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慶山(1906—1969),男,河北省蠡縣萬安村人。1925年投身西北軍馮玉祥部,1931年在江西參加了著名的寧都起義,后參加中國工農紅軍,先后擔任紅軍副團長、團參謀長、團長、干部隊隊長。參加過兩萬五千里長征,1935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黨,長征到達陜北后,參加了直羅鎮(zhèn)戰(zhàn)役、東征西征戰(zhàn)役。是中共七大代表。新中國成立后,曾擔任河北省軍區(qū)第一副司令員兼河北省國防體育運動委員會主任,河北省政協副主席,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三屆和第四屆全國委員會特邀委員。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獲二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
1906年農歷四月二十七日夜,河北蠡縣萬安村經過了一天的喧鬧,疲倦了,安靜了。這個上千戶人家的大鎮(zhèn),盛產香火。幾百里外的商人,來這里躉香,販賣到外地。本村的人,也出去幾百里、上千里賣香,于是,在村中的大石橋旁,形成了一個熱鬧的集市。追蹤溯源,萬安村的興旺,是因為有穿村而過的孝義河,每逢夏季,河水暴漲,白洋淀的商船經常溯河而上,來這里做買賣。
這天晚上,暴漲的河水淺了些,但河面仍很寬。站在小船上,能聽到水里不時發(fā)出“撲通、撲通”的響聲,那是鯉魚在練習跳龍門。這時,河西的大堤上,出現一點燈火,有人打著燈籠奔跑,河東的財主有點納悶,河西村都是窮棒子,十年九澇,平時連個燈油都不舍得點,今個兒是怎么了?
過了一會兒,對面隱隱約約地傳來幾聲嬰兒啼哭,村東的富人們明白了:“有人家生小孩。”
河西的兩間小低屋里,一個高高的漢子激動地望著接生婆舉起他的嬰兒,搓著手,不知說什么好,接生婆說話了:“他哥,給小子起個名吧!”
“前有車,后有轍,他們這輩,排到了慶字,就叫孟慶山吧!”
孟慶山的母親郭榮琴臉上露出了無力的笑容:“今年水大,地都澇了,又添了一張嘴?!?/p>
“怕啥,多一個,就多一份力。人多了不受欺侮?!备吒叩臐h子說。他就是孟慶山的爹孟憲耀,一個敢說敢做、性格倔強的莊稼人。
孟慶山在這個貧農家庭里面成長起來了,以后,母親又生下了慶龍、慶三、慶中、慶杰。生活越來越苦,河套里的四畝地年年被水淹,根本沒法讓全家人糊口。從七歲起,每當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孟慶山都要出去討飯。13歲時,孟慶山已到了知道討飯害羞的歲數了,他丟掉了討飯棍,到清苑縣營頭村給一家地主織小布,掙點錢,接濟家里。
這年春天,東家的惡少爺非要和他掰手腕,他不干,惡少爺就使勁掰他的手,并將他的手掰傷。兩人發(fā)生了爭吵,老地主和一個打手、一個侄子跑出來,將他強行趕走。無奈之下,孟慶山用小棍挑著鋪蓋卷,攥著那微薄的工錢,離開了營頭村地主家。天傍黑,他到了萬安村,一進低矮的屋門,看到娘正伏在灶前燒火,柴禾濕,黝黑的屋子里到處都是煙。他直想掉淚,但強忍著,叫了聲“娘!”
娘抬起頭,撥了撥額前一綹亂發(fā),驚喜地問:“怎么這會兒回來了?”
孟慶山放下鋪蓋卷,靠在門框上,小聲說:“東家不讓干了?!?/p>
父親聞聲從屋里走了出來,問道:“怎么不讓干了?!?/p>
“大少爺非要和我掰手腕,把我的手腕掰壞了,我和他們吵起來……”
父親走過來,拿起被掰腫的手腕看了看,很生氣地訓斥道:“人家是什么人家?你是什么人家?飯都吃不飽還有心情給人家掰手腕……”他越說越火,舉手要打孟慶山,母親趕忙過來攔阻:“孩子的手都弄成了這樣,你還打他!”
孟憲耀氣呼呼地喊道:“回去,讓他們請先生(醫(yī)生)治手,不給治不行。”
父親說話是算數的,孟慶山一看父親這副樣子,沒敢再說話,轉身向外邊走去。孟慶山沿著村里的小路,盲目地走著。他饑腸轆轆,右手又痛又酸,禁不住掉下眼淚,去哪里呢?家里不收,東家不要。這時,一個主意暗暗在心中打定了,他想去天津找堂叔。堂叔在紗廠做工,也許能給他找一個混飯吃的事干。
他走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到了保定,然后用全部工錢買了張火車票,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車。
轉眼間,到了1925年。19歲的孟慶山已長成一條壯墩墩的漢子。在堂叔的幫助下,他到天津玉豐紗廠當了工人。在這四年里,有兩件事情使孟慶山受了很大震動。一是1922年10月的開灤工人大罷工。五萬開灤工人,為改善工作條件和增加工資舉行罷工,遭到英國軍隊、天津保安隊和北洋軍閥的鎮(zhèn)壓,雖然死傷50余人,卻是在以每月工資為15元以下者增加百分之十的條件下復工的;第二是1923年2月4日的京漢鐵路大罷工。斗爭性很強的天津工人,積極參加了支援活動。孟慶山在這些活動中,看到了窮人聯合起來的力量。
1925年8月上旬,孟慶山參加了紗廠的爭取發(fā)工資的活動。廠長出爾反爾,激怒了工人們。孟慶山和工友們將他痛打了一頓。在廠長叫來警察前孟慶山跑回工棚趕緊收拾了一下鋪蓋,登上了開往北京方向的火車。
20世紀20年代,北京正發(fā)生著讓人眼花繚亂的變化,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但皇室仍然住在紫禁城里,享受著優(yōu)厚的待遇,成為“國中之國”。為了驅散清王朝復辟的陰魂,1924年10月,馮玉祥率兵入京,發(fā)動北京政變,囚禁了臨時大總統曹錕,將清王朝從紫禁城驅趕出去。在這一重大行動后,馮玉祥脫離了直系軍閥,成立國民軍,并提出了推翻軍閥統治的口號,還電請孫中山北上主政。1925年1月,馮玉祥就任西北邊防督辦,所部也被稱為西北軍。
就在這混亂當中,孟慶山到了北京。下了火車,他準備換乘車次去保定。但他又有些猶豫,回村干什么呢?家里一貧如洗,自己回去,就又添了張吃飯的嘴。
這時,路邊桌子后兩個吆喝的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當兵,當兵一月兩塊大洋。吃得飽,吃得好!”
孟慶山看看他們,有些動心。
那兩個招兵的人也看到了他,一個人轉向他:“小伙子,當兵吧!俺們是國民軍,是保護民眾的?!?/p>
孟慶山走到他們面前,憨厚地問:“每個月能拿到兩塊大洋嗎?”
孟慶山走到他們面前,憨厚地問:“每個月能拿到兩塊大洋嗎?”
歲數大的那個好像是官長,他說:“沒問題,你每月拿到大洋,還可以寄回家里,幫助家里解決困難?!?/p>
孟慶山說:“好,給我報個名吧!”
那個官長給他在紙上用毛筆寫了個名,然后對身邊的士兵:“帶他到隊伍上,換換衣服?!?/p>
孟慶山跟他到了營房,換上軍裝才知道,這是西北軍警衛(wèi)第二旅三團九連。
部隊在北京駐扎了半年多,每天就是訓練,跑操、射擊、投彈、隊列、劈刀,苦得很。1926年4月,部隊開到南口,和奉軍打仗。孟慶山因為軍事技術好,機敏,當了班長。四個月后,被提拔為排長。在此之前,奉系軍閥張作霖和直系軍閥吳佩孚達成協議,由帝國主義插手牽線,在“討逆”的旗幟下形成了大聯合,企圖消滅在南方的國民革命政府和北方的國民軍。
5月,“討逆”同盟軍分別在南口、延慶、赤城、獨石口、沽源、多倫等地向西北軍發(fā)起進攻,在2000里的戰(zhàn)線上展開戰(zhàn)斗,雙方屢得屢失,戰(zhàn)況空前激烈。孟慶山和士兵們在南口的三個多月里,天天槍彈橫飛,不但吃不飽飯,發(fā)不了餉,且彈藥匱乏,槍械損壞,藥品無法補充,傷員不能安置。大家苦不堪言。
8月15日,上峰下達了總退卻的命令。馮玉祥走了,群龍無首,西北軍開始了總潰退。孟慶山隨部隊先撤退到包頭,又趕赴五原。他雖然當了副連長,但對國民軍的軍官打罵士兵、上級欺負下級等不平等現象十分不滿,加之戰(zhàn)斗、行軍辛苦,又看不到前途,遂產生了回家的念頭。他幾次要走,但想到家境貧寒,回去之后沒有生活出路,無奈只得待下去。
1928年底,國民黨軍隊進駐北平、天津之后,逼奉軍退出關外。不久,少帥張學良易幟,蔣介石的國民黨暫時統一了中國。但到1929年冬天,蔣介石和閻錫山、馮玉祥發(fā)生嚴重摩擦。1930年,爆發(fā)了閻錫山、馮玉祥反對蔣介石的大混戰(zhàn)。戰(zhàn)爭打了半年,閻錫山、馮玉祥失敗。馮玉祥退居山東泰安,軍隊失掉了西北幾省地盤,號稱“西北軍”的馮玉祥部隊至此全部瓦解。失敗后的西北軍重要軍官孫連仲發(fā)出通電給蔣介石政府,聲明“擁護中央,和平統一建國,決不參加內戰(zhàn)”。不久,所部被蔣介石改編為第二十六路軍,并被調到山東濟寧。
在西北軍敗退途中,孟慶山率領全連擔任掩護收容工作,與上司失去聯系。后被暫編第四旅收編,將該連及收容的共300多人編為一個營,孟慶山被委任副營長。部隊到濟寧后被編散,又派孟慶山去招兵,共招收了1000多人,孟慶山被任命為副營長。
1931年夏,蔣介石對共產黨的中央蘇區(qū)發(fā)動第三次大“圍剿”。強令在蔣馮閻軍閥混戰(zhàn)中吃了敗仗的、由原西北軍改編的孫連仲第二十六路軍入贛,參加“剿共”。
當時,寧都四周是紅色區(qū)域,第二十六路軍孤軍深入不久,即被消滅了一個旅。孟慶山所在的工兵營遭到重創(chuàng),官多兵少,再次整編。孟慶山因為不是孫連仲的親信,降職當排長,越發(fā)感到國民黨軍隊的腐敗和無望。他過去長期在西北各地,對長江以南情況不太了解,對共產黨的發(fā)展不大清楚。這次他隨第二十六路軍到江西與共產黨作戰(zhàn),看到蘇區(qū)到處貼著標語和宣傳品,頭一次聽到了共產黨打土豪分田地、窮人鬧翻身的主張。他想,自己本是窮人出身,打土豪分田地有什么不好呢?又想到蔣介石利用打共產黨來削弱地方雜牌部隊實在可氣,他思想有了轉變。
廣大官兵厭戰(zhàn)情緒十分濃重。他們紛紛說:“東北發(fā)生九一八事變,日本人已經快打到我們老家,我們要求調防,去和日本人打仗!”
在“圍剿”紅軍節(jié)節(jié)失利的情況下,總指揮孫連仲請假到上海養(yǎng)病,脫離了前線。臨走前,他將部隊交給軍部參謀長趙博生、旅長董振堂代理指揮。
孫連仲沒有想到,他委托指揮第二十六路軍的趙博生已經是秘密共產黨員。
1931年12月14日深夜,國民黨第二十六路軍起義的槍聲劃破了寂靜的寧都夜空,在趙博生、季振同、董振堂的率領下,起義一舉成功。起義過程中,高興的孟慶山多次教育全排的士兵:“我們參加起義,就是真正的革命軍了,大家不要開小差,行軍路上要遵守紀律……”在他的教育下,全排沒有一個人當逃兵。
參加紅軍后,孟慶山非常高興,每天都接受很多新道理,還知道了紅軍為誰扛槍、為誰打仗。當時,不斷有紅軍干部被派到起義的部隊來,和他們談話中,孟慶山看到他們能寫信,懂得很多革命道理,十分羨慕。有一天,他聽說紅軍大學正在培訓干部,就向上級提出去參加培訓,組織上很快答應了他的要求。去學習前,孟慶山和幾個干部一道到中央軍委駐地辦手續(xù)。周恩來副主席熱情地接待了他們,簡單問過他們的個人情況,鼓勵他們到學校好好學習,盡快回到部隊,充實紅軍隊伍。
說了一會兒話,周恩來說:“你們稍等一下,毛澤東同志要見見你們?!闭f著,就去毛澤東的房間通報情況。
很快,身材魁梧的毛澤東與周恩來一起走進屋。孟慶山很激動,和大家一同起立,歡迎毛澤東。
毛澤東滿面笑容,和大家打招呼,周恩來將他們介紹給毛澤東。當介紹到孟慶山時,周恩來說:“這是孟慶山同志,馮(玉祥)先生的手槍隊長?!?/p>
孟慶山上前一步,給毛澤東敬禮。
毛澤東高興地握住他的手,熱情地鼓勵:“以后就大有用場了?!?/p>
孟慶山高興地表態(tài):“當了紅軍,我們渾身是勁!”
毛澤東笑著說,有了你們,紅軍會發(fā)展得更快。
晚上,到了紅軍大學的孟慶山久久睡不著覺,白天見到周恩來、毛澤東的情形又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中央首長的鼓勵、紅軍大學的熱情接待使他感到,中國革命前途光明,自己的前途也光明。(編輯 潘 鵬)
(作者孟昱東是孟慶山之長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