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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法墓天·立地成佛(上)

2016-05-05 08:21:13李亮
今古傳奇·武俠版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神通圣母海天

李亮

01普度,降世神通

荒野中,篝火熊熊。跳躍的火焰背后,是骯臟的、惶恐的、貪婪的、殘忍的人的臉。

他步行其中,每一步踏下,塵土飛揚、大地震動。

“把你們的力量給我,我?guī)銈兓钕氯?。”他說。

篝火后的人們警惕地望著他,眼白格外顯眼。然后忽然有一個人,手足著地,野獸般地爬來,在他面前停住,又猶豫了一下,才握住他的手。

然后那仿佛是一個信號,其他人也立刻爭先恐后地向他爬來,握著他的手,跪伏在地。

一具具跪伏的身體,背脊朝天,四面八方地鋪成開去,又在中心形成一個不斷隆起的高坡,將他震顫著,高高地抬上半空。

明月當(dāng)空,短松、篝火,看起來都已很遠(yuǎn)。

他揚起空著的一只手,慢慢握緊。

——有朝一日,我必將君臨天下,受那萬民跪拜。

一、

近午時分,袁天剛來到阼州東部的珠霞港口。

他身材高大,長臂過膝,五官粗獷如同洪荒野人。身后跟著九個手下,個個背著斗笠,保持著一個前二、中三、尾四的倒寶塔陣型,那場景怎么看都透著詭異。

數(shù)月之前,海天會大變。受四鏢聯(lián)盟圍攻,又為伏羲宮高手暗算,海天會在天光湖上的精英死傷殆盡。關(guān)鍵時刻,幸好袁天剛及時趕回,以一個“借力之術(shù)”,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硬碰硬地?fù)魵⒘朔藢m西門海等人,不僅保住了海天會的根基,更趁機收服四鏢聯(lián)盟的余部,這才被眾人擁為海天會新任會長。

在那之后,袁天剛親自奔走九州各地,接手海天會及四鏢聯(lián)盟的產(chǎn)業(yè),其間不斷挑選手下,終于選出了九人作為貼身隨從。這九人俱是忠心耿耿、武藝過人,排練出這寶塔陣型,正可以確保袁天剛隨時可以“借到”他們的力氣。

先前在瑩城時,他偶遇蔡紫冠一行,新仇舊恨之下,按捺不住動手。結(jié)果卻終究不是對手,現(xiàn)在雖然已分開數(shù)日,心中仍是郁郁難平。

姓蔡的,屢屢壞我的好事,有朝一日再遇上了,一定要殺了他!袁天剛這樣想著,終于來到了珠霞港,海天會的會館。

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是一座極其恢宏的兩層樓房,緊挨著波光粼粼的回龍江。上面一層,門窗儼然,分開許多大大小小的單間;下面一層,則是一整間庫房,挑高足有四丈,正中兩扇緊閉的大門,如同城門。

門前是一片木板鋪設(shè)的廣場,占地足有兩畝,被桐油刷得閃閃發(fā)亮。在過往的資料中,海天會在阼州流通的貨物,近三成都是在這里裝卸分流。

可是這時雖然天氣晴好,廣場上卻一片空曠。東一撮西一撮的,十幾個人正忙著將廣場一塊塊壞了的木板換下。而廣場南面,一塊高大的照壁被用磚石吊起的帆布罩著,顯然也是剛剛修繕,在陰干壁畫。

“情況有些不對?!痹靹偵砗笠粋€人道。

暮春時節(jié),本來正應(yīng)是貨運繁忙的時節(jié),可是會館居然停工修繕,實在大違常理。而他們這一路走來,珠霞港一片凋敝,也全不似傳聞中的繁華,不由令他們介意。

袁天剛望著那些更換木板的工人。他們的工程已近結(jié)束,可是在他們鋪設(shè)的新木板周圍,那些被留下來的老木板上仍然頗可見一些刮痕。刮痕筆直,由淺而深,如果延伸到了那些被換下的木板的話——那么它們顯然遭到了暴力破壞,而非蟲蛀水蝕。

“袁會長駕到,有失遠(yuǎn)迎?!焙L鞎谶@里的分會長侯九斤,這時出來迎接。

他約摸四十來歲,瘦高身量,四肢修長,皮膚是奇異的粉紅色。微微凸出的兩只眼睛,黑眼仁很大,像是沒有眼白似的。他以武通靈,坐鎮(zhèn)珠霞港,神通“通臂穿心”,也是海天會一絕。

“侯兄太客氣了!”袁天剛哈哈大笑,“我這會長純屬趕鴨子上架,也沒顧上讓大家回去開個會啥的。不過反正巨靈號都讓人給燒了,其他地方的會長也就都沒多說啥,挺仗義?!?/p>

他沒讀過什么書,可是天生會用權(quán)謀。這一番話說得粗魯之中暗藏鋒芒。

侯九斤勉強笑道:“呵呵,沒事沒事,你是會長,會長當(dāng)然是你!”這兩句話,說得實在唐突,侯九斤的笑容一閃即逝,整個人看起來恍恍惚惚。

袁天剛心生不快,由侯九斤領(lǐng)著,順著之字形的木梯,走上會館的二樓。

樓梯下方,庫房大門緊緊地閉著。

袁天剛四處奔走,親赴各地,為的是在各分會確立自己的名分。在二樓的議事廳坐定,寒暄一過,便讓侯九斤將海天會在珠霞港的名冊、賬簿都拿了來,逐一查備。他自己不怎么懂行,帶來的九人中,有精通此道的,當(dāng)場代他驗收。

侯九斤坐在一旁,微微垂著頭,一個勁地?fù)钢约旱闹讣?。他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古怪,全無精明能干之相,倒似心不在焉。初時袁天剛還以為他是見了自己這新任的總會長而緊張局促,可看他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只怕是根本沒怎么把他這個“總會長”放在眼里。

“侯兄,”袁天剛心中有氣,忽然道,“天光湖總會那邊一堆爛攤子。巨靈號雖然未必再建,但落腳的地方總還要有,這回說不得,咱們各地分會,得多幫襯幫襯了!”

他開口要錢,侯九斤卻早有準(zhǔn)備,道:“袁會長……我們……我們沒錢?!?/p>

他說得這么直接,袁天剛都有些愣了,道:“你說什么?”

“今年珠霞港天災(zāi)人禍,我們只怕連該交的利潤都湊不齊了。”

袁天剛不悅道:“這話是怎么說的?”

“回龍江上水關(guān)破了,沒人在珠霞港停船了,還上哪賺錢去?”侯九斤嘆了口氣,看起來也打起了些精神,“賺不了錢,當(dāng)然就交不了總會?!?/p>

回龍江上的阼州水關(guān),驅(qū)鬼將軍雙锏橫江,過往的船只在此受阻,因此造成貨物分流,成就了珠霞港的繁榮。可是去年時,蔡紫冠一行在拔除尸王時攻破了水關(guān),袁天剛那時也在隨行的船上。想不到,那時的一件事,竟在半年后影響到了他的收入。

——可是,若不能斂夠錢財重振海天會,他當(dāng)這個會長,又有什么意思?

“侯兄,”袁天剛怒氣勃發(fā),“我這剛一上任,你就給我哭窮?而羅會長在的時候,珠霞港這邊從來都是肥得流油——你是看不起我?”

侯九斤嘆了口氣,又回到了半死不活的樣子,道:“袁會長,你多心了?!?/p>

“別給我談心,人心隔肚皮,好聽的誰都會說,得看最后干了什么。那么多人說海天會是自己的命根子,最后還不是我來收拾爛攤子?真有這份心,就得拿出這份錢。你說珠霞港黃了,賺不著錢,那就讓能賺錢的人來唄?”他翻臉無情,話風(fēng)之中,竟是要撤換了阼州分會侯九斤的會長之位。

侯九斤嘆了口氣,道:“袁會長,我為海天會經(jīng)營阼州十余年,你何必說這種話?”

“行啊,”袁天剛冷笑道,“那我不說了,你說,你拿得出多少錢吧!”

“可是我現(xiàn)在沒有錢。”

他鐵嘴鋼牙,袁天剛給他噎的“咯嘍”一聲。

袁天剛身后,一個黑衣的隨從笑道:“侯兄這么說話,就不對了?!?/p>

那人面容俊秀,只是雙目緊閉,眼皮深陷,已是個瞎子,名叫羅乃文,有個綽號叫做“折花公子”,當(dāng)日天光湖惡戰(zhàn),是巨靈號上屈指可數(shù)的幸存下來的高手,神通“移花接木”,能令雙手在一切介質(zhì)中往來自如,而無視距離。不料被伏羲宮離間,竟在開戰(zhàn)之初便被眾人圍攻,雙眼重傷,昏倒在地。不過,卻也因此免于喪命。

后來袁天剛奪下巨靈號,清點傷亡時發(fā)現(xiàn)了他,一番救治之后,羅乃文僥幸不死,但終究成了瞎子。不過他靈力深厚,見多識廣,“移花接木”又剛好適合借力的隊形,因此反倒成為袁天剛最為倚重的一人。

“袁會長復(fù)興海天會心切,卻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各地分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都不愧是會里的兄弟??墒窃瑫L到了這里,你這一口回絕,卻未免也太沒有誠意。珠霞港繁盛了上百年,你的家底何其殷實,水關(guān)告破不過半年,怎能傷及筋骨,你推三阻四,豈會令人信服?”

侯九斤垂著手,垂著眼,不停地?fù)钢讣祝徽f話。

“無多有少,阼州分會總要有所表示,侯兄,你們到底拿得出來多少?”

侯九斤抬起頭來,烏黑的眼睛里,看起來滿是無奈:“可是我們真拿不出錢來?!?/p>

“袁會長?!必?fù)責(zé)查賬的隨從忽而插話道,“珠霞港的賬一塌糊涂?!彼α怂δ琴~本,簡直像是被侮辱了,道,“兩個月前開始,出現(xiàn)大筆去向不明的支出;一個月前開始,斷斷續(xù)續(xù),到處是涂改;到了這個月,根本是鬼畫符——爛賬、假賬我見得多了,這么敷衍的,我真沒見過?!?/p>

“姓侯的,這件事你又怎么說?”袁天剛簡直要出離憤怒了。

侯九斤坐在那,心不在焉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不快:“我假裝盡忠職守,你假裝什么都知道不好嗎?”

“侯兄,你是有什么苦衷嗎?”羅乃文問道。

“沒什么苦衷?!焙罹沤锏?。

然后“咔嚓”一聲,議事廳的地板驀然裂開,袁天剛一行人猝不及防,已是一股腦兒地摔下了一層的庫房中。

二、

——有埋伏!

袁天剛等人腳下一空,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半空中,九個人已經(jīng)結(jié)為倒寶塔的陣勢,“騰”的一聲,落下地來,已是嚴(yán)陣以待。

可是預(yù)想中的攻擊,卻沒有馬上到來。那巨大的倉庫,空曠、高大,一件貨物都沒有,只有從房頂上垂下的一幅幅紗幔,將整座庫房層層掩掩地遮蔽起來。紗幔上龍飛鳳舞,都寫著奇怪的字,有的是“嘩”,有的是“啪”,有的是“畢剝”,有的是“簌簌”。

立柱上挑起的火把,光芒穿透紗幔,形成一團團或紅或綠的光暈,空氣中彌漫著松香、檀香與霉?fàn)€混合的味道。

“咔吱”一聲,頭頂上的議事廳暗門驟然合攏,倉庫中的光線又是一暗。

“侯九斤!”袁天剛叫道,“你什么意思!”

沉默,不知從何而來的微風(fēng),輕輕吹動紗幔,帶得火把跳躍不已。

“這是我們阼州分會,解決敵人的地方?!焙罹沤锏穆曇艉鋈辉谶h(yuǎn)處的紗幕后響起,“先禮后兵,能談就在議事廳談,談不攏,翻板一掀,送下倉庫。四下里的兄弟,撓鉤一搭,綁了沉入回龍江?!?/p>

“你他娘的背叛海天會!”

“袁天剛,咱們本來井水不犯河水。你想當(dāng)總會長就當(dāng)去,你想重振海天會就振去,可是你不能動我的錢,我沒有錢,有錢也不能給你?!?/p>

“動個屁,你背叛海天會,今天本會長就要你的命!”袁天剛大叫道。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生氣,但奇妙的是,心里其實充滿了喜悅。他幾乎是毫無阻礙地當(dāng)上了海天會會長,到底有多少人服他,又有多少人對他陽奉陰違呢?對他來說,那些跳出來反對他的,能夠被他用拳頭和力量消滅的屬下,反倒更可以令他安心。而能夠以海天會會長的身份,誅殺叛徒,無疑更是他立威正名之戰(zhàn)。

他一把掀開眼前的紗幔,追擊侯九斤??墒羌嗎1澈笕允羌嗎?,侯九斤的聲音飄忽,一時不知他到底藏身何處。

“來到這里,已是你的死期了?!焙罹沤锢湫Φ?。

“騰”的一聲,一幅紅色的、寫著“叮咚”的紗幔驀然鼓起,一只拳頭如同利箭,破空打來。

“來得好!”袁天剛大喝一聲.

他以倒寶塔的陣型迎敵,閃避不易,可是正面的硬碰硬,卻從未輸過。眼前紗幔一揚,他便已左手一翻,往那拳頭的手腕上叼去。身后八個人的力氣一起灌注于他,他的手臂擺動,快得掄出了一道虛影,“啪”的一聲輕響,已將侯九斤的手腕抓個正著。

“雕蟲小……”

“砰”的一聲,他的臉上已著了一拳。

袁天剛握著的侯九斤的手腕,在那一瞬間驀然拉長。在袁天剛的虎口后,猛地再向前一探,繞過他的格擋,端端正正地一拳打在他臉上。

那一拳二度彈出,以寸勁發(fā)力,又快又狠,打在袁天剛的臉上,登時發(fā)出一聲脆響。袁天剛大喝一聲,握著侯九斤的手腕再一扯,右拳揮出,直擊紗幔后隱藏的侯九斤。

只聽“咯咯”聲響,侯九斤那條自紗幔后伸出的赤裸的、瘦長的手臂,驀然間又拉長了數(shù)尺。

袁天剛滿打算將他拉出來打,一身的力氣使了個空,登時也是一個趔趄。

“啪”的一聲脆響,袁天剛的右拳打偏,正中身旁一道白色的、寫著“二三三三”的紗幔。拳風(fēng)剛猛,竟將那輕垂柔軟的紗幔直接擊碎,絲絲縷縷,揚起半天。

與此同時,那條被袁天剛叼住的手臂“唰”地一縮,已趁機掙脫,縮回紗幔之后。

一來一往,袁天剛已吃了不大不小的虧。

“侯九斤,這就是你的通臂拳?”袁天剛冷笑道,“蚊子叮一般,有個屁用!”

侯九斤的神通“通臂穿心”,正是以通臂拳入門,令兩臂互通,一拳可以打出兩臂的長度,動手之際可以令人猝不及防。可是袁天剛借力之后,周身氣勁澎湃,那一拳雖然打在他的臉上,卻也自然生出反彈之力,令他毫發(fā)無傷。

“是不是蚊子叮,要看叮在哪里?!焙罹沤锏穆曇衾湫Φ?。

袁天剛正尋找他的藏身位置,驀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陣空虛。身后八個隨從灌注到他體內(nèi)的澎湃力量,忽然間消失大半,而那消失竟不是由他操控的。驟然褪去的力量令他有一腳踩空的感覺,整個人都是一個踉蹌。

“怎么了?”他回過頭來,便見自己的身后,羅乃文正在向后倒去。

羅乃文一向站在袁天剛身后的第一排,一掌搭在袁天剛肩上,是向袁天剛灌注的一半力量的通道。他雖然目盲,但是聽聲辨位,兼顧左右,卻從未失誤。可是便在方才,侯九斤的通臂拳被袁天剛握住之后,其實已穿透了袁天剛的封鎖,再借著袁天剛的一扯之力,第三次伸長,卻是從正面打在了羅乃文的額頭上。

那是他們結(jié)陣以來,從未有過的事,羅乃文防不勝防,登時中招。

他們借力給袁天剛,袁天剛體內(nèi)氣勁澎湃,近乎是金剛不壞之身??墒窍鄳?yīng)的,羅乃文他們卻連自保之力都降至了最低,侯九斤的一拳打在羅乃文的額上,羅乃文連皮肉的彈力都欠奉,那再三而竭的一拳,登時如鐵錘襲面,打得他頭暈?zāi)垦#鎏毂愕埂?/p>

羅乃文一倒,搭在袁天剛肩上的單手,登時脫落。他身后通過他而向袁天剛傳導(dǎo)的力量,也登時斷流。

袁天剛驟然失去力量,頓生不適,身子才一晃,紗幔飛揚,又有一只腳驀然踢到。

那腳連接的小腿長得無邊無際,簡直像是自虛空中翻起的一條怪蟒。“咚”的一聲,自袁天剛的肋下穿過,又將他身后第一排的另一人踢得倒飛而起。

——原來侯九斤的通臂拳,已經(jīng)連腿也練成了!

第二排的兩個人全都脫了手,袁天剛借來的力氣,登時全被掐斷,變回了只有常人氣力的鄉(xiāng)下粗漢。

紗幔劇烈抖動,一條人影如同旋風(fēng)般彈起,在紗幔上留下一道螺旋的黑光。那瘦瘦高高的侯九斤終于現(xiàn)身,以上示下,一跳,便落入到他們散亂的陣型之中。

“砰砰”連聲,他拳腳齊發(fā)。通臂拳的神通作用下,他的身體如同一團不斷綻放又熄滅的煙花,手腳以匪夷所思的長度伸縮,如長刀闊斧,將四周的敵人打得人仰馬翻。袁天剛所帶的這些人,原也都武藝過人,不是沒有回手之力,可是因為借力之術(shù)被打斷,本身的力氣正自動蕩不已,登時應(yīng)接不暇,轉(zhuǎn)眼間,已給他盡數(shù)打翻。

“你……”袁天剛回過頭來,還來不及說話,已被侯九斤當(dāng)胸一腳,踢得一跤坐倒,余勢不歇,又是向后一滾。

紗幔掀開,侯九斤冷冷地向他逼來。

“你的神通根本上不得臺面,天光湖總會沒人了,才讓你撿了個便宜?!焙罹沤锢湫χ白油对诩嗎I?,瘦長扭曲,“什么借力之術(shù),出其不意還可以,一旦為人重視,要破你的陣勢,簡直易如反掌。而一旦沒有了別人給你借力,你就是一個羅會長撿回來的泥腿子而已?!?/p>

他站在那里,修長的雙臂垂下,一雙烏黑的眼睛,冷冷地醞釀著殺氣。

袁天剛坐在地上,不住向后退去。他和能給他提供力量的人,越離越遠(yuǎn)了,可是令人戰(zhàn)栗的緊張感,卻令他的心中生出了難以遏制的興奮。

“姓侯的,你是想奪我的位子?”

“俗不可耐。”侯九斤冷笑道,“我為極樂圣母鞠躬盡瘁,豈會在意這些名利俗物?只是極樂圣母不想徒增麻煩,才讓我對你敷衍一二。誰知你卻不知好歹,一味緊逼,那么沒有辦法,只好把你永遠(yuǎn)留下了?!?/p>

那是他第一次說到這個名字,袁天剛敏銳地注意到了,冷笑道:“極樂圣母……那又是何方妖孽?”

“大膽!”侯九斤大怒。

“膽要不大,我怎么敢當(dāng)這個會長!”

袁天剛從地上驀然站起,他的腰不彎,膝不挺,整個身子就在單手一撐地的時候,已經(jīng)筆直地拔起,力量之大,顯然已不是他一個人所能有的。

“攔我路的人,統(tǒng)統(tǒng)必死!”袁天剛大喝一聲,一拳向侯九斤胸前打去。

這一拳離得極近,侯九斤果然已經(jīng)躲閃不及?!翱钡囊宦?,他的胸口驀然向下塌去,“通臂穿心”是令他能夠靈活地控制自己周身骨骼的神通,在這一瞬間,他的胸骨拆開,脊柱突兀地向后折起,后背上登時鼓起海碗大小,四四方方的一個包。

與之相對應(yīng),在他的胸口上,也立刻塌下了一個碗大的空洞。那空洞出現(xiàn)得毫無征兆,袁天剛的一拳,便以半寸之差,在他胸前的空洞中力盡,不曾觸及皮肉。

拳風(fēng)澎湃,“噗”的一聲,侯九斤胸襟盡碎,他大叫一聲,一個翻身,已是隨著一口鮮血噴出,倒躍回紗幔之中。

袁天剛收拳,猛地挺直身子。在他的身后,一只突兀地從他背心伸出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而在距離他三丈開外,羅乃文仰面摔倒在地。他緊閉的雙目上,眼皮深陷。而他一手向旁攤開,正與附近的一個隨從單手相握,而那個隨從的手,再握住另一人,曲曲折折,八人連成一線。

而羅乃文的另一手折回,卻已插入他自己的胸膛。

——羅乃文的神通“移花接木”,??梢粤钭约旱碾p手,跨越空間,在相同的介質(zhì)中穿越。這一手探入自己的身體,另一頭便在袁天剛的身上探出。

袁天剛深謀遠(yuǎn)慮,這么長時間磨煉這借力的陣勢,其實只是一個幌子。它真正的厲害之處,正是在于只要有羅乃文,他借力的通道便永遠(yuǎn)不會真的被掐斷。

“侯九斤!”袁天剛大喝道,追著地上侯九斤的血跡,一路追去,“你跑不了了!敢和海天會作對,天涯海角,本會長也要把你和你那極樂……”

礙事的紗幔被他揚得上下翻飛,一重重如同蝴蝶的彩翼?;鸸馓S,到處是晃動的影子。松香味、檀香味、霉?fàn)€味、血腥味,好像一瞬間都變得濃烈起來。袁天剛掀開又一重青色紗幔,眼前一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形。

那人坐在一尊白色的蓮臺上,與常人同高,白衣光頭,是一個瘦小的僧侶。

袁天剛一愣,硬生生止住前奔的身形。手上蓄力,凝神一看,只見那人滿面皺紋,約摸有五六十歲,竟然是個尼姑。

“你就是極樂圣母?”他腦筋一轉(zhuǎn),大聲問道。

那老尼閉目合掌,狀甚莊嚴(yán),聽見袁天剛問話,一言不發(fā),忽然將掌一翻,喝道:“雷!”

“轟隆”一聲,她掌心通紅一片,像是寫著一個字“隆”。

“轟隆??!”

一瞬間,雷聲大作。仿佛有數(shù)不清的雷電從天而降,從她的掌心中流竄而出。紗幔碎裂燃燒,袁天剛周身劇震,手腳酥麻。眼前電光流動,腦中一片空白,就連移動一下身形,都已是難于登天。勉強堅持片刻,終于昏倒,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三、

喧嘩……日光白亮……

“嘩啦”一聲水響,袁天剛周身刺痛,猛地睜開眼睛。剛從他頭頂上澆下的江水,冰冷刺骨,在他赤裸的身上蜿蜒而下,如許多小蟲爬過。

時間已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現(xiàn)在是被綁在一座木架上,上身無衣,兩臂大張,難動分毫。而他的眼前,放著兩口半人多高的大銅缸,缸的前面,又有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跪伏在地,遠(yuǎn)遠(yuǎn)地蔓延開去,男女老少足有千人。

——他想過這樣的場面,可是不是自己被綁著的時候。

他現(xiàn)在無疑是在會館前方的廣場上,而環(huán)顧左右,羅乃文等人全都不見了蹤影。廣場上的木板已經(jīng)換好,而南邊的照壁也掀開了罩布,露出上面的畫像:紅日出海,佛光萬道,海天之間一個白衣老尼,袍袖飛揚,合起的雙掌上,籠著淡淡的光華。兩旁幾個朱砂大字,道:極樂如愿,圣母慈航。

袁天剛反應(yīng)過來,心中滿是悔恨。原來在他們到來之前,這里早已是被那“極樂圣母”占領(lǐng)了的。那時只要揭開那照壁上的罩布,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

“極樂圣母,普渡慈航?!焙罹沤锏穆曇艉鋈辉谒韨?cè)響起,道,“她大慈大悲,為我們消災(zāi)解厄,救苦救難,可是卻也并非任人欺凌。有人懷疑她、攻擊她,必永入地獄,千刀萬剮?!?/p>

袁天剛艱難地望向他,侯九斤這時穿著一件褐布法衣,新剃的光頭一片青光,儼然已是一個僧人。而雙目圓睜,哪里還有和他會面時的恍惚。

“侯九斤!”袁天剛又驚又怒。

“這個人,意圖謀害圣母,已為我們擒獲。今日天火焚身,各位信徒可以一睹圣母神跡!”

跪伏的人群深深叩首,齊聲頌道:“極樂圣母,圣感動天?!?/p>

上千人的聲音,一同發(fā)出,轟隆隆地地動山搖。袁天剛首當(dāng)其沖,更覺驚心動魄。他們先前時來到珠霞港,還在奇怪民生凋敝,簡直想不到,這么多、這么狂熱的人,一直以來都是藏在這里。

袁天剛被綁在那里,剛才還被江水激得發(fā)抖的身體,一瞬間,已起了新的戰(zhàn)栗。

——又一次……他是被這些氓眾所拋棄了嗎?

記憶中,那些貪婪愚昧的饑民的臉,重新浮現(xiàn)在他面前。當(dāng)他能夠救他們的時候,他們把他當(dāng)成了救世主,跪在他的腳下;而當(dāng)他失敗的時候,他們把他當(dāng)成了路邊的一條野狗,簡直像是要立刻將他殺了、吃了。

細(xì)碎的腳步聲響起,那極樂圣母已經(jīng)來到袁天剛的正前方。

光天化日,袁天剛終于看清了她的臉孔:她大約有六十多歲,一身素白僧袍,瘦小枯干,皮膚暗黑。她臉上滿是皺紋,乍看上去,頗為慈眉善目、德行高深。可是袁天剛只一看到她,立刻就已經(jīng)知道,她絕非什么圣母、高僧,因為她的眼中有光,瑩然閃爍。

——那光,袁天剛在自己照鏡子的時候,時??吹?。他最清楚,那不是希望,不是智慧,而是欲望,求之不得、貪得無厭的欲望。

“你是騙子!” 一瞬間,他驀地憤怒起來。

極樂圣母愣了一下,臉上神色微微一變??墒撬硨χ锨Ч蚍男磐?,那細(xì)微的變化除了袁天剛,根本沒人看到。

然后,她恢復(fù)了自如,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意。

“我賜你天火之刑,無色無聲,焚心自毀?!?/p>

她獰笑著,眼中的市儈、殘忍更顯,像一個抓到老鼠,要用鞋底打死的鄉(xiāng)下老婆子,提起雙掌,合于胸前……袁天剛登時想起,他與那老尼相對時,她翻掌放出雷電的情景。

“你是假的!她是假的!你們的什么圣母,她是騙子!救命!救命!”袁天剛不顧一切地叫道?!疤旎鹬獭笔鞘裁矗倘粺o法知道,但總歸不會是什么享受,恐懼狠狠地攫住了他,他的腦子里一片空白,只想要活下去。

極樂圣母合攏的雙手就已經(jīng)一分,左掌忽然向袁天剛的面前推來。她的手心上,通紅一片,用朱砂寫了一個字?!昂簟钡囊宦?,一陣熱風(fēng)自極樂圣母的掌心涌起。袁天剛的身上,已經(jīng)著起火來?;鹪床恢卧冢嗉t的火苗已猛地將他全身包裹起來,火舌燎過他赤裸的皮膚,嗞嗞作響。袁天剛登時痛不欲生,大聲慘叫出來。

信徒們歡聲雷動,排著隊在袁天剛與極樂圣母的身前走過。他們敬畏地望著袁天剛,畢恭畢敬地握一下白衣老尼的手,再向前走,向銅缸里投入金銀首飾。握手那小小的動作,令他們又哭又笑,一把把的金銀扔下去,左邊一口銅缸,轉(zhuǎn)眼已經(jīng)堆得冒了尖。

“妖魔小丑,裝神弄鬼!”

就在這時,眾人頭頂上,忽然有人大喝一聲。

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廣場后方,會館的樓頂上。他背光而立,令人難以分辨面目,然而狼腰長腿,身材高大。他的兩臂微微垂下,手中各伸出一道三尺長短的燦然金線,站在屋脊之上,雖然一人,隱隱然,卻有千軍萬馬之勢。

“再吃我一锏!”那人大喝一聲,已從樓頂上一躍而下。

金光盤旋,如同兩道飛舞的流星,轟然直向那極樂圣母砸去。人未到,激起的勁風(fēng)已令老尼衣袂激飛。而就在這時,侯九斤立刻從旁攔截:“敗軍之將,還來找死!”

原來先前這人已來搗亂過一次,神通十分難纏,后來雖然全靠極樂圣母出其不意地將之逼退,卻也將廣場打壞多處,袁天剛他們來時所見的修繕正是因此而起。

可是這一回,侯九斤卻早有準(zhǔn)備。眼見那人落下,侯九斤立刻旋身出腳,一腳側(cè)踢,“喀”的一聲,左足如同一柄巨斧,猛地向那人斫去。

“咯咯”的聲響,如同爆豆,不絕于耳。侯九斤的軀干、頭顱迅速干癟下去。沒有紗幔的遮擋,他的“通臂穿心”罕見地暴露在眾人的眼前:不僅是手臂四肢,他的身體已經(jīng)真正變成了一個可以隨便變形、盡量拉伸的皮囊,而皮囊之下的骨骼、筋肉,卻可以隨意流動、組合。

于是在這一瞬間,他的骨肉幾乎全都集中到了那側(cè)踢的一條腿上去!

于是他的整個人赫然變成了一條撐在地上的兩尺長的右腿,和斫向來敵的兩丈長的一條左腿!

“嗵”的一聲,長腳與金光相撞。

那一腿傾盡全力,來敵受他一擋,落勢一偏,在極樂圣母身旁五步之處墜地。

“咔嚓”巨響,剛剛修好的廣場再次被那人砸出一個深坑。斷裂的木板四處翹起、彈開。煙塵翻滾,木屑四濺,信徒四散奔逃,一口裝滿了寶物的銅缸受到震動,轟然翻倒,金銀珠寶撒了滿地。

在這一瞬間,侯九斤已躍上半空!

他踢中了來敵的左腳,被那人手中的兩道金光鎖住,死死壓在身下。于是敵人砸入深坑,反倒將他撬上了半空。

半空中,侯九斤周身骨骼又已重組——

他的左腿迅速收短,那使得他的左腿簡直像是一條繃緊又縮回的弓弦,而他就是被“彈”向那敵人的一枚彈丸。他的上半身在飛向那里時,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緊握在身前的雙拳變得如同鐵缽。拳面下,由右腿腿骨形成的骨刺森然凹凸,如同獸牙,借勢向前一沖,狠狠咬向硝煙中的來敵。

“來得好!”硝煙中,那個人以左手的金光格擋,右手的金光已當(dāng)頭向侯九斤頭頂砸下。

——那正是侯九斤所期盼的!

劃破硝煙的金光,是一柄閃閃發(fā)光的瓦面長锏。金锏沉重,上面小篆鑄文,寫道:氣吞山河!金锏掛定風(fēng)聲,發(fā)出似是千軍萬馬一聲吼的巨響,向侯九斤打來。

可是在那聲勢浩大的一锏之后,另一道無聲無息的金光,則已向極樂圣母掃去。

——锏上鑄字:獨當(dāng)百萬!

那正是這人的難纏之處,只要他擊中極樂圣母一次,侯九斤他們,就是輸定了!

侯九斤兩眼一翻,周身骨骼再變,胸骨肋骨臂骨脛骨一層層地疊上顱骨,他懸空的身子一下子癱軟如泥,而額頭上卻鼓起半尺余厚的骨甲?!芭椤钡囊宦暣箜懀皻馔躺胶印苯痫嫡蓄~頭,巨力襲來,登時將侯九斤狠狠向后打飛!

可是同一時間,極樂圣母卻也猛地飛起!

侯九斤在硬吃那一锏時,周身的骨骼一半?yún)R聚頭頂,另一半?yún)s又通入了右臂。他的右臂驀然加長,搶在那柄“獨當(dāng)百萬”金锏之前,抓住了極樂圣母。于是他被金锏打飛,也便立刻帶著極樂圣母離開了來敵的攻擊范圍。

那來敵大喝一聲,手中一對金锏一錯,正要追擊,極樂圣母卻在半空中猛地向他揮手!掌心中一個朱砂紅字,寫道:嗡。

那敵人正在追擊的腳步猛地一個踉蹌,原本冷酷無情的一雙鷹眼,驀然一陣渙散。腳下一慢,他反手一锏,重重抽在自己背上,“啪”的一聲,锏聲沉重,他的臉色也不由變了變,不過眼神總算恢復(fù)如常。

侯九斤和極樂圣母這時已飛向身后的倉庫。侯九斤人在半空,周身骨骼已“咯咯”復(fù)位,軟綿綿的身子重新?lián)纹鸸羌?,落在地上時,落足又如釘子一般穩(wěn)健。他的臉上滿是鮮血,先前當(dāng)頭的那一锏,終究令他受傷。可是他懷抱極樂圣母,卻絲毫不以為意。

“吱呀”一聲,倉庫大門打開。

“驅(qū)鬼將軍,有種,你進來!”他冷笑一聲,閃身便進了倉庫。

四、

袁天剛陷身在火海中?;鹪谌紵?,燒得他全身焦?fàn)€,毛發(fā)盡脫??墒瞧婀值氖?,他卻無法死去。無處不在的火令他肝膽俱裂,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如鋼針攢刺的雙眼中,一片赤紅。耳中所聞,只是火焰跳躍發(fā)出的“呼呼”聲。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他在火焰的地獄中慘叫著、掙扎著,但卻無法掙脫綁著他的繩索。疼痛令他的頭腦一片空白,直到身上驀然一涼,痛楚稍稍緩解,他才聽到一陣低沉的慘叫聲。

——那是他不顧一切、已經(jīng)嘶啞了的哭號。

他的身上濕淋淋的,是有水從頭頂上澆落,才令他身上的火焰熄滅。

“醒醒……醒醒!”有人在他耳邊大叫著。

袁天剛大睜著眼睛,被火焰燒得干枯的雙眼,艱難地找回焦點。在他面前,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他有一張赤紅的臉膛。在兩道糾結(jié)濃密的眉毛下,是一雙食尸鷹一般的眼睛。雖然一身布衣,但卻有統(tǒng)率千軍萬馬的氣概。

……這個人的樣子,他竟似在哪里見過……

“沒有火!”那人見他神志清醒,又再叫道,“記?。∷械幕?,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是一場夢!”

隨著他說話,袁天剛身上的積水流完,涼意稍退,火焰又燒了起來。

“救命……救命!”袁天剛又叫起來。

那人的腳下居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幾桶水,這時馬上又提起一桶,往袁天剛的身上潑來。

“極樂圣母是個騙子,她用妖法讓你認(rèn)為你身上著火了,但其實是你自己在嚇自己!”趁著涼水滅火,袁天剛神志稍稍清醒,那人馬上又叫道。

沒有火?這回袁天剛終于反應(yīng)過來。火焰究竟從何而來、烈火為何燒他不死,一旦有了這些懷疑,他身上的火勢登時大減,那人再在他身上潑下第三桶水,袁天剛終于確定,自己身上果然沒有火,十分安全。

那男子見袁天剛不再發(fā)狂,這才將他從木架上解下。袁天剛周身劇痛,低頭一看,身上滿是燎泡,仿佛真的被人用火燒過似的。

“這是……什么神通……”他啞聲道。

“你居然知道神通?”那男子稍稍意外了一下,笑道,“怪不得你可以這么快就從極樂圣母的‘掌心雷中走出來?!?/p>

“掌心雷?”

“那老尼姑的神通,是能將她掌心的擬聲文字,化為隨心所欲的聲音。她寫下的文字,合在掌心,只是文字;張手打出,便能化作真正的聲音。人對聲音的記憶,其實極為深刻。她打出的那聲音,激活人的記憶,便可將那聲音所代表的東西、場景,重現(xiàn)并放大在你的身上?!?/p>

袁天剛第一次與那老尼遭遇之時,老尼大喝一聲“雷”,然后亮掌。

——袁天剛長這么大雖然不曾遭受電殛,但卻曾親見鄉(xiāng)下鄰人,被雷劈得如同焦炭——雷聲隆隆,他因有了這樣的聯(lián)想,而痛遭電擊。

——而第二次,則是代表火焰的“呼”聲。

“那老賊尼!”袁天剛恨聲道。

“你被她困入到無形之火中。因為你太過相信這一點,故此身上雖然沒火,卻也起了燎泡。因此在她的信徒看來,你是在被‘無形無色的天火焚燒,無疑已是神跡。你最后可能會自己把自己給嚇?biāo)溃愕乃?,正可令她的威信大增?!?/p>

九死一生,袁天剛心有余悸,道:“多謝將軍相救!”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舉手之勞……”一語未畢,忽而反應(yīng)過來,驚道,“你知道我是誰?”

“左手锏獨當(dāng)百萬,右手锏氣吞河山。不是阼州水關(guān)上的驅(qū)鬼將軍至此,天下間又有誰有這般氣勢?!?/p>

那人無疑正是驅(qū)鬼將軍。

二百年前,大臧立國,調(diào)集三萬降兵修筑阼州水關(guān)。怨氣攔江,凝成一對金锏,右锏開山裂石,左锏卻能奪人的神通,代代相傳,落入驅(qū)鬼將軍手中。他鎮(zhèn)守水關(guān)十?dāng)?shù)載,終于遇上蔡紫冠一行拔除金尸,大破水關(guān),他于是只身離去。

這半年多來,他一個人在珠霞港過活,隱姓埋名。蔡紫冠一行決戰(zhàn)辛京,他雖有耳聞,卻從未有再出山的志向。

——他早已受夠了那些為了偉大目標(biāo)、崇高事業(yè)而做出的犧牲。

有意無意地,他與那些“天下大事”保持著距離。

整個世界,因為自由而變得廣闊起來。收在箱底的一雙能役鬼驅(qū)神的金锏,不覺暗淡了光芒。可是他那一顆沉重的心,卻終于漸漸輕盈。就在這時,那不知來歷的極樂圣母卻突然在珠霞港崛起,以神通惑人,斂財害命,短短兩個來月,偌大一座珠霞港,已不知發(fā)生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慘劇。

驅(qū)鬼將軍忍無可忍,終于動手降魔。不料離了水關(guān)之后,雙锏的威力大減,而極樂圣母的“掌心雷”甚是厲害,雙方幾次交手,他竟都未討得便宜。這次重整旗鼓之后再來,雖然仍未除掉極樂圣母與侯九斤,卻先救下了袁天剛。

“我是海天會新任會長。”袁天剛介紹道,“我曾押船過關(guān),與將軍有一面之緣。”

驅(qū)鬼將軍那時在水關(guān)日理萬機,自是記不住那么多過客。見他認(rèn)識自己,倒也不以為意。

“極樂圣母的信徒雖已給我驅(qū)散,但她和那個會縮手縮腳的家伙,如今就在會館下層的倉庫中,我要去除掉他們,袁會長可以自便?!?/p>

“我也去!”袁天剛道,“海天會是我的產(chǎn)業(yè),誰也別想奪走!”

他站起身來。身上的劇痛令他踉蹌了一下,只靠“相信”,他的身上居然就出現(xiàn)了這么嚴(yán)重的傷勢,他在憤怒、驚恐之余,卻更生出了一種對自己的力量重新認(rèn)識的驕傲。

兩個人來到倉庫門口,推門而入。

倉庫中,仍是掛著一層層紗幔。沒有火把,但是四壁上的氣窗打開,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光柱投射進來,將四下里照得一片青白。紗幔像是在湖底搖曳的水草,上面寫的擬聲的字,忽大忽小、忽遠(yuǎn)忽近,令人目眩。

極樂圣母和侯九斤消失在重重紗幔后,不知何處。

極樂圣母的神通只能是寫在掌心,近處觀看,才能有效。而侯九斤的通臂穿心,卻頗可及遠(yuǎn)。要在和侯九斤對戰(zhàn)時,防止極樂圣母突然出現(xiàn),那才是這一戰(zhàn)能否取勝的關(guān)鍵。

“袁兄,”驅(qū)鬼將軍忽然道,“你知道極樂圣母,為什么一下子有了那么多信徒嗎?”

大敵當(dāng)前,他居然開始聊天。袁天剛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p>

“那是因為,她的‘掌心雷除了可以令人感到痛苦之外,還可以令人感到快樂。一個擬聲詞,在被她引導(dǎo)后,可以在不同人的想象中,形成不同的效果。比如曾令你痛苦萬分的‘呼字,對你來說是焚身必殺的烈火;而對失眠的人來說,則是酣眠時的鼻息;對筋疲力盡的人來說,是心滿意足的長嘆……所以,她每次接受信徒的朝拜,通過談話,偷窺信徒的渴望與畏懼,然后在掌心寫字,視信徒捐獻(xiàn)的財物多少,令他們畏懼或快慰?!?/p>

原來那神通竟有這般妙處,袁天剛跟著驅(qū)鬼將軍深入倉庫,心中卻忽地一動。

“而據(jù)我所知,貴會的侯九斤之所以對她忠心耿耿,全是因為極樂圣母給了他特殊的優(yōu)待,找到了最能令他滿足的聲音——‘噗?!?/p>

“……‘噗?”袁天剛莫明其妙。

“只要極樂圣母在掌心放出‘噗字,侯九斤便會體驗到對他而言最快樂的事。他因此才不惜背叛海天會,死心塌地地信奉極樂圣母。你猜,那到底是什么聲音,而它到底能給侯九斤帶來什么樣的快樂?”

紗幔飛揚,“啪”、“砰”、”?!?、“沙”,漫天翻卷?!班邸弊值降子惺裁磰W秘,袁天剛不由浮想聯(lián)翩。一個寫有“噗”字的紗幔剛好出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顯得格外醒目,然后,突然,長拳如虹,裂幔而出,侯九斤終于按捺不住,已經(jīng)一拳打來。

“不許說!”侯九斤大叫道。

“等的就是你!”驅(qū)鬼將軍大笑著,雙手金锏翻出,迎著侯九斤重重敲下?!皻馔躺胶印?,凝聚前朝降軍的怨氣,一锏擊出,金戈鐵馬,雷霆萬鈞。

“我和你拼了!”侯九斤臉色鐵青,瘋了一般地?fù)渖稀?

也不知那一聲“噗”,對他到底意味著什么,又暗藏了什么隱情。一向頗為冷靜陰沉的侯九斤,這時卻勢如瘋虎,再也不加隱藏地強攻起來。只見锏影拳風(fēng),兩人一瞬間已不知對了多少招。

“噗!”袁天剛忽然在一旁叫道。

驅(qū)鬼將軍哈哈大笑,侯九斤臉色更差。

“噗噗噗!”袁天剛持之以恒地叫道。

侯九斤即使在通體骨骼變化之余,臉色卻也已經(jīng)紅到了肚臍。

“中!”“獨當(dāng)百萬”金锏橫掃,侯九斤驀然慘叫一聲。

這時他正將周身骨骼外擴,如同巨人一般追打驅(qū)鬼將軍,而這一瞬間,終于露出破綻。

“獨當(dāng)百萬”的金锏正中他的背心。金锏離開傷處,一張綠底黑字的當(dāng)票輕飄飄地飄落。

“拔骨剝皮頭重腳輕。忽長忽短堅不可久?!?/p>

——神通抵當(dāng)!

——那正是驅(qū)鬼將軍的看家神通!

“撲通”一聲,侯九斤倒在地上,被抽離了神通之后,變形的身體迅速變回原樣。

驅(qū)鬼將軍稍稍有些喘息,與此同時,他的雙眼一陣模糊。他的金锏離了水關(guān)之后,威力大減。左锏“獨當(dāng)百萬”固然可以抵當(dāng)神通,但卻需要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過去鼎盛之時,他只需幾個銅錢就可以“當(dāng)”來天下無敵的神通,如今只是一個通臂拳的修煉,卻已經(jīng)令他力有不逮。

——速戰(zhàn)速決,這也是他以言語引誘侯九斤現(xiàn)身的原因。

“我們必須再快一點。”驅(qū)鬼將軍道,“你先把侯九斤的當(dāng)票收著,這樣他暫時就已是無用之人!”

“是……是!”袁天剛說著,將侯九斤的神通“當(dāng)票”收在懷中。

“可是……‘噗到底讓他想到了什么?”

他們大步向前,沒有了侯九斤的護法,極樂圣母只能寫于掌心的“掌心雷”不能及遠(yuǎn),只需小心提防,便已再無威脅。

驅(qū)鬼將軍叫道:“極樂圣母,你的掌心雷,威力不過三尺。今天就是你的報應(yīng)來了!”

“唉。”只聽遠(yuǎn)遠(yuǎn)地,極樂圣母嘆了口氣。

“在那邊!”袁天剛斗志高昂,一辨出方向,立刻叫道。他掀開紗幔就往過趕,可是走了兩步,卻忽聽身后“嘩”的一聲。袁天剛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只見驅(qū)鬼將軍右手金锏挑開一片紗幔,正在一個邁步向前的姿勢中,卻已兩眼發(fā)直,渾身僵硬。

——驅(qū)鬼將軍已中了“掌心雷”?

只見驅(qū)鬼將軍雙手亂舞,“叮當(dāng)”聲中,金锏脫手墜地。他仰面摔倒在地,手刨腳蹬,竟似是在游泳。

極樂圣母“咯咯”的笑聲,又在看不見的紗幔背后,陰森地響起。

五、

“驅(qū)鬼將軍,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墜入回龍江江底了吧?!睒O樂圣母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響起,道,“我給放了個水流的‘嘩字,對于常駐水關(guān)的他來說,第一反應(yīng),大概就是浩浩湯湯的回龍江了吧。在那無邊無際的江水中,就讓他一直游到筋疲力盡,終于溺斃吧!”

袁天剛冷汗淋漓,他沖向驅(qū)鬼將軍的身前,挑起紗幔,極樂圣母并無蹤影。

——那么她是如何令驅(qū)鬼將軍陷入掌心雷的?

——如果只有寫在掌心的文字,才能令神通發(fā)作,那么她是如何把手伸到驅(qū)鬼將軍眼前的?

飛舞的紗幔,令人目眩神迷,難道驅(qū)鬼將軍的情報有誤,這些寫在紗幔上的字也有效果?

他撿起驅(qū)鬼將軍的金锏,入手沉重,揮舞兩下顯然在他手中并無神通。連忙又蹲在驅(qū)鬼將軍身邊,叫道:“驅(qū)鬼將軍,你醒醒……”

驅(qū)鬼將軍臉色鐵青,憋著一口氣,在他懷中掙扎不已。

“呵呵?!睒O樂圣母的聲音笑道,“這人警惕乖覺,以往對我的掌心文字總有防范,即使看了,也能及時覺醒,這回吃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看他還能逃得出來。”

袁天剛慌里慌張,正要放開驅(qū)鬼將軍,忽然眼前一花,驅(qū)鬼將軍的胸前驟然已伸出一只手!

——手?

“你好像很怕雷聲啊?!睒O樂圣母笑道。

那只虛握成拳的手,驀然張開,掌心一個字“隆”!

“轟隆隆——”一瞬間,天雷降下!

又來了!轟隆隆,數(shù)不清的雷電,裂破天穹,落在袁天剛的身上。金色的雷電,如同巨蟒,將他絞殺在半空之中,袁天剛兩眼翻白,毛發(fā)箭指,皮焦肉爛,口中噴出火焰,耳中冒出青煙。

——可是沒有雷電!有一個微弱的念頭,一直在袁天剛的心中回響。

微弱得如同雷暴中的一棵小草,隨時像要被燒焦、被拔起,但顫抖著,卻一直屹立不倒。

——這些都是“掌心雷”造成的幻象。

可是,如果是幻象,那他身上如同被一萬根燒紅的縫衣針攢刺的痛感,又是從何而來?袁天剛掙扎著,想要相信那樣的真相,卻又無法真的相信。

那棵心中的小草,邊緣被雷電打得枯黃發(fā)焦,簌簌抖動,像是隨時要折斷。

即使明知這一戰(zhàn)的關(guān)鍵所在,他卻也無從把握。即使明知道輸了這一戰(zhàn),他只怕就會失去性命,他也無從奮起。

再一次、又一次,他站在自己人生的頂點上,只差一步就可以登天,但是一失足,卻又摔了下去。

——摔進永遠(yuǎn)沒人看得起的平凡世界。

——摔下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他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家世,沒有什么非凡的奇遇,即使不擇手段地竊取了不屬于自己的權(quán)勢,卻也會因此而摔得更重,死得更慘。

極度的不甘充溢于他的心間。他又想到了自己在普抱寺外,集結(jié)饑民,成為數(shù)萬人的大救星的樣子;他又想起了天光湖里,他幾拳打死伏羲宮的殺手,在火海中受海天會、四鏢聯(lián)盟感恩戴德的風(fēng)光……

那么這一切……便終將都離他而去了?

——不行!決不可以!

那棵小草在雷暴中顫抖、戰(zhàn)栗,終于連同根下泥土,一起被炸上半天,化為齏粉!

可是下一瞬間,在小草的根下,一株毒藤驀然躥起。

極樂圣母在一個人的扶持下,慢慢走出紗幔。

扶她的人雙目緊閉,行走進退,還需要她的指點,竟然是個瞎子——正是袁天剛帶來的折花公子羅乃文。

袁天剛站在原地,兩眼失神,渾身顫抖,似是仍被無形的雷電,不斷轟擊。

“呵呵,羅公子,多虧了你的神通,才令本座一舉戰(zhàn)勝兩個強敵啊?!睒O樂圣母微笑道。

剛才的一瞬間,正是羅乃文以自己的“移花接木”神通,拿住了極樂圣母的手,從而將極樂圣母蘊含掌心雷的手,通過相同的介質(zhì),先后送到驅(qū)鬼將軍與袁天剛的眼前,令他們兩個猝不及防,深陷幻境之中。

“不要再給我聽那聲音了……”羅乃文顫聲道。

他臉色慘白。與其說是他扶著極樂圣母走,倒不如說是受她挾持。他們一行被極樂圣母拿住之前,他曾在袁天剛身上使出自己“移花接木”的神通。結(jié)果被極樂圣母想到了利用的辦法,于是一番折磨,他的意志已被那老尼徹底摧毀。

極樂圣母摧毀他的,就是一個聲音“啵”。

——輕柔的、滿含彈性的一聲柔響。

——仿佛午后的池塘里,一個黏稠的水泡破裂。

——卻是痛苦的,眼珠被刺破的聲音。

反反復(fù)復(fù),那老尼用聲音讓羅乃文回憶起自己失明的那個瞬間,他此生最痛苦的那個瞬間,從而終于令他成了唯命是從的奴隸。

“你從此與本座好好配合,本座自然不會虧待了你?!?/p>

兩人來到袁天剛的近前,極樂圣母看著那被“雷擊”打得渾身顫抖的男子,森然一笑,自袖中拿出一柄短劍。

她本是鄉(xiāng)間一個神婆,半生靠給人跳神請鬼騙吃騙喝。老來,卻因得了“掌心雷”的法寶,索性刮了個頭,換了身衣服,成了個受人膜拜的極樂圣母??墒切闹?,卻仍是那個動輒耍賴斗狠的婦人。

海天會阼州分會,因有了侯九斤,而早已被她視為自己的財產(chǎn)。袁天剛作為總會會長來到,自然是她最大的敵人。先前時,她也起過收服袁天剛,順勢控制整個海天會的想法,可是袁天剛反抗之激烈,終于令她絕了這念頭。

——那么,便只有殺了他!

“哧”的一聲,短劍刺出,可是中途手腕一緊,卻給袁天剛抓了個正著。

對于袁天剛來說,他視野中的那些雷電似乎從未止歇。從天而降的金色電光,始終充塞他的視野,仿佛金色的荊棘,劈頭蓋臉地抽打在他的身上。他周身劇痛,被強光刺激的雙眼在閃電暗淡的瞬間,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見??墒蔷驮谶@真實得令人無法逃離的“幻相”之中,另一種東西,被他強行分辨出來。

——那是“憤怒”。

——不甘于命運的憤怒!

——那是超越一切幻相,源自無盡欲望的憤怒!

貫穿天地的電光里,一個白色的巨大身影向他走來。那身影輪廓模糊,面目不清,籠罩著一層令人無法看穿的白霧,可是當(dāng)“它”從袖子里抽出一樣?xùn)|西的時候,那細(xì)長的形狀還是透露出極度的危險。

疼痛,被雷電擊中的身體雖然已經(jīng)焦?fàn)€,但那疼痛卻已漸漸恢復(fù)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不,因為疼痛,他甚至被激發(fā)出了更強大的力量!

白影一劍刺來,袁天剛一伸手,就已經(jīng)抓住了“它”的手腕,然后反手一擰,“噗”的一聲,已將那短劍刺入白光之中。

一瞬間,雷聲大作!數(shù)不清的閃電,一瞬間像是要將天地熔化。然后雷聲止歇,四周的景致一暗,慢慢地回到了本來的面貌。袁天剛雙手握著極樂圣母的單手,將她手中的短劍刺入了她的腹中。

“你……你……”極樂圣母顫抖著,說不出話來,與其說是恐懼,倒不如說是驚訝。

血從傷口中噴濺出來,極樂圣母摔倒在地。

袁天剛已經(jīng)順勢奪下了短劍,血淋淋地提在手中,狠狠望著極樂圣母。

“一切攔在我路上的人,都會被我消滅!”

“袁……袁會長!”羅乃文掙脫了極樂圣母的控制,踉蹌著移開幾步,叫道。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袁天剛手提著短劍,向他逼近。羅乃文幫著極樂圣母暗算自己,那無疑已是該殺了的。

“袁會長,快拿她袖里的一支筆!”羅乃文大叫道。

袁天剛大吃一驚,回頭去看,極樂圣母也已經(jīng)駭然變色。在懷里一伸手,已掏出一支小小的朱管,猛地往遠(yuǎn)處扔去。

遠(yuǎn)處,侯九斤一個鯉魚打挺,已跳起身來。雖然沒了“通臂穿心”的神通,但他本身武藝還在,探手一抓,已凌空接住了那支紅管毛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金風(fēng)破空,“啪”的一聲,驅(qū)鬼將軍的“氣吞山河”金锏已敲在他的手臂上。

這一回,再沒有神通護體,侯九斤慘叫一聲,手臂骨折,毛筆“啪”地掉在地上。

“你……你怎么知道……”極樂圣母慘叫道。

“你的神通全在這支毛筆上。每次寫字,你都把侯九斤遠(yuǎn)遠(yuǎn)支開,并用紗幔隔開我們。但卻忘了,瞎子的耳力總是要好過常人的?!绷_乃文慘笑道。

——因為他的耳力好,那一聲聲“?!?,更是深深地烙入他的腦海深處。

袁天剛猶豫了一下,終于將短劍收起,而伸手扶住了他。

有一個計劃,閃電般地在他眼前閃過。

他的手在背后握緊短劍,可是驅(qū)鬼將軍手持雙锏,看起來還是那么威猛。袁天剛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道:“驅(qū)鬼將軍,海天會的事,讓你見笑了?!?/p>

“袁會長客氣了!你此番平定會內(nèi)變亂,祝海天會財源廣進?!?/p>

“我會的?!痹靹偽⑿Φ?。

六、

在極樂圣母消失半個月后,九州各地發(fā)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許多人家的佛龕上,一夜之間,長出一只手來。那只手白皙修長,輕結(jié)手印,仿佛帶著淡淡的香氣。在吸引了許多人注視后,忽然張開,瞬間打出了一聲渾厚、悠遠(yuǎn)的鐘聲。

那只手旋即消失,到了傍晚,又再長出,發(fā)出一串寂寥、深沉的鼓聲。

暮鼓晨鐘,這只四處出現(xiàn)的手,登時被當(dāng)作神跡膜拜。

三天之后,已有無數(shù)人每天在不同的地方,恭候這只手準(zhǔn)時出現(xiàn)。而當(dāng)它出現(xiàn)之后,往往又會有風(fēng)聲、雨聲、花開聲、禪唱聲。

終于有一天,那只手向信徒們做出了“握手”的姿態(tài)。當(dāng)終于有人大著膽子來握住它之后,這個人瞬間便已虛脫。但在他虛脫之后,卻又看到了天花墜地、仙樂飄飄的極樂世界,令他痛哭流涕。

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前來與那只手握手。

慢慢地人們又發(fā)現(xiàn),即使有時候輪不上自己握手,但只要與和它握手的人相接觸,便也能體會那種虛脫和極樂。

于是,來體驗這一神跡的人,自然越來越多。

在天光湖,袁天剛終于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為這天下間的第一人。

用極樂圣母的朱砂筆,在羅乃文的掌心上寫字,再用他的“移花接木”轉(zhuǎn)移。于是能夠征服愚民的“掌心雷”,便可以被瞬間送到任何地方。

而先前伏羲宮進宮巨靈號時,其實還留下了一樣法寶——“一念化三千”的手串。一經(jīng)佩戴,便可以將一件事物,變化成許多件。

當(dāng)羅乃文戴上這串手串之后,在他的一只手上,便集合了三項神通,使得這一只手,可以同時出現(xiàn)在許多不同的地方,征服許多不同的人。

而羅乃文的另一只手,搭在袁天剛的身上。

于是袁天剛,便成為了兼具有天下之力的巨人!

——無人能敵。誰是敵手?

他一直以來,想要攀上的頂峰,在這時候,終于可以達(d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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