灝天

數(shù)字攝影時代給全球的攝影師們提出了全新的一個問題，照片未經(jīng)許可就在網(wǎng)絡上被頻繁的分享和使用。你知道目前這個問題有多嚴重嗎？為了找出更多網(wǎng)絡帶給版權的問題，以及尋求相應的解決方法，我們和兩位曾經(jīng)被侵權的攝影師以及兩位版權方面的專家進行了交流。

2015年底，一組名為《霧霾板磚》的照片在網(wǎng)上走紅。這組講述一個湖北小伙用霧霾來制作板磚，警示人們環(huán)境污染情況的照片傳播度很高，但你知道它的產(chǎn)生背景以及攝影師嗎？除此之外，不久前，汽車運動攝影師馬克·蘇頓（Mark Sutfon）所拍攝的F1賽車手劉易斯·漢密爾頓（Lewis Hamilton）的照片在網(wǎng)絡上引起軒然大波，原因是漢密爾頓的社交媒體團隊在未經(jīng)攝影師的許可下便在Instagrsm平臺上發(fā)布了這張照片，并聲明版權所有者為Instagrsm/Lewis Hamilton的賬號。僅僅這兩個例子，就已經(jīng)證明了在網(wǎng)絡發(fā)達的時代數(shù)碼照片的個人版權是多么容易被侵犯！

網(wǎng)絡的發(fā)展，對于數(shù)碼影像作品的版權保護是個挑戰(zhàn)

萊斯利·伯恩斯：網(wǎng)絡的發(fā)展注定使數(shù)碼影像作品的監(jiān)管變得困難。我可以隨時從網(wǎng)絡上搜索一張圖片，也沒有哪個攝影師會總在自己的照片上覆蓋巨大的水印，因為這會影響他們的生意。

張宏麟：網(wǎng)絡使得很多照片的獲得渠道變得簡單，但是網(wǎng)絡上的圖片并不是高清大圖，這點很重要。

董大陸：在這里應該詰問我們的網(wǎng)絡版權保護何時健全？

現(xiàn)在侵權的狀況有多嚴重？

張宏麟：就從視覺中國所代理的攝影師來看，被侵權的概率很高，幾乎80%的自媒體都在未經(jīng)授權就使用，每年大約涉及主體4000多家，圖片數(shù)30000多張。而我們專門為代理攝影師維護版權的部門也是因此而生的。

董大陸：要是我的《霧霾板磚》作品全能收回應得的回報，我想自己都可以暫時休息一段時間了。

馬塞爾·范·歐斯?。号紶柹暇W(wǎng)搜索自己的照片，如果我愿意，每天都會有維權的工作要做。

照片到底是誰的？

馬塞爾·范·歐斯?。何业睦斫馐牵掌乃袡鄽w創(chuàng)作者。對我來說，照片是我拍的，那么版權就是屬于我的，除非簽訂了合同另有說明。

董大陸：簡單來說，攝影師就是版權的所有者。除非有合同約定，即在雇傭關系中，雙方通過合同來明確細節(jié)。比如《霧霾板磚》這組作品，當時是我和騰訊“圖說”欄目合作的報道，就在騰訊剛剛發(fā)出這個系列的圖片之后半小時內，多家新聞網(wǎng)站、門戶網(wǎng)站的轉載，但我并沒有接到相關的通知，所以轉載的都屬于盜版。雖然是合作作品，但是因為明確了我就是版權所有者，所以沒有告知我的就是違權。

張宏麟：在我國，如果攝影師不屬于一個機構的雇員，也就是我們常說的自由攝影師，那么他的作品屬于受雇作品，我國的《著作權法》對此的規(guī)定是著作權屬于受托人，即在雙方無明確的合同約定的情況下，照片屬于攝影師個人所有。但是有一點，無論攝影作品是否是“職務作品”，也無論其著作權的歸屬如何，攝影師都應該擁有署名權。

萊斯利·伯恩斯：就蘇頓的例子來說，在美國法規(guī)中，攝影師通常就是版權的所有者。例外是，如果攝影師是以拍攝照片為職業(yè)，或是簽訂了“雇傭作品”協(xié)議，那么，雇主即為照片的所有者。這里所出現(xiàn)的問題是，“雇主”的定義并不明確。

“版權有效期”是怎么回事？

張宏麟：在歐洲，攝影師去世70年以后版權里的發(fā)表權問題就不存在了，這張照片就進入了公權領域，而在中國，這個期限是50年。公權意味著任何人都可以使用這張照片，但要注意的是，公權照片在發(fā)表上沒有問題，但可能在模特授權等方面還會產(chǎn)生問題。

萊斯利·伯恩斯：如果是首先在美國發(fā)表的作品，就現(xiàn)在拍攝的照片而言：如果照片擁有者是個人，那么版權將伴隨攝影師的有生之年，外加死后的70年。這是一筆可以流傳給繼承人的資產(chǎn)。如果照片發(fā)行者（創(chuàng)作者，原始作者）是一家公司，那么

版權期限為首次發(fā)表后的95年，或是原作創(chuàng)造后的120年，先到時間得先失效。對一切非美國作品（伯恩公約簽署國）而言，如果是個人作者，版權有限期到其死后的70年；如果是公司，版權有限期到照片發(fā)表后的95年。過去的照片，特別是1989年以前拍攝的，則有不同的法律規(guī)定。

作為攝影師，該怎樣證明擁有照片的版權？

董大陸：這個很簡單，數(shù)字原片是法庭采納認可的有力證據(jù)。如果你想面對盜版一招制勝，那么在你的攝影作品發(fā)表前就要事先做版權公證，就是去版權協(xié)會辦理相關手續(xù)，申明自己的權利。

馬塞爾·范·歐斯?。何沂钦掌嘉募奈ㄒ粨碛姓?。還有，用元數(shù)據(jù)來證明誰是攝影師，也就是[首次出版時間][照片擁有者的名字]，例如2015馬塞爾·范·歐斯汀。在照片的元數(shù)據(jù)信息上，我還附加了自己的版權符號并將其鏈接到網(wǎng)站上，這也是我的版權聲明。最后，攝影師還可以在照片上添加版權聲明的水印，這么做很管用，雖然可能水印比較容易去除，但是至少這起到一個提示的作用，如果再被侵權，那么就不應該是攝影師的問題了。所以攝影師應該在其作品中加入相應的聲明，最好的證明材料還是正確且及時地注冊。除了數(shù)字版權證明之外，我還會有一份由我本人起草、雙方簽署的文件，以便說明誰有版權。

張宏麟：首先攝影師要保留相機拍攝原始數(shù)據(jù)，并且能夠提供高清大圖，即原圖；有相應的作品產(chǎn)生背景，這點的意思就是要能說清楚拍攝的情況。在自媒體發(fā)布作品時，可標注水印，還有依據(jù)《著作權法》，確定自己的權利。

萊斯利·伯恩斯：在美國，最佳的證明材料是在作品創(chuàng)作出來以后，盡快去美國版權辦公室注冊其版權。如果攝影師在其作品首次發(fā)表的五年內登記注冊，那么注冊證書便是其上所述事實的“初步證據(jù)”證明，也就是說，版權是歸攝影師所有的。我鼓勵攝影師同時以書面和電子文檔的形式保留每一次注冊作品時所交的所有原件，包括圖像縮略圖，并在其文件內附上證書。

攝影師到底需不需要給自己的作品注冊以保護版權嗎？

萊斯利·伯恩斯：在美國，是的！這事關緊要，你能追回你的損失。但是在英國作品注冊無門可進，沒有人注冊的。

張宏麟：民眾的法律意識淡薄，缺乏對他人合法權益的尊重，但國內目前最根本的問題是法律缺失，司法保護不力。在中國，著作權無需登記，作品一旦完成，無論出版與否，都享有著作權，即版權。但個人的項目使用需要自行通過合同約定。

董大陸：作為一個攝影師，雖然這些手續(xù)很麻煩，但這是在法庭上一招制勝的方法。

如果攝影師認為自己的版權受到侵犯，第一步應該干什么？

董大陸：第一步應該把盡可能把大的機構的侵權盜版鏈接都收集過來。有些實在是不算媒體的、也沒有什么影響力的就算了吧，因為在實際操作中你確實很難要回來。但是我覺得數(shù)碼圖片版權保護難度不在于證明作品是你自己的，因為只要你手里有原始數(shù)據(jù)的圖片即可，難點和成本在于鎖定網(wǎng)絡盜版，也就是固定證據(jù)。因為截屏或者錄像不具有法律效力，將截屏或錄像公證了才有，而這需要少則幾千元錢的成本。

馬塞爾·范·歐斯?。喝绻l(fā)現(xiàn)圖片被盜用的情況，我一般會先發(fā)郵件。我的建議是不要太過看重，因為經(jīng)常有不了解影像作品情況的盜用發(fā)生。但是，如果侵權人回復說自己有權使用它，我也會同樣地給他當頭棒喝。

比如，在你接電話之前，你不必那么認真，就說‘我已經(jīng)看到你在推特/微博上用了我的作品，其實不是那么回事。侵權人可能把作品用在出版物中，或展覽會的展板上。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在哪些地方見到你用了我的作品，你到處都在用。因為他們這么做會影響到作品的價錢，然后你就可以開始跟對方談判了。如果這招不管用，此時你就可以考慮請專業(yè)律師幫忙。

萊斯利·伯恩斯：第一步總該是盡可能多地記下侵權事實。截圖、展板拍照，有什么招盡管用。

接下來，每位攝影師必須自行確定可以容忍多大程度的侵權行為。我的一些客戶的做法是，先給侵權人寫信或發(fā)郵件，他們會自己先想辦法把問題搞定，如果不行，再找律師。

當攝影師在網(wǎng)絡、社交媒體、博客等平臺發(fā)布圖片時，該怎樣保證版權呢？

萊斯利·伯恩斯：我的建議是，只在個人的服務器或者域名上傳作品，在社交網(wǎng)絡只發(fā)布相應的鏈接，這是最佳的保護方式。還有，重復一百遍，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在你的照片上添加水印，并在元數(shù)據(jù)中用水印填滿，并且使用適當?shù)陌鏅嗦暶?，當然水印是最佳方案?/p>

但是，說到網(wǎng)絡，不得不指出的是，現(xiàn)在的社交媒體問題在于，許多網(wǎng)站的服務條款基本上都要求你許可它免費使用你的作品，選哪張、與誰分享，你無權干涉。雖然你依然擁有版權，但照片已經(jīng)因免費宣傳而貶值了。所以無論何時，當你在社交媒體上送出你的作品的時候，為你的照片祈求好運吧！

馬塞爾·范·歐斯?。何姨砑有√査。抑浪《际呛苋菀滓瞥?。若你要把你的照片放在網(wǎng)上，那你的照片肯定會被盜用，因為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不可以這么做。因為這是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他們覺得一切都是免費的。

這件事的矛盾點在于，我把照片上傳到網(wǎng)絡的主要原因還是自我推廣宣傳，在照片上添加巨大水印或是你的名字，意味著讀者就看不到照片了，這反而是一種弄巧成拙。同樣，要是在照片的角落里放上你的名字，那對于一些肆無忌憚的人來說，移除他們太容易了，而且這也很難避免。我所警惕的是人們直接選圖并拿去用的事實，但我必須吸引眼球，并且推廣自己。在社交媒體上盜圖實在是太容易了，幾乎防不勝防。

在這種情況下，有什么好的建議可以幫助攝影師更好的保護他們的版權，并且監(jiān)視他們照片的使用情況？

董大陸：我是一名自由攝影師，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監(jiān)督和維權，很多作品都面臨被侵權。一般我會先選擇自己解決，如果自己解決不了時，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通過法律途徑主要分為以下幾個步驟，第一步收集盜版鏈接；第二步對盜版鏈接作證據(jù)保全的公證；第三步請律師開展法務工作；第四步等待結果。有時因為侵權方的不合作，比如他們抱著僥幸心理不配合，加上相關的法律必經(jīng)流程，會把解決時間拖得很長，這讓人身心疲憊。

雖然面臨這種狀況，但我還是要說，盡量先去公證，目前公證的新興的形式越來越多，但和傳統(tǒng)形式一樣，都要付出一筆不少的公證費。如果這件事放到版權體系成熟的國家，比如美國，如果被侵權，那公證會讓你獲得一筆不小的賠償。還有，正版作品的授權不能光收錢就了事，一定要要求購買正版版權的機構做好版權聲明和署名等基本工作。第一步走正了，那么剩下就是法庭見。

張宏麟：目前視覺中國有一項“鷹眼”技術，可以進行全網(wǎng)搜索與監(jiān)視。但是很多自由攝影師除了與相關的機構合作就是自己通過圖片搜索引擎追蹤。

萊斯利·伯恩斯：在美國，就是注冊，且讓它成為你工作流程的一部分！把你過去的照片都拿去注冊吧，然后用搜索引擎，例如谷歌圖片搜索以查看你的作品是否未經(jīng)允許被非法使用了。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那就追查到底！現(xiàn)在有一些可以幫助你找到侵權行為的服務機構，但你要花很多的錢去做，所以我覺得可能的話，還是自己去做比較好，但還是要花很多時間的。如果你愿意親自去協(xié)商如何解決，那你可以省下所有的錢。

馬塞爾·范·歐斯?。杭铀。仪f不要泄露你的原始文件。還有無時無刻監(jiān)視你作品的使用情況，我通過自己來監(jiān)視，但如果你能買到實用的軟件，就能幫助你監(jiān)視并找到誰在使用你的照片，而且在這件事上你必須堅持，并且盡量找到侵權的源頭，而不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傳播途徑。

有沒有什么糟糕的版權被盜用的經(jīng)歷？后來是如何解決的？

張宏麟：曾經(jīng)有個建筑相關網(wǎng)站盜用我們的簽約攝影師陳偉明的六張照片，但是最后經(jīng)過了四輪談判后才得以解決。之所以經(jīng)過多輪談判就是因為侵權者開始多采取不承認的態(tài)度，因為他們并不想賠償攝影師的損失，抱著僥幸心態(tài)，他們會以自己不懂為借口。

馬塞爾·范·歐斯汀：知名演員阿什頓·庫徹（Ashton Kutcher）未經(jīng)許可用了一張我拍攝的照片“一只雪猴手拿著iPhone手機泡溫泉”，這張照片曾經(jīng)獲獎。但更可氣的是他在用我的照片之前，用濾鏡改變了照片的原貌，去掉了原始水印并用他自己的水印取而代之。但很有趣的是這件事也算給我做了不少免費宣傳，比做廣告的效果還好。我曾給阿什頓·庫徹發(fā)郵件詢問此事，但是他也從未回復過我的郵件。

版權被盜用之后，你得到了哪些經(jīng)驗和教訓？

馬塞爾·范·歐斯汀：人們覺得，網(wǎng)絡上的使用東西都是免費的——尤其是圖片。保護你圖片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用巨大的水印覆蓋整張照片，當事情發(fā)生后，不要覺得麻煩，馬上采取相應行動！

董大陸：我覺得目前新聞圖片還是個買方市場，某些新聞圖片的代理銷售、法務機構會向客戶低頭。這很大程度損害了攝影師的權利，也縱容了這些人認為照片隨便使用的行為。但可喜的是，近年來，不管是音樂還是文學、新聞以及圖片作品的版權保護環(huán)境正越來越好。我覺得良性循環(huán)已經(jīng)開啟，版權意識很快將深入人心。我們是法治國家，要相信法律。版權維權在實際生活中天天發(fā)生，也有很多判例，并不是什么疑難雜癥。雖然司法有缺失，但大家不要覺得麻煩，要勇敢做出維權的行動，有助推力才能使問題更早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