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薇曼

作者有話說：我以前傾向于喜歡會做很浪漫的事情的男生，但是，現(xiàn)在會做飯的男生更令我心動。前陣子我聽到一首歌，整首歌沒提過一句和“愛”有關(guān)的歌詞，和戀慕有關(guān)的憂愁卻滿溢而出，讓我想起夏目漱石的名句“今晚月色很美”。于是我試著將這兩點結(jié)合起來，寫了這個故事。

他不過是路過她的黑夜，見她摸黑前行，善意地給她點著一把火照明，她卻奢望他會留下來陪她走這漫長夜路。他擁有黎明，何必為她放棄？

01.洛葭，你腦袋里裝的都是什么

洛葭近期遇到一件怪事。

穗森大學的學生餐廳前年大改造，重金聘請酒店大廚掌勺，每周限量供應(yīng)新菜品。要想吃得好，就要排隊早，一到飯點餐廳人山人海，新菜品往往不到半個小時就被哄搶一空。

大一新生課程排得滿，洛葭通常飯點后才去撿些殘羹冷飯果腹。學期過半，大家都養(yǎng)得白白胖胖，唯獨她仍像根豆芽菜。

就在半個月前，她的飯盒憑空多出滿滿一大盒飯菜。這一現(xiàn)象持續(xù)至今，菜色從未重樣，搭配賞心悅目，且溫度剛好，像有人算準她去餐廳的時間，然后特意提前裝好。

經(jīng)過偵查，洛葭終于鎖定給她送飯的人。

夕陽余暉給街道鍍上蜜色光澤，一身休閑打扮的少年提著環(huán)保袋走出超市，洛葭攔住他。

“每天給我送飯的人是你吧，伙夫先生?！?/p>

她走近才發(fā)現(xiàn)，伙夫先生長得很好看。落日的余暉在他烏黑發(fā)頂綻放出柔和的光環(huán)，他鳳眼狹長，薄唇粉紅而有光澤，就連嫌棄人的表情都別有一番韻味。

“你有事？”

洛葭眼尖地在環(huán)保袋里發(fā)現(xiàn)天敵：“哎，我不吃洋蔥?！?/p>

見伙夫先生擺出“少自作多情，誰要做給你吃”的表情，她忙亮出她的推理。

這幾天，她有空就在學校附近的超市打轉(zhuǎn)，假裝做社會調(diào)查，記下飯盒里出現(xiàn)過的食材，去賣菜檔口挨個問。海鮮檔口的阿姨告訴她，有位小哥每天下午六點左右會來買菜。

她埋伏在超市對比過幾天，才確定他是每天給她送飯的人。

“你中午早點去餐廳就能當面截住我，萬一我不在這里買菜，你豈不是白忙活？”

結(jié)果就是一切，反正她查出送飯的人是他就行了。

“言歸正傳，你不會是暗戀我吧？”

一個陌生人無故給她送飯，很可能是要向她報恩。她并非日行一善，但從扶老奶奶過馬路到替天行道勇斗熊孩子，幫過許多人，卻不記得有恩于如此鮮明的少年。

除卻報恩，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愛情的力量。

“從我給你送飯聯(lián)想到我暗戀你，洛葭，你腦袋里裝的都是什么??？”

看吧，對方連她名字都知道。她脫口而出：“裝的都是你啊，伙夫先生?！?/p>

她千辛萬苦找到他，還在腦內(nèi)演練過好多次如何向他搭訕，自然滿腦子都是他。

少年臉頰飛起一抹紅暈，他越過她，丟下一句話——

“明天吃咖喱飯。另外，我叫江聿司?！?/p>

翌日，洛葭上午最后兩節(jié)沒課，她依舊在圖書館背完三頁四級詞匯才去餐廳。

江聿司朝她招手，他坐在長桌前，面前放著她的專用飯盒。

她打開，慶幸地發(fā)現(xiàn)咖喱里沒洋蔥。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我會給你送飯嗎？”

入學前，洛葭曾作為新生代表參加學生餐廳舉行的慶功會。說是慶功會，其實是承包學生餐廳的老板請成績前三十名的學生吃飯，給餐廳做宣傳。負責食物的大廚，是江聿司的師傅，他試著做了炸雞，但到場的學生多半碰都不碰。

見她豪邁地把炸雞消滅掉大半，他高興地上前問她味道如何，她卻說很難吃。

“洛葭，這么說的人你是第一個。我想，你肯定明白我做的東西哪里不足，所以每天中午給你送我開發(fā)的新菜品?！?/p>

洛葭不記得她說過這樣的話，畢竟是兩個多月前的事，她當時口渴，把橘子酒當果汁喝了，整個人飄飄然。后來，還是好心的同學把她送回了宿舍。

但少年對廚藝的執(zhí)著是真的，她不能敷衍他。

“原來如此，誤會你真不好意思。你做的飯菜很好吃，我不覺得有不足?！?/p>

江聿司興味索然地“哦”了一聲，他站起來，丟下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我以為你會真心地評價我的廚藝，是我看錯你了?！?/p>

02.她沒有美食家的舌頭，只有黑洞般的胃口

——是我看錯你了。

洛葭一個走神沒接中排球，球越滾越遠，她只得狼狽地跑去撿。

那天江聿司丟下這句話，他就再沒有給洛葭送過飯。她承認他做的飯菜好吃，他難道不該高興嗎？為什么還生氣？她苦思冥想?yún)s想不出個所以然。

她連續(xù)一周提早去餐廳，每次看到空飯盒，心里就被失落填滿。

這學期選修的體育課是排球，球時常飛到對面教室門前，洛葭積極地去撿球。江聿司的班級恰好在上課，她能透過窗戶看到他的側(cè)顏。

有一次她去撿球，江聿司恰好在回答問題。

教授讓他分析國內(nèi)外政治格局，他結(jié)合時事和課本，有理有據(jù)，略顯低沉的聲音很好聽。洛葭是聲控，恨不能錄音當睡前音樂。

下周和下下周的體育課，洛葭都主動去撿球。同學們以為她喜歡撿球，這周照樣拜托她去撿球，她卻連連搖頭。江聿司沒注意到她，她去了也是白去。

體育老師吹哨子：“自己打飛的球自己去撿，自己說錯的話自己負責。”

這話讓她醍醐灌頂，她決心找江聿司解釋。

下課時，站在他的教室門前，洛葭剛生出的勇氣像被針刺過的氣球迅速泄光。

“江聿司。”她用蚊子叫的音量喊他。

他坐在靠窗位置認真地看書，雪白日光模糊了他線條分明的側(cè)臉。似乎感受到她擋住光線，他將書收好站起來，透過窗戶空隙冷不丁丟出一句話。

“你是狗嗎？那么喜歡撿飛出去的球。”

原來他注意到她了，她皺了皺鼻子：“我不知道你為什么生氣，我是真的覺得你做的飯菜好吃，而且……量很足。我說完了，再見?！?/p>

她憋了半個多月，話完如釋重負地跑走了。她覺得她很失敗，之前調(diào)查送飯的人不過是想跟他道謝，卻沒說出來。

江聿司估計很失望吧，她沒有美食家的舌頭，只有黑洞般的胃口。

03.她看到了他上揚的嘴角，他絕對是故意的

學校舉行學習月活動，洛葭所在的專業(yè)被抽中作為示范。輔導(dǎo)員把期中考試全專業(yè)前三十名的同學，和另外三十名成績有進步空間的學生召集起來，以“一幫一”的形式分組，進行互助式學習。

洛葭去得晚，趕到階梯教室前幾排已坐滿人。她一眼看到被圍住的江聿司，女生們主動要求和他一組，他不表態(tài)，只是禮貌地微笑。

她剛到后面坐好，就見江聿司走了過來。

“洛葭，你跟我一組吧?！?/p>

天不算冷，他在襯衫外面套一件白色V領(lǐng)毛衣，黑發(fā)紅唇，乍一看，美得有些過分。

“原來我們是同一個專業(yè)，我是前三十名，我們能在一組嗎？”

“老師說自由組合，而且，我不過是給你提供報恩的機會。做人要知恩圖報，之前我給你開小灶，現(xiàn)在輪到你了。”他示意她挪進去一個位置，然后在她的座位坐下，“這些天我研究新菜式，缺個試吃的。”

“我給不了你建議。”

“誰說需要你的建議，你把我做多的吃掉就行，簡而言之，就是剩飯清理工?！?/p>

洛葭好多天沒和他接觸，此刻心里很緊張。這段時間她把他們間發(fā)生的事、說過的話，反反復(fù)復(fù)地回憶，在腦海里重新演練。視線捕捉到他的剎那，她就滿心歡喜，根本不會為他說了什么而生氣，他無形間掌控著她的喜怒哀樂。

她想，她很可能喜歡上他了。不過她習慣沉默，就算內(nèi)心活動豐富如彈幕，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確定分組后，江聿司把學習地點定在他家，他是本地人，并沒有住學生公寓。

他家偌大一套房子空蕩蕩的，父母都不在家。房子收拾得很干凈，陽臺處晾曬著被子，空氣里有清新劑的清香。

在書房坐下，江聿司攤開高數(shù)練習冊，指了一道題問她。

他問的題不難，洛葭偷聽過他的發(fā)言，覺得他成績應(yīng)該很好，他莫非是怕她不會故意選的基礎(chǔ)題？

接過少年遞來的草稿本和習題冊，她在紙上邊寫邊念：“這道題考的是多元函數(shù)微分學，先這樣，再這樣……”

江聿司盯著草稿本上她洋洋灑灑的字跡，如看天書：“洛葭，你究竟會不會教人？”

“不會?！?/p>

就算她不會教人，但他本身悟性高，自己摸索著也很快弄清楚了。洛葭想翻練習冊找類似的題給他做，一張再生紙掉出來，她拿起來，是一張27分的答題卡。喝水的江聿司嗆得直咳嗽，他搶過答題卡，隨手塞進抽屜里。

這個分數(shù)確實……太低，洛葭想著，竟不自禁地撲哧一笑。

江聿司放下筆，他走進廚房，很快端著一碟色彩鮮艷的炒飯走出來，放在洛葭面前。

她拿起勺子剛要開吃，炒飯卻被移開，少年朝角落喊道：“閃電，開飯！”

一只胖貓嗖地躥上桌，若不是太胖，確實像道閃電。

胖貓認領(lǐng)了飯，少年回廚房再盛一份，自己坐下開吃。

他和貓都很怕燙，呼呼呼地吹半天，香味引得洛葭快要發(fā)瘋。她饑腸轆轆如同身中劇毒，翻來覆去，擺出垂死的表情。

“江聿司，炒飯沒有我的份嗎？”

“自己盛。”

她看到了他上揚的嘴角，他絕對是故意的，不就是被看到分數(shù)嗎？考那么低分的人是他，還怕別人看，哼！

洛葭把剩下半鍋飯裝進碟子里，堆成海鮮飯山脈。當她顫巍巍地放下碟子，江聿司和肥貓?zhí)ь^，同時投來驚訝的目光。

04.簡單的幾個字，她臉上的微熱一整晚都未退去

洛葭醒過來時客廳亮著燈，她記得飯后她倚在沙發(fā)上看書，想必是睡著了。

她敲了敲虛掩的書房門，發(fā)現(xiàn)江聿司還在做題，她心虛地說：“江聿司，我先回學校?！?/p>

他站起來：“我送你?！?/p>

“我一個人能回去。”

今天她就教了他幾道題，還吃了他半鍋飯，怎么好意思再麻煩他。

“少廢話，我順帶去買牛奶，你動作快點?！?/p>

下了樓，他又改口說想散步，一直送她到宿舍樓下。

華燈初上，來往人潮里有不少親密地相攜而行的小情侶，他們混雜其中，在他人看來會不會也像是一對？洛葭想得入神，站在自販機前忘記挪動腳步。

江聿司走出幾步，忽然回頭。

“洛葭，明天見。”

簡單的幾個字，她臉上的微熱一整晚都未退去。

學習月活動成效不錯，期末考試基本沒人不合格。洛葭習慣到江聿司家蹭飯，對著學生餐廳的飯菜，她竟覺得難以下咽。

寒假里，洛葭在家無所事事，關(guān)注起了江聿司的博客。

他的博客名叫“閃電爸爸的私人廚房”，中年人氣息快要溢出屏幕，博文內(nèi)容多是美食，積累有幾千關(guān)注者。她想注冊“閃電媽媽”，發(fā)現(xiàn)被先下手為強，只好換成“正版閃電媽媽”。

洛葭披著馬甲點評他的博文，卻只收到他公式化的感謝。

她在他目光觸不到的地方默默關(guān)注他，卻沒勇氣去找他，大大咧咧地說：“嘿，江聿司，我是來試吃的?！?/p>

洛葭發(fā)誓她真不是貪吃，只是除了吃，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見他。

05.此刻她只想把她極力隱瞞的秘密說出來

很快到四月底，學校組織旅游，洛葭的班級抽到和江聿司的班級同一天出行。新學期以來，她和江聿司很少見面，不過，就算坐同一輛巴士，她依舊不敢主動跟他說話。

抵達目的地后舉行燒烤會，大部分人吃飽喝足就去游山玩水了。

洛葭溜到隔壁班的地盤，江聿司在烤玉米，他用小刷子認真地給玉米涂蜂蜜。

“江聿司，你不去走走嗎？”

她在他旁邊坐下，見他把烤好的食物堆放在盤子上，她不知哪來的膽子直接伸手去拿。

他隔開她的手，給玉米翻了個身：“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怕燙嗎？我想幫你吹涼一點，方便你吃。”話一出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難道你不想吃嗎？”他烏黑的眸底帶著調(diào)侃，“反正我也吃不掉，就分你一杯羹吧?！?/p>

他只享受制作過程，對吃并不太感興趣，洛葭叼著烤魷魚滿足地瞇了瞇眼。

“江聿司，你要不要考慮和我合伙在校門口開個燒烤檔，保證月入過萬，直奔小康?！?/p>

他遞給她一板牛黃解毒片，打斷她對未來的展望：“你肯定會把賣的東西全部吃掉。”

陸續(xù)有出去踏青的同學回來，有人注意到洛葭，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湊過來。

“你不是二中的‘飯桶妹嗎？還是那么能吃啊！”

烤玉米滾落在草地上，洛葭仿佛不能呼吸，臉色煞白。那人說的話她再也聽不到，就在她快窒息時，江聿司忽然拉起她。

“跑吧?！?/p>

迎面而來的風鼓起他的襯衣，草木香氣清新，風景飛快被他們拋在身后。

他們停在山澗邊，洛葭想洗把臉，卻一腳踏進半米深的山澗。冰涼澗水很快讓她冷靜下來，江聿司無奈地伸手，把她拉上岸。

“難得逃出來了，你還要跳水自盡嗎？”

水面反射的太陽光令人目眩，映出她狼狽的倒影。洛葭不止一次想象過，在她孤立無援時會有人帶她突破重圍，而如今這一刻真的降臨。

太陽很猛，她把濕透的鞋襪晾在草地上。人在消極時，總會產(chǎn)生無法抑制的傾訴欲，希望有誰能理解，此刻她只想把她極力隱瞞的事說出來。

“江聿司，我有個秘密，你能聽一下嗎？”

洛葭的食量比一般人大，這是遺傳的。小時候她吃得多，父母會夸她，可隨著年齡增長，她的食量仍不斷變大。

升上初中，洛葭開始住校。她第一天去食堂吃飯，打飯的阿姨見她個子瘦小，就給她普通分量的飯菜。洛葭連續(xù)去買了三次飯，才覺得吃飽了。

這件事被班上調(diào)皮的男生看到，他們嘲笑她是飯桶，初中乃至高中，她的形象就和移動的飯桶畫了等號。

好長一段時間，為“洗刷污名”，她到飯點時故意吃得很少，之后實在太餓，就偷偷躲到廢教室，匆匆吃掉充饑的餅干和泡面，后果就是時常腸胃炎發(fā)作。

來到穗大，她每天都等到餐廳的人走光了才去餐廳。她從不用公共餐盤，而是自備大飯盒，將飯菜裝好，到無人的小樹林享用。她也不和宿舍的同學出去吃飯，很少參加社團聚餐，都是怕暴露自己很能吃這件事。

06.他一直在原地沒動，是她不斷走向他

洛葭講得口干舌燥，樹蔭下的江聿司瞇了瞇眼。

“洛葭，每個人都有優(yōu)缺點，令你自卑的缺點，說不定某天能派上用場。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迎合大眾標準去塑造自己，那你將不再是你。我不希望我認識的洛葭，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路人甲，你要成為女主角，把缺點變成你的特點?！?/p>

“你不也在意我說你做的東西不好吃，特意跑來證明你的實力嗎？”

“別拿我跟他們相提并論，我至今有懷有惡意地嘲笑過你嗎？”

她愣住，想了很久，才搖頭。

——對，他是不同的。

洛葭以為她把秘密告訴江聿司，就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伤]意識到，他一直在原地沒動，是她不斷走向他。好比夸父逐日，她不停奔跑，追逐永無盡頭。

宋斯斯的出現(xiàn)毫無預(yù)兆，那天校慶，當晚在學生餐廳舉行自助餐活動。

臨散場還剩有許多食物，學生會提議舉行大胃王比賽。這一提案引來很多支持，報名的人卻寥寥無幾，洛葭遲疑一會兒，主動站出來自薦。浪費食物有罪，何況她還沒吃飽。

見她參加，很快有幾名男生響應(yīng)，出乎她意料，江聿司居然也報名了。

他壓低聲音：“洛葭，我沒多少戰(zhàn)斗力，但是怕你怯場就來給你助威。你可要贏?。　?/p>

體育老師負責倒計時，洛葭深吸一口氣，放空大腦專心地吃東西。圍觀的同學高聲為她喝彩，眼見參賽對手一個接一個痛苦地倒下，她仰脖，將最后一杯西瓜汁飲盡。

歡呼聲震耳欲聾，女生們激動地圍住她，她才后知后覺是她贏了。

輸?shù)舻娜艘鎽土P游戲，洛葭去了趟洗手間，回到餐廳恰好看到江聿司在窗邊拉小提琴。

琴弦在燈光下泛開柔和的光暈，她站的位置剛好能看到他的側(cè)臉，濃密睫毛猶如收攏羽翼的蝴蝶，高挺的鼻梁與下頜構(gòu)成優(yōu)美的弧線。他猶如古樸美玉，沉靜地發(fā)光。

散場后，江聿司送她回宿舍樓。月光皎皎，他感慨：“今晚月色真美啊！”

洛葭臉唰地紅了，這句話是日本著名的表白用語，莫非他……

她緊張得慌不擇言：“對啊，不如燉成湯吧。”

他忍著笑，遞給她一盒消食片：“別什么都想到吃。不過，月亮湯據(jù)說是能讓人幸福的湯，如果可以，我也想燉給你喝。”

她接過消食片，就聽見有人喊他。

“聿司！”背著小提琴的白裙女孩走過來，她打量洛葭，“啊，你是剛才大胃王冠軍的女生，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這是洛葭第一次見到宋斯斯，江聿司的青梅竹馬。

適才少年拉小提琴，她也在旁邊，只是洛葭沒留意到她。洛葭并不知道，越不起眼的人，其實越致命。

“你別亂說，我和洛葭是同學。走吧，我送你，時間不早了?！?/p>

白裙女孩一出現(xiàn)，江聿司仿佛整個人都變得不同了。

洛葭目送他們遠去，落寞地捏著藥盒子。她能感覺到，少年對她的關(guān)心，和對白裙女孩是不一樣的。宋斯斯一出現(xiàn)，他就急忙和她撇清關(guān)系。

她的直覺很盡快被證實。幾天后，宋斯斯主動來找她。

當時洛葭剛下晚自習，宋斯斯站在路邊朝她招手：“你能幫忙說服一下聿司嗎？他現(xiàn)在和家里鬧得很僵?！?/p>

07.她再有特色，也不可能是他的女主角

若沒有那場意外，江聿司身邊將一直是宋斯斯。

宋斯斯的父親是江家名下酒店的大廚，他拒絕其他酒店的高薪，留在江家的酒店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梢淮问澄镏卸臼鹿世?，出錯的是提供食材的農(nóng)場方，江父卻把所有錯誤都歸在她父親身上。

出事后，宋斯斯的父親辭掉工作，帶著一家老小離開。

宋斯斯回到家鄉(xiāng)的中學讀書，暑假里，少年曾去找她道歉，卻被她無情地趕走。那時她不想原諒他，對他做過很過分的事。

江聿司和宋斯斯的父親約定，將來要繼承他的位置成為大廚，這個約定如今成為阻礙他前進的絆腳石。他值得更好的未來，若放棄一切學廚，等于自毀前程。

洛葭聽宋斯斯說完，生平初次懂得什么叫妒火攻心，她冷笑道：“你覺得是你的責任導(dǎo)致他可能葬送未來？可是你有沒有正視過他呢？你知道他多努力地在磨礪廚藝嗎？你有沒有嘗過他做的東西？如果答案都是否，請你不要妄下定論?！?/p>

宋斯斯愣住，垂眼道：“你替他不平，是因為你喜歡他吧。那你為何不說服他，他要是去法國進修廚藝，你們很可能后會無期?！?/p>

宋斯斯說完便匆匆離開，洛葭發(fā)現(xiàn)，她對江聿司一無所知。

她從小就不是很積極的那種人，不會爭取可能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爭取某樣東西，不會給她帶來勝利的喜悅，只會帶來失去的恐懼。

洛葭終究還是去找了江聿司，問他是不是打算去法國。

同樣是晚自習下課時間，月色很美，適合肩并肩散步，卻不適合推心置腹。

見他點頭，她追問：“是為了宋斯斯？”

“不是，你不要亂猜測?！?/p>

洛葭能感覺到，當她提到宋斯斯的名字，他神色間有抵觸——是不希望無相關(guān)的外人干預(yù)自己私事的那種抵觸。

她心一橫：“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能為我留下來嗎？”

這話說得近乎哀求，少年似乎沒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告白，他嘆息道：“洛葭，我現(xiàn)在沒法考慮這方面的事情。”

洛葭早就預(yù)料到了他的答案，他不過是路過她的黑夜，見她摸黑前行，善意地給她點著一把火照明，她卻奢望他會留下來陪她走這漫長夜路。他擁有黎明，何必為她放棄？

那晚他感慨月色好美，果真沒有多余的意思，她卻滿心歡喜地會錯意，還跑來跟他告白。

她只能轉(zhuǎn)身離去，她再有特色，也不是他的女主角。

08.這么一想，她的悲傷仿佛就無足輕重了

洛葭說服自己不要難過，哪怕悲傷的后勁遠比她料想的厲害。

大三上學期課程很少，他們專業(yè)在這期間準備出國的人很多。洛葭找了份兼職，忙碌起來基本不在學校露面。有時候她穿梭在人潮如涌的地鐵站，會遇到和江聿司剪影相似的人，意識到認錯人后，總會心存僥幸。

她以為，她已經(jīng)能放下他了。

周末舉行留學生送別會，洛葭恰好有空，她被迫交了兩百塊活動費，不去實在可惜。

到場的人都難舍難分，她不理解，為何那些平時看起來關(guān)系不怎樣的人，在這種場合總要哭得肝腸寸斷。她邊在心里吐槽邊吃東西，不留神就和人撞上了。

是江聿司，他示意她出去：“我有話要跟你說?！?/p>

洛葭心底快要結(jié)痂的傷口，悄無聲息地裂開，靜靜地流血，她卻無法拒絕他。

暮色降臨，他們沿著林蔭道前行，走到小樹林，少年在廢棄的長椅上坐下。

這個地方洛葭很熟悉，她經(jīng)常躲在這里吃飯。后來，她鼓起勇氣去餐廳用餐，才發(fā)現(xiàn)并沒有人會注意她吃多少。

她對他人而言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重要，這么一想，她的悲傷仿佛就無足輕重了。

“你想說什么？”

“洛葭，你可能不記得，我們好久以前有過一次萍水相逢?！?/p>

好多年前的暑假，去找宋斯斯的那次，江聿司的錢包被偷，饑腸轆轆，只剩下回家的車票?；爻痰陌褪可希遢缗赃?，少女的包里塞滿食物，一路不停地吃。

或許是留意到窘迫的少年，她遞給他一塊白糖發(fā)糕，笑容燦爛。

“你嘗嘗，我跟奶奶學著做的?！?/p>

那塊發(fā)糕對當時落魄的他來說，宛若恩賜。

入學前的慶功會上，他再度遇到洛葭。他暗中觀察她，發(fā)現(xiàn)她總是躲在小樹林吃飯。

他悄悄給她送飯，沒想到很快就被她識穿。

“洛葭，你把你的秘密告訴我，可我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可靠。宋叔那件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背負無中生有的罪名搬走。斯斯曾哭著問我，為什么不幫她爸爸，我不是不想，而是幫不了。那種無能為力，對于年少輕狂的我來說是致命的?！?/p>

當初他去找宋斯斯，就是清楚她會抗拒他，給懦弱的自己找好退路。那樣，他就能告訴自己，他盡力了。

命運讓他遇見洛葭。和宋叔那時不同，他能幫洛葭的忙，為她做飯，聽她的煩惱，幫她樹立自信……他在她身上得到足夠的自我安慰，起碼，他并非一無是處不是嗎？

可這一切，都在他重遇宋斯斯以后轟然坍塌。

09.他唯有以他的方式，將一切坦白

洛葭能猜到他要說什么，她之前告白被拒，現(xiàn)在還要再聽他說一遍他對其他女生的心意，簡直是被判死刑后還要被押去游街示眾。

“現(xiàn)在你能保護她了是嗎？如果是的話，那真是恭喜你了?！?/p>

她說完，干脆在長椅一端坐下。

“斯斯回來后，我確實是想要為她做點什么彌補自己的懦弱，但并不代表我喜歡她。還有一點我必須跟你說明，去法國進修廚藝是我從小的夢想，并不是內(nèi)疚才想選擇的路。你要我留下，我就不走。”

江聿司害怕洛葭知道宋叔的事后會討厭他，于是極力隱瞞不想讓她知道。

那段時間，他跟父親抗爭，試圖將當年的真相公之于世。

“是你給了我勇氣，逃避或許會很輕松，但實際上良心會受到比面對更多的譴責。雖然我還是斗不過我爸，但起碼這次我挺身而出去戰(zhàn)斗了，而不是凈給自己找借口逃避現(xiàn)實?！?/p>

可她恰好在那時跟他告白，他焦頭爛額就說出那句話，沒料到她會因此而受傷。

沒有人告訴他，如果在意一個人，害怕傷害到她，該選擇怎樣的方式接近她，才不會驚動她。他唯有將一切坦白。

聽完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番話，洛葭氣若游絲：“你確定，你真的喜歡我？”

他點頭：“在我意識到可能會徹底失去你之前，我都沒發(fā)覺，你有多重要。洛葭，我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她說他做的飯菜好吃，他怕她不再搭理她，故意使壞，她果真忐忑地來找他道歉。

學校舉行學習月活動時，她每次去他家，他都要把家里收拾干凈。

他故意讓她發(fā)現(xiàn)他的博客，他知道她的網(wǎng)名叫“正版閃電媽媽”，他沒有回復(fù)評論的習慣，卻特意給每條評論回復(fù)謝謝。

大胃王比賽那次，他明知自己贏不了還是參賽了，還是想和她并肩一起“戰(zhàn)斗”。

他能想到的和喜歡她有關(guān)的諸多細節(jié)，全都藏在過往里，變成沉甸甸的回憶。

望著他真摯的雙眼，洛葭站起來：“請我喝碗糖水吧，我需要考慮一下。”

路上月色正好，適合戀人散步。

洛葭一直以為江聿司是火，點燃了她平靜無瀾的生活。此刻，她才醒悟他更像風，突兀地闖進了她荒蕪的心田，趁她不備，撒下一大把花籽。這些花籽在不知不覺間萌芽，生長，最終開成爛漫花海。

她想和他一起看花開花謝，僅此足矣。

編輯/叉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