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玲
北京科技大學
翻譯研究的現(xiàn)狀與未來
——安妮·布里塞特教授訪談
張翠玲
北京科技大學
安妮·布里塞特是加拿大渥太華大學翻譯學院教授,研究生和博士后學院成員,國際翻譯與跨文化學會(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for Translation and Intercultural Studies,簡稱IATIS)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和前主席,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多語交流的顧問。曾就職于加拿大聯(lián)邦翻譯總署,從事口譯和筆譯工作。研究興趣包括翻譯理論、話語理論、社會學和翻譯社會學。目前正在從事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翻譯流向和翻譯實踐研究。2014年春天,該教授應邀到北京外國語大學講學,為期三個月。在此期間,筆者就近幾年的翻譯熱點問題對她進行了專訪。之后,該教授又通過郵件對采訪問題進行了補充和完善。采訪內(nèi)容涉及加拿大翻譯學的發(fā)展、加拿大主要的翻譯學學者、翻譯理論與實踐的關系、翻譯社會學以及翻譯研究的現(xiàn)狀與未來發(fā)展等。
采訪;翻譯研究;翻譯社會學;翻譯轉(zhuǎn)向
張翠玲(以下簡稱張):布里塞特教授您好,非常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您能簡要介紹一下加拿大的翻譯研究學科狀況及發(fā)展歷程嗎?
安妮·布里塞特(Annie Brisset,以下簡稱布里塞特):加拿大的翻譯和口譯活動可以追溯到16世紀,那時歐洲人移民到加拿大,和當?shù)鼐用耖_始有了接觸。法語和英語隨后成為加拿大國會和法庭的語言。然而,直到1968年,官方語言法案的實施,雙語和翻譯才得以制度化。兩套法律體系——《英國普通法》和《法國民法典》——是加拿大歷史的另一個獨特遺產(chǎn),對法律翻譯和學術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
翻譯教學在30年代才開始進行,當時只有幾門課程。60年代后期聯(lián)邦立法使翻譯需求急劇增加,翻譯職業(yè)教育應運而生。早期的譯員培訓項目里設置了術語和計算機輔助翻譯課程。受到雙語政策的惠及,加拿大的計算機輔助翻譯、雙語語料庫、術語學的研究和發(fā)展一直都很活躍。最顯著的成就,一個是蒙特利爾大學70年代中期開發(fā)的TAUM-Meteo計算機翻譯系統(tǒng),實現(xiàn)了天氣預報的全自動翻譯,另一個是聯(lián)邦翻譯局的術語庫Termium(機器輔助翻譯系統(tǒng))。最近,加拿大國家研究院又開發(fā)了Portage機器翻譯系統(tǒng),有望成為譯者主要的工作平臺。1987年,加拿大翻譯研究院(CATS)成立,在此之前,翻譯研究一直都是語言學或比較文學的分支。不過,加拿大的翻譯研究學者一直和歐美的語言學、符號學和文藝理論學者保持緊密聯(lián)系,同時又和文化學(后殖民主義、文化人類學、解構主義、女性主義)學者保持聯(lián)系。而且,加拿大人文社科協(xié)會的年會也是跨學科交流的場所。所有這些,加上加拿大的雙語現(xiàn)實,讓加拿大的翻譯研究涵蓋了從語言、技術、教學到歷史、法律和文學的各類問題。這種多樣性體現(xiàn)在Meta(1955年創(chuàng)刊)和TTR(Journal of the Canadian Association for Translation Studies)兩個著名的期刊上,同時還體現(xiàn)在渥太華大學出版社的“翻譯視角”系列圖書和加拿大學者對國際會議和出版的貢獻上。
張:您如何看待翻譯理論和翻譯實踐之間的關系?
布里塞特:翻譯理論反映的是過去和現(xiàn)在的實踐、潛在的原則、歷史背景和社會影響。為了更好地理解翻譯作為過程和產(chǎn)品、提高譯者培訓,或讓翻譯更加有效、可靠、符合倫理,它廣泛地借用其他學科。從職業(yè)的角度看,翻譯理論的目的并不是為實踐提供現(xiàn)成的解決方案,而是設計工具和方法,促進決策過程,給予譯者力量。換句話說,理論構建于實踐之上,反過來又反饋實踐。它應該融入翻譯教學,而不是作為單獨的課程。因此,應該更多地關注翻譯教師的培訓。當沒有給學生提供話語分析背景時,他們會按照句子的意思來翻譯,完全忽略文本的話語構造和譯文的背景與目的。這些話語背景和譯文的背景知識都很關鍵,但很少納入培訓的練習中。翻譯批評也是同樣的道理。當目的語文本和它們的源語文本相比時,往往不考慮目的語的話語環(huán)境。職業(yè)技能是建立在理論知識基礎之上的,正如法律翻譯需要具備法律知識培訓一樣,文學翻譯課程應該包含文學史和文學批評課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專業(yè)人員和學生都抵觸理論,反而是進一步降低了譯者的社會地位。
張:您能給我們介紹一些加拿大翻譯研究領域成就比較突出的學者嗎?
布里塞特:從眾多的學者當中挑選,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加拿大的翻譯研究學者中,有一些在中國已經(jīng)很有知名度,其他值得介紹的有丹尼爾·西梅奧尼(Daniel Simeoni),他的博士論文“西方譯者的‘慣習’:從圣哲羅姆至今”(“History of the Western Translator’s ‘habitus’: From St.Jerome to This Day”),完成于2000年,寫得非常精彩,遺憾的是至今還沒有出版。西梅奧尼是多倫多約克大學翻譯研究的教授,他是第一個將布迪厄的理論運用到翻譯研究中的人,他同時也和圖里(Gideon Toury)以及描寫翻譯學的學者密切合作。他的一些主要文章都發(fā)表在Target上。
另外一位重要的學者是芭芭拉·??ㄌ兀˙arbara Folkart)。她是科學家出身,后來轉(zhuǎn)向文學,主攻中世紀文學,隨后成為渥太華大學翻譯學院教授。她著述豐富,其中,法語專著《話語沖突:翻譯和間接引語》(Le conf l it des énonciations.Traduction et discours rapporté.1991.)是翻譯主體性研究方面少見的力作。同時作為一名詩人,??ㄌ剡€出版了《第二發(fā)現(xiàn):翻譯的詩學》(Second Finding: A Poetics of Translation.2007)。這本書以深刻的見解,討論了詩歌的認知、意境、互文性、作者和譯者身份。
在年輕一代的學者中,莎拉·巴斯萊曼(Salah Basalamah)的主要貢獻在翻譯史、翻譯哲學和版權法領域。她的專著《翻譯的權力:全球化的文化政策》(Le droit de traduire.Une politique culturelle pour la mondialisation, 2009),是一本對翻譯版權跨學科的研究,反思了全球化背景下知識轉(zhuǎn)換的影響。這本書旁征博引,觀點新穎,對當今世界的發(fā)展也有深遠的影響。
張:貴校翻譯系是世界主要的翻譯研究中心,在國際上享有盛名,您能介紹一下貴校的本科和研究生教育情況嗎?
布里塞特:加拿大的大部分院校,翻譯教學都隸屬于語言學系或語言和文學系,而渥太華大學的翻譯學院(STI)是一個獨立的學院,是唯一一所擁有會議口譯研究生課程的學院,錄取對象為三年制或兩年制速成本科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工作語言是英語或法語,西班牙語是選修。經(jīng)過三個學期的學習,成績優(yōu)秀的學生就可以選擇合作項目,即學校課程和職業(yè)培訓結合起來的項目。加拿大的本科翻譯專業(yè)非常標準,基礎課程包括翻譯方法和理論、文獻檢索、術語和計算機輔助翻譯工具,專業(yè)課程有科技翻譯和各類實習課程。
英法∕法英會議口譯是碩士課程,有嚴格的錄取標準和能力測試。一年的口譯課程非常集中,要求具備翻譯能力和經(jīng)驗,還要了解加拿大各機構的歷史,因為大多數(shù)學生畢業(yè)后要到政府機構工作。由于具有博士學位或相關研究成果的師資不足,所有課程都由聯(lián)邦翻譯局的職業(yè)口譯員教授,這也是世界上常見的做法,但從教學看來,這并不是完全有效率的做法。
翻譯學院還提供兩年制的翻譯研究碩士教育,核心課程包括語言、話語和翻譯理論課程,還有一些關于術語學、翻譯軟件、翻譯史等內(nèi)容的研討會。學生還可以選修其他院系的課程,如語言文學系、傳播系、女性研究系等。最近,碩士項目里新增了文學翻譯方向,以吸引法律翻譯方向之外的學生,目前由于生源不足,尚處于停辦狀態(tài)。
翻譯研究博士點成立于1996年,學制4年。它曾經(jīng)一直是北美地區(qū)唯一的翻譯研究博士點。這個博士學位課程有兩個研究方向:一個是翻譯理論與批評,另一個是翻譯技術。第一學年末有一次書面考試,第二學年末進行論文開題。
張:我看到您的研究興趣之一是翻譯社會學,您能解釋一下它的核心思想嗎?
布里塞特:我早在翻譯研究的“社會學轉(zhuǎn)向”之前就對翻譯的社會學方向產(chǎn)生了興趣。很多翻譯史學家都直接或間接地考察過宗教翻譯、文學翻譯、法律翻譯或科技翻譯在社會發(fā)展中的作用。一些翻譯理論家如佐哈爾(Even-Zohar)和圖里,他們首先進行了翻譯文學的社會學研究。然而,90年代翻譯研究的“社會學轉(zhuǎn)向”標志著從社會學借用概念和模式的開始。翻譯的社會學研究考察譯者的地位、翻譯職業(yè)、翻譯作為各種社會系統(tǒng)(政治、經(jīng)濟、法律、媒體等)內(nèi)的交際行為、以經(jīng)濟和政治為基礎的各地區(qū)和世界的翻譯流向,同時也研究參與決策過程、促使譯本產(chǎn)生和傳播的各種中介。通過社會學的透鏡看翻譯,改變了我們對翻譯選擇背后的理論基礎的看法。比如,原文和譯文之間的差異不能再被看作是譯者自己的“主觀思想”或“意識形態(tài)”。翻譯機構要復雜得多,因為它也受制于經(jīng)濟、法律、政治和社會環(huán)境,這些都不是譯者本人的意識或能力所能控制的。
張:您最近的研究興趣是什么?
布里塞特:我主要的興趣一直都是翻譯作為話語。分析文本的敘事和論證的微觀和宏觀結構,建立翻譯選擇的理論基礎,或者將原文和譯文放在各自的語境當中進行對比。除了話語的符號學建構之外,我還對某個社會中翻譯策略和譯本產(chǎn)生的社會話語之間的關系感興趣。翻譯策略的形式和內(nèi)容是如何在某個特殊的交際語境(如文學、科技)或社會語境(如國家身份敘事)中,與審美、知識、觀點、信仰以及價值觀發(fā)生關系的。在社會話語環(huán)境中對單個的翻譯或翻譯的語料進行研究,適合任何一種文類。
張:您對當今世界的翻譯研究現(xiàn)狀有什么樣的看法?
布里塞特:首先,我本人的知識有限,實在不敢妄談世界的翻譯研究狀況。不過,計算機與通信技術(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ies,簡稱ICTs)的發(fā)展,促成了新的筆譯和口譯實踐,對語料庫研究、術語研究和其背后的知識表達,以及計算機輔助翻譯工具的發(fā)展,還將繼續(xù)產(chǎn)生影響。在全球化的影響下,譯者的環(huán)境和經(jīng)濟狀況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筆譯和口譯教學研究,尤其是對教師培訓的研究,還遠遠不夠。在科技前沿,神經(jīng)科學為觀察和更好地理解翻譯的認知成分提供了新的工具。就翻譯研究本身而言,“文化轉(zhuǎn)向”讓翻譯學者認識到了決定譯本產(chǎn)生和傳播的權力差異。在那之前,翻譯研究都是以歐洲為中心?,F(xiàn)在翻譯研究日益全球化,考察世界各地的翻譯歷史、翻譯實踐和翻譯學術,尤其是中國、印度、日本、朝鮮、非洲和中東地區(qū),更加注重本族語言和少數(shù)民族語言,也因而挑戰(zhàn)著西方的概念、模式和研究范式。還有,對翻譯的認識論的反思,特別是在非洲,用基于文化的方法來培訓譯者,正在為翻譯和發(fā)展打開新的視角。“文化轉(zhuǎn)向”留給我們的哲理和倫理遺產(chǎn)非常寶貴,因為它將翻譯中的人置于語言之上。但是從翻譯研究的出版量來看,翻譯作為話語似乎介于科技和社會學中間。
張:您的專著《翻譯的社會學批判:魁北克的戲劇與他異性》(A Sociocritique of Translation: Theatre and Alterity in Quebec)在學術界影響非常大,1991年榮獲安·賽道梅爾獎(Ann Saddlemyer Prize),部分章節(jié)收錄在韋努蒂(Lawrence Venuti)主編的《翻譯研究讀者》(The Translation Studies Reader)中。您能談一下您是如何開始這項研究的嗎?
布里塞特:這主要得益于我讀了圖里的專著《翻譯理論探索》(In Search of a Theory of Translation.(Tel Aviv, 1980),并隨后于1984年參加了國際比較文學協(xié)會在紐約舉辦的會議。在會上,我聽了霍姆斯(James Holmes)、圖里、勒菲弗爾(André Lefevere)和蘭伯特(José Lambert)的發(fā)言,并與他們討論了我的博士論文計劃。之后又參加了在印第安納大學和多倫多大學舉辦的暑期符號學與結構主義的研討班,期間我有幸參與了西比奧克(Thomas Sebeok)、艾柯(Umberto Eco)、德里達(Jacques Derrida)、利科(Paul Ric?ur)、格雷馬斯(A.J.Greimas)以及很多其他著名學者的研討。除了符號學,社會學批評為分析話語中的意識形態(tài)建構提供了框架。昂熱諾(Marc Angenot)的 “社會話語”概念讓我在圖里的模式上又進了一步,因為他的模式只限于文學。同時,我也喜歡在加拿大的政治環(huán)境中去劇院看演出,這讓我把研究的焦點從文學系統(tǒng)轉(zhuǎn)向了當時無處不在的社會交際,尤其是國家身份敘事,包括舞臺。
張:自從建立起自己的學科地位之后,翻譯研究經(jīng)歷了幾次“轉(zhuǎn)向”,您對這些“轉(zhuǎn)向”是怎么看的?
布里塞特:“轉(zhuǎn)向”一詞雖然有助于確定西方翻譯研究最近的發(fā)展階段,但這個詞實在是使用不當。它讓我們相信確實發(fā)生了范式的轉(zhuǎn)變,但事實并非如此。目的論把翻譯作為過程,描寫翻譯學把翻譯看作產(chǎn)品,這些功能主義的方法是研究范式的轉(zhuǎn)變。除此之外,翻譯研究的“轉(zhuǎn)向”都是借用其他領域的視角、問題、概念和模式,并不是范式的轉(zhuǎn)變。伴隨著脫離殖民化和民權運動,“表征的危機”進入翻譯研究領域,這確實改變了我們對“文化”的批評視角,但文化本身并不是翻譯研究的新成分。所謂的“文化轉(zhuǎn)向”甚至都不是轉(zhuǎn)向,佐哈爾的多元系統(tǒng)論是最早的社會學視角,隨后圖里認為翻譯是一種規(guī)范指導的“社會行為”,布迪厄使用了“慣習”的概念。同樣,“國際轉(zhuǎn)向”是隨后的后殖民的討論,研究翻譯和翻譯流向中的權力差異。還有“倫理轉(zhuǎn)向”,是最新的概念,雖然對譯者倫理的討論可以追溯到德國浪漫主義的本雅明,最近的有梅肖尼克(Henri Meschonnic)和伯爾曼(Antoine Berman)。翻譯的社會學或翻譯的哲學并不是削弱了文化研究的影響,是翻譯研究的延續(xù)而不是斷層。
張:您認為翻譯研究的下一個轉(zhuǎn)向會是哪里?
布里塞特:我沒有水晶球,沒辦法占卜未來。不過,經(jīng)濟會成為考察翻譯實踐的主導力量,包括從翻譯和發(fā)展的關系到翻譯和知識經(jīng)濟的關系,中國的翻譯學者已經(jīng)成為這個新趨勢的主導力量。
張:有些學者認為翻譯研究現(xiàn)在進入了一個瓶頸期,您對這種觀點如何評價?
布里塞特:翻譯是國際交流的必要條件,交流是我們這個全球化時代的日程。國家級和國際翻譯會議的數(shù)量和出版量的增加,以及翻譯研究研究生課程的擴招,都說明翻譯研究不是在瓶頸期。
張:最近幾十年,翻譯研究發(fā)展迅速,以致無所不包。有人擔心我們會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于是呼吁翻譯研究回歸本體研究,即語言研究。您對這種呼吁如何評價?如果翻譯研究真的回歸到“翻譯是什么”的本體研究,又能走多遠?
布里塞特:國際化的發(fā)展讓我們越來越意識到一個事實,那就是翻譯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它涵蓋很多不同的領域。而且,計算機與通信技術改變了我們通常所稱的“文本”。多媒體的發(fā)展帶來了新的實踐,如翻譯軟件和網(wǎng)站本地化,讓我們重新思考翻譯是“符際”活動,而不僅僅是“語際”活動。我們一直從其他學科借用概念和模式,如語言學、哲學和社會學。反過來也是一樣,其他學科,如生物學和人類學,也在借用翻譯的概念。不要忘記,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也是從人類學的“翻譯轉(zhuǎn)向”借用過來的,后來成為通向后殖民研究,甚至文化研究的踏板。這個概念現(xiàn)在被擴展到很多不同的領域,比如即將出版的論文集《翻譯的跨學科性》,就涉及了差不多50多個借用翻譯概念的學科。其他的例子還有最近的“朝圣作為翻譯”和“建筑作為翻譯”(把圖紙翻譯成建筑或把空間翻譯成建筑結構)的會議征稿。翻譯研究似乎是一個領航學科,一如20世紀的語言學。提謨志克(Tymoczko)把翻譯擴大到符際轉(zhuǎn)換促進了學科的交叉滲透,也讓翻譯研究受益良多。這些現(xiàn)象不會否定或壓制轉(zhuǎn)換的語言成分,雅各布森稱之為“翻譯要求”。
張:翻譯研究已經(jīng)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但仍然是一門相對年輕和弱勢的學科。您認為翻譯研究未來的方向會是哪里?
布里塞特:說實話,翻譯研究雖然是一門跨學科研究,但我并不確定它已經(jīng)是一門主要的學科。我自己的經(jīng)驗是,當你介紹自己的工作是“翻譯”而不是“交際”時,人們的反應會大不一樣。對于初學者來說,詞典的定義滯后于翻譯實踐的發(fā)展。雖然職業(yè)譯者需要是多語和多媒體交際的專家,但是很多人仍然看不起翻譯,認為是文書工作,只要語言和打字技能就可以了。根據(jù)設計歐洲翻譯碩士(EMT)項目的專家的觀點,一個全職譯者需要不少于5年的大學訓練。翻譯的學術地位和譯者的社會地位是相輔相成的。翻譯的學術地位不高,可能是由于大部分翻譯課程都是職業(yè)化的,是本科層次的。雖然碩士課程發(fā)展迅速,但博士課程仍然屈指可數(shù)。不得不承認,翻譯研究是一門非常年輕的學科。它伴隨著現(xiàn)代語言學和詩學的產(chǎn)生而產(chǎn)生,但只是到了70年代才被認可為一門成熟的學科。在計算機與信息技術、全球化交流、經(jīng)濟發(fā)展、人口流動的影響下,翻譯有大量的需求,翻譯實踐也在發(fā)生變化。由于這種多樣性和復雜性,翻譯實踐已經(jīng)帶來了大量的研究,積累了很多知識,現(xiàn)在更加倡導其跨學科性。在這個意義上,我不認為翻譯研究是“弱勢”學科。
張:盡管經(jīng)歷了多次轉(zhuǎn)向,但西方的翻譯研究仍然是描寫性和實證性的,而實證研究本身卻是規(guī)定性的,顯然,僅有描寫性研究還遠遠不夠,您覺得是這樣的嗎?
布里塞特:前面提到過,理論是建立在觀察的基礎之上。觀察的本質(zhì)就是實證性,但我不認為它是規(guī)定性的。例如,翻譯教學必須對學生在做翻譯練習中采取的翻譯策略或有聲思維報告進行觀察,在這些觀察的基礎上,制定教學目標,只有在這個環(huán)節(jié)才可能是規(guī)定性的。再比如,在商業(yè)化的出版機構中,對參與譯本產(chǎn)生的各中介的觀察,也不是規(guī)定性的。這些實證研究對理解為什么翻譯選擇不能盲目歸于譯者是非常必要的。觀察也證實了我們對翻譯的根深蒂固的觀點。當然,認為觀察或描寫都是客觀和不帶偏見的想法,也是天真的。正如“書寫文化”對關于文化的民族志翻譯進行的討論,但這是所有科學領域的認識論問題。圖里的描寫主義,主要目的是走出自相矛盾的“翻譯是什么或應該是什么”的規(guī)定。代表翻譯研究范式轉(zhuǎn)變的描寫性方法使得現(xiàn)代語言學,即描寫語言學成為可能。我們不要忘記,圖里以語料為基礎的描寫的目標是去發(fā)現(xiàn)某些“規(guī)律性的”轉(zhuǎn)變,這些轉(zhuǎn)變反過來又指向目的語系統(tǒng)中的“規(guī)范”或制約因素。換句話說,圖里的模式是描寫性和解釋性的。你說得對,描寫是必要的,但不是充分的。還需要更多的實證研究去驗證完全基于理論或理論話語的作品,如基于翻譯的“倫理”作品,就是規(guī)定性的,因為它忽略了交際的真實情況和社會歷史環(huán)境。
張:您的解釋全面而深刻,謝謝!
(責任編輯 孫婷婷)
張翠玲,北京外國語大學翻譯學博士、北京科技大學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戲劇翻譯。
作者電子郵箱:zhang.cuiling@gc.ustb.edu.cn