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
印譜是中國古籍中的一朵奇花,它不僅為印學(xué)研究和藝術(shù)交流提供了可靠的依據(jù),而且推動了印章藝術(shù)向前發(fā)展。中國的印章,始于春秋,盛于秦漢,濫于六朝,宋元逐漸衰微。
印譜應(yīng)該始于宋代,宋代印譜不像后來的印譜原印鈐打,而采用木版印刷的技術(shù),經(jīng)木版摹印而成。宋代印譜的編集最早為北宋徽宗時期的《集古印格》。此外宋代印譜還有宋徽宗“敕撰”《宣和印譜》、王厚之的《復(fù)齋印譜》、顏叔夏的《古印譜》、姜夔的《集古印譜》、王俅的《嘯堂集古錄》等,但都已佚。元代印譜有吾丘衍的《學(xué)古編》、趙孟的《印史》等,也均未傳。在之后元末明初的250年間,印譜寥寥可數(shù),這無疑給明清印人帶來困境,于是印譜的匯輯勢在必行。
印譜的原印、原拓雖然始于明人顧從德的《集古印譜》原刊本,但是隨著此譜的不斷擴(kuò)版,又回復(fù)到宋人印譜木刻的傳統(tǒng)。到了萬歷二十八年 (1606年), 范大澈集所藏古銅印,用原印拓成《范氏印譜》,成為印譜史上的又一件大事,才真正使得原印鈐譜蔚然成風(fēng)。
清代是中國印譜史上的又一個高潮,首先是吳觀鈞在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編輯出版的《稽古齋印譜》,這是清初最值得重視的一部巨著。而乾隆年間,僑居杭州的篆刻藝術(shù)家汪啟淑先后編著出版了《集古印存》二十四卷、《飛鴻堂印譜》五集、《漢銅印從》、《漢銅印原》、《退齋印類》等印譜共二十七種。他在印譜方面的諸多貢獻(xiàn)應(yīng)該說是劃時代的,無論從編著的范圍上、方法上、數(shù)量上、格局上都比前人有了長足突破,而他更有意識地開啟并倡導(dǎo)專題印譜的刊行,這也影響了之后清代印譜的編著。
印譜按版本分,可以分為原印鈐蓋、木刻翻摹、摹刻、影印等種類;按內(nèi)容分,一種是鑒藏家將其庋藏的璽印及名家篆刻編輯成冊,另一種是篆刻家將其篆刻創(chuàng)作匯輯成譜,這兩大種印譜。隨著印譜的風(fēng)行,其種類亦更多,古印章除戰(zhàn)國古璽、秦漢印章外,還有封泥、歷代官印、西夏官印、元代花押印等也都收入到印譜中。而這些印譜中最珍稀的是存原作風(fēng)貌的原印鈐蓋印譜,收藏價值也最高。
北京畫院所藏的《小石山房印譜》既是原印鈐拓,又是清嘉道間常熟著名印章收藏家顧湘、顧浩二兄弟所藏,可見其重要性?!缎∈椒坑∽V》一函六冊,線裝尺寸為長19.5厘米,寬13.5厘米;框欄尺寸為長13厘米,寬9.5厘米。封面為后人楷書“小石山房印譜”,封一印有鐫刻“小石山房印譜”。封面二的長方框內(nèi)印有“道光戊子秋日海虞顧氏雕版”。封三空白頁上有清代藏書者晉康的親筆題跋,上書:“咸豐甲寅四月,僦寓邵埭古法華寺之石點天花樓,適有刊郡某,持此求售,遂夠得之。少谷題識。”并鈐印“晉康私印”。卷一第一頁鐫有:“海虞顧湘翠嵐、顧浩鳳一編輯,弟濂亦溪校字。”此印譜為白紙精刊初印,手書上板,鈐拓清晰精準(zhǔn),印泥上佳,原裝原函,印文雋秀,頗為悅目,堪為案頭賞玩之珍品。
“小石山房”為清嘉道常熟著名篆刻家、印章收藏家顧湘、顧浩兄弟二人的室名。顧湘,為清代藏書家,字翠嵐,號蘭江、石墩山人、石墩山民等,喜治印,精篆刻,并好集印。其弟顧浩也喜歡搜羅未刻之書,二人除了道光八年(1828年)刊印《小石山房印譜》,道光三十年(1850年)又將自藏印輯為《小石山房印苑》和《名印傳真》,兩譜中包含元代朱珪至清代徐三庚等一百余家印人的印作近六百鈕,被鄧石如之子鄧傳密譽(yù)為“振芳華于藝苑,洵足廓后學(xué)之心胸”。
《小石山房印譜》可謂是顧湘、顧浩兄弟二人一生藏印之精華的合集,收錄印章之宏富,在清末的眾多印譜中亦為翹楚之作。印譜共分為三個部分,其中前四卷為歷代真言雋句印,名曰“集名刻”,羅列嘉靖文彭、何震、汪關(guān)、鄧石如、周亮工、董易、丁敬、陳鴻壽等明季清初諸名家治印共為346方。《別集》一卷輯陶淵明《歸去來兮辭》舊印凡53方,古雅絕倫,當(dāng)出清初名手。《附集》一卷分《王摩詰桃源行銅印》、《朱子四時讀書樂銅印》、《王文成公讀書十八則石印》三編,鈐印78枚,系出自顧氏友人歙縣印人程壽巖的鐵筆?!缎∈椒坑∽V》印制數(shù)量不多,又由于印制時間不長,不久即散佚。同治年間,其子輩又重編此譜,亦作道光間牌記,但是存印稍減,且《附集》三編多已毀失,故僅以《別集》附之于后。北京畫院所藏的《小石山房印譜》中《附集》三編俱在,可以確定是道光版原本無疑,更可見其珍貴性。
《小石山房印譜》卷首還有清代顧氏的友人和顧湘本人序語:如卷一開頭分別為吳映奎的篆書作序、王寶仁行書作序、石渠行書作序、趙允懷楷書作序、季錫疇行書作序;卷四最后為顧湘的行書自述;《別集》為趙允懷楷書作序;《附集》為王學(xué)浩隸書作序。這些作序者皆為清末文人,都對詩書畫印有所涉獵,并有一定的印篆鑒賞能力。
此外《小石山房印譜》中選取的印章內(nèi)容多與顧氏兄弟的生活相關(guān),表達(dá)了他們的藝術(shù)情操、精神追求等方面的內(nèi)容。有些印章內(nèi)容上反映了二人對學(xué)問的態(tài)度以及在治學(xué)方面的篇戒,如“今日虛過,即有明日,非今日矣”、“不可一日不讀書”、“積書盈房”、“好書到手不論錢”等。另有許多詩文印,反映了顧氏兄弟的生活情趣、精神追求或思想境界,如“歸真返璞”、“以詩為娛”、“世事如棋局局新”、“硯田生活”等。還有些印文反映了顧氏兄弟的生活與感受,表達(dá)一種淡泊名利、逍遙自在、與世無爭的思想及修身養(yǎng)性的準(zhǔn)則,如“心不貪榮 身不辱”、“幽居恬泊 樂以忘憂”、“澹然兮自守”、“自在逍遙”等。
作為一本同時代人選編的同時代印譜,《小石山房印譜》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著其局限性。搜集雖豐而偽訛難免,這是其不足處。但歷時數(shù)年,收近四百件印作,并原印鈐拓,可謂不易。我們從研究篆刻史的角度出發(fā),它仍舊是篆刻史上一本十分重要的印譜,它為我們研究清晚期中國篆刻界的發(fā)展?fàn)顩r提供了極其豐富詳實的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