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
三幕,兩人,一個不變的場景,構(gòu)成了羅望子話劇《中年人》的整體樣貌。也許從這個角度來說,沒有什么比這種固定場景的戲劇更適合“中年人”了,因為人到中年怕折騰,人到中年無故事,人到中年最不敢相信的就是傳奇。
“A坐在沙發(fā)上,雙腿搭在床上。黑褲子,白襯衫。他的膝蓋上放著一本書?!币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和再普通不過的場面,讓人并沒有興趣去想象他的故事,或者說,作者根本就沒讓你去想象。正如劇中的書和酒杯,無關(guān)緊要。它既是劇作的調(diào)劑,也是日常的調(diào)劑,一切都不妨礙生活的繼續(xù),不妨礙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一天從沒話找話開始。專業(yè)人士、真理、犬儒主義……一連串兒游離于場景之外的詞語證實著這種關(guān)系的荒誕和現(xiàn)實,可是除了這些還能說什么呢?柴米油鹽太實在,容易讓人倒了胃口,可能也無需太多口舌;生命、理想、文藝、哲理,可A面對的是自己的老婆,當年騙小女生的把戲還是省了吧。直到“你不在乎我”硬硬地砸在二人之間,也砸向人們松弛地快要走神的心里,意味著一場沒完沒了的口水戰(zhàn)即將上演。《中年人》反復(fù)重現(xiàn)了我們最熟悉情景:男人總是有口無心,女人總是緊追不放,一個在不住收縮,一個在不停引申,也許他們從來都沒在一個頻道,卻要從青春年少糾纏到白發(fā)滿頭。
于是,來點刺激的吧?!澳阌羞^去嗎。”“婚前的,還是婚后的?!倍私K于被調(diào)動起來,互相試探,小心防范。劇作在第二場和第三場有著非常恰當?shù)哪媚螅m然女人并不越界的“過去”在對話中被一帶而過,卻成了他們一天之中梗在那里的一個硬結(jié)。之后的甜言蜜語、擁抱親昵、禮服高跟鞋,讓一場并不虛偽也絕不真實的戲劇在劇中上演。A和B既是本分的男女,又是極好的演員,他們對現(xiàn)實關(guān)系的守護又不能止住內(nèi)心那些小小的好奇和對刺激的渴望,就像劇中那個早已空了的酒杯,雖然誰都清楚天下太平,但一天總要有些閃亮的點綴。男人隱秘的醋意最終被激發(fā)出來,這讓他的妻子非常滿意。至于女人是否撒了謊,是否真的迷上了別的男人,又有誰在意呢?她的男人也不會。
《中年人》以戲劇的方式介入“中年人”所的面臨的空洞、焦灼與安寧,它形式上的極簡與內(nèi)容上的真實和瑣碎恰恰呈現(xiàn)出日常生活的可靠與荒誕間的張力。不僅劇中的男女,幾乎所有的“中年人”都被它牽扯著,在沒事找事的無聊中自以為能夠發(fā)現(xiàn)生活的真理。但是,生活的真理卻是最難以把握的,它貌似可以被抽象地講述卻常常在具體的對話與生活細節(jié)當中變幻了模樣。而對它的追問一旦提出,如何收場就成了問題。也許就像劇作最后的片段,黑暗之中一次心不在焉的性愛才是結(jié)束交談的最好方式,它似乎證明著當精神世界里的無聊與空洞被講述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變成了日常生活的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