了門走吧,你的門怎么關(guān)?米香說,我來吧,我家的鋪面從里邊鎖,我們從后門出去。她走過去,站在胡旦的旁邊,踮起了腳,用鐵勾去拉卷簾門的時候,胡旦聞到了一陣芳香,就在米香突然用力,把門拉下鎖起站立起來的瞬間,胡旦一把抱住了米香。米香突然感到全身無力,癱在了胡旦的懷里,胡旦埋下頭去,親了親米香溫熱的嘴唇……
兩人狂吻了一陣,胡旦的手伸到了米香的胸前,米香的兩個乳頭一經(jīng)胡旦的手觸摸,就迅速挺了起來,米香呼吸急促,引導著胡旦走到了里屋,到了床上。她的手也解開了胡旦的褲帶,捉住了他的塵根。胡旦把米香放到了床上,迅速把她弄成了裸體,瞧著米香閉上眼睛享受的樣子。胡旦在要進去的瞬間,突然有些遲疑,米香雙手往胡旦腰上一箍,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飯。
當他們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覺得有些意外,胡旦嘴里不停地說,米香,對不起!對不起,米香!倒是米香鎮(zhèn)定多了,胡旦,你別混賬,這個時候不是說對不起的時候。你看著我,你說,你想不想得到我?裸體的米香芳香四溢,胡旦一顫,說,我想!真的想!米香說,那就行了。別說對不起,愛不是說的,是拿來做的。胡旦再次抱住了米香:我們不需要那么多講究,我們可以只求對得起自己一回!他們淚流滿面,卻又再次爆發(fā)……
他們走出家門的時候,胡旦感覺腿有些軟。他們說著閑話,打了的士,趕往蔣蕓先到的“醉美農(nóng)家樂”去。小美看到媽媽,就喊著媽媽跑了過來,米香拉了小美,跟大家仔細打了招呼,說了幾句閑話后,說我?guī)Ш⒆釉诟浇D(zhuǎn)轉(zhuǎn),就帶著孩子走了。等到要吃飯的時候,蔣蕓給米香打電話,米香卻說,你們吃吧,孩子玩瘋了,不肯回頭了,我也難得有時間帶她出來,對不起了,蔣蕓。米香說著,掉下了眼淚。胡旦打來電話,米香接了,還是說了這番話。
半年之內(nèi),蔣蕓的孩子流產(chǎn),胡旦與蔣蕓離了婚,米香也跟景國離了婚,不久,胡旦就跟米香住在了一起。再后來,景國搬到了蔣蕓的住處,開始了同居。
據(jù)說,他們覺得這樣很公平。因為小美的關(guān)系,他們還是走得很近,仿佛四個人的關(guān)系原本如此。
夫妻
香云嫁給宋軍是那一年本地的一大奇聞,因為宋軍雖然人長得不錯,家庭條件又不差,可是,香云卻沒有看上他,香云不獨沒看上他,上鄰下寨的適齡男子中沒一個追求者是她看中的。是的,那么多的小伙子香云都沒看上,怎么會選擇嫁給左手有六個手指的鄉(xiāng)政府的駕駛員宋軍呢?
秘密就在二春身上。二春是香云的死黨,用現(xiàn)在的說法是“閨密”或者叫“骨灰級粉絲”。香云讀中專的那兩年,家里就是得了二春照顧,連香云的父母都覺得二春就是自己家多生的一個姑娘。
香云中考的時候,中專還在吃香,等她畢業(yè)后,卻不再安排工作。香云沒有找到工作,就只好待在家里。家里的煩心事也因此多了不少。一個黃道吉日,香云家起房子上梁,正當老木匠師傅在叨念著“日吉時良,天地開張”的時候,那根大梁卻從柱頭頂上掉了下來,砸中了香云的媽媽和二春。霎時間就失去了喜慶的氣息,眾人在忙亂中把兩個受傷的人送往醫(yī)院,二春的嘴里卻只有出的氣沒有了進的氣,香云哭著靠在二春身邊,只聽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香云:替我嫁給宋軍吧,只要他愿意把多出的手指去掉。后來,送二春的這臺車就沒有去醫(yī)院。把個滿頭是血的女尸送到了香云家新房前。而香云的媽媽從此半身不遂。
沒有誰知道二春和宋軍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因為連香云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當然,宋軍也不知道,這是后來香云跟他閑聊的時候向他表露的。幸好那個時間人們還不是很詭詐,二春的家人說,是二春沒命享福,并沒有因此大鬧香云家,不過,香云的父母也對香云說,我們家欠二春一條命呢!以后你不單是我們家的姑娘,你還是二春,你要替二春孝敬她的父母。香云哪里會不答應呢?
后來,香云的姑媽去問給香云家看上梁的日子的先生,那個先生說,那天有黑煞星到了吉地,才遭此大難。這可是你們家的家神引來的,算不到的。也是天意,解不了的。先生的這個解釋,香云的姑媽當然不同意,可是,這樣的事情又上不了法庭,也只好破口大罵了一陣,先生無可奈何地賠了1000塊錢才罷。
二春三七的晚上,香云夢到了二春,二春說,我要去天上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園要摘果子了,我到那里去做一個小小的仙女,你以后就不要悲傷,自己好好地過日子吧!香云正要追趕,卻見跑來一只狗,向她咬了過來。香云往回跑的時候,朝后甩出去的手被狗咬住,大叫一聲,醒了過來,渾身是汗,全無半點力氣,卻聞到了桃花的香味。
第二天,宋軍給香云送來了一張紙。原來是讓她去參加教師考試的指標。香云的父母對宋軍千恩萬謝,留了宋軍在家喝酒。香云考試即過,順利地成了中學的一名老師,父母卻因此施壓,說香云你要識點好歹,要是沒有宋軍為你張羅,我們可沒有這樣的門路讓你去端國家的鐵飯碗。他那么喜歡你,你就答應跟他結(jié)婚吧!
香云說:媽,你現(xiàn)在只有半個人了,二春的尸骨未寒,你讓我怎么忍心?要我跟宋軍結(jié)婚也行,得答應我三個條件:第一,等二春滿三年;第二,把他多余的指頭去掉:第三,幫我們家把房子起好。
這三個條件由香云向宋軍提出時,口氣更加堅決,宋軍卻毫不猶豫地統(tǒng)統(tǒng)答應了,而且,他很快開始張羅,首先,他征求了香云父母的意見,在她家前面的地上重新起地基,把原來的柱頭全部換掉,另外拖來了紅磚,不再用原來的木結(jié)構(gòu),不出半年,一棟二層樓的房子就平地而起了。搬家的那天,宋軍到縣醫(yī)院動了手術(shù),把多余的第六指去掉了,并且沒有住院就直接回家了,帶傷給香云家張羅。夜深人靜,香云靠在宋軍的懷抱里,漸漸迷失了本性,兩個人就偷吃了禁果,算是讓宋軍吃了定心丸。宋軍離去后,清醒的香云大哭了一場,算是告別了自己的少女時代。
香云結(jié)婚算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再沒有什么疑義,只等二春的三年滿。結(jié)婚的頭晚,香云一個人跑到二春的墳上去,哭一會兒燒一回紙,回家后就任憑嫂子們上了臉,認真地做起了新媳婦的準備工作。
鬧洞房的人走了之后,宋軍噴著酒氣說:香云,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媳婦,我不起外心,你也不能起外心,甭講那些什么文化程度、什么追求、什么理想。我算是把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敢有個三心二意,我不跟你講法律,我第一是打斷你的腳桿,再把你攆出家門。香云滿臉的委屈,說:老公,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卻說這樣的喪氣話?!宋軍說:哦,我喝多了。對,今天是我們的大喜日子,什么都不準說了,睡覺。
“睡覺”這個時候只是代名詞,所以香云還是接受了滿嘴酒氣的宋軍,宋軍也亢奮得超過以前,讓香云覺得她是二春和她的綜合體,才可以接受這么莽撞的宋軍。第二天,起身的時候,香云感覺下身會痛,走路做事,只得小心翼翼。是的,母親癱瘓,小她十歲的弟弟骨頭還嫩,她得堅持活下去。
后來的日子其實也順當,生了兒子,慢慢地,兒子進了幼兒園,讀了小學,然后就到了小升初。這時,夫妻倆就有了一次長談,宋軍的意思是就近讀鄉(xiāng)里的中學,香云的意思卻要兒子到城里。但進城里念書就需要有人照顧,他們倆都是待在鄉(xiāng)下,誰可以照顧孩子呢?香云的姑媽在城里做生意,香云打的就是姑媽的主意??墒牵诬妶詻Q不同意,他說姑媽在城里也沒有家財萬貫,每天都要出去做生意,怎么招呼?再說,他們租的房子只夠自家住,咱們的兒子去了住哪里?
結(jié)果是只能把孩子送到了城郊的附中去,那個學??梢园才抛∷蓿缓?,每周接送孩子一次。宋軍說,這樣倒好,你也得去學駕照,我去不了的時候你就自己去接孩子。
孩子一走,宋軍就不常在家了,他說,家里空蕩蕩的,心里難受,要不,你跟我去打麻將吧?香云不想打麻將了,宋軍就一個人出去。一個人在家,當然就更加顯得空了,香云就開始在網(wǎng)上寫點心情。后來,她學會了發(fā)“說說”,每天的心情更新得更快更勤,還得了“說說達人”的稱號。有時候宋軍也會在家里玩游戲,香云就一個人看韓劇,跟著里邊的主人公時不時地哭笑。
香云的弟弟貴云要結(jié)婚了,可是,就在新娘子回門的那天晚上,在床上躺了十多年的母親咽下了最后一口氣,香云痛哭一場,那些解勸的人都說,你媽媽有了好去處,她走得高興,你們也該高興。香云說,可是,我從此就沒有媽媽了……
宋軍不再像先前那樣對香云家的事情上心了,也許是弟弟長大了的緣故。農(nóng)村的規(guī)矩,女兒再怎么有能耐,家的榮耀還是要看兒子的,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外姓人了。宋軍說,要我說嘛,你媽也真該走了,你看,這些年她拖累了這個家多少?香云氣不打一處來,只說了聲:你給我閉嘴!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生活在一起的夫妻不再講話。香云不知道宋軍每天晚上是幾點回來休息的,也不知道每天上午他會睡到幾點起床,不過,她覺得已經(jīng)無所謂了。有一天,香云自己睡到了孩子的房間,從那天起,他們開始了分床,仿佛一切事情都只是需要一個習慣的過程,慢慢地,香云也覺得無所謂了。宋軍不在家的時候,她照常上網(wǎng),然后,她發(fā)現(xiàn),宋軍的QQ保存的密碼改了,她把她記在本子上的密碼重新輸入,提示密碼錯誤。她知道,宋軍的心已經(jīng)不在她的身上了。
香云想到要找宋軍問個究竟,宋軍卻冷靜地告訴她:我們離婚吧。香云忍住憤怒說:這個話題一點兒都不幽默。宋軍說,我說真的。即使我為你、為你家付出了這么多,你還是沒愛過我。香云說,我不愛你我嫁給你算什么?宋軍說,香云,你可以騙天下任何人,可你騙不了自己。難道要我給你說出來嗎?香云說,當然,既然你這樣說了,我當然要你說清楚。宋軍說,你不過是為了還賬。你要我等你三年,我等了:你要我把多余的指頭弄掉,我弄了:你要我?guī)椭慵移鸱孔?,我也做到了??墒牵阏娴膼圻^我嗎?香云說,照你這樣說,這些年來,我愛誰了?誰是他媽的二百五,讓愛著他的我睡在你身邊?你要的“愛”是什么鬼樣子的?宋軍說,說真的,你誰也沒愛上。你心里是不愛我的,可是,你占了我老婆的位置,當然得做出我老婆的樣子,生兒子也好,勤儉持家也好,不過是一個賢妻良母必須堅持的。讓你做到這些很不容易,可是,你可以反思一下,是我們的愛情讓你作出這些犧牲的?你內(nèi)心里充斥著不愿意,是不是?
香云說,你怎么可以這樣無恥?宋軍說,跟無恥沒關(guān)系的。如果你還沒清醒,那我問你,你還有可以談心的女性朋友嗎?如果是個聊齋里的故事,我想告訴你結(jié)果:二春死的時候,你的元神出竅,她的靈魂借了你的肉體嫁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