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從民政局辦完離婚手續(xù),文毅臉上毫無表情。他拿起離婚證書轉身就走,頭也不回,甚至沒再看海棉一眼。文毅能感覺到海棉要哭的樣子,這個與他相戀相伴了十五年,為他生育了一雙兒女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此刻的所思所想?不過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又有什么法子呢?文毅看來,即成陌路之人,還管別人干嗎?
緊隨其后的海棉心情沉重,復雜,痛心。文毅那果然、決然離去的背影,仿佛逃離苦海一般。這曾經讓她依戀的身影,正在拉開距離。這種距離就像一條鴻溝,可能再難逾越。離婚,海棉是心甘情愿的,可文毅那決絕的態(tài)度中傷了她。海棉的心情開始壞起來,她想,你他媽的就那么想離開我?夫妻,這種關系真是好笑,翻臉比翻書還快,陌生人還客客氣氣顧及一點情面呢!海棉一激動,不覺落下淚來,一滴滴滾燙的熱淚從臉頰滑落,流進口里,咸咸的,打在地上,濕了地面。海棉自認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她可以忍受寂寞和艱辛,可以吃苦耐勞,但無法忍受漠視和拋棄,她的眼淚不可節(jié)制地流落,迷糊了眼前,以及眼前的一切風景。
一轉眼,文毅消失在了人流中。當海棉擦拭眼睛再次發(fā)現他的時候,路邊一個紅衣女人正使勁向他招手,文毅揮動手臂,也飛快奔過去。這個女人,她印象太深,她就是前不久在海棉面前出現過的女人,就是那個死不要臉要海棉把文毅讓給她的女人。原來是這個臭婊子等不及了,海棉心里說,真不要臉的騷貨,你他媽就沒見過男人,難道這世上的男人都死絕了嗎?這樣的臭男人也要,還喜歡的要命,真是可笑。老子才不稀罕呢,難道這個婆娘還不知道文毅是個沒用的東西?但不可能啊,這對狗男女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就不知道他文毅是個怎樣的貨色?這個男人也算男人?他媽的就從來沒做過一次真正的男人。這種男人,只不過擁有一個男人的軀殼罷了,充其量算得上一個爛水果,不,臭雞蛋還差不多,想起來都惡心。沒想到這樣的男人還有人爭,真是笑話了!這樣想的海棉突然得到奇怪的安慰,眼淚瞬間打住,眼前又出現亮麗的街景,天空依然明朗。
海棉使勁一甩腦袋,她那飄逸的頭發(fā)隨風擺動,嘴角流露一絲笑意,那笑意意味深長,苦澀而酸楚。
二
海棉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問,離了?海棉說,離了!
母女倆各自忙活她們小店的經營,仿佛什么事兒也沒發(fā)生。
海棉記事的時候知道,父親是一個法官,威嚴而且神圣。她和母親從農村來到這個城市,享受著城里人的生活。在一二十年前,這種生活,足以讓農村女人羨慕得眼睛流血了。農村女人對城市有種天然的向往,但很多人一輩子也只能是癡心妄想罷了。
可是好景不長,不久,父親在一次辦案中出手打人丟掉了工作,說他是執(zhí)法犯法。沒有了經濟來源,母親在城市的邊緣開了一家小餐旅館,借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回家后的父親,無所事事,煩躁不安,脾氣變得異常暴躁,很快變成一個十足的酒鬼,喝了酒就與人提勁打靶,高談闊論,誰也不放在眼里,人人都懼怕他三分。海棉回想起每一次父親打罵母親的樣子就后怕,每一次母親都把海棉抱的緊緊的。海棉的母親說,你打我罵我可以,只是不要傷了孩子。母親理解父親,哪怕她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傷,她依然無怨無悔。母親對海棉說,以前你父親當官的時候對我很好,帶我周游了許多名山大川,把我當作心肝寶貝一樣看待,如今他心情煩躁出現這種狀況,海棉你要多多理解父親。海棉也看到,不喝酒的時候,父親對母親很好,有說有笑,這時候海棉也跟著說笑,海棉覺得這是多么值得珍惜的快樂時光。這時侯,海棉才可以看到媽媽臉上燦爛的笑容。媽媽笑起來真好看,像一朵盛開的花兒,嫵媚迷人。
可是海棉父親,他背著她們母女給客人介紹小姐,次數多了,有些小姐便主動慰勞他。這時候海棉就報告,媽呀,爸爸又去了。母親無奈地說,讓他去吧,免得他在家里胡鬧。海棉知道,那些小姐干的都是骯臟的見不得人的壞事。她不知道父親為何會變得那樣丑陋,是父親變化太快,還是媽媽太過善良,把爸爸慣壞了,無原則了,讓父親這樣為所欲為。每當父親和一些男人從那不堪的地方回來,臉上洋溢著滿足和可恥的笑容,滿口不堪入耳的臟話,海棉對男人就厭惡的想吐,認為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像她的母親,這樣溫順勤勞的女人,父親居然可以無視她的存在,還不時打罵她。可憐的母親還得裝作什么事也沒發(fā)生,操持這個家,辛辛苦苦賺錢養(yǎng)活一家人。
父親終究因為爛酒過度,過早離開了人世,留下她和母親相依為命,艱難的繼續(xù)她們那清淡的人生。
三
海棉對男人看法的改變,是在她認識文毅以后。
沒有什么特別,給他們制造這個交點的是一個介紹人。
那一年海棉十七歲,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麗可人了。
這一天,一個老媽媽帶著一個小伙子走進了海棉的小店,這個女人海棉認識,她就是這一帶專門給人介紹對象的媒婆。
這兩個人的到來,海棉馬上明白了幾分,臉上泛起紅暈,動作也變得羞澀起來。這樣子的海棉,徒增了一種少女的青春亮麗,像含苞待放的花蕾,粉里透紅,像葉片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散發(fā)出柔美亮光。文毅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怕褻瀆這份純真的美麗。媒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和母親一邊說一邊笑。不時看看海棉,又看看這個名叫文毅的小伙子。海棉不想知道她們說什么,她偷偷看了小伙子一眼,這人文靜清爽,帶著淺淺的微笑,樣子蠻可愛的,像個學生,還透著稚氣。海棉匆忙干完手中的活,丟下在場的人,一溜煙無了影蹤。
海棉在外面朋友家耍了很久,她估計來人走了,才慢悠悠的回家。
母親靠近海棉,用手輕輕拐了她一下說,咋樣?
海棉的臉又紅起來,卻裝作不知道,啥子咋樣?我在外面玩去了。
別裝了,你心里知道我在說什么,那個小伙子咋樣?母親眉開眼笑地說,據說那個文毅在一家工廠上班,干的也不是粗活重活,我看蠻可以的,就不知道你咋想?
媽——海棉難為情地叫起來,我還小呢,忙著談什么對象,我走了誰來照顧你?
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很正常嘛,媽的事你就別管了。你也不小了,要不交往試試?
媽呀,是不是那個老媽子給你什么好處了,還是他們帶來的這點東西把你的嘴巴給封住了,你這樣替別人說好話,我還是不是你女兒???
母親伸手在海棉身上輕輕打了一下,說,我才不稀罕什么東西呢,可我女兒的終身大事我能不關心嗎?你長大了,找個恰當的男人是早晚的事,你呀,還不知道媽是為你好嗎?
海棉撒起嬌來,說,我不,和媽在一起才好呢!
海棉口頭上不說,心里高興,她相信母親的眼力,她喜歡做母親高興的事情。
從此,海棉腦海里不時浮現出文毅的影子,那文文靜靜的樣子,淺淺的笑,咋就與她所認識的男人不一樣呢?工廠,那里面是一個什么樣的環(huán)境?他工作的時候又是什么樣子呢?
海棉想,是不是自己暗暗喜歡上人家了;可她很快冷靜下來,但不知道人家咋想呢!
四
這是一個周末,海棉沒有想到,文毅下了班徑直往她家里來了。
接過文毅帶來的水果,母親周到熱情地招呼他坐。不知啥時候,母親不知不覺地離開了。
文毅見海棉忙個不停,趕緊上前幫忙,很快兩個人就有說有笑,熟絡起來。
文毅說,海棉,你真幸苦。
海棉說,我倒沒覺得有多幸苦的。
正說著,母親回來了。她口頭責怪女兒讓人幫忙,心下高興,她不喜歡那種只會袖手旁觀的人呢。這樣子,讓文毅沒有了局外人的感覺,他逐漸有了一種歸屬感,一種家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好,他很快變得自然了許多。在這個家,這種變化,沒有因為多一個人而感到拘束和尷尬,反而有一種其樂融融的感覺,這仿佛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誰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但這種感覺太奇妙了。
海棉逐漸變得輕松起來,在這種默默而又無需多言的氛圍中,一種新型的家庭關系就這樣開始了。
這一天,海棉來到了文毅的工廠。雖說從農村來到城市多年了,可海棉還是第一次走進這樣的大環(huán)境:高大的煙囪、翠綠的草坪、成排的綠樹,寬闊的廠區(qū)、廠房、過道……這些,都讓海棉大開眼界,心情為之舒爽。
晚上,文毅和海棉來到一處僻靜的草地上,這時夜色漸濃,行人稀少,星月當空,好一個朦朦朧朧的世界。
文毅伸手去挽海棉的手,海棉先是一驚,全身有些僵硬,她四顧無人才又放松下來。
他們相伴而坐,有說有笑。
海棉注視著天空的云彩,欣賞著廠區(qū)華燈的初放,她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一種想要飛翔的感覺,想要歌唱的感覺。海棉想,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一定很幸福,很安樂,如果有一天自己能成為這里的一員,那該是多么愜意的事情!
海棉,你在想什么?文毅見海棉眼睛一閃一閃的,禁不住好奇地問。
我在想媽媽,不知媽媽現在在干什么?她一定在擔心我。海棉撒了謊,不過她確實有點想媽媽,晚上離開媽媽,身處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對她來說,恐怕還是第一次呢。
你媽媽真好,從我第一眼見到她,我就感覺到她的善良和真誠;我相信,有這樣好的母親,也一定有一個好女兒。上天保佑,一個美麗可愛的仙女來到了我的身邊,這個仙女就是你。文毅說著,就用手指在海棉的鼻尖上輕輕劃了一下,劃得海棉的臉癢癢的。
海棉笑了,笑得是那樣迷人,不僅因為文毅甜蜜的話語,更重要的是,她聽見了一個男人這樣夸獎母親。媽媽就好像這眼前的光景,柔和而華麗,帶給她希望和夢想,安穩(wěn)和富足。沒有媽媽,海棉感到不安和恐懼。
這個話題,讓海棉打開了話匣,同時也放松了警惕,海棉想,一個看重母親的人,他一定也是一個懂得愛與責任的人,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海棉突然覺得幸福擁抱了她,她沒有拒絕這浪漫溫馨的幸福。
朦朧的月色,如水一般傾瀉,覆蓋在大地之上,由此產生的絲絲暖意,讓這個注定不平常的夜晚,聽得見花開的聲音與他們彼此的心跳。
五
福兮禍兮,海棉沒有想到,伴隨這份甜蜜而來的,還有一份難以言喻的苦澀,那是一把無形的刀子。
這是海棉和文毅交往多久以后,海棉已經記不得了。海棉只記得,那是一個刻骨銘心的夜晚。
那一夜,海棉向文毅袒露了一個少女的身體。女人穿上衣服的美,那是一種自然的美,一種刻意的美,一種裝扮的美,這種美,需要用眼睛和心靈去鑒賞,是一種自然的亮光,鮮活的姿彩,給人以愉悅和吸引。文毅此時,他面對的是一個新奇的世界,一個沒有遮掩的身體,一個全心的交付和給予。文毅第一次面對這份美麗的時候,他驚呆了,這是一種與自然美截然不同的感覺,沖擊視角的,是一幅美妙的圖畫,觸及心靈的,是一種血流的涌動,欲望的升騰,水乳交融的渴望與沖動,一種迷失,一種占有,甚至是一種破壞……
這時候任何語言都是多余的,文毅直接覆蓋,實現一個男人的占有,開始那種原始而又無比新鮮的男人與女人的運動。
文毅感覺自己仿佛翱翔在天空,自由自在,他只聽得見風的聲音,仿佛游蕩在無垠的海面,那是一種力量的狂奔,一種靈魂的釋放,一種酣暢淋漓的暢游。
突然,文毅感覺自己松弛了下來,如同垮塌的堤壩,水流一瀉千里;像一只受傷的鳥,垂直墜落;像散架的船只,找不到抓撈的木板。他不得不放棄和終止這意猶未盡的旅程。
海棉放開對文毅的擁抱,她看見了文毅臉上那種滿足和充滿歉意的表情,她突然又想起了父親,以及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一群男人,他們那丑惡的面孔,淫邪的狂笑,剛才的激情迅疾被沖淡,像一杯白開水一樣寡然無味。
一切就這樣結束,夜晚復歸寧靜。文毅的鼾聲想起的時候,海棉想,難道這就是那些男人津津樂道的事情,可是她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這種生活的美好,她有一種被人撿起來又丟棄的感覺,就像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人突然給了她耳光,這是一種愛恨交織的酸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但愿這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一個小小的失誤。這樣浮想聯翩的海棉,漸漸迷失了枕邊的鼾聲和蟲鳴,進入了夢鄉(xiāng)。
海棉,今夜夢歸何處?
六
大地蘇醒,窗外發(fā)出亮光的時候,海棉再次被文毅的襲擾弄醒了。這時候文毅的身體也開始了沉睡后的復蘇,他的身體,他的氣息,他的親吻狂風暴雨一般落在海棉身上,像要把海棉融化。
干嘛?我還想睡覺呢。海棉睡意正濃。
我想好好看你。文毅說著就把海棉摟在懷里,撫摸起來。海棉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是那樣柔軟而細滑,富有彈性。文毅的愛撫漸漸撩起了海棉的激情,她開始迎合著。
文毅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愛意,那種舒暢是淋漓盡致的,迫使他用盡全力去撞擊,去開墾,去挖掘,文毅忘記了周圍的一切,這是一個男人的幸福時刻,這是一種不惜流血流汗也會心甘情愿去付出、去拼搏的事情。
正在海棉聽到耕地的聲音,風雨的聲音,電閃雷鳴的聲音,被抬起、被壓制,被馴服,被放縱,找不到彼岸,想要被救起,被抓住的時候,他突然感覺文毅熱汗淋漓,身子發(fā)抖,身體出現了明顯的異樣,動作變得奇怪了,她有了再次被丟棄、被玩弄的感覺。文毅感覺自己像一個泄氣的氣球,可就是儲不夠足夠的力量,不能像一個勇猛的戰(zhàn)士前去沖鋒,他越是努力,越是感到失望和無助。
試了幾次的文毅徹底敗下陣來,仰面朝天。天啊,我他媽這是怎么了?啊……文毅發(fā)瘋一般四肢亂打,捶打著自己的身體,那身體重重地摔在床沿上,發(fā)出一陣轟隆的悶響。
海棉被文毅的舉動徹底驚呆了,她的眼淚不住的往外流,她知道,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安慰這個受傷的男人。海棉心里亂作一團,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辦。
滾開,你走。文毅突然推開海棉。
海棉一動不動躺在一旁。走?我往哪里走啊?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是第一個看見我身體的男人,注定就是我跟定的丈夫,無論你的未來當官還是討口,我海棉都跟定你了。
海棉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披衣起床,收拾這份被破壞了的心情,她想,生活無論如何還必須繼續(xù)!
海棉推開屋門,一股冷空氣迎面撲來,很冷。
七
海棉和文毅聚少離多,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四年。
海棉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在她看來,伺候男人,生兒育女是女人的本分,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至于那深夜里的痛苦,那是隱秘的,經歷了這么些年,特別是有了一對可愛的兒女之后,海棉把心思都放在照顧他們身上,她把那些事都看淡了。
人嘛,很多時候都是活給別人看的。海棉認為,做好被人看得見的人都已經不容易了,何必在意那許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呢?因此,從表面上看,這個四口之家依然是一個和美的小家庭。
海棉和文毅婚后進入第十五個年頭的時候,他們努力維持的平衡還是被打破了。海棉做夢也沒有想到,文毅在外面居然有了別的女人。
開始的時候海棉和她母親怎么也不相信,文毅自從進入她們這個家,勤勞愛家,口碑還不錯。海棉看好文毅的這一點,她才有勇氣戰(zhàn)勝自己,說服自己。直到有一天,一個女人找上門來,她才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文毅遠遠地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海棉,他不敢邁進這個家。
女人說她是發(fā)自內心喜歡文毅,他們在一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海棉說,好啊,只是他還有兩個孩子呢,你是否也愿意一起接納?
女人說,我愛他肯定愛他的全部,善待文毅的孩子那是肯定的。
海棉說,其實我也正有離婚的想法,待我和文毅商量好之后,我會成全你們的。
海棉強顏歡笑,裝作輕松,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再和這個女人糾纏下去,她肯定會崩潰了。
你去吧,你把文毅叫來,我和他好好談談。
文毅躡手躡腳走回到這個熟悉的家門口的時候,海棉長年沉積的憤怒瞬間迸發(fā)了。
文毅,你要離婚?海棉說出這幾個字幾乎聲音都變了。
文毅說,是的,我們在一起沒有感情,我已經找到真愛了。
正在小店里忙碌的海棉抄起鍋碗瓢盆扔向文毅,發(fā)瘋似的破口大罵:你他媽的良心被狗吃了,這些年老娘是咋過來的你不知道嗎?你給老子滾,滾得遠遠的,老子一秒鐘也不想看見你!
文毅見勢不妙,挨了幾下之后,抬著受傷的手,逃也似的被女人拽走了。
海棉的罵聲不絕于耳,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哭;她的哭聲凄凄慘慘,把周圍人的眼睛都弄紅了,旁人也忍不住用袖子擦拭眼睛。
母親只說了一句,我的兒啊,母子倆抱在一起,在母親的撫慰下,海棉漸漸停止了哭泣。
老子有什么必要為這樣的男人守節(jié),海棉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報復。文毅,你請我吃早飯,也別怪我請你吃晌午,你等著瞧吧。
走到遠處的文毅掙開女人挽著的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種失望失落的傷痛沖擊著他,折磨著他,他甚至后悔,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狠心了。
女人說,你后悔了?我可是真心實意地幫你哦,我的戲演還可以吧?
你給老子滾開點,你走,給你的酬勞不會少你一個子兒,讓老子靜一靜。文毅說著就哭了,哭得稀里糊涂。
那我不管你了,親愛的老公。女人說著嘻嘻哈哈地離開了。
呸,文毅朝女人離去的方向吐口水,你他媽算老幾啊?
海棉啊,我親愛的老婆,我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啊,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八
女人,一旦出現思想上的偏移,各種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
不久,一個男人就出現在了海棉的生活中,這個男人是在工地上承接木工工程的小包工頭。
男人在海棉他們的小店進出過幾次,慢慢就熟悉了,海棉從男人的眼睛里發(fā)現了他需要的東西。這是一個頗具幽默感的男人。
男人說,海棉,咋沒看見你男人呢?
海棉說,我還是黃花閨女呢,哪來的男人?
男人說,那好啊,我也是單身,嫁給我行嗎?
海棉說,好啊,只要你天天來照顧我們的生意,我就嫁給你,哈哈哈。
男人說,當真?
海棉說,哄你是小狗。
沒想到這樣的玩笑話慢慢成真了。這天,男人邀請海棉去城里,海棉居然答應了。母親把這一切看在眼里,她沒有反對,海棉知道她是默許了。
男人帶海棉選購時裝,只要海棉看上的,他毫不猶豫的統(tǒng)統(tǒng)買下來,很快他們就有了頗豐的收獲。
海棉和男人吃過午飯,男人帶她走進了一家賓館,海棉又一次看見了男人眼睛里發(fā)出的亮光。
自然而然的,他們像一對和美的夫妻關起房門,走進了屬于他們兩人的生活。
海棉說,來吧,只要你需要,我給你。
男人不慌不忙,他將海棉摟在懷里,抱在膝上,深情注視,親吻海棉的臉,她的脖頸。
海棉被放倒在床上,男人將這件藝術品的包裝慢慢打開,那種貪婪、那種渴望,像要吞噬海棉的樣子。
海棉閉上雙眼,任憑男人在她身上撫摸,親吻,身子不由扭動起來。
男人說,海棉,我要吃你了。
海棉說,吃吧,我也正想。
海棉和男人輕車熟路,他們相擁走進了深山密林,那里霧氣繚繞,草木馥郁,散發(fā)著濕熱和清香。在這夢境一般的魅惑里,海棉感覺到了身體里熱潮的涌動,她想奔跑,想逃離,又想抓緊,想掙扎,她急切的想要在這片天地間撕開一條裂縫,找到新鮮的可以暢快呼吸的空氣。
海棉聽見男人說,海棉,我要飛。
海棉說,飛吧,把我也帶走,我們一起飛。
就這樣,男人帶海棉登上了高山的頂峰,他們聞到了對方的喘息和熱汗的香味,同時也感到了飽餐一頓之后的困倦。
平復之后的海棉,突然想起了文毅,她的臉上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
男人說,我要娶你。
海棉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娶我?你老婆孩子咋辦呢?
你以為我是開玩笑的嗎?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我是啊,海棉嘻嘻笑了。
海棉和男人四目相對,一起都笑了,任何語言,也沒有身體的解除來的這樣直接。
九
海綿和文毅離婚之后,文毅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了老家。
面對故鄉(xiāng)熟悉的山水、天地和草木以及衰老的老父母親,文毅內心感到無比愧疚。這些年,他的生活軌跡多在外面,回到家里陪伴父母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
更可怕的是,壓在文毅心里的那份檢查結果:肝癌。還有醫(yī)生給他的判決:半年。半年時間,他還能夠做些什么呢?
文毅想他的一對兒女,他總是想起每次回到他們身邊,他們撲過來親近他的情景。這些年自己只顧在外打拼,兒女與他們的母親在一起的時候多,自己對他們的照顧和關愛實在是微不足道。
文毅把兒女接了過來,陪他們玩了好多處地方??吹阶约旱囊浑p兒女與爺爺奶奶親熱的樣子,文毅含淚告訴父母,千萬不要讓海棉和孩子們知道他的病情。
文毅放棄了在醫(yī)院的治療,高昂的醫(yī)療費用可不是他能夠承受得起的,況且,就算有足夠的錢,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微小。
劇烈的疼痛折磨著文毅,不過,當他從大女兒的口里得知,海棉和那個男人已經住進了高樓的新房,他又如釋重負。
在文毅最后的幾天里,海棉終于接到了文毅父親打來的電話,告訴她文毅已經快不行了。
病危!這怎么可能,前一陣子文毅還帶著一個女人呢,還有那么多人看到他們在工地上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過著幸福的生活。
那都是文毅故意為之的?。∥囊愕母赣H已經泣不成聲了。
天啊,海棉一聲大叫就暈倒了,好在母親及時趕到把她攙扶住。
知道了真相的海棉母女倆帶著孩子,來到了文毅身邊。此時的文毅,已經不能言語,面對親人的到來以及海棉痛不欲生的樣子,文毅的眼角淚水長流。海棉為他擦干好多次,那淚水,還是像兩條蟲子一樣爬向文毅的眼眶。
在醫(yī)院這個靜得可怕的夜晚,海棉睡意全無,眼里浮現的全是文毅和她生活十五年那些鮮活的往事。
在文毅身邊,眾人來過,復又離去;可是海棉,她不忍離去,不愿離去。
作者簡介:蔣永忠,男,漢族,生于1967年2月,云南鹽津人,昭通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1989年開始先后在《蜜蜂報》《云南日報》《時代風采》《云南教工》《昭通文學》《昭通日報》及《豆沙關》等報刊發(fā)表各類作品100余件?,F供職云南省鹽津縣教育局。
【責任編輯 趙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