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梓山
理想的工作境界,是達到創(chuàng)造社會價值與實現自我價值的統(tǒng)一。找到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做得開心并且能過得好是很幸運的事。然而,簽證限制、生活成本壓力……對于留學海外的年輕人而言,職業(yè)和理想的平衡,似乎更需要智慧和判斷。
白領磚工
一年前璐楓拿到美國馬里蘭州某大學金融系碩士學位后,順利加入芝加哥德勤會計師事務所。2016年春節(jié)期間,璐楓決定回國探親,先回武漢老家,再去北京和昔日的本科同窗團聚。
璐楓早早鎖定了美聯航(UA)的折扣票,心想就算UA的票價貴一點也要選它,因為這樣可以積攢里程積分,飛夠25000里程之后就能升級銀卡,這意味著可以托運更多免費行李,里程積分還能兌換機票……可就在出票的最后一刻,她換成了性價比更高的海南航空,理由很簡單,芝加哥到北京再到武漢,往返4個航段的機票錢加起來都比美聯航往返北京便宜。
美國金融碩士畢業(yè),芝加哥德勤工作,回趟國見老同學怎么也得住五星酒店才對得起自己的“國際范兒”吧。打開電腦,一通搜索,璐楓把目標鎖定在北京國貿的麗思卡爾頓,這家酒店檔次夠格,更重要的是春節(jié)期間,酒店商務區(qū)比較空,有特價房。在Booking.com(繽客網,國際酒店預訂網站)、Expedia(在線旅游公司)和攜程網之間多次比價后,璐楓最終選擇了攜程網代理價,因為用人民幣結算又可以省去1.5%的外匯兌換率。
大年初六一大早,在麗思卡爾頓酒店南側的德意志銀行一層咖啡廳里,璐楓“會見”了她昔日的本科舍友梁瀾。四年未見的兩人,聊了起來:“親愛的,你們的碩士項目怎么樣,是不是特累?上課不會像國內專碩那樣大班授課吧?”
“……那可不,每天都忙到兩三點。我們班……人沒那么多?!?/p>
真實情況是:白天要打工的璐楓只有晚上才有空寫作業(yè)。她讀的碩士班有228人,其中大約80%的人來自中國,項目主任是韓國人,學術顧問是印度人,房東是美籍華人,舍友是三個上海姑娘,學習地點在美國首都華盛頓東北50公里處的馬里蘭州。
“我姑姑家的表哥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yè)后想進當地的金融機構實習都進不去。你能在金融行業(yè)留下來,真厲害!” 梁瀾一臉艷羨。
“說來挺湊巧的,當時我簽證快到期了,正好看到有這個機會,就從了它吧。芝加哥比巴爾的摩(馬里蘭州最大城市)大多了,非常繁華,機會也更多。我現在住在市中心的一棟50層的公寓里面?!?璐楓漫不經心地回應著。
真實情況是:璐楓給紐約、華盛頓、波士頓、芝加哥的諸多金融機構投簡歷,90%以上石沉大?;蚴窃诿嬖囍斜惶蕴?,少數給了offer的,多是不知名小企業(yè),待遇和發(fā)展前景均不看好。璐楓最終無奈選擇進入“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一是門檻相對較低,二是職業(yè)發(fā)展路徑相對明確。至于住處,她是不得不選擇公司對面的那棟50層公寓,因為她每晚下班時間基本都超過9點,芝加哥晚間治安較差,她不敢一個人坐地鐵到更遠的地方。支付完高額的房租,除去基本生活開銷,每月璐楓身上只剩下大概350美元。沒錯,350美元相當于在北京麗思卡爾頓住兩晚不含早餐的特價房,或者買幾本金融會計領域的英文教科書。
“聽說‘四大加薪很快,而且將來可以進投行或者去大型企業(yè)做財務主管,你前途不可限量??!你看,你回國住麗思卡爾頓,我出差只能住錦江之星。” 梁瀾說。
璐楓一時語塞,雖然她絞盡腦汁找到這家酒店并特意在這里約見同學的目的基本達到了,可聽到同學對自己的連連稱贊,心里卻五味雜陳。講流利的英文,在海外工作,住市中心的公寓,回國探親訪友時住高級酒店……這些曾經是璐楓最羨慕的生活?!叭缃袼闶菈粝雽崿F了嗎? 如果是,夢想為何變得如此廉價?”璐楓問自己。
某日,璐楓看到了一個詞——白領磚工,這不正是自己嗎?日復一日做著單調重復的工作,拿著只夠維持基本生活的工資,卻在親朋面前維持著“光鮮”的假象。要不要放棄這種在美國稅前月薪3800美元的白領磚工生活?是為一個外在形象工作,還是為實現自我價值而工作?璐楓一次次陷入糾結。她想跳槽去電視臺做節(jié)目策劃,或許在電視臺的工作,可以重新點燃她心中的那團火。
新聞民工
小雯本科就讀于美國西雅圖一所名校的大眾傳媒專業(yè),男友黃浩則是俄勒岡大學的新聞碩士。畢業(yè)前,小雯在西雅圖和洛杉磯的媒體都獲得了實習機會。工作了一段時間,小雯發(fā)現美國大眾傳媒過于商業(yè)化和娛樂化的風氣很不適合自己。日夜顛倒的工作、生活作息也讓她苦不堪言。更讓她沮喪的是,她發(fā)現像CNN這種主流電視臺給于外國求職者的機會少之又少,且言論立場與黨派政治關系密切,外國人難以涉足。就在萌生退意之時,小雯的男友獲得香港一家外國媒體的工作機會,小雯當即決定離開生活了四年的美國,跟隨男友到香港。她應聘到一家香港知名電視臺,在一檔國際欄目做策劃。
在香港工作不久后,小雯逐漸意識到媒體從業(yè)人員的付出與回報是多么不成正比,跟美國傳媒一樣,全世界的電視臺似乎都在沒日沒夜策劃選題、采集素材、錄播和后期制作,而她的工資僅是稅前1萬元港幣。“我真是拿著和清潔工一樣的工資,操的是政府高官的心啊!”
男友黃浩也覺得自己懷才不遇,沒有得到應有的報酬。黃浩碩士畢業(yè)后,憑借流利的英語和敏銳的觀察力順利進入一家國際知名通訊社做財經記者,兩萬港元的月薪是小雯月收入的一倍,但他對自己的境況并不滿意。經常采訪商界大佬,不時出入置地廣場、太子大廈等高端商務人士出沒的場所,黃浩認為憑借自己的學識和英文水平至少可以獲得比現在高三倍的報酬。他有些后悔為什么上研究生時沒有讀金融專業(yè)。如果能夠憑借專業(yè)背景進入“中環(huán)白領圈”,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生活狀況應當比現在好許多。
他渴望的東西,跟璐楓有些相似但又不同:住在市中心的公寓,是住家不是租客。體面出入高級寫字樓,是作為同樣杰出的金領階層而不是僅僅作為記者狼狽地追著名人跑……
黃浩和一些國內朋友聊天,慢慢感受到香港及國外的記者地位不如國內高,在國外,名校畢業(yè)的學生中只有相當少數去做了記者,而國內像清華、北大、人大、復旦等高校新聞專業(yè)學生,畢業(yè)后進入主流媒體并且發(fā)展不錯的優(yōu)秀學生比比皆是。國外新聞傳媒業(yè)從業(yè)人員的學歷一般,工資待遇一般,且工作強度大。黃浩原以為新聞專業(yè)畢業(yè)后能夠進入有影響力的英文主流媒體,殊不知這對于母語非英語的外國人而言是極難的。黃浩用“新聞民工”描述自己的生存境遇:無論是出外采訪還是在家寫稿,泡面、三明治和漢堡是他每日三餐標配。因為天然的語言障礙,非英美籍員工的稿件不受重視是常有的事。
小雯在洛杉磯實習時,也一度想改行做中文老師,簡簡單單、無憂無慮過一輩子,但新聞理想還是一直支撐著她堅持走下去。
責任編輯: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